推薦序二
去了解她整個人
鐘穎(《故事裡的心理學》作者、愛智者書窩主持人、諮商心理師)
解離性身份障礙症(DID)是小說、動漫、與電影題材中最令人好奇、也最吸睛的心理學議題。因此我們迫切需要一篇本土的作品,一篇可以用來描述解離的起因、症狀、表現、以及治療的故事。
吳立健心理師用這本《解離女孩:思雅和她的密友們》做到了,而且他做到的不僅如此,還包括心理師接案時所發生的內在歷程,心理諮商的本質,以及治療的目的等等。
心理學界所開發出來的EMDR(眼動減敏與歷程更新治療)技術已經成為了治療創傷最聲譽卓著的療法之一,國內的EMDR學會也在一群心理師的熱烈投入之下建立,並持續嘉惠為創傷症狀所苦的人們。
但是,作者卻在故事裡提醒我們,清除痛苦記憶、做好問題解決就夠了嗎?這當然很重要,但心理諮商的目的僅僅包含處理症狀嗎?顯然不是的。
從書中主角諮商師艾迪持續反思的過程中,讀者將會看見,心理諮商所考量的絕對不會只有當事人明顯可見的「問題」,更包含了他整個人,他過去如何與這些症狀相處,他又如何從這些症狀中成為今日的模樣,乃至得到了什麼利益。一旦症狀消失,他又要如何重新界定自己?
上述那些可以被正面表列的一切問題,乃至還有太多我們沒辦法完全說清的其他部分,共同成為了每個心理師在提問與介入前的內心小劇場,是這樣還是那樣?書裡因而多次提及了每位心理師內在的猶豫。
「只有當時最好的解決,沒有完美的解決。有時我們都太貪心了,什麼都要……」是的,人生不能既要也要還要更要。甘蔗沒有兩頭甜,佔了一端,就會失去另一端。因此每次諮商的過程,都是身為人類的我們,得去放大體驗選擇焦慮的過程。
讀者或許會很狐疑,放大焦慮竟然是諮商的體驗之一嗎?很遺憾,是的。但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們之所以會有這樣、那樣的症狀,正是因為這些焦慮沒有被好好體驗的緣故。我們沒有真的聽它說話,只會不自覺地用各種令人分心的方式來迴避它。
心理師的陪伴因此讓我們有機會放慢腳步,他的猶豫因此讓我們有機會照遍彼此的猶豫,個案會放心地經驗到:「啊!原來每個選擇都伴隨著成本,我的焦慮是普遍的,是我活著的證明。」
正如書中所言:「我們都活在現在,卻試圖用未來來解救過去的自己。」換言之,我們的每個行為,無論是to do ,或者not to do,都是試圖在證明什麼。
你知道嗎?證明什麼都可以,只要我們知道自己在證明什麼,我們才能放下什麼。只有當這個慾望處於潛意識的時候,我們才得強迫性地去證明那我們永遠不能滿足的東西。
很多時候,生命中的苦,就從這裡來。
那這本書呢?它證明了什麼?它證明了我們有能力寫出自己的心理諮商故事,證明了還有太多人陷於解離或創傷導致的各種痛苦,證明了心理師跟你我一樣都是凡人,證明了EMDR是足堪信任的療法,也證明了關係與人重於技術。
而打開本書的你,則證明了心理學界的努力引起了你對上述議題的興趣,謝謝你!現在請繼續翻開下一頁,一起來看看這位解離女孩的故事。
推薦序三
福爾摩斯與華生的心理辦案
李政洋(李政洋身心診所所長)
十多年前,臺灣師範大學教育心理與輔導學系鄔佩麗教授的辦公室,每個月都會舉辦EMDR療法的個案討論會。常常在討論會開始前,老師辦公室裡的白色Ikea的單椅上,總是坐著一位比我早到的心理師,那時我還不太認識他。研討會一開始,我沙發都還沒有坐熱,這位心理師就已經開始和老師討論治療的各種觀點和可行性。在每次的個案討論中,幾乎十次有八、九次,他都會準備詳細的逐字稿,提出自己的個案來做討論。
這位心理師就是《解離女孩:思雅和她的密友們》的作者,吳立健。
我觀察到,立健鑽研EMDR的熱情不止於此。在某次EMDR訓練後,澳洲的Sigmund Burzynski (Siggy)老師邀請大家加入EMDR治療的Mail list(有點像是PTT論壇,但是以email的形式進行,由成員各自發表主題信件)。從各式各樣的主題中,立健注意到一位荷蘭心理師提出了EMDR 療法2.0,引起其他許多治療師熱烈的正反討論。
就如同《解離女孩:思雅和她的密友們》故事情節所描述的,來談者在接受創傷治療時,因為必須重新回想創傷回憶,重回那痛苦的情境,往往得忍受高強度的情緒喚起,因而心生恐懼,甚至有人無法承受,就打退堂鼓,不願再接受治療了。
EMDR 2.0的做法,可以針對此點有些改善。即使不是所有的來談者都適合,可能也不是所有治療師都願意採用,但對接觸創傷記憶時有太強烈情緒反應的人而言,確實能讓他們有機會在適度的情緒釋放中更新記憶。
(用2023年問世的遊戲軟體「暗黑破壞神IV」來解釋EMDR2.0,讀者比較容易理解。這是一款會大量占用記憶體的遊戲。電腦在開啟軟體時,要從硬碟裡調用資料到記憶體中,若把記憶體塞滿,就無法開啟其他軟體。我們可以想像EMDR處理創傷時是將儲存在硬碟的長期記憶調用到工作記憶的記憶體中,如果我先用其他資料佔掉大部分工作記憶體,便只剩一點點記憶體來承載創傷記憶。就彷彿開啟「暗黑IV」之後,玩家只能再開一個360P低畫質的影片那樣,此時創傷記憶會變得模糊,感官感受的刺激就會少些,比較不會衝擊來談者。)
我很佩服立健能夠從這麼多的訊息中,抽絲剝繭,找出含金量很高的資訊。他總是不斷找尋各種方法,希望能幫助更多來談者。
《解離女孩:思雅和她的密友們》裡面提到的創傷,不是大家直覺想到的車禍、天災等巨大災難,而是發生在兒童、青少年成長過程中,在身體、情緒、教育上所受到的忽視和不當對待。《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的作者貝塞爾.范德寇醫師在介紹他所提出的發展性創傷障礙(Developmental trauma disorder)時提到:
早期的依附模式影響了整個生命中的資訊處理品質。安全的嬰兒學會信任他們所感受到的和他們對世界的理解。這使他們能夠依賴自己的情感和思想來應對任何情況。他們感到被(照顧者)理解的經驗為他們提供了信心,認為他們有能力創造美好的事物發生,如果他們不知道如何處理困難的情況,他們可以找到人(照顧者)來幫助他們找到解決方案。孩子可以恢復安全、掌控感。透過安全依附可以減輕遇到困難時身心反應。
但是,照顧者也可能是痛苦的來源之一。孩子若無法從照顧者身上獲得足夠身心反應的調節,將導致孩子處理事情、調節情緒、整合經驗的能力崩潰。我們尋求幫忙的對象,也可能會傷害你。遇到這種情況,孩子通常會變得很難信任他人,更遑論要依賴他人尋求協助。在無法向外求援的情況下,只好切斷自己的感受、認知、行為,以扭曲的方式適應當下的環境,才有辦法活下去。當感受、認知、行為被迫切斷得太多太徹底,會讓這些經驗變成「不是我的經驗」、這些感受「不是我的感受」、這些想法「不是我的想法」、這些事「不是我做的」,也就是全都變成「Not Me」,多重人格就產生了。這樣的創傷不容易治療,需要諮商師體貼又有耐心的陪伴,還要具備偵探般的敏銳嗅覺、清晰的判斷力,以及對人心的深刻洞察。
不管是在立健身上,或是小說主角艾迪身上,我都看到華生和福爾摩斯的特質,願意在這條不容易的創傷療癒道路上,帶著智慧與勇氣,透過創傷碎面的蛛絲馬跡與來談者走過有毒的經驗,一起朝目標前進。立健的書,證明心靈的傷可以被療癒,身體記得的可以被更新。
自序
為了那些和思雅一樣的人們
其實,我沒想到會有寫自序的一天——應該說,沒想到我會寫書。
記得最後一次寫長篇文章,是大學時投稿校刊的那一次,結果當然是什麼也沒發生。除了當初借我印表機列印的同學以外,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連我自己都快要忘了曾經投稿過。這次寫《解離女孩》讓我回想起,原來將近二十年前自己也曾埋頭寫作過,不禁感嘆青春無限好,那時的自己充滿幹勁,想投稿就投稿,不求什麼,只為留下一個唸過大學的足跡。
過了二十年,我為什麼又想寫作了?好像也是想留下點什麼。雖然不確定這本書可以留下些什麼,但這次寫作我有明確的目的,那就是讓人們對EMDR與DID有更進一步的認識。
遇見EMDR
當心理師這十多年來,陸陸續續學了很多學派、治療法,但無疑是EMDR(眼動減敏與歷程更新治療)開啟了我對心理治療的新視野。
先前在國中、小學服務時,各校偶爾會發生自殺、自傷事件,為了平復這些學生與目擊學生的情緒,我開始尋找有效的創傷治療方法,而EMDR剛好就是其中之一。但以往教科書對其介紹有限,若從書上或網路上的資訊來認識EMDR,可能會認為它是個神奇到難以相信的治療方法。為什麼光用手在案主眼前動來動去,就可以有療效呢?為了更進一步了解,在二〇一三年參與相關進修,並於當下親身體驗並深刻感受到EMDR中雙側刺激對大腦的影響,當天就決定深入學習,並下定決心往後的十年、二十年都將持續鑽研這神奇的療法。
學EMDR的這十年來,我發現創傷不僅指車禍、地震這類天災人禍所造成的創傷,更常見的是我們從小到大所受到的父母親不當對待、在學校的適應問題等,這類個人生活中每天遭遇的種種傷害。沒錯,創傷隨處可見。學習EMDR的過程中,我除了理解到創傷隨處可見,也同時學會以「創傷」的視野來看待心理問題,重新理解焦慮、憂鬱、強迫行為等等心理困擾,或許都是來自創傷。
神奇與神祕相遇,這本書的誕生
深入學習EMDR後,我開始遇到解離性身分障礙症(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簡稱DID,也俗稱多重人格)這令外界感到神祕的心理疾病。當然,DID也是創傷造成的,在為DID案主治療創傷記憶時,EMDR是很有效的方法。
與DID的人接觸後,我對他們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也明白他們的人生不一定像影視作品中所描繪的那麼戲劇化。為了讓大眾理解DID並不神祕、更不可怕,我有了想要寫書的念頭。
一開始構思本書時,我原本是想描寫一個年輕人懷著DID的困擾,如何在家庭、愛情、工作三種環境中努力生活,努力不讓外界知道自己的DID。但貪心的我也希望加入EMDR治療流程,以及心理師與案主怎麼看心理諮商。思考後,我決定透過主角艾迪與思雅的對話來呈現EMDR的工作樣貌;並從艾迪與志雄的互動中,表現出心理師對諮商本質的困惑:究竟諮商是單純把問題解決,還是去陪伴、看見一個人。
在設計對話的過程中,我努力構思各種不同型態的part,去想像如果自己是這些part,會怎麼說話。每次準備寫part橋段,我都準備了大量的甜食,來補充思考時所消耗的熱量。此外構思part時,我刻意遺漏攻擊型的part。所以讀者可能會覺得奇怪,怎麼都沒看到戲劇或小說中常見的,會出來攻擊別人的part。其實是我故意的,我想要減輕大眾對DID的無端畏懼。在我接觸到的DID案主中,確實很多人有攻擊型part,但他們絕大多數是透過語言自我批評、自我責備,而非對外攻擊。戲劇小說對於攻擊型part的著墨過於聳動,為了減輕這印象,我刻意不描寫攻擊型part。
思雅純粹是我虛構的人物,不是我真實的案主,但很多案主都和思雅一樣,在不斷解離的過程中還要強裝一般人生活,反而讓他們成為最容易被忽略的DID族群。
感謝
這本書得以完成,需要感謝很多人。除了感謝EMDR之外,我還要感謝帶我進入EMDR世界的台灣EMDR學會,學會的前輩們引進了EMDR,讓我得以學習到這神奇的治療方式。接著我要感謝這幾年來和我聊過天的同儕、朋友們,不論是對DID的好奇、對EMDR的疑惑,還是問我電視上演的對不對,在我思考答案的同時,也讓我累積書寫這本書的養分。最後,我要感謝我的太太,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我完全沒有降低工作量又要額外花時間寫書,能犧牲的就是和她的相處時間。感謝她這些日子的體貼,讓這本書可以順利完成。
最後還是要說一下,本書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就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