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琴絃

名人推薦：從小知道父親書卷氣很重。向來喜愛閱讀和寫作，也不時投稿，賺點外快，貼補家用。但我不知道的是他數十年如一日，從來沒停過筆，也沒告訴任何人。幸虧弟妹發現了老人家的遺作，小心翼翼的保存了下來。弟弟和姪女這兩年又費心費力的把作品慢慢整理出來。

出版這本書的主要目的是表達我們對父親的懷念感恩，更重要的是慶祝他充滿著堅韌毅力與創作靈感的生命。同時讓讀者有機會從他筆下述說的故事裡認識那個動蕩流離的年代和形形色色人物的情懷際遇。 ──周曉林

◎生命的琴絃

我决定把玲玲帶出去見方仲賢，她是我的女兒，這是隱瞞不了，也無法擺脫的，如果方仲賢厭惡玲玲，不要我和他結婚，那就算了，我不會因為要嫁給他，就忍心不要我可愛的小玲玲。

「媽媽！你又在想什麼？你不是說過，有位方伯伯今天請你吃晚飯嗎？現在已快六點鐘了，你怎麼還不準備走呢？」玲玲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兩天前我跟她說的話，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啊，玲玲，媽就準備走了，媽也要帶玲玲一塊去，好不好？」我親著玲玲蘋果似的小臉，問她。

「玲玲不要去，上一回李阿姨和媽到方伯伯那裡去，玲玲很想去，但是李阿姨說帶玲玲去，礙手礙腳的，不方便。」玲玲嘟著小嘴不高興地說。

「今天沒有關係，李阿姨不會去了，媽帶玲玲去好了。」我強忍著淚水，給玲玲穿上小皮鞋。

看玲玲展開一朶百合花般的笑靨，我不禁黯然神傷。

人生真如一塊在天空中飄盪的浮雲，有時絢爛如錦，有時又禁不住一陣風捲得無影無蹤，回想玲玲的父親——我的甜心紹文——他和我結婚之後，我的歡樂，便是他整個生命的泉源，凡是我想得到的東西，他總是想盡方法讓我獲得，他說，我的歡樂，等於是他的生命的脈搏，如其我得不到想據有的東西，失去了歡樂，那無異於他的脈搏停止……。他愛我如此之深，我敢說世界上再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樣的男人。因此，我沉浸在甜蜜、溫馨、安全而有力的愛的懷抱中，享受著生命最美妙的樂章。

可是，誰能想得到，在我生產玲玲，住進醫院裡的第二天，我正在盼望紹文給我送吃的東西來，壁上的鐘，已超過他到達的時間有一個小時了，還不見紹文的影子，這使我感到一些焦灼。我倒不是為著要吃東西，而是希望他早點來，分享我的快樂。我凝視著襁褓中玲玲紅蘿蔔似的小臉蛋兒，我的心靈彷彿是一塊廣袤的原野，被春光煦照著，那種感受，真是無法形容，我低低的叫喚著：紹文，你怎麼還不來啊！

這時，那扇白漆閃光的門，突然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推開了，但進來的不是紹文，而是我們的好鄰居劉先生，他額上滲著一粒粒的汗珠，呼息緊促，注視了我好久，似乎想對我說什麼，又像不知如何的說才好。我感到迷惑，也覺得奇怪，忍不住的問：

「劉先生，你怎麼啦？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

「是……是這樣的，紹……紹文他，他此刻不……不能來了。」劉先生的臉色緊張又蒼涼。

我的心有如被一根繩子吊起來了，頭也感到一陣暈眩，我意識到紹文一定遭遇到了什麼重大的變故，否則，他為什麼不能來呢？

「楊太太！楊太太！」劉先生急促的聲音，又在我的耳畔叫著：「你要冷靜，你要冷靜，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呀！」

潛在的一股生命的力量——是我的也是紹文的——又把我從昏沉中猛然的提醒，紹文究竟遇到什麼事了，我要問個明白，我睜開眼睛：

「劉先生，求求你，快點跟我說老實的話吧，紹文……他到……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他……他給你送東西來，自行車剛踏出巷口，就被一輛大卡車撞倒了！」劉先生慢慢地垂下頭。

那真是一場噩夢，也是我的生命第一次遭遇到的最大的不幸，紹文被大卡車輾死了！而這種不幸，更損害了玲玲，當她張開眼睛，認識這個花花世界的時候，但是卻永遠看不到她的爸爸了……

◎矮大伯

如果別人不知道大伯和父親是親兄弟，一定不會相信他們是同胞兄弟，因為父親身高體壯，儀表瀟洒，在洋學堂讀過書，談吐風趣，在鄉里中很有聲望，受到許多人的尊敬。而大伯卻是身材既矮小又瘦弱，巴斗大的字，認識不了三、五十個。尤其使人不敢接近的，是他那顆癩痢頭，在夏天，老遠的便聞到他的禿腥味，他走到那裡，總有一大群蒼蠅跟到那裡。

人長得醜陋，也必然遢邋，在我的印象中，大伯就沒有穿過一件乾淨的衣服，綢緞做的長袍、馬褂，兩隻袖管上，都是白亮亮的塗上一層油彩似的，你說那是什麼？原來他把袖管代替了手帕，用它來擦了鼻涕。

大伯是自小就定了親的，原是我的準大嬸（後來竟成為我的母親，這段公案，容待後述），據說生得柳眉鳳眼，貝齒櫻唇，三寸金蓮，婀娜多姿，凡是見過的人，都說她是這週圍一百里內數不出第二個的大美人，可惜許婚給我大伯這麼一個癩痢頭，醜矮子。

儘管別人惡意譏評，我那準大嬸卻一點兒也不感到氣惱。那年頭，男人是社會的中心，女人只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遇到不理想的婚姻，她們只怨自己八字不好，配什麼樣的丈夫，命中是早已註定了。

出人意外的是大伯，當雙方議定要替他們完婚的時候，他竟對祖母提出反對，他說：「我不想結婚了，汪家的小姐長得漂亮，我配不上人家，就是娶過門來，她見我這副樣子，一定不會快樂。」祖母自然不聽大伯的話，並且責罵大伯是個糊塗蟲，男子漢誰不想討個美貌嬌妻，現在你有了美貌的妻子，卻自甘放棄，從古至今，恐怕找不出一個像你這樣的傻瓜。

但是大伯的心意很堅决，一再要求退婚。

「你別胡說，這件婚姻是憑媒說合，是你死去的父親辦的文定納采聘娶的，怎能不算數？」祖母氣得哭了。

在婚期的前兩天，家中殺猪宰羊，幾個裁縫師傅替大伯趕做新裝，祖母、大姑、二姑，都忙著佈置新房，八人大花轎，六人吹鼓手，鵝籠禮炮……什麼事情都準備妥了，可是大伯卻悄悄的離家出走，派出了多少人去追尋，也找不到他的蹤影。

附近的親戚朋友，卻被這件事嚇呆了，更感到事態嚴重的，是女兒將要出閣的汪家，立刻找媒人來興師問罪，堂堂正正的提出理由說：我們汪家的閨女，可是走得到人前，到得到人後，婚期只有兩天了，怎麼你周家的大少爺，忽然變了心，這叫我們汪家的面子，往那裡放啊！

任憑祖母、媒人和汪家的代表，說盡了好話，把大伯的醜怪，窩囊相，以及大伯的自卑心理，都說盡了，汪家就是不答應退婚，他們也堅决的表示：我汪家的女兒，是你周家文定納采聘娶的，生是你周家的人，死是你周家的鬼，現在，陪嫁的粧奩，錦衾綉被，簪環釵釧，沒一樣不是辦好了的，好歹你們周家要把這個人迎娶回去，否則，我們上公堂去評理。

這可把祖母急壞了，屋裡屋外，轉來轉去，也想不出萬全的應對之策，正在她焦躁的要跳井懸樑的時候，我家的大舅公，騎著小毛驢兒，搖搖擺擺的前來吃大外甥的喜酒了。

「怎麼辦？怎麼辦啊？」祖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向大舅公哭訴。

大舅公兩道眉毛一豎，眼睛瞪得燈盞一般的大，氣的把捧在手中的水烟袋，咕嚨咚的甩在地上。

「大姊，這事由我來負責，大矮子實在配不上汪家的女兒，我看不如說給老二吧。」

大舅公定了移花接木之計，他匆匆忙忙的又騎著小毛驢走了。

結果，周、汪兩家的喜事，如期舉行，所不同的，是做新郎倌的，已不是我的大伯，而是我的父親。這是大舅公生平最成功的一次外交，他憑了三寸不爛之舌，終把我那頑固的外祖父給說通了，將這樁婚姻糾紛，圓滿的解决。……

以上內容節錄自《生命的琴絃》◎周代著．白象文化出版

◎生命的琴絃

我决定把玲玲帶出去見方仲賢，她是我的女兒，這是隱瞞不了，也無法擺脫的，如果方仲賢厭惡玲玲，不要我和他結婚，那就算了，我不會因為要嫁給他，就忍心不要我可愛的小玲玲。

「媽媽！你又在想什麼？你不是說過，有位方伯伯今天請你吃晚飯嗎？現在已快六點鐘了，你怎麼還不準備走呢？」玲玲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兩天前我跟她說的話，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啊，玲玲，媽就準備走了，媽也要帶玲玲一塊去，好不好？」我親著玲玲蘋果似的小臉，問她。

「玲玲不要去，上一回李阿姨和媽到方伯伯那裡去，玲玲很想去，但是李阿姨說帶...

序言
生命的琴絃
雲與夢
狹巷
時代的距離
南山上
船長太太
生日與錢包
情狂
孤軍奮鬥
後門
高度苦惱
姊姊的琴
黑色婚姻
遙遠的同情
歷劫鳳凰
意外
找來的麻煩
愛的演習
贖當
忠實的保證
躲債的人
春雨綿綿
謎底
兩隻蒼蠅
蹉跎
感情與熱情
釘梢
矮大伯
窮人有個窮菩薩
檔案室風波
歌聲淚痕
轉變
花落水流
縣太爺
林大嫂
表哥與羅拔
阿姨的紅燈
不對號的快車
復活
變光燈下
窗
窄門
暴虐的靈魂
撩人的眼睛

序言
生命的琴絃
雲與夢
狹巷
時代的距離
南山上
船長太太
生日與錢包
情狂
孤軍奮鬥
後門
高度苦惱
姊姊的琴
黑色婚姻
遙遠的同情
歷劫鳳凰
意外
找來的麻煩
愛的演習
贖當
忠實的保證
躲債的人
春雨綿綿
謎底
兩隻蒼蠅
蹉跎
感情與熱情
釘梢
矮大伯
窮人有個窮菩薩
檔案室風波
歌聲淚痕
轉變
花落水流
縣太爺
林大嫂
表哥與羅拔
阿姨的紅燈
不對號的快車
復活
變光燈下
窗
窄門
暴虐的靈魂
撩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