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十年一覺揚州夢
從我還是一個懵懂少年,我便愛上寫作,而且偏愛抒情。是甚麼原由,我也說不出大概。記得中學時語文老師曾說過,我的文筆言情太過,有點造作。那時的我很在意。
到很久以後翻看十七歲時費了不少心思寫的一篇〈剎那永恆〉,才真的感受到那旖旎的筆觸,其實不過是「少女情懷總是詩」的稚嫩和天真罷了。
從身邊總是很熱鬧的大學時期,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現在,十年彷如一夢。驀然回首,那些燦爛美好,那些痛心疾首,太多的人和事,都只能滙成一聲嘆息。失去過很多,卻也因失去而擁有很多。想來,人生,竟是一筆又一筆的糊塗賬?
此文集,收錄的是我過去十年寫的故事,裡面多夾雜著一些經歷和想法。故事真假難辨,有時我竟可連自己都騙過。所以看倌們,也請別追究孰真孰假了。只是開始以前,我想大概解釋一下此文集的鋪排。
第一章,題名用了納蘭性德的〈臨江仙〉首句:飛絮飛花何處是,和書名相呼應。此章寫的是失去。曾經年少輕狂過,愛過,痛過,笑過,哭過。然後真正體會到「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的意義,從此守著自己缺失了一角的心。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第二章,題名取自嚴蕊的〈卜算子〉:若得山花插滿頭。此章寫的是大世界。因為地質學的原故,我從大學時期的考察和實習到工作時的出差,都是一次次的飛行和流放。每一次回來,是為了下一次離開。因為心痛得麻痺,每每休假我還是想往外跑。如飛絮飄零,漫無目的。只是天大地大,我找尋的不過是一方安寧一處依歸。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三章,題名取蘇軾〈定風波〉中:一蓑煙雨任平生。此章有點特別,所以第二章末進入此章以前,加插了一篇承上啟下的〈圓無終始〉。和前兩章不同,此章大多是近兩年寫的散文──有和前文呼應的隨筆,也有兩封我實在寄了出去的書信。沒有故事性,而且裡面記的是我的新生命。曾經因為連和一個人站在同一片土地上都呼吸困難的我,終於離開了家,來到了日本研究礦床學。在這裡,我遇上了屬於我的幸福。而經過幾年的博士研究,雖說愛地質學始終如一,卻實在覺得自己不想走科研的路。好像這十年來我看得重之又重的東西,一下子都被自己否決了,忽然生出了許多恐懼。復又想到,皋壤為悲欣之府,胡蝶為物化之器矣。其實有甚麼是真正不能放下的呢?這十年的種種,雖有憾,卻無悔。既然如此,何用死命握住執著不放呢?過去的羈絆,既然是糊塗賬,便莫再留戀。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文中附圖,都是我和同行者所攝的照片,多數呼應所述的場境;有些則是因為意境甚合而加入那篇章的。請諸看倌品味文字描的風景,一幀照片道萬種柔情。
唯
二○一六‧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