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改革開放之初,我人生之最大收穫,是看到了臺灣、海外著名文史著作的原貌;同時,又糾正了過去讀書的一些錯誤。非常驚人的現象是:大陸與臺灣的許多所謂文史研究,皆為政工宣傳、抽樣論證的廣告,而無實際的人文研究價值。現在還依稀記得,上高中時學過魯迅〈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梁實秋──那是被罵得狗屁不通的壞蛋;居然是「這個壞蛋」,竟能寫出我們從未聽過的《雅舍小品》。臺灣那邊也是一樣,左派魯迅的著作一律遭禁,甚至連「魯迅」這個名字都不能提:魯迅,不能叫魯迅,而叫「盧信」(參見《新民晚報‧夜光杯》,1992年5月13日,東流〈「盧信」及其他〉)。
在一個資訊接收不對稱的年代,你怎樣從事人文學科的研究,你又怎麼能接近歷史之真實,又怎能實事求是?緣於此,《讀書》雜誌創刊號的〈讀書無禁區〉,那真是開啟一個新時代的真正聲音啊。
兩岸探親潮,帶來的是重新安撫被扭曲的親情、老百姓的接觸、文化的交流。我們居然讀到了臺灣的周夢蝶、洛夫、楊牧、余光中、琦君、張香華、簡媜;我們居然還能讀到柏楊、李敖、丹扉這樣的雜文;我們還能讀到那麼多大師級的學者:錢穆、唐德剛、嚴耕望、南懷瑾、余英時。因此,我不惜花大價錢,買那些港臺原版書;當然,我要非常感謝提攜過我的張香華老師,她從臺灣轉道香港寄給我許多想看的書。而當大陸出版業成為世界之最時,近四十年來,的確也出了許許多多的好書,但也出版了世界上最多的垃圾。反觀大陸之出版業,除了追蹤我所喜愛的一些作家外,如饒宗頤、張廣達、勞祖德、謝泳等,我更冷靜地去尋找民國時期(1912-1949)一些重要而有意義的版本。本來,我一直想寫一部專談民國文史類書籍的書話,再寫一部談港臺原版書的書話,因為愚庋之藏,民國初期圖書與港臺原版書,及重要的參考書,的確已頗具規模。由於民國書話已成專集,輯錄在這裡的港臺原版書書話,倒還有幾篇。
本來,並沒有想輯錄自己曾經寫過的此類文章,原是打算把自己寫過的散文詩、散文、姓名學之外的文史類小品總結一下;沒想到,自己的書話書評,反而比前者寫得多,此次亦未能全部結集──專門探討古代地理的,與嚴耕望先生關係密切的,擬打算另編一個集子。當然,略有幾篇,亦不能免俗,是受人之請,乃蕭重聲老師給我的命題作文。
我寫的一些書話書評發表後,往往又冒出一點感想,或又看到拙文某處不妥、有誤等,常常就改了再改;這也是有緣由的。因為其時效性,有時要拿去發表,雖容易出錯,雖不及再放放而沉穩,但現實情況是:書價太高,得到的書評稿費,總要補貼買書之費用──其稿費甚至連看的書都買不回來,故多發表幾個地方來換取購書之資──並非稿件辛迪加(syndicate),即向各報紙或期刊出售稿件,供同時發表的做法。這樣,文章便有幾種文本,還有被編輯大人刪掉的,這次總算得以復原。一般不再詳細注釋,僅注明最早或重要文本。這次編輯又做了些修訂。
自己讀過的書,除極個別被借走後不歸者,基本上跟隨著主人而安好地藏諸拙書房,畢竟,隨時還要翻看之。早年讀過的書,略有幾本不在手邊而不能再核對引文,是為歉。
末了,我要特意感謝吳大英兄的約稿與催促,使我多寫就了幾篇書評。
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五日
‧補記‧
蘇軾〈臺頭寺步月得人字〉:「浥浥爐香初泛夜,離離花影欲搖春。」蘇軾〈自普照遊二庵〉亦曰:「山行盡日不逢人,浥浥野梅香入袂。」近來愚書房新購入二十巨冊《蘇軾全集校注》,甚精美,亦好讀之,乃名焉。而副標題,為李欽業教授命名,愚特此致謝。
李滿堂兄又仔細看了一遍最後定稿的書稿,發現諸多錯別字,愚一一正之而特此致謝。
二〇一八年三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