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系列換封改版】
我們大家都只能待在自己所屬的地方,沒有辦法成為他人。只能在被賦予的範圍裡,
盡全力去保護某事某物。
☆第124屆直木賞(推薦候補)入圍作品
太陽60通內戰告一段落,池袋街頭終於逐漸恢復原貌,阿誠除了回到家中西一番街水果店的規律生活,還多了一個時尚雜誌專欄作家的身分,然而池袋街頭還有更多一言難盡的故事正等著他……
來到第二集,作者刻意放緩步調,將目光從G少年圈子分給池袋街頭上容易遭忽略的人事物,第三性在街頭打拼、討回自尊的奮鬥故事;封閉內心的計數器少年的問題家庭和慘白童年;加起來超過一百四十歲的養老院二人組不服老的氣魄;特殊風俗店小姐以及自由接案保鑣的小人物求生記……妖精、鯊魚、蜥蜴,作者為其筆下描繪的池袋叢林增添更多豐富的紋路和肌理。
《池袋西口公園》的短篇故事雖出自形形色色的真實街頭,卻罕有對特定人物和實事的直接描寫,〈水中之眼〉則打破了此一規律,以發生在昭和末期、1980年代尾聲的女高中生水泥埋屍事件為所本,側寫早逝的青春生命、未成年罪犯的扭曲心理以及背後家庭、社會不願正視的粉飾心態。
作者簡介:
石田衣良
本名石平庄一。1960年生於東京,成蹊大學經濟系畢業。七歲時就想當作家,卻因為成功之路不容易,且對人有輕微的恐懼症,先在別的行業轉了幾圈,做過地下鐵工人、保全、倉管,還待過廣告公司,最後以自由文案工作者活躍於業界。寫作時喜歡聆聽古典音樂,所以作品非常具有音樂性,流暢起伏,高潮迭起。
1997年以《池袋西口公園》獲得《ALL讀物》第36屆推理小說新人獎。2001年的《娼年》及2002年的《骨音》分別為第126回及第128回直木賞候補作,2003年以《4TEEN》獲第 129 屆直木賞。作品題材廣泛,包括青少年犯罪小說、經濟犯罪懸疑小說、情欲小說、愛情小說等都是其創作領域。
《池袋西口公園》一書於1997年7月出版後,9月即躍上日販暢銷書籍排行榜第一名的寶座。同年12月,該書獲得日本推理小說新人獎,並於次年被改編成電視劇,系列小說也繪成漫畫,在日本青少年之間引起一股池袋西口公園熱潮。
譯者簡介:
葉凱翎
一九七六年生於臺北,文化大學家政系畢業,曾任網路編輯、企畫編輯,現專事日文翻譯,並養了三隻肥胖可愛的貓。譯有《仙人掌旅館》、《婆羅門的埋葬》、《娑婆氣》等。
王詩怡
淡江大學日文系畢業,現為專職譯者。熱愛旅遊和美食。
章節試閱
妖精之庭
你相信有妖精嗎?
打工或加班結束,終於在半夜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只要按下一個開關,就能讓數位化的妖精,乘著連接夜空的電話線,來到你的房裡。
放鬆、舒弛的大腿,柔軟卻又緊實的手臂,洗完頭後吹乾髮絲的動作,穿著樸素睡衣的模樣。二十四小時隨時都可以連結得到她們。鮮豔的原色液晶花朵繽紛綻放。中世紀歐洲風的石造庭園裡,妖精們正等待著。
你探訪那座庭園,在十二座白色大理石製成的框架裡選一個,點選進去。只要這麼做,便能盡情地盯著自己喜歡的妖精看。視線如刷毛般,緩緩沿著身體曲線來回撫摸,還可以分享私密的時間。妖精們吃著便利商店的便當,化妝打扮,換許多次衣服,處理多餘的毛髮,帶男人進房間,入夢沉睡。她們只是在畫面裡,做著普通女孩子們會做的事情而已。
唯一的不同,就是那座庭園絕對不會熄燈。
並不是因為恐懼黑闇魔法使者才不熄燈的。畢竟不能去糟蹋可以賣錢的東西吧。
網際網路真是先進啊。甚至可說是比安迪.沃荷更加高段。因為它連女孩們的睡相,都能以每十秒計費的方式換成金錢。
★
池袋的街頭亦來到了九月。
要說熱也還是頗為燠熱。但失去了支撐力的寂寥熱氣,只能像死魚般殘留
在柏油路上。電玩中心、卡拉OK或路上的陰涼處,小鬼們像水母般群湧而來的姿態已不復見,裸裎的街上只剩做生意的商家仍顯熱絡。
這一年裡,池袋街頭紛擾雜沓,雖然我也覺得似乎有什麼改變即將發生,倒也沒出什麼特別的事。沒有變化也沒有進步,只不斷重複著相同的每一天。要說有什麼變化,也唯有被委託處理的棘手難題,和手機記憶體裡的通訊錄名單(幾十人份的資料)變得愈來愈多。我沒什麼改變,還是顧著我家位於西一番街的水果店、寫著街頭流行雜誌的專欄、出入池袋街道間的灰色地帶,重複做這些事。默默地睜大眼睛,將垃圾情報塞進心中的記憶體裡。
無聊和時間都有滿滿一把。雖說有可以一起消磨時間的夥伴,不過覺得無聊時,我反倒不想見到任何人。西一番街上被曬得滾燙的地磚,一到晚上便飄盪著熱氣,漸漸地變涼。一邊應付著醉醺醺的客人,一邊連看著那幅景象三個小時,就算會有股想要邊亂吼著什麼、邊在路上奔跑、然後就這麼一頭撞上陸橋的衝動,或是想無意識地瀏覽電視節目,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吧(聽說看電視其實也算是一種慢性的自殺)。
所以,在那一夜的西口公園,從不算是男人的男人那兒接到那項委託的工作時,讓我單純地感到開心。睽違已久、讓人感到興奮的工作。果然還是該到街上走走。走上半天,讓自己筋疲力竭,大部分的煩惱也都拋諸腦後了。走路,有益於腳、眼和心。
在夜裡無人的街上走著。像夜晚的貓一樣躡起的腳步聲,遊盪在池袋的巷弄間。或許,我算是這條街的跟蹤狂也說不定。
★
星期五夜裡的西口公園,就像低氣壓來臨前一天的岸邊般。小鬼們的蹤影並不怎麼多。雖然上班族或粉領族的集團仍成群迴遊來去,但數量也不大,因為他們都會在最後一班電車發車前便早早散去。噴水池前或藝術劇場的廣場上,只要週末一到,便會像能把暴風雨天空給整片遮蓋的大群蚊蟲般,充滿鼓譟的興奮。
我連續走了三個小時。為了要讓僵硬得像插了片鐵板的背、和再彎一下就快要斷掉的腳休息,我在圓形廣場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公園就是舞台。女孩們在長椅上等著男孩們出聲搭訕。男孩們就像拖了個底曳網般,不管對方是誰都照單全收。卡拉OK或情色業的攬客員,從角落開始發傳單給每個醉漢,不斷放送優惠廉價的訊息。團團圍繞公園的霓虹燈,朝明亮的夜空放射出帶毒的彩光,讓月亮看起來像個燈泡一樣。
當晚值班的G少年雙手交叉在胸前,站在山毛櫸被水銀燈映出的綠色樹影裡,向我點了點頭。他冷冷地望著眼前的舞台。沒辦法,畢竟那是數年不變的猴戲,會變的也只有表面而已。今年的女孩們圍著波里尼西亞式的彩色長布、妝扮出夏威夷式的流行,足蹬連腳尖處都有十二公分高的厚底涼鞋。搞不好這陣子就要開始流行起踩高蹺了。這麼一來,男孩們就只好仰著頭追求女孩們了吧?不過那跟現在也沒什麼兩樣就是了。
從我坐著的長椅,可看到西口公園的東武百貨出口。在眾多攬客員和搭訕者當中,發現有個異常活潑的矮個兒。他一個接一個地搭訕,看起來就像將口喙插進花朵裡的蜂鳥一樣。穿著像電視上出現過的夏威夷衫,像夏威夷高爾夫球場的天空般那麼藍,還有鬆垮的短褲。頂著光頭,長得一張滿可愛的臉。就算天色昏暗,也由女孩們的反應看得出來。
望著他瞧了一會兒,他似乎也查覺到了,往我坐著的長椅處瞄了幾眼。把名片交給濃妝豔抹的女人後,便穿過夜晚的公園,往我這裡走過來。手插在口袋裡,視線盯著圓形廣場的石板路。他站在長椅的一端,說: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聲音就像嗓音沙啞的演歌歌手似的。而且還是女人的聲音。我無語地頷首。
「我正在找你。阿誠……先生對吧?」
他躍坐上長椅,腳毛稀薄的細腿張開成一百五十度。鞋子是束繩帶的粗獷工作靴。他從T恤袖子處偷瞄我的手臂。
「你的體格變這麼壯啦。」
就算被他這麼說,我還是不知道眼前這個光頭佬是誰。他握著自己的上臂二頭肌,確認其粗細。
「我認識你嗎?」
「算認識一半吧。」
他向上翻著眼珠,目光銳利地看著我,像隻瞪著雙眼的貴賓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貝山祥子。」
「祥子~」
我怎麼可能會認出這個光頭佬就是祥子。十年的歲月是會改變一個人的,就連女人都能改變成男人了。他看我滿臉驚愕的樣子,露出門牙嘻嘻一笑。真是個懂得抓住人心的傢伙。
★
貝山祥子是我小學一、二年級時的同班同學。女兒身的她,竟是我們班上最具戰鬥力的男生小團體中的一員;只要跟附近其他小學的學生打群架,她一定會拖著木棍來參一腳。我還記得她從牛仔布的迷你裙裡伸出來的、像沾著泥土的牛蒡般的細腿,還有像拳擊運動鞋似的灰色小褲褲。祥子就算被看到內褲也完全不在意。用比誰都快的速度爬上兒童遊樂場的櫻樹或是攀爬架,然後坐在最高的枝頭上,用腳底拍著掌。只要小鬼頭裡有誰一擺出全國共通的「小褲褲被看光啦」的表情動作,祥子就會對著底下大喊:
「笨——蛋。老子的內褲有那麼好看喔?」
這樣的祥子在十年後,以一身小混混的模樣坐在我身旁的長椅上。我沒來由地望向夏威夷衫的胸口。
「那麼難看的東西早就沒啦。已經開刀弄掉了。」
他看似不悅地說。胸部的確是平的。只有那條壓得像寬麵條、上綴點狀散布的土耳其玉的銀色項鍊,沿著鎖骨的形狀蜿蜒起伏。
「從現在起,別再叫我祥子了。我現在叫做阿祥。」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說得也是。也得說說工作的事。」
邊說著,邊把剛才交給女人們的名片遞給我。Modeling & Information Service,妖精企劃.星探部 貝山祥。翻過背面一看,整面全都是粉紅色,只有英文的公司名和兩個櫻桃形狀的商標圖案是反白的。
「怎麼看起好像怪可疑的呢。」
「是啊,我只有名片而已。這間公司就像空頭公司一樣啦。招攬到的女孩子就到隨便哪間咖啡廳裡面試。基本上大部分的女孩子,只要讓我吹捧個幾句,之後就百依百順了。公司那邊也OK的話,只要在女孩子的房間裡裝設攝影機就結束了。伺服器在池袋某個套房公寓裡的樣子。喜歡偷窺的阿呆男,便會去看女孩子的房間。跟Dial Q2一樣,費用會從NTT 那兒回收。系統做得不錯。你也曉得的吧?」
我默默點頭。網路上的偷窺房,的確是聽過這樣的傳聞。我想應該是白天仍是學生或是粉領族的普通女性(說不定我們已經該把「普通女性」這樣的字眼,從文字處理軟體裡消除掉了),為了賺點零用錢而從事的兼職。
但是,根據阿祥的說法,實際上這似乎並不是件輕鬆的兼職工作。基本薪資的確是跟一般粉領族沒什麼兩樣,但還會根據點閱數來發放業績獎金。要是變成當家紅牌的話,轉眼間一個月就有近百萬的收入滾進戶頭。好像也有不少女孩子乾脆辭掉本業,專職做這一行。
「好在這陣子不景氣,你才招攬得到女孩子啊。那麼,最先進的網路企業,找我有何貴幹?」
阿祥默默地搶走我手上的名片,在櫻桃圖案的下方用原子筆寫了什麼。我拿回來一看,是女孩子的名字:明日美。
「明日美是我們的首席紅牌。不過到處都有笨蛋,就是有傢伙會蠢到分不清螢幕影像和現實世界。有個人一直在跟蹤明日美,不過那傢伙似乎只是隔著一段距離盯著她瞧而已。」
「原來如此。那警察就派不上用場了。」
「我們公司上頭的人厭惡跟黑道扯上關係,所以也無法請他們幫忙。剩下的就只有徵信社了,但那種地方怕要花上不少錢才能搞定吧。」
「所以才想起了我的傳聞是嗎?阿祥……這名字真難唸……你是想從我應得的酬勞裡抽頭對吧?」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們公司能成長擴大,還不都是靠業績制所賜。這得靠個人的創造力和技術力才行。我們社長可是比爾.蓋茲的崇拜者呢。」
他再次露出門牙笑了。在夜裡的樹影裡,小小的牙齒微微閃著白色的螢光。整齊排列而薄弱的女性化門牙。只有這個是開刀手術也改變不了的吧。公園柱子上端的圓形鐘,顯示現在已經接近深夜了。阿祥以沙啞的嗓音說:
「今晚一點時,從阿誠那兒連到我們公司的網站來吧。跟明日美談談。我之後還有件工作要做。」
一問之下,才知他是要到女扮男裝的人妖酒吧當服務生。每個月打男性賀爾蒙也要花不少錢的樣子。總之健保不會給付;畢竟又不是生病,不給付也是理所當然的。那傢伙無故地刻意抬高肩膀走路的背影,消失在JR池袋車站的十字路口。聽了好一會兒初秋的夜風搖晃山毛櫸所發出的涼爽聲音後,我便打道回府。
打出娘胎以來,我初次造訪偷窺房,為了和首席紅牌的妖精碰面。
妖精之庭
你相信有妖精嗎?
打工或加班結束,終於在半夜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只要按下一個開關,就能讓數位化的妖精,乘著連接夜空的電話線,來到你的房裡。
放鬆、舒弛的大腿,柔軟卻又緊實的手臂,洗完頭後吹乾髮絲的動作,穿著樸素睡衣的模樣。二十四小時隨時都可以連結得到她們。鮮豔的原色液晶花朵繽紛綻放。中世紀歐洲風的石造庭園裡,妖精們正等待著。
你探訪那座庭園,在十二座白色大理石製成的框架裡選一個,點選進去。只要這麼做,便能盡情地盯著自己喜歡的妖精看。視線如刷毛般,緩緩沿著身體曲線來回撫摸,還可以分享私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