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20年來獨家正式授權
※ 全新譯本、完整收錄11篇精彩短篇
周伍對女性美的研究,儼然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
在外人眼中,於外商公司擔任要職的周伍,與妻子依子是一對璧人,特別是依子,從內而外都找不出一絲瑕疵……然而依子的美,其實完全出自丈夫之手:以原本就姣好的質地為基礎,周伍嚴格指導妻子從外在裝扮到最細微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待人接物,從讀得懂法文菜單、點菜,到身為日本女主人對傳統文化應具備的基本常識,周伍無一不悉心調教。
然而在歲月與戰爭的雙重夾擊下,一場意外,一夕間毀了周伍打造出來的女神。
幸好還有朝子,他們正值荳蔻年華的女兒……
這本書包含十一部三島的中短篇小說,除了最後一篇〈清晨的純愛〉,大多是他初期到中期的作品。與書名同名的〈女神〉是第一篇小說,就三島的觀點,美學如同生死,必須否定日常生活方,才能得其純粹,故女神是超越日常性與現實人類的形象,為純粹的美學呈現,無法見容於社會。
三島將女神擺進日常生活中,令女性的本質與女神形象的衝突產生戲劇爆點,是部精煉三島思想的小說。
作者簡介:
三島由紀夫
三島由紀夫(1925-1970),本名平岡公威,出生於1925年1月14日,自幼身體孱弱,在祖母的溺愛下成長,東京大學法學部畢業後,任職於日本的大藏省,隔年為了要專心從事寫作而離職。在川端康成的引介下,三島開始在文壇嶄露頭角,創作不斷,成為日本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作家之一,而他不僅在日本聲譽卓著,在國外也有極高的評價,曾三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被譽為是「日本的海明威」,也是著作被翻成英文等外國語版最多的當代作家。三島除了小說、散文與詩詞等文學創作外,在戲劇方面也展現驚人的才華,寫了許多優秀的劇本,致力於日本古典戲劇能樂和歌舞伎的現代化。同時他還曾擔任過電影演員,在以自己小說改編的電影中特別演出。 1970年三島完成力作《豐饒之海》四部曲後,夥同他人前往自衛隊總部挾持總監,發表《憂國》萬言書未果,於是在11月25日選擇以切腹的方式自裁。三島一生寫了40部小說、18部劇本與20篇短篇小說,主要著作有《假面的告白》、《金閣寺》、《禁色》、《美德的徘徊》、《豐饒之海四部曲》、《近代能樂集》與《愛的飢渴》等。
譯者簡介:
陳系美
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畢業,日本筑波大學地域研究所碩士,現為專職譯者。近期譯有三島由紀夫《鏡子之家》,太宰治《小說燈籠》,夏目漱石《三四郎》,佐野洋子《沒有神也沒有佛》,俵万智《沙拉紀念日》等書。
章節試閱
1. 女神
「到了需要陽傘的季節了啊。」朝子說。
「我買給妳吧。法國款式、傘柄長長的那種不錯。朝子適合撐那種傘。妳看,有個戴太陽眼鏡的女人走過來了。那實在令人受不了。朝子,妳絕對不能戴太陽眼鏡喔。」
「爸爸討厭太陽眼鏡啊?」
「那是對自己的眼睛沒自信的女人戴的。好端端一雙美麗眼睛,竟用這種東西遮住,還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不正經的女人,這有什麼意思嘛。」
父女倆進入陽傘店。無論買什麼東西,父親周伍都比當事人朝子更費心思,總是挑三揀四。搞到最後嫌麻煩的總是朝子,覺得買哪個都好,已經失去購物興致了。
「搭配這套洋裝,還是粗一點的條紋比較好。」
店員索性拿出十幾把傘讓他挑。周伍要獨生女站在鏡子前,一會兒叫她收傘起挟在腋下,一會兒又叫她撐開,不斷叫她擺出各種姿勢。
「這樣看不出陽光透過傘面投影在臉上的效果。朝子,一下子就好,到外面去吧。」
「不要啦,多難為情啊。」
朝子瞇起眼睛,望向陽傘店外灑落街頭的陽光。那是五月中旬,盛夏的熾烈陽光。但太陽已然西斜。對街的大樓早已籠罩在陰涼的陰影裡,櫥窗也顯得一片昏暗。
朝子已習慣被人注視。但習慣並不表示不在乎。無論在電車裡、戲院裡、餐廳裡,朝子所到之處都會被男人盯著看。一個人盯著一個人,是件很可怕的事。少女時期的她什麼都不懂,但隨著年齡成長,當她逐漸明白聖經說的「用眼睛姦淫」這句話的恐怖意義後,對於自己從未被玷污的身體,遭受有毒目光的侵蝕,感到非常害怕。
在美國漫畫就有這種情節。一位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美女走在路上,一對中年夫妻駐足看著她。太太看到的是,這位美女的服飾在走路;但先生看到的是,這位美女全身赤裸在走路。
雖然朝子的感受並未清晰到這種地步,但每次被人盯著看,讓她覺得被意淫的大概是色情狂之類的吧。儘管如此,朝子覺得男人看她的目光必定帶著特殊含意。這些可憐的男人裡,或許有人只是經過她身邊深深一瞥,這一整天就能沉浸在飄飄然的幸福中。朝子的臉蛋絕無淫蕩、輕浮、挑逗人心那種低俗魅力,但也不是不可侵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艷美貌。她的美是散發著女人味、明朗、快活亮麗的美。這種鮮明的美,有著讓人想親近她的魅力。
買好傘走出店外,太陽已然下山,毋需撐傘了。
「好了,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周伍說。
其實這個父親極其體貼,但也極其自我,不知道這兩種極端個性在他心裡是如何維持平衡。他沒有問女兒餓不餓,只照自己的餓不餓就決定用餐時間。但他不是以專制、獨斷的語氣說出這個決定,而是帶著老紳士氣質優雅的微笑,以溫柔又充滿關懷的語氣說,因此朝子也無法抵抗。
傍晚的銀座,即使受到通貨緊縮的影響依然非常熱鬧,穿著初夏輕裝的人們熙來攘往。但這其中,真正來購物的人,恐怕寥寥可數。但若只是為了來享受散步樂趣,人行道又顯得太窄,一旦拐進巷子裡,路況更是坑坑疤疤,原本就狹窄的道路上,到處堆著施工的砂石。
每次經過這種路,周伍就忍不住咒罵幾句。
「真該讓東京的官員嚐一嚐巴黎香榭大道的灰塵!這算什麼道路嘛!根本不是人走的!」
周伍是頗為知名的文明評論家,每當碰到這種事,他的口氣總是激昂憤慨。周伍那種高水準的態度,不同於戰後虛有其表的人。因為早在戰前,他就在海外旅居了十年,回到日本後大興土木蓋了一棟洋房,裡面沒有一張榻榻米,而且可以穿鞋進去,一直住到戰爭末期。後來這棟洋房因為戰爭燒毀了,不得已才在未遭戰火蹂躪的田園調布,買了一間日式宅邸定居下來。唯有夏天,全家前往輕井澤別墅渡假時,才會改成純的西式生活。
戰前,周伍是某財團貿易公司的海外分店長,調回日本後,擔任該財團輕金屬部門的董監事。接著經歷了戰後幾年的放逐生涯後,當上了與舊財團關係密切的某公司總經理,於是他的生活又再度忙碌起來。但儘管再忙也維持著一週一次,像這樣帶女兒上街的習慣。每到這一天,朝子在父親下班時,一定會去日比谷某棟大廈的五樓辦公室接他。
──周伍推開外圍整片玻璃窗的餐廳門。即使是女兒,周伍也以淑女之禮相待,讓女兒先進去,自己再進去,而且動作比時下年輕人更自然,絲毫不顯矯情。但輕率之輩若看到這種禮儀舉止,再加上朝子的美貌,八成會胡亂猜疑,誤以為這對父女是老紳士和年輕情婦吧。
將陽傘交給衣帽間後,周伍輕擁著女兒的肩進入酒吧。
其實朝子不太喜歡喝酒,但父親有喝飯前酒的習慣,她也只好作陪。而且周伍絕對禁止女兒喝美國進口的可口可樂或橘子汁。
酒吧十分冷清。無所事事的酒保透過酒瓶間的縫隙,對著壁鏡調整黑領結。
周伍對前來招呼的服務生說:
「我要馬丁尼。朝子,妳呢?」
一臉柔和地看向朝子。
「我?我要多寶力(dubonnet)。」
服務生離開後,周伍向女兒露出「合格」的微笑。
在父親的嚴格教導下,朝子深知點酒時必須注意兩件事。首先,女性該點的酒有利口酒、葡萄酒、柑橘酒、甜雞尾酒;其次,點酒時必須配合當天的衣服顏色。今天朝子穿的是淡葡萄酒色的洋裝與同色系的鞋子,因此根據父親平日教導,點了葡萄酒。
酒送來後,父女舉杯相視微笑,輕輕碰了碰酒杯。
到餐桌坐定後,接下來的點菜又是一大學問。朝子看得懂所有法文菜單,西式餐桌禮儀也從小被嚴格教導,因此不會出任何差錯,但有關菜色的挑選與搭配,是和父親一起上餐廳後才訓練出來的。
父親用餐的方式是法式,左手總是拿著麵包,右手拿叉子進食。餐桌上的對話必須是愉快有幽默感,有氣質、但絕不能傷到對方的幽默感。這是周伍為了讓女兒將來成為大型晚宴的女主人,特別加以訓練的。
「即使有一天妳出國了,」周伍說:「既然身為日本人,就必須知道日本的事。」
「所以我答應陪您去看能劇啊。」
「這個星期天在水道橋演出的《猩猩》,宣傳單上註明是寶生流特殊的「七人猩猩」,所以會有七隻猩猩出場。這樣祭酒恐怕一、兩斗是不夠的吧。不過話說回來,表演壓軸亂舞的主角只有一人,其他猩猩並不會出來當陪襯,這個解釋應該合理吧。」
朝子忽然沉默不語。
周伍敏感地察覺到,面對自己說得滔滔不絕,率直的女兒擺出一副乍看、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這也是他平常教導的「無論讓出席任何社交場合,都能不丟臉的表情」,但神情中有一抹恍神的陰霾,於是他心想:
「這孩子沒有在我說話呀。」
但想歸想,他沒說出口。因為他認為女兒已經完全學會,在這種表情背後隱藏自己心思的技巧,所以不禁微微一笑,感到很驕傲。
可是父親說完話後,朝子的表情依然處於恍神狀態,並未立刻恢復。
「妳怎麼了?」
「哎呀……沒什麼。」
「妳有事瞞著爸爸對吧?」
這時服務生來收空盤子,同時有五、六位男女客人笑笑鬧鬧地走進來,打斷了父女倆的談話。兩人若無其事地看著,插在造型很容易倒的細身鍍銀一輪插花器裡的、兩朵紅白石竹花。
於是原本幸福洋溢的餐桌,霎時有如烏雲遮日黯淡了起來。
周伍露出極度不願從幻想中醒來的表情。他明白當自己斑白的雙眉緊蹙時,自己的執拗任性也將像孩子般一發不可收拾。
「妳在想什麼?」
「沒有,什麼也沒想。」
「不可以對爸爸說謊。說吧,什麼事都沒關係,說給我聽。」
周伍的自我主義發作時,表情會和發作程度成正比,變得格外柔和。
「來,說給我聽聽。」
在父親的逼問下,朝子低著頭,略微急促地小說聲:
「……我在想媽媽的事……」
「哦……」
周伍將叉子放在盤子上,嘆了一口氣。
「朝子,我們約好的不是嗎?和爸爸出來玩的時候,不准提媽媽的事。」
「是啊,可是……」朝子依然手持刀叉,儘可能自然地繼續切肉片。其實剛才豁出去坦白時,她感到自己的手指僵硬了。
「……我和爸爸在一起的時候,非常快樂。可是我覺得這種幸福,好像建立在不幸上,被不幸支撐著,所以不由得就想起媽媽了。不過,我和朋友出去玩的時候,不會想這種事……」
「嗯。」周伍的表情宛如酒醒後的蒼白黯淡。「我也瞭解妳的感受喲。可是爸爸不是冷漠無情的人。媽媽或許也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不幸。她過著足不出戶、不見任何人的生活,這有一半是因為她喜歡這種生活。雖然我沒約她出來,我也有錯,不過我知道約了她也不會出來。隨她高興比較好,這對也許媽媽是最幸福的。」
「可是,」朝子稍微有了勇氣,努力快活地說:「……可是,爸爸您要不要試著邀她一次看看?」
「嗯。……這個嘛,朝子,這件事比妳想像的難很多喲。」
1. 女神
「到了需要陽傘的季節了啊。」朝子說。
「我買給妳吧。法國款式、傘柄長長的那種不錯。朝子適合撐那種傘。妳看,有個戴太陽眼鏡的女人走過來了。那實在令人受不了。朝子,妳絕對不能戴太陽眼鏡喔。」
「爸爸討厭太陽眼鏡啊?」
「那是對自己的眼睛沒自信的女人戴的。好端端一雙美麗眼睛,竟用這種東西遮住,還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不正經的女人,這有什麼意思嘛。」
父女倆進入陽傘店。無論買什麼東西,父親周伍都比當事人朝子更費心思,總是挑三揀四。搞到最後嫌麻煩的總是朝子,覺得買哪個都好,已經失去購物興致了。
「搭配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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