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共產大革命一百年(1917—2017)
人類歷史上最大的政治實驗
聽見革命的震動
「我們一早醒來,發現彼得格勒整座城市已落入布爾什維克手裡」
「瘋狂的人互相殘殺,就像我們在家裡打蒼蠅一樣」
自1917那年之後,人類文明史上展開了最大規模的政治實驗,到2017年已滿一百年。此事件對人類的影響多達近半人口,時間上長達百年,是不得不關注的歷史事件。
從1917年二月革命爆發,到十月列寧的布爾什維克起義,期間彼得格勒(聖彼得堡舊名)始終一片動盪混亂,全城感受最強烈的莫過於外國人雲集、最時髦的涅夫斯基大街(Nevsky Prospekt)。塞滿飯店、俱樂部、酒吧、大使館的外籍訪客與外交人員直接感受到門外街道上爆發的混亂衝擊。
這些背景各異的外國人有外交官、記者、商人、銀行家、家庭教師、志願護士、外國社會名流等,許多人都留下日記或者寫信回家鄉,例如美國大使隨侍在側的黑人男僕、從鐵達尼號事件逃過一劫的英國護士、到彼得格勒勘查「婦女敢死營」的婦女參政權運動領袖潘克斯特(Emmeline Pankhurst),以及各國駐俄大使、各媒體記者等。
俄國史專家,沙皇家族研究暢銷書作者海倫.雷帕波特(Helen Rappaport),根據這些大多未曾出版過的豐富史料撰寫成書,匯集當時身在彼得格勒各個階層外僑的目擊見聞,是迄今為止資料最全面的一本。全書更收錄許多現場照片,極具歷史價值。
透過本書,如同重回一九一七年俄國歷史時空——我們跟著那群卒不及防遭捲入革命、彷彿身陷「紅色瘋人院」的男男女女,一起親臨革命現場,一同目睹、感受、聽見革命的震動。
★《泰晤士報》選書、焦點書評
作者簡介:
海倫.雷帕波特Helen Rappaport
歷史學家暨俄國歷史文化研究學者,專研英國維多利亞時期史與俄國革命。精通俄語,曾擔任英國國家劇院劇作之歷史顧問,及多部紀錄片幕後工作。
著作包括《末代沙皇的女兒》(Four Sisters:The Lost Lives of the Romanov Grand Duchesses)、《無處容身:克里米亞戰爭期間未揭露的女性故事》(No Place for Ladies:The Untold Story of Women in the Crimean War)、《葉卡捷琳堡:羅曼諾夫王朝的末日》(Ekaterinburg:The Last Days of the Romanovs)、《龐德街的瑞秋夫人》(Beautiful For Ever:Madame Rachel of Bond Street-Cosmetician, Con-Artist and Blackmailer)、《情緣無盡:維多利亞女王與亞伯特親王》(Magnificient Obsession:Victoria, Albert and the Death that Changed the Monarchy)等。現居英國西多塞特。
譯者簡介:
張穎綺
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法國巴黎第二大學法蘭西新聞傳播學院碩士。譯有《女巫》、《藍色加薩》、《在莫斯科的那場誤會》、《柳橙園》(以上立緒出版)、《謝利》、《觀鳥大年》等書。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泰晤士報》選書、焦點書評
透過彼得格勒的一群外僑與觀光客之眼來還原一九一七年的那段風起雲湧歷史。他們當中有外交官、記者、商人、工廠廠主、志願工作者、愛好俄羅斯文化人士……彙集了五花八門的見證記述,多數迥然不同,也不乏頗為奇特的見聞。本書揭露了許多不可思議的實情,讓人讀來興味盎然、大開眼界……一部絕妙之作。——傑哈.德格魯特(Gerard DeGroot),《泰晤士報》(The Times)
匯集各個階層外國民眾的目擊見聞,是迄今為止資料最全面的一本……本書回顧當年一個國家的崩塌,以及隨之在全世界掀起的漣漪,充滿張力也引人深思。雖然只是對歷史洪流的驚鴻一瞥,已足以讓見聞廣博的一般讀者樂在其中;專業學者則會肯定它的學術價值。——《圖書館期刊》(Library Journal)重點書評
一部生動、引人入勝、取材嚴密的俄國革命實錄。海倫.雷帕波特以當年身在彼得格勒的一群形形色色外國人所見所聞為本,有聲有色地重現那段歷史;一如書寫沙皇女兒的前一部著作,她再次展現歷史學家的專業功底與眼光,鉅細靡遺地刻劃人物和細節,在她的生花妙筆之下,那個年代彷彿躍然於紙上。——賽門.沙巴格.蒙特菲爾(Simon Sebag Montefiore),《羅曼諾夫王朝三百年》(The Romanovs)、《耶路撒冷三千年》作者
適逢俄國革命百年紀年,應景的相關書籍勢必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本書之創新獨特、考據詳實、結構縝密,會讓其他任何一本都相形失色。——掃羅.大衛(Saul David),《每日電訊報》(Daily Telegraph)
一部最棒的敘事史,那個關鍵年的混亂、興奮、恐怖、絕望在字裡行間表露無遺。——《BBC歷史雜誌》(BBC History Magazine)
考據徹底、內容牽動人心……本書栩栩描繪彼得格勒在那驚濤駭浪一年裡的浮生百相……我們得以見識那座城市的美麗不凡……並對那裡長久以來的不平等現象與各種光怪陸離感同身受。——艾倫.馬西(Allan Massie),《蘇格蘭人報》(The Scotsman)
太棒了……雷帕波特聚焦在俄國首都的一群外國人身上,僅僅是從革命歷史抽取一個極小切片。但是這些個人經驗交織出魅力無窮的動人故事 。——《紐約時報書評》(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這本書的一大優點是將平凡小人物與赫赫名人並呈……各色各樣的第一手經歷拼嵌成一幅繽紛的馬賽克,這是任何一部虛構小說所不能企及的境界。——《華盛頓時報》(The Washington Times)
對一九一七年俄國革命的多面多樣刻劃……考據詳實,讀來扣人心弦……二十世紀初彼得格勒的街景風華彷彿歷歷在目。——《哈潑時尚》(Harper’s Bazaar)
雷帕波特從私人書信、日記、報導文章等等來源摘取片段,以優雅細膩文筆加以提煉、重組,整本書處處可見直接引用的文獻內容,使讀者讀來彷彿身歷其境,感受到當年駭人、殘酷又令人難忘的革命氣息。
——《書目雜誌》(Booklist)
雷帕波特透過當年身處彼得格勒的一群外國局外人之眼,描繪出一幅俄國革命的全景圖像……絕對是一部彌足珍貴的俄國革命歷史撰著。
——《柯克斯書評》(Kirkus Reviews)
雷帕波特採用那些親歷事件者的第一手記錄,再現一九一七年俄國革命的現場……節奏明快、趣味性十足。
——《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
名人推薦:★《泰晤士報》選書、焦點書評
透過彼得格勒的一群外僑與觀光客之眼來還原一九一七年的那段風起雲湧歷史。他們當中有外交官、記者、商人、工廠廠主、志願工作者、愛好俄羅斯文化人士……彙集了五花八門的見證記述,多數迥然不同,也不乏頗為奇特的見聞。本書揭露了許多不可思議的實情,讓人讀來興味盎然、大開眼界……一部絕妙之作。——傑哈.德格魯特(Gerard DeGroot),《泰晤士報》(The Times)
匯集各個階層外國民眾的目擊見聞,是迄今為止資料最全面的一本……本書回顧當年一個國家的崩塌,以及隨之在全世界掀起的漣漪...
章節試閱
第Ⅰ部 二月革命 The February Revolution
第1章「婦女們開始厭惡為了買麵包排隊」
‘Women are Beginning to Rebel at Standing in Bread Lines’
一九一六年十一月,一位為美國一家大眾日報《紐約世界報》(The New York World)採訪撰稿的資深記者阿諾.達許—費勒侯(Arno Dosch-Fleurot)抵達彼得格勒。此時的他剛完成一趟艱鉅任務,採訪報導了凡爾登之戰。他出身一個波特蘭的名門家庭,從哈佛大學法律系畢業後擔任律師,然後改行跑新聞,從一九一四年八月以來即在戰地採訪。這一年,紐約的報社編輯向他提議:「你不妨去俄國看看」,他欣然接下這個猶如美夢的邀請。但是歐洲大陸此時深陷戰火,要從法國赴俄並不容易;費勒侯只得穿越海峽到英國,從新堡搭船到卑爾根(Bergen),接著改乘火車,經過挪威、瑞典,一路往北到芬蘭邊境的托爾內奧檢查站(Torneo)。
經過漫長的舟車勞頓,他到達時已筋疲力竭,但仍不忘與海關人員討價還價,「別對他隨身攜帶的打字機課進口稅」。當他登上開往彼得格勒芬蘭站的火車,海關人員試圖潑他冷水:「我知道你們的報紙喜歡聳動新聞,但是我要說,在俄國,你恐怕找不到什麼刺激的事情。」費勒侯計畫待上三個月左右;結果,他將會在俄國度過兩年多光陰。
雖然他已經向法國飯店預訂了一個房間,但抵達時發現飯店已經客滿。他們給了他一張撞球桌權充睡床。據他的憶述,桌面硬梆梆,「躺在那上頭只會讓你的腦子非常清醒,根本難以成眠」。他已在西方戰線待了兩年,很興奮能來到俄國換換空氣,但是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完全未知的地方,他對這個國家抱持著各種典型化的想法:
我檢視自己對俄國的認知,發現我是從杜思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看到醜惡的一面;從托爾斯泰的《復活》看到悲慘的一面;從喬治.坎農(George Kennon)的《黑暗西伯利亞》看到可怕的一面。我第一次回想起小時候聽一個芬蘭護士講過的故事,殘忍的沙皇被毒蘋果毒死,波雅爾大貴族把農奴扔去餵狼……還知道引爆炸彈的虛無主義份子,腐敗的官員,「血腥星期天」,殘酷的哥薩克騎兵。
費勒侯承認自己和其他美國人一般,對俄國情況所知或了解得「甚少」;但不多久後,曾在俄國前線寫出許多出色報導,讓費勒侯深為佩服的法國《時報》(Le Temps)特派員盧多維克.諾多(Ludovic Naudeau),大致為他做好心理建設。納多帶費勒侯到時髦的康斯坦餐廳,大啖煙燻鮭魚和魚子醬的同時,他一面警告費勒侯,說「每個來到俄國的文人作家總以相同的方式淪陷」:你有如中了魔法。你明白自己身處於另一個世界,你覺得自己不僅要深入了解它:還得以白紙黑字訴諸文字……但是,除非你待在這裡夠久,久到你已經成了半個俄國人似的,否則你依舊一知半解、茫茫然,寫不出任何名堂;但是,你一旦熟悉俄國以後,反而沒法跟任何人說出它的什麼所以然……你會發現自己很想拿俄國跟其他國家相比較。千萬別這樣。
在革命即將爆發前的彼得格勒,費勒侯和諾多絕不是城裡僅有的外國記者。駐在此地的路透社記者蓋伊.貝林格(Guy Beringer)、美聯社的沃爾特.威芬(Walter Whiffen)和羅傑.路易斯(Roger Lewis)為西方國家多家報刊的消息報導的來源,此外多數為英國報社記者:《每日郵報》(Daily Mail)的漢密爾頓.費菲(Hamilton Fyfe),為美國《每日紀事報》(Daily Chronicle)採訪的紐西蘭人哈羅德.威廉姆斯(Harold Williams),為《每日新聞報》(Daily News)和《觀察家》(Observer)供消息的亞瑟.蘭塞姆(Arthur Ransome),以及《泰晤士報》(The Times)的羅伯特.威爾頓(Robert Wilton);所有的人都定期發回消息,雖然一般來說並不是署名發表。
倒是不多久之後,費勒侯迎來了同國的同行:首位來到彼得格勒的美國女記者弗蘿倫絲.哈波(Florence Harper)與她的夥伴攝影師唐納.湯普森(Donald Thompson);兩人是由圖文雜誌《萊斯利週刊》(Leslie's Weekly)委派的。
行事堅毅、果敢的湯普森來自堪薩斯州的托皮卡(Topeka),是個五呎四吋高、精力旺盛的小瘦子,平日一貫穿馬褲、戴頂鴨舌帽,腰間插著一把柯爾特左輪手槍,且相機從不離身。他過去想以戰地攝影師身分前往西方戰線採訪,前前後後去了八次,但每次都遭軍事當局勒令折返,底片或相機也被沒收。最後終於如願進到前線的許多地方拍攝,包括蒙斯(Mons)、凡爾登(Verdun)和索姆(Somme),拍好的底片再經人偷運夾帶到倫敦或紐約。他與哈波於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啟程到俄國,因為據密報「該地會有動亂」,他同時也肩負派拉蒙公司委託,將在當地拍攝影片。
就像許多初次抵俄的美國人一般,湯普森、哈波和費勒侯,以及之後「前仆後繼湧來彼得格勒」的其他同胞,都「帶著那種彷彿全知全能、所向無敵的美國式樂觀思維」。但「天氣、鬱鬱寡歡的俄國人,一切事態的嚴重程度,終究會讓他們心情消沉」。哈波和湯普森是取道另一條仍可通行的路線:先搭船橫越太平洋到日本,再經海道到滿洲,最後搭上火車經由西伯利亞大鐵路前往彼得格勒。
湯普森帶的幾台大相機和三腳架,哈波那些裝著非常多樣卻多數不合時令衣物的行李箱,也都安然無恙與他們一起抵達,湯普森打趣地寫道:「弗蘿倫絲.哈波因為帶了太多行李,不得不多買六個火車座位」。一九一七年二月十三日,他們的火車在凌晨一點駛抵彼得格勒,兩人下車後立即直驅所有外國遊客在當地的指標性燈塔:阿斯托利亞飯店。不料飯店已經客滿。哈波使盡纏功爭取到「一個窄到連手提行李都沒處放的房間」。而湯普森在彼得格勒的第一夜,是淪落到冒著風雪和嚴寒走在街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廉價的三流旅店落腳。
如今要在城裡尋得住宿處已經變得難如登天。據美國使館特別專員詹姆士.霍特林的記述,「所有飯店、飯店都人滿為患,一有空房或空公寓釋出,不到一天一定租出去。飯店的住客甚至得睡在餐廳包廂和走廊,早上九點鐘以前或晚上九點以後無法洗澡,因為若干更不走運的住客,只能落到在浴室裡鋪床睡覺。」到了一月,他寫道,他下榻的飯店已經充斥異味,聞起來「就像芝加哥的某間三流住宿公寓」。
首都裡的住房之所以嚴重短缺,跟德國在一月中旬發出威脅脫不了關係;德國揚言,他們的潛艇見到中立國的船隻也會毫不留情發射魚雷;再也沒有客船或貨船從挪威和瑞典的主要港口航行到俄國,許多外僑和觀光客被困在彼得格勒。蘇格蘭護士艾瑟爾.莫伊爾(Ethel Moir)寫道:「這裡有數百人在等著離開,也有數百人被困在瑞典和挪威。」
她與同事萊麗亞斯.葛蘭特(Lilias Grant)一月時從羅馬尼亞前線來到彼得格勒。她們一下火車,就感覺宛如掉進一座「巨大高聳的雪堆裡」 , 兩人背著帆布袋奔波了好一會兒, 才總算搭上一輛無頂四輪馬車(droshky),接著雖然勉強找到一家飯店過夜,卻是打地鋪。
第二天,她們到處尋覓可住的飯店,卻毫無所獲,只好求助英國教堂的倫巴德牧師,他最後幫她們在英國僑民的療養院找到房間。經過戰地醫院的嚴酷生活洗禮,這個落腳處對她們來說不啻是人間福地,晚上有倫巴德牧師作陪談天,傍著「道地的英式壁爐,坐在舒適的扶手椅上,享用抹上牛油、剛烤好的熱騰騰吐司」。也得以睡在「真正的床上,溫暖的被窩裡」,所有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奢侈享受」。但是她們迫不及待想返家,「進俄國容易,出去困難!」莫伊爾寫道,「從我們聽到的消息,要離開會變得越來越困難;革命就要發生的謠言滿天飛,無論走到哪裡都能聽見。」
在等待離開彼得格勒回英國的這段時間,莫伊爾和葛蘭特拜訪了喬吉娜.布坎南爵士夫人和她的女兒梅麗爾,得知英國僑民們一直以來都不懈地從事救援工作,特別是盡力幫助那些逃離東線戰火中家園的數千位難民。這些逃難的人是擠進貨物列車裡,顛簸數天來到彼得格勒的華沙火車站,然後被安排住進附近臨時搭蓋、環境骯髒的木棚屋。每間小屋裡密密麻麻地排滿三或四列雙層床,一間約可收容兩百到三百人。其餘難民只能待在形同大倉庫、四面透風的火車站,他們或是睡臥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或是爬入空的卡車貨斗和貨車廂暫時棲身。有些人住在潮濕、無窗的地窖。傳染病在難民間蔓延開來,特別是麻疹和猩紅熱;無論在哪個難民收容所或棲身處,那些難民「睜著腫脹、無神的雙眼,整天半昏半醒地躺在幾乎令人窒息的惡臭氣味裡。」
眼見有這麼多可憐的孩子沒有足夠的衣服可禦寒,而且多數沒有鞋子穿,身上和頭髮都長滿了蝨子,外國僑民油然而生惻隱之心,紛紛起身投入慈善工作。他們為難民設置食物供應站,每天發餐兩次。一到時間,衣衫襤褸的難民來到門前,瑟縮發抖地排隊等待領取一枚黃銅代幣,再拿著它去換取「一群英國僑民女士手忙腳亂發放的」一塊黑麵包和一碗英式粥。率領眾位志工婦女的人,一如既往是令人又敬又畏的布坎南女士。
募集而來要發放給難民的衣服、鞋子,悉數堆置在英國大使館的一個房間裡,由為數更多的志工婦女幫忙整理、分類,理所當然,這個工作隊伍也是由布坎南女士領頭指揮;據她的女兒梅麗爾回憶,那個房間「就跟舊衣市場沒有兩樣」。
布坎南女士不只忙於大使館裡和食物救濟站的工作,也主持彼得格勒一間專門收治波蘭難民的婦產科醫院,它是由俄國的米麗森特.福賽特(Millicent Fawcett)醫療隊所開設,由塔蒂亞娜難民委員會——一個以沙皇次女的名字命名,塔蒂亞娜(Tatiana)亦為榮譽會長的組織——提供資金。
布坎南女士如此一馬當先成為僑民圈的慈善女王,但是在嬌小、柔弱但精力充沛的穆麗耶.帕吉女士(Lady Muriel Paget)到來後,不得不拱手讓出寶座。帕吉女士身為一個熱心慈善家,有整整九年在倫敦的貧困區域開設食物救濟站;而且一如布坎南女士,她也出身貴族中的頂尖家族,父親為溫切爾西公爵(Earl of Winchilsea),夫婿是一名男爵。她聽說俄軍在東方戰線的死傷慘重,於是號召許多位知名人士,在英國成立了一個支援委員會,皇后亞歷山德拉亦是成員之一。
而在紅十字會協力下,委員會在俄國成立了一間英俄醫院。帕吉女士做為該醫院的主要籌設人,也領導它的醫療團隊:包括了外科醫師、內科醫師、護工、二十位受過護理訓練的護士,以及十名志願救護隊(V. A. D)護士;她還計畫在俄國成立三家戰地醫院。英俄醫院的設立資金全數來自英國民眾的捐款,共計有一百八十個床位,如果多增一兩排床,最多可容納二百名傷兵。幸虧有布坎南爵士出面遊說,德米特里.巴甫洛維奇大公這才同意在這段戰爭期間,出借自己的新巴洛克式宮邸做為英俄醫院院舍。
巴甫洛維奇宮邸位於涅夫斯基大街四十一號,與阿尼奇科夫橋(Anichkov Bridge)接壤處,與皇太后宮隔著豐坦卡運河相望,是一幢堂皇的深粉紅色灰泥建築,有奶油色柱廊環繞,外觀美雖美,但做為醫院院舍,還有很多要改善之處。建築的排水系統是老式的,沒有水管管線,因此得趕緊安裝自來水、浴室和洗手間。而金碧輝煌的音樂廳、與其相通的兩間大宴會廳做為病房使用。其他各個房間分別被改為手術室、X光室、實驗室和消毒室。宮殿的漂亮木頭地板全都改鋪上亞麻地板,牆上的掛毯、錦緞絲綢以及石灰小天使雕刻被隱藏在膠合板牆壁後方。
布坎南女士在瓦西里耶夫斯基島上那間英僑醫院,供士兵用的床有四十二張,供軍官用的有八張,規模極小;當佔地更大、資金更充足、在大門堂堂地掛著英國國旗的英俄醫院開張以後,毫不意外地,相形失色。
一九一六年一月十八日,英俄醫院正式開幕營運,皇太后、沙皇的長女奧爾嘉(Olga)、次女塔蒂亞娜,多位大公與大公夫人,以及布坎南爵士夫婦皆出席了揭幕典禮。不可免俗地,全體與會者合影留念。在那張照片裡的布坎南女士戴了頂大帽子、身裹皮草,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但表情難掩憤慨,她在寫給小姑的一封信上抱怨:「我與英俄醫院毫無瓜葛,反正穆麗耶.帕吉女士處心積慮不讓我介入醫院事務。」
其實也無妨,因為布坎南女士光是忙自己的救濟工作也已經分身乏術,她甚至正在籌辦一場慈善義演,邀請一個來自倫敦、曾在歐洲巡演的「華勒女士劇團」(Mrs. Waller’s Company)在二月時前來演出《杭特沃斯女士的實驗》(Lady Huntworth’s Experiment),所有的門票收入將用於「為俄國士兵購買禦寒衣服」。
那年冬天,在城裡各處都看得到布坎南女士的身影:她不只在大使館工作室和難民食物供應站忙碌,也在紅十字會倉庫幫忙整理分類醫院補給品,以及救助返家的俄國戰俘。她在一封家書中寫道:「我分發襯衫、襪子、菸草等等東西給將近三千個人,也給他們女人、孩童的衣服帶回家給妻兒穿。好多人寫感謝信給我。」但是到了一九一七年初,她倒是在抱怨忙到「沒時間坐下來,至於閱讀或是任何類似的消遣,我連想都不敢想」。她的醫院床位已滿。只要空出來,不到一天又有傷兵補進來;「事實上,我們每天都接到詢問電話,問我們是否可以再多收人……所有東西都開始短缺」。
英俄醫院也是人滿為患。自從它開幕以來,收了許多傷勢嚴重的士兵,其中許多人有怵目驚心的感染性傷口,大多是氣性壞疽(gas gangrene)所致,據外科醫師杰弗里.傑弗遜(Geoffrey Jefferson)的觀察,這是為俄國軍隊在前線的一大災禍。化膿傷口的氣味惡臭不堪,畢竟傷患從前線被送抵彼得格勒得歷經四或五天路程。但是天氣實在太冷了,每次要開窗子換換空氣,頂多只能打開幾分鐘。
最近甫從西方戰線被調到英俄醫院的志願救護隊護士桃樂絲.西摩爾(Dorothy Seymour)有點無所適從。她覺得彼得格勒「非常臭,非常大,缺乏戰爭的氣氛,連倫敦都比它更像是一座戰時的城市」。
戰爭或許遠在天邊,然而,她感覺到當地有股劍拔弩張的氣氛,她在寫給母親的一封信裡提到:「這裡的政局驚心動魄,但難以掌握到全貌,根本是一團爛泥。」不過她和同事們都是幸運兒:「身為紅十字會成員,我們吃得很好」;甚至「晚上有熱水袋取暖,早上洗浴有熱水可用」,簡直是莫大奢侈。
桃樂絲身為一個將軍的女兒、一個海軍上將的孫女,又曾榮任克里斯蒂安王妃的女侍官,擁有非常耀眼的人脈關係網。不過,她覺得英國大使夫人很普通,她在一封信中告訴母親:「布坎南女士很挑客人,她家裡死氣沉沉,所以沒人太在意她。」很顯然,勢利的布坎南女士邀到家裡喝茶的對象不包括志願救護隊護士,因此西摩爾在彼得格勒社交圈結交了自己的朋友,她會去觀賞芭蕾舞劇,到歌劇院聽夏里亞賓(Chaliapin)唱《鮑里斯戈東諾夫》(Boris Godunov),幾乎每天晚上都與英國大使館的海軍武官和陸軍武官在餐廳用餐;而毫不令人意外的是,「戰時的彼得格勒,沒有任何一個英國人會在晚餐前換裝」。她認為自己很幸運,在英俄醫院的包紮室服勤工作量「相當輕」。要學好俄語已經不容易,還有其他要克服的事,像是很久無法吃到家鄉的口味——克羅斯和布萊克威爾(Cross & Blackwell)火腿之類,得同住在狹小、空間不足的寓所,或是整天都在冬宮醫院裡製作繃帶,而不是做照護工作;但是對許多志願救護隊護士來說,彼得格勒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西摩爾的志願救護隊夥伴,十八歲的伊妮德.史杜克(Enid Stoker)就適應得很辛苦。傷兵所遭受的苦痛程度,大得讓她深感震撼,他們的堅忍程度,也令她驚佩不已,她折服於他們簡單的農民信仰,傷兵們經常在病房角落的聖像前祈禱。他們常常唱歌,奏著巴拉萊卡三弦琴,他們表達謝意的模樣,如同孩子一般純真,令她深為動容,而她不時因為一些人的遭遇感到心痛。
她記得有一個來自西伯利亞、名叫瓦西利(Vasili)的年輕士兵雙腿已截肢。史杜克回憶道,有一天,他正半臥在床上,剩的半雙腿擱在一個枕頭上,這時候,「一個老農民走進病房。他是從一千英里外,天知道是如何跋山涉水,不辭勞苦地來看他的兒子」。但是一看到他,老父親就大嚷出聲,「老淚縱橫」。史杜克聽口譯員說,老人是在痛斥兒子,不由感到駭然:
為什麼他不死一死呢?至少家裡會領到一點撫卹金;現在看看他,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他現在怎麼下農田工作?一家人都快餓死了,現在只是多一張吃飯的嘴,多個累贅。
這時候的俄國已有超過二萬名的士兵因為失去手臂或腿而退役。有一項工作倒是讓桃樂絲.西摩爾樂在其中,就是帶他們——這些「跛子」——搭出租馬車在白雪覆蓋的街道上兜兜風,再招待他們喝杯茶。
當中若干人在被徵召參軍前,從來不曾離開過各自的村莊,在首都的醫院待了幾個月,卻從未看過城裡的景色。帶他們出外看看走走,總比整天坐在椅子上捲繃帶要來得有意思。西摩爾後來讓布坎南女士吃了點鱉。西摩爾過去服侍的海倫娜公主,恰恰是沙皇皇后亞歷山德拉的阿姨,因此她得到皇后的邀請到沙皇村作客。西摩爾怎麼能錯過這樣的機會呢,她可是要去會見一個「忙著創造歷史,改變未來」的女人?西摩爾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這段文字簡直是一語成讖。
第Ⅰ部 二月革命 The February Revolution
第1章「婦女們開始厭惡為了買麵包排隊」
‘Women are Beginning to Rebel at Standing in Bread Lines’
一九一六年十一月,一位為美國一家大眾日報《紐約世界報》(The New York World)採訪撰稿的資深記者阿諾.達許—費勒侯(Arno Dosch-Fleurot)抵達彼得格勒。此時的他剛完成一趟艱鉅任務,採訪報導了凡爾登之戰。他出身一個波特蘭的名門家庭,從哈佛大學法律系畢業後擔任律師,然後改行跑新聞,從一九一四年八月以來即在戰地採訪。這一年,紐約的報社編輯向他提議:「你不妨去俄國看看...
作者序
序章「空氣中瀰漫著大難將至的氣息」
在革命爆發前的那個酷烈寒冬,彼得格勒有如一座遭到圍困的孤城;整座城市彷彿遭到冰封,所有運河都凍結了,每座廣場覆蓋著厚厚積雪。寬敞、美麗的各條街道,由粉紅色花崗岩打造、有著繽紛灰泥裝飾、層層廊柱和拱門的每幢優雅皇宮,已不復泱泱帝國首都的宏偉壯麗,反而散發出頹敗氣息。穿行在這座巍峨建築物林立的「巨人城」裡,無論在哪裡都可以聽見「呼嘯的風聲,以及形形色色的雪橇鈴聲」與「聖以撒大教堂響徹四面八方的雄渾鐘聲」融為一體。
這座俄國首都地處芬蘭灣,每逢冬季,北極的冷空氣從遼闊的出海口長驅直入,將全城籠罩在天寒地凍之中,呈現一種壯闊、絕美的獨特冬日景致。然而如今,經過三年的戰爭,城裡湧入逃離東方戰線戰火,包括波蘭人、拉脫維亞人、立陶宛人和猶太人的成千上萬難民。這座首都的光芒已失,瀰漫著消沉氣息和一股「令人不安的詭譎氣氛」。一九一六年到一九一七年的這個冬天,出現一個前所未見、惡兆般的新景象:婦女們在寒冷中摩肩接踵地大排長龍,靜默無語、無奈地等候買麵包、牛奶、肉類——總之任何能到手的食物,然而等待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彼得格勒受夠了戰爭。彼得格勒正在挨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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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開戰以來,最基本的食物,例如牛奶和馬鈴薯,價格已連翻了四倍;其他必需品,如麵包、乳酪、牛油、肉類和魚類,漲幅則已達到五倍。據一位英國領事的女兒艾拉.伍德豪斯(Ella Woodhouse)回憶,「我們不得不雇用一個女僕,她唯一的工作就是幫我們排隊買牛奶、麵包或任何其他必需品」。
隨著冬日降臨,食品、麵包店前的隊伍排得越來越長,那些長龍裡的人們變得越來越憤怒,「越來越多人抱怨政府高層有多缺乏效率、有多腐敗」。當局對糧食與燃料的供應(如今只有木柴,沒有煤炭)缺乏管理,也徒增大量的虛耗、浪費;俄國官員的貪污腐敗更是有如家常便飯。彼得格勒格如今有如一座遭到圍困的城市:不再有人有心情縱情享樂。「阿斯托利亞飯店的羅馬假期氣氛已經煙消雲散。現在由恐懼取而代之」。
布坎南爵士每日都沿著涅瓦河堤岸散步,看到等著買食物的人龍綿延得如此長,而且不只一條,他感到心驚膽戰。他在一九一六年十一月寫下此段看法:「等到天氣變得更酷寒,這些隊伍將變成易燃物。」美國大使館的弗瑞德.狄林也有類似的預感,他在日記裡寫道:「空氣中瀰漫著大難將至的氣息」。
那些大紡織廠、製銅工廠、彈藥工廠運作得欣欣向榮,獲利不斷升高,但是工廠工人面臨飢餓的威脅。威雷姆.奧登狄克回憶,「首都瀰漫著濃厚的沮喪氣氛,戰事顯然對國內的民生生計造成衝擊……幾乎已不見出租馬車,電車還在跑,但是每一輛都人滿為患。」街道一片泥濘,骯髒不堪,商店裡的貨架上空無一物。跟他談話的每位俄國人把一切都歸咎於腐敗的官僚系統:
每個人跟我聊起這件事時都壓低聲音、竊竊私語,就彷彿害怕被人偷聽到,雖然我們周圍根本沒有人。每個人都確信這些狀況不可能如此繼續下去,每個人都確信一場風暴即將來臨,雖然沒有人能說得準什麼時候會來,沒有人能確切預估它將會帶來何種程度的破壞。
根據英國戰爭宣傳局派駐彼得格勒的丹尼斯.嘉斯汀(Denis Garstin)觀察,「無論是大公,或是雪橇車夫,人人都在大罵這個政府的不是」。
不論是豪宅裡的貴族,或是麵包隊伍裡冷得直發抖的人們,人人都議論紛紛的一個話題是:皇后與格里高利.拉斯普丁的關係。儘管皇室家族成員力勸尼古拉二世和亞歷山德拉將這位顧問解職,但兩人堅決不為所動,甚至又聽從拉斯普丁的建議,陸續撤換幾個部長,任命更為反動的新人選。尼古拉二世坐鎮在前線的軍事總部,亞歷山德拉獨自留在首都。由於已與俄國皇室成員、多數親戚疏遠,她更加仰賴她與丈夫的那位「朋友」。除了拉斯普丁的話,她再也聽不進任何其他人的建議。尼古拉二世一再接到示警,說他的王位已經岌岌可危;他的叔父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Nikolay Nikolaevich)大公懇請他別再讓妻子處理政務,以免引發更大的民怨;他警告說:「再這樣下去,你會把國家推到動亂當中。」布坎南爵士抱持同樣的看法:「如果沙皇繼續任用這一批反動派部長,我擔心一場革命勢不可免。」
在這種「緊張懸宕」的氣氛下,民眾現在公然地談論有發動宮廷政變的必要,那位皇后應該被關進修女院,以免再危害社稷。在私人俱樂部裡,「大公們一面玩撲克牌十五點,一面談『拯救』俄國」,特別是一個勁地捕風捉影皇后與拉斯普丁——國家「暗黑勢力」——的不可告人關係。要避免國家陷入危機,將沙皇政權從災難邊緣拯救下來。似乎只有暗殺拉斯普丁一途了。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十六日至十七日日夜間,拉斯普丁突然行踪不明。那天晚上 ,法國大使帕萊奧羅格人在馬林斯基劇院欣賞斯米爾諾娃(Smirnova)領銜演出的︽睡美人︾芭蕾舞劇,據他回憶,「儘管她的跳躍、腳尖旋轉和迎風展翅舞姿非常精采曼妙,卻完全不敵人們交頭接耳、流傳開來的陰謀流言」,內容是關於有人密謀將皇后和她的「朋友」拉下台。一名義大利外交官坦言:「大使,要我說呢,我們像是回到了波吉亞家族的時代。」
幾天後,拉斯普丁的屍體從涅瓦河裡被撈出,亞歷山德拉皇后毫不留情地嚴懲兇手,當中年輕莽撞的費利克斯.尤蘇波夫親王(Prince Felix Yusupov)被監禁在他的鄉間宅邸;另一位德米特里.巴甫洛維奇(Dmitri Pavlovich)大公則遭軟禁在家,而俄國民眾都歡天喜地讚頌他們的「英雄」行為。到了該年年底,整座城市籠罩在山雨欲來的肅殺氣氛當中。羅伯特.布魯斯.洛克哈特回憶,「每個人都在想,每個人都在談,大難就要臨頭。」
因為「齊柏林飛船空襲的可能威脅」,城裡於夜間實施燈火管制,只有搜索飛船蹤跡的探照燈亮光偶爾劃破黑暗,更加深這種在劫難逃的低迷陰沉氣息。俄國在東方戰線對抗德國的防線再也無法支撐多久。自從一九一四年以來,全俄國已經動員了一千四百萬名士兵,至目前為止,傷亡、遭俘虜人數超過七百萬。然而,軍隊仍然迫切需要源源不絕的新兵加入;在市內處處—戰神廣場、宮殿廣場,涅瓦河沿岸堤岸——可見士兵和野戰砲兵在列隊操練。不時有行經的俄國人會停步觀看,但不一會兒即失去興致;「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緒,煩惱著要從哪裡弄到足夠的食物來吃」。
依雷頓.羅傑斯的看法,入冬的彼得格勒簡直「集合了全世界的各種惡劣天氣」;他從十月抵達以後沒遇過幾個晴天,就算哪天出了太陽,一到下午三點天色又暗下。「我們就像處在終年白霧籠罩的世界之巔,任何一點陽光都會被無邊的白霧所吞噬。」到了開始下雪,氣溫降得更低以後,大家都在納悶一觸即發的狀態還會持續多久,人們還能忍耐多久,排隊等候購買食物的「那些雙腳凍到麻木、冷得發抖、用顫抖的手指把頭上的披肩裹得更緊的婦女」,再過多久可能會爆發怒火,進而襲擊食物商店。
在哪一處都能看到她們:
拖著腳步,相互推擠,碰撞;熱切地伸出顫抖的雙手來取一盆湯,一面咕噥要求店家再多盛一點;乞求店主賣她一瓶牛奶,她家裡有一個垂死的嬰兒嗷嗷待哺;絮絮叨叨自家的慘況、喋喋不休地發著滿腹牢騷,抱怨食物不夠,抱怨這天殺的冷天氣。
聖誕節即將來臨時,上流階層刻意無視街頭巷尾越發濃厚的民怨,又一次恣意沉浸於各種社交饗宴,簇湧到城裡的劇院、歌舞廳、夜總會:
不斷有裹著毛皮大衣、戴珠寶的女人,一身筆挺軍裝、勛章閃亮的男人進進出出阿斯托利亞飯店的旋轉大門。一輛接一輛的豪華轎車穿梭於各座橋樑,街上來來往往的三駕馬車發出噠噠蹄音,與滿街雪橇叮噹的鈴聲、唰過雪地的咻咻聲,交織成動人的樂音……
一如往常,街上人潮洶湧,電車擠得水洩不通,每家餐廳高朋滿座。隨處都有人在談天說地,俄國人就愛閒聊,絮絮不休、沒完沒了。
十月十七日,涅瓦河北岸維堡那片髒亂的工人住宅區,二萬名鋼鐵廠工人和軍火廠工人發動了罷工。戰爭、疾病、衛生條件惡劣的生活環境、低廉工資和飢餓讓他們忍無可忍,群起要求提高工資和改善工作、居住環境。「只消發出一個不尋常的聲音,甚至是一聲突如其來的開工哨聲,就足以驅動他們走上街道。情勢已經緊張到令人擔憂的程度。每個人或是眼巴巴地盼望,或是下意識地等著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在工人住宅區裡,有關革命的話題「有如野火燎原」,有心煽動革命的人紛紛湧到那裡煽風點火。
十月二十六日出現第二波大規模罷工,廠主下令閉廠停工,數千名工人受到影響。到了二十九日,計有四十八間工廠停工,五萬七千名工人罷工。直到工廠復工以前,工人們持續與警方發生激烈衝突。
在許多外交圈人士看來,沙皇政權已經危在旦夕,隨時可能垮台,英國大使館已經開始敦促僑民們返回家鄉。布坎南爵士確信革命會發生,弗蘭西斯卻認為,就算有革命,也是「戰爭結束以後」的事,很可能「在戰爭結束後旋即發生」。
他和他的館員下屬以美國人的方式——「火雞大餐和葡萄乾布丁」——慶祝聖誕節(俄曆的十二月十二日)。在此同時,布坎南爵士在考慮更嚴肅的事。他決定向沙皇再做最後一次示警,提醒這位君主革命的威脅已經迫在眉睫,他動身前往沙皇的住所,位於彼得格勒南方十五英里處,沙皇村裡的亞歷山大宮殿。出發前,他跟羅伯特.布魯斯.洛克哈特提到:「如果沙皇是坐著接見他,那麼一切會很順利。」
布坎南爵士於十二月三十日入宮,而沙皇站著接見他。儘管不是好兆頭,布坎南仍然卯足全力勸告沙皇要及早因應,他提到城裡的民怨不滿持續升級,說到此事態的嚴重性,並強調應該趕緊做政治上的妥協讓步以安撫民心,以免為時已晚,布坎南爵士後來記述:「是要領導俄國獲取勝利和永久和平,或是走向革命和災難,端由他來決定。」尼古拉二世卻毫不在意,表示他誇大事態了。
半小時過後,布坎南爵士黯然地離開。無論如何,他已經說出自己的想法,總算「放下心中大石」。但正如他的預想,沙皇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尼古拉二世最近早已無視輿論民意,任命反動頭子亞歷山大.普羅托波普夫(Alexander Protopopov)為內政部長。他是一個會不惜任何代價致力維持專制政權的人,而且眾所皆知,也是拉斯普丁的同夥人。沙皇此次的任命舉動,更引發其他部門部長集體辭職以示抗議。
一九一七年的新年到來,為了宴會所需,美國大使館的菲爾.喬丹再次大展神通,弄到俄國香檳酒。宴會廳又鋪上地毯,賓客們跳舞跳到天明。法國大使帕萊奧羅格則是在加夫里爾.康斯坦丁諾維奇親王(Prince Gavriil Konstantinovich)府上度過跨年夜,在那場宴會上,大家毫無顧忌暢談如何推翻皇室,而「周圍就有僕人走動,妓女豎耳聆聽談話,吉普賽人在高歌,酩悅香檳(Moet & Chandon brut imperial)汩汩地傾注到每個人杯中,空氣裡瀰漫著它的醉人香氣!
在阿斯托利亞飯店這邊,樂團在晚餐時段演奏了《蒂珀雷里路遙遙》(It’s a Long Way to
Tipperary)。住在那裡的一位英國護士現在巴不得趕緊離開彼得格勒,因為她在英國僑民營運的食物救濟站看到波蘭難民們的苦難:
我們身在阿斯托利亞飯店,玻璃窗將我們與壞天氣,與波蘭農民,與貧困隔絕開來,我們坐困在這個地方的可怕氣氛裡,與一群妓女為伍,聽著刺耳不堪的樂團演奏!
如今連沙皇的祕密警察也預期「飢餓將引發最激烈的暴動」,看起來,那片脆弱的玻璃窗遲早會被粉碎。
序章「空氣中瀰漫著大難將至的氣息」
在革命爆發前的那個酷烈寒冬,彼得格勒有如一座遭到圍困的孤城;整座城市彷彿遭到冰封,所有運河都凍結了,每座廣場覆蓋著厚厚積雪。寬敞、美麗的各條街道,由粉紅色花崗岩打造、有著繽紛灰泥裝飾、層層廊柱和拱門的每幢優雅皇宮,已不復泱泱帝國首都的宏偉壯麗,反而散發出頹敗氣息。穿行在這座巍峨建築物林立的「巨人城」裡,無論在哪裡都可以聽見「呼嘯的風聲,以及形形色色的雪橇鈴聲」與「聖以撒大教堂響徹四面八方的雄渾鐘聲」融為一體。
這座俄國首都地處芬蘭灣,每逢冬季,北極的冷空氣從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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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七年彼得格勒地圖
一九一七年彼得格勒地圖:中英文地名對照
序章 「空氣中瀰漫著大難將至的氣息」
第Ⅰ部 二月革命
1「婦女們開始厭惡為了買麵包排隊」
2「這不是一個來自堪薩斯州的男孩該待的地方」
3「有如過節一般的興奮躁動,同時瀰漫著雷雨欲來的不安」
4「一場在天時地利人和之下促成的革命」
5如果伏特加唾手可得,「恐將重演法國大革命的大恐慌動盪」
6「經過這些不可思議的日子,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7「人民還在突如其來的自由光芒裡猛眨眼睛」
8戰神廣場
9布爾什維克!聽起來「就是個人人聞之喪膽的字眼」
第Ⅱ部 七月事件
10「繼聖女貞德之後史上最偉大的女性」
11「我們要是逃跑,僑民會怎麼說呢?」
12「首都城裡的這片瘴癘之地」
第Ⅲ 部 十月革命
13「就色彩、恐怖和壯觀程度,連墨西哥革命都相形見絀」
14「我們今早醒來,發現布爾什維克已接管了這座城市」
15「瘋狂的人互相殘殺,就像我們在家裡打蒼蠅一樣」
後記 彼得格勒那些被遺忘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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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空氣中瀰漫著大難將至的氣息」
第Ⅰ部 二月革命
1「婦女們開始厭惡為了買麵包排隊」
2「這不是一個來自堪薩斯州的男孩該待的地方」
3「有如過節一般的興奮躁動,同時瀰漫著雷雨欲來的不安」
4「一場在天時地利人和之下促成的革命」
5如果伏特加唾手可得,「恐將重演法國大革命的大恐慌動盪」
6「經過這些不可思議的日子,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7「人民還在突如其來的自由光芒裡猛眨眼睛」
8戰神廣場
9布爾什維克!聽起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