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偵少年（1）：失魂

上午第四節課，在老師走進門前，大家都放鬆著心情小聲地聊著等下要吃什麼，或是中午要做些什麼，快要到休息時間前都是一片悠閒的景象。

百里惜風右前方的女生甩著一頭及腰的長髮，回過頭來朝她笑了下，「中午一起唷。」

「嗯。」百里惜風回以微笑，她記得那個女孩叫王慈心。在班上總是四個女孩形成一個沒有人插得進去的小圈圈，女生班總是這樣，三兩成群為不同的小團體，像她這樣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也是有。也敏銳地感覺到，獨來獨往的女生裡大多都是被欺負的女孩。

她是轉學生，在高三才轉進這學校，以明青來說是幾年都沒見過的特例。也許是被班上同學當成什麼權貴人家的小姐，剛開始還有人常常來搭話，問東問西的；後來發覺她沒什麼背景，人也不是特別開朗之後，很自然的沒有人理她了。

本來可能狀況沒那麼快變糟的，偏偏那個之前對她很親切的班長，一直私下嚷著說被她騙了。她只感覺到莫名其妙，從頭到尾她就沒跟對方搭上幾句話，更沒提過她家裡的事，她還真不知道她騙了對方什麼。

而那個班長恰巧是學校董事的女兒，似乎向來就是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個性，所以她在班上算是最大的一個群體了；而王慈心也很特別，她母親是家長會的會長，董事會什麼不怕就怕家長會，所以班長就算再任性也不怎麼敢得罪王慈心。

因為王慈心她媽媽出名的愛女如命，也幸好王慈心雖然前兩個月沒跟她搭過話，但也沒找過她麻煩，看模樣是個挺正常的開朗女孩，不怎麼驕縱任性的模樣，才讓百里惜風答應跟她吃飯。

她們一群四個人，以王慈心為首。李詩玫有著一頭俐落的短髮，看起來精明幹練但個性有些害羞；宋亞蓉個性低調不多話，長髮總是鬆鬆的在胸前紮成二束馬尾；陳秀薇個子嬌小，有著齊眉瀏海，短髮微卷的覆在頸上，相當有活力的女孩。

四個女孩都不太嬌氣又可愛，除此之外，大部分原因也是早上路小西的叮嚀，她才決定交個朋友也沒什麼壞處。

老師晚了五分鐘進門，阻止大家起身行禮，匆匆忙忙地要大家打開課本；就在這時候，百里惜風手上的鈴突然間響了起來。

清脆的響聲在大家一起翻書的時候並不明顯，但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百里惜風連忙按住手上的鈴。她察覺一陣陰氣慢慢散布在教室裡，窗外的榕樹劇烈地搖晃起來，樹枝拍打在窗臺上，把窗邊的學生們嚇了一跳。

在大家都轉頭望著窗外的時候，她卻朝另一邊望去。

她看見李詩玫的身後貼著一個女孩，緊密得沒有空隙。身上穿著的是她們學校的制服，微低著頭，下顎幾乎貼在李詩玫肩上，就像親密無比的好姐妹一樣，而那女孩的手慢慢地抬起環上李詩玫的腰。

李詩玫渾然不覺，只打了個冷顫，摩擦了下手臂像是覺得有點冷。

百里惜風皺起眉，正在猶豫的時候，突然一聲尖叫在後面響起。她回頭正好看見宋亞蓉尖叫著後退然後摔倒在地上，臉上蒼白得沒有血色。李詩玫跟宋亞蓉隔了兩個座位，連忙回頭想去扶宋亞蓉。

百里惜風看著那個女孩，身上的制服是冬天的；仔細看了下樣式，似乎又有哪裡不同，但她一時之間也看不出來。

她看著那女孩慢慢地跟著李詩玫接近宋亞蓉，但只走了兩步，突然之間停了下來，慢慢地轉頭望著她，沒有瞳孔的眼睛渾濁無神的直視著她。

百里惜風沒有反應。那女孩只是緩緩地歪著頭，如果她活著的話，那該是個可愛的動作，但她死了，她只是直直地站立在那裡，頭慢慢偏著直到形成九十度為止。過度拉扯的頸子滲出血液，瞬間染紅了半邊制服，而她歪著的臉望著百里惜風，唇角咧開了個笑容，是真的裂開，兩邊唇角直裂開到耳邊露出了粉色的牙齦。

百里惜風仍然沒有反應，只是放開了一直壓著左手腕的右手，瞬間鈴聲大響，從四面八方傳來。那女孩尖叫了起來，雙手掩住了耳朵，瞬間消失進入了李詩玫的身體，鈴聲也停了下來。

教室裡的學生紛紛抬頭左右望去，都不明白鈴聲是從哪裡來的；而百里惜風皺著眉轉過頭去，正好望向宋亞蓉，卻發現宋亞蓉正滿臉驚恐地望著她，老師已經走過去詢問宋亞蓉。

「妳是不是沒吃早餐？臉色好差。」

「我……我不太舒服……老師我可以去保健室嗎……？」宋亞蓉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嗯，找個人陪妳……」老師轉頭望向四周，李詩玫正要開口的時候，宋亞蓉又搶先開了口。「莫惜風，我可以請莫惜風陪我嗎？」

宋亞蓉轉頭望向百里惜風，用著懇求的目光望著她。

李詩玫愣了一下，倒也沒說什麼，有些疑惑地望著宋亞蓉。

王慈心連忙站起來望著百里惜風，「惜風妳可以陪一下亞蓉去保健室嗎？」

百里惜風也只好點點頭。老師只交代了下要聽從保健室老師的指示，就讓百里惜風扶著宋亞蓉離開教室。

百里惜風在外面都是用「莫」這個姓，因為她父親姓莫，而她是跟著曾奶奶姓，她繼承的家業很特別，也不希望外傳，因此在外面她一直是自稱「莫惜風」。

百里惜風扶著宋亞蓉，一直到離開教室很遠了，宋亞蓉才顫抖著嗓子，小小聲地開口：「……妳看見了對不對……不是我瘋了對不對？」

百里惜風看她嚇得連腿都在顫抖，走也走不穩，最後也沒有否認，沒拐彎抹角地直接開口：「那種東西不會無緣無故跟著人，妳們做了什麼？」

「我……」宋亞蓉一想到昨晚的事，又顫抖了起來，這時候保健室門突然間開了，保健老師正好走出來，看見她們倆的時候愣了一下，「不舒服嗎？」

「我們是三年六班，我同學不舒服。」百里惜風簡短地回答。

「先進來吧，真糟，網球場有同學受傷。」保健室老師把她們帶進保健室，幫宋亞蓉量了血壓，給了她一瓶保久乳，要她喝了躺著休息，吩咐百里惜風陪著她，要有事馬上打電話給她，就忙著跑出保健室了。

宋亞蓉斜躺在床上，好一陣子才不那麼害怕，又喝了點牛奶，才緩緩的開口：「昨晚……秀薇提議說要玩錢仙……」

百里惜風翻了翻白眼，不管是什麼時代，總有年輕女生會去做這些無聊事。「出什麼問題嗎？誰放了手？」

宋亞蓉用力搖頭，「一切都好好的……真的……」

「錢仙錢仙請出來。」

「錢仙錢仙請出來。」

「錢仙錢仙請出來。」

「錢仙錢仙請出來。」

她們坐在黑暗的教室裡，一點明火在黑暗中搖曳著，微微照亮女孩們年輕的面孔。

臉上的神情是興奮、緊張、好奇，也許還有些害怕。

四個女孩將手指一起按在一個十元硬幣上，輕聲地齊聲唸著咒語般的詞句，桌面上鋪著一張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排成一圈一圈的圓形。

四個女生唸完一輪，指尖的硬幣沒有動靜，四個女生對看了幾眼，一下子又笑了起來。

「小聲點啦，等下被發現就完蛋了。」王慈心伸出空著的手去打李詩玫一下，自己卻也忍不住地笑。

「我就說沒用的，秀薇還堅持一定要玩這個。」李詩玫忍著笑低聲地說著，轉頭望向陳秀薇。

陳秀薇鼓起臉頰說：「Ｂ班的玲玲就是玩了錢仙，招來了月老公公，拜託他幫忙牽線才追到學長的，亞蓉也聽過的對不對？」

宋亞蓉有些遲疑地點點頭，「嗯……玲玲的確說過，慈心那天也在的。」

宋亞蓉說著，指向最先開口的王慈心。而王慈心轉向李詩玫小聲地說，「大家還不都是為了幫妳，誰叫妳誰不好暗戀要去暗戀那個大學部新生排行第三的搶手貨。」

李詩玫紅了臉嘟起嘴來，「我喜歡他才不是因為他長得帥，是因為……」

「他在妳跌倒的時候幫妳把東西撿起來還送妳去醫務室。」三個女孩一起回答。

「都聽妳說過幾百次了，而且他哪裡是帥，年度校花長得還沒他漂亮。」王慈心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陳秀薇笑著接上：「好了好了，我們再試最後一次，不成功就放棄回宿舍睡覺了。」

女孩們應了聲，又一起把手指放在錢幣上，輕聲唸著咒語般的詞句。

比較安靜的宋亞蓉突然打了個寒顫，總覺得有股涼風吹過她後頸，她悄悄抬眼望向牆邊一整排窗戶，她明明記得窗全關緊的。

窗外那棵大家都很喜歡的大榕樹，此刻用一種猙獰的姿態在窗外搖曳著，樹枝敲打在窗上發出的細微聲響，像是急切地想說些什麼，讓她覺得整個人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她正打算開口讓大家放棄的時候，手上的錢幣突然間動了一下，讓她差點尖叫出聲，連忙單手掩住了嘴。

王慈心興奮地眨著眼，望向其他人，「誰動到了？」

幾個女孩全部搖搖頭，指尖的錢幣開始慢慢地在紙上繞著圈。

每個人的神情都帶著些緊張和期待，王慈心深吸了口氣，輕聲開口：「請問……您是來幫助我們的嗎？」

硬幣在繞了幾圈之後，滑到了「是」字上面。她們四個全都興奮了起來，王慈心抑制著情緒，望向李詩玫，小小聲開口：「快問啊。」

李詩玫有些緊張，只清了清嗓子，壓低聲調地開口：「我、我想請問您，我喜歡大學部人類學系一年三班的路小西，我跟他有可能在一起嗎？」

硬幣在紙上滑了幾圈，停在「沒」字上。李詩玫差點哭出來，一下子眼眶都紅了，王慈心連忙開口：「那您可以幫詩玫嗎？她真的很喜歡路學長，上次您幫了Ｂ班的玲玲，您也可以幫我們嗎？」

硬幣這回在紙上轉了更久才滑向「可」這個字。

四個女生驚喜地叫出來，又連閉了嘴，李詩玫馬上破涕為笑，「謝謝您！那我可以跟他告白嗎？」

硬幣停在「不」上，王慈心馬上接著問：「那詩玫可以接近他嗎？先跟他做朋友之類的？」

四個女孩屏著氣息等著，指尖的硬幣滑行後停在「等」字上。

李詩玫心裡有點急，想想又開口問：「那我可以做什麼呢？」

硬幣慢慢地滑到數字圈去，指出「57263」這個數字，幾個女孩面面相覷地不確定那是什麼意思；但硬幣只指出這組數字就沒動靜兒了，一會兒陳秀薇突然叫了起來了，「是學號！！」

「妳小聲點！」王慈心連忙把食指豎在唇間，但其他人也都恍然大悟為什麼這組數字這麼眼熟。

「學號是連號的吧？這組號碼是我們班的？」陳秀薇望著其他人。

一直很沉默的宋亞蓉點點頭，「跟我的只差十二號，應該我們班的。」

李詩玫又開口問：「請問，是這個學號的人可以幫我嗎？」

硬幣在滑到「是」的時候，她們又開心了起來。王慈心歪著頭想了半天，「這學號是誰的呀？」

「明天我值日，我翻一下點名簿就知道了！」陳秀薇連忙舉手。

李詩玫開心地笑著，「謝謝您幫我，我要怎麼感謝您呢？」

宋亞蓉覺得這麼問不太好，但同伴似乎都沒這麼想，只是妳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要用什麼供品。

「請問……」宋亞蓉終於忍不住小小聲地開口問，「您是幫過Ｂ班玲玲的月老公公嗎？」

在硬幣滑到「不」的時候，女孩子們全安靜了下來。

宋亞蓉卻也沒有勇氣問祂是誰，王慈心連忙開口：「我看今天就這樣吧，我們送錢仙回去。」

就在她這麼說的時候，硬幣突然又滑到字上，她們下意識地嚥著口水，彷彿這樣可以把恐懼給吞下肚，只眼睜睜地看著錢幣滑到「週」、「五」這兩個字上。

「意思是……要我們週五再來嗎？」王慈心小心翼翼地問，而硬幣滑到「是」。

四個女孩又互望了一陣，陳秀薇細聲開口：「可是週五有晚自習，不是那麼容易溜出來……」

她話還沒說話，指尖的硬幣猛然地衝向了「不」又轉頭滑向「行」，就這樣在兩個字間快速移動，力道大得讓她們差點都放了手。

王慈心差點哭出來，連忙大聲地說：「知道了，我們會來，一定會來，您不要生氣。」

硬幣才慢了下來，四個女孩抖成一片，只紅著眼睛不知所措地望著彼此。

最後還是王慈心用著有些顫抖的語氣開口：「那……我們可以請您回去休息了嗎……」

硬幣在滑到「可」那個字上之後，沒等她們唸出送仙的語句，硬幣就慢慢地靜止在正中央了。

幾個女孩開始的時候還不敢鬆手，直到硬幣靜止了大約五分鐘都沒動靜，王慈心才小聲開口：「應該走了吧……」

等她慢慢地把手指移開，其他人也才放開手，幾個女孩都鬆了口氣，抹了下眼淚，揉揉僵硬的手指。

宋亞蓉望著窗外那棵大榕樹，原本一直劇烈搖曳著敲打窗戶的枝葉突然間靜止了下來。她突然間有種好像大樹在跟她說「沒用了，一切都沒用了……」的感覺。

「……至少祂有幫我們，可能只是寂寞想找人說說話吧。」沉默了好一陣子，王慈心才小聲開口。

沒有人反駁她，至少這個解釋聽起來還是善意的。陳秀薇勉強露出個笑容，拍了下李詩玫，「我明天趕快找找那學號是誰，等妳跟學長交往了，別忘記給我們也找個不錯的呀。」

李詩玫這也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出來，「八字都沒一撇呢。」

「反正就這麼定了。」王慈心笑嘻嘻地說，站起來收拾著桌上的紙張和蠟燭。

女孩們盡量地說笑，好掩飾心裡的那點不安。只有宋亞蓉一直很安靜，但她平時個性就比較文靜，其他人也都習慣了她的沉默。

直到她們把東西收拾好，想安靜離開的時候，宋亞蓉目光掃過所有人，突然間僵在原地。只掃過一眼的感覺並不是那麼準確，但她確定她瞥見了四個人影，但明明除了她之外只有三個人……

她僵直著身體慢慢轉過頭去，然後不由自主地停止呼吸，尖叫的慾望被卡在喉嚨裡叫不出聲。她清楚地看見李詩玫身後站著個女孩，微低著頭，髮長剛剛好遮住臉頰，露出白皙的頸脖，就這麼緊緊地貼在李詩玫背後。

就在宋亞蓉僵在那裡動彈不得的時候，那個女孩像是意識到她的目光一樣，慢慢地側過頭，微抬起的臉在黑暗中五官並不明顯，但那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卻雪白得近乎明亮。

「亞蓉妳怎麼了？」

陳秀薇發現她一直站在那兒不動，伸手去碰了她一下，她整個人就像觸電般跳了起來，急速轉身的時候絆到桌腳，整個摔在地上。

「亞蓉！」陳秀薇也嚇了一大跳，連忙蹲下來扶她，「妳怎麼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嚇妳的。」

宋亞蓉的呼吸過於急促，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滿臉驚恐地望向李詩玫，卻發現那個恐怖的女孩已經不見了。

「亞蓉妳怎麼了？」王慈心有些擔心地伸手拉她，和陳秀薇兩個人合力把她拉起來。李詩玫一邊回頭望著她，邊把她弄亂的桌椅輕聲拉回原位。

「沒、沒事，嚇了一跳而已……我們快走吧……」宋亞蓉顫抖著，不敢把剛剛看到的事說出來，緊抓著王慈心的手臂，只想快點離開這裡。

「嗯，快走吧，校警要巡邏了。」陳秀薇推著她們離開。

宋亞蓉在離開教室前，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窗外的榕樹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裡，路燈透過枝葉隙縫灑進的光線，就像一雙雙閃亮的眼睛正在盯著她看。

「……我很害怕，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當成那是場夢，明天睡醒了一切都會恢復正常。」宋亞蓉抹著眼淚，除了李詩玫喜歡的人是路小西這件事，她沒敢不經李詩玫同意就說出來以外，低著頭把一切都說了。

「這是妳們找我吃飯的原因？因為我能幫妳們？」百里惜風問著，臉上倒沒什麼不開心的模樣。

宋亞蓉更覺得不好意思，「我們之前也想找妳說話的，可是班長一開始一直纏妳，妳知道慈心討厭班長……後來班長不找妳之後，我們也就不好故意去找妳，沒必要的話，慈心不想跟班長起衝突。」

百里惜風點點頭，她大概能理解這種女生班裡的「政治」問題。

「對不起，但我們不是要利用妳什麼的，我們只是抱著不管靈不靈，至少交個朋友也不錯，因為妳看起來也不是很喜歡跟同學在一起的樣子，所以我們之前才沒特別找妳……」宋亞蓉道歉的模樣非常地真誠，而且她說的也是實話，百里惜風總是下課就不見人影，更不用說午休跟放學，除了上課時間，她幾乎都跟苗子青和路小西在一起。

「不用介意，我本來就沒有抱著要交朋友的心態才轉進這學校的，是我朋友一直要我在班上交些朋友，所以如果妳不介意我個性不好的話，就交個朋友吧。」百里惜風也不是什麼扭扭捏捏的個性，大方地開了口。

宋亞蓉愣了一下，笑了出來，「嗯，我們做朋友吧！」

百里惜風朝她笑了下，看看時鐘也快午休了，「妳要是好點了，我們就回教室吧，快下課了。」

宋亞蓉一邊下床，又想起那個鬼東西，打了個寒顫，拉住了百里惜風的衣袖，「那個……會不會再出來，她會對詩玫怎麼樣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會找出原因的……妳說錢仙告訴妳我的學號，說我能幫妳們？」

宋亞蓉用力點頭，「早上秀薇查過，就是妳的學號。」

「嗯。」百里惜風應了聲，有點心不在焉地想著。她又不是蘇雨那票天師，可不是什麼鬼都認得她，這下可得仔細地查查了。

◇

苗子青按著他姐姐說的地點，找到了那間社辦教室。

「鎖著耶。」路小西看著那個閃亮亮的大鎖，顯然是不希望有人進去，「到底是為什麼會廢社呀？沈哥沒說過呀。」

沈孟瑜是特偵組第十小隊的成員，他還在明青的時候也曾經是這個靈異研究社的成員，聽說那時候社裡成員高達六、七十人，也是他們認識的人裡最後一個有加入這個社團的人。

苗子青見窗戶都用報紙糊得緊緊的，一點隙縫也沒透出來，伸手摸了下窗框的時候，他手上的鈴突然間響了起來。他下意識拉住路小西的手臂往身後扯，伸直了手臂的時候，臂上的金環落到手腕間，他抓住一個環在手上，警戒地望著那間教室。

但他的鈴只響了一聲就沒再發出聲音了，他把路小西按在原地示意他不要動，自己走近教室窗邊，側耳聽看看，裡頭卻什麼動靜也沒有。

他抓起那個鎖，正考慮要不要闖進去的時候，路小西湊了過來，「要開看看嗎？」

苗子青正想推開他，被路小西狠狠地瞪了一眼，嚴厲的神情裡帶著點忿怒，「不要叫我站在你背後，你想進去我就要進去，不然誰也別進去。」

苗子青沉默了會兒，他不是不明白路小西的心情，但也不想貿然帶著路小西闖進去，於是放開了那個鎖，「你記得沈哥女朋友在我們學校嗎？今年好像大四。」

路小西不太確定他突然轉移話題是為什麼，只點點頭。

「社團是半年前廢社的，我們可以去跟她打聽看看，既然能跟沈哥一起，說不定她知道是什麼原因廢社。」苗子青說著，但路小西一臉疑惑地望著他。

苗子青嘆了口氣，「如果你非得要進去的話，我們找個安全點的方式進去，這你沒意見吧？」

「嗯。」路小西點點頭，兩個人有些尷尬地沉默了會兒。午休鐘聲突然間響了，路小西鬆了口氣，扯了下他的袖子，「走吧，我們去找萌萌在哪兒。」

理論上，明青這麼大的學校，要找到一個人是幾乎不可能的事；苗子青也不是特別會找人，但他有不論什麼狀況都絕對找得到的兩個人，一個是路小西，一個是百里惜風。

苗子青從口袋掏出個鈴，放在手裡轉，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他每走幾步就搖個幾下，一路走到體育大樓後面的小樹林。

果然大樹下坐著五個女孩正在野餐，百里惜風正好背對他們。

路小西笑著輕快地走過去，蹲在她身後伸手摸她的頭，「原來背著我們吃這麼香的東西。」

百里惜風正咬了一大口豬排三明治，被路小西拍一下差點噎到。路小西好笑地拍拍她的背，「不是故意嚇妳的，別噎著了。」

百里惜風努力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去，雙眼發亮地望著路小西，「超好吃的！」

說著把手上咬了兩口的三明治移到他面前，路小西很習慣地就咬了一口，也跟著雙眼發亮，「天啊，哪兒買的？」

百里惜風伸手指著李詩玫，「詩玫做的，她超會做菜的。」

李詩玫本來僵在那裡，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看見路小西盯著她看，馬上又紅了臉，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呀，詩玫很會做菜，可以比得上大廚的！學長要不要吃？」還是王慈心趕忙開口，邊推了李詩玫一把。

「好啊！謝謝。」路小西笑著，從紅著臉的李詩玫手上接過三明治，開心地拆開細心包好的油紙。

「你來蹭吃的呀？不是給你買午餐了？」百里惜風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才不是，是妳男朋友說要來認識一下妳交的新朋友。」路小西笑嘻嘻地說。

百里惜風這才覺得身後有人，抬起頭來，苗子青正一臉無奈地站在那裡。百里惜風想也知道路小西是胡說的，忍不住住笑了起來，「就說西邊大不吉了還過來。」

苗子青也蹲了下來，省得百里惜風扭到頸子，邊忍不住笑地伸手抹掉她嘴角的醬汁，「是小西擔心妳，所以過來看看。」

苗子青說著望向四個盯著他不放的女生，溫和地笑著開口：「惜風讓妳們照顧了。」

四個女生全部紅著臉用力搖頭。

路小西差點嗆著，連搥了好幾下才沒噎死，心想再怎麼說苗子青聽說也是跟著左意風好一陣子，要有點溫柔的德性也不是裝不出來。

百里惜風一直在忍住笑，抹了下眼角，把手上剩下半個三明治放下來，「吃不下了啦。」

苗子青瞪了她一眼，說這麼噁心的話還不是為了給她撐點男朋友的派頭。

陳秀薇反應比較快，連忙開口：「原來苗學長是惜風的男朋友？」

苗子青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些女生認得他，後來才想起來自己是那個什麼鬼排行榜上有名的，只無奈笑笑，抬手按著百里惜風的頭，「麻煩妳們幫我照顧她，這丫頭就是孤僻了點。」

百里惜風聽得出他話裡的真誠，心裡覺得有點暖，只笑笑地說：「我哪裡孤僻，不是有朋友陪我吃飯嗎？」

「是啊，以後我們兩個得自己吃飯了，多可憐。」路小西嘆了口氣，不忘再咬了口三明治。「這真是超好吃。」

王慈心正想打蛇隨棍上締約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苗子青突然臉色變了，伸手拉起百里惜風的手。她左手上繫著條紅絲線上頭綴著顆鈴，而那顆鈴現在裂了條縫。

苗子青神情嚴肅地望著她手上的鈴，「妳遇到什麼了？」

宋亞蓉本來心情還算平靜，一聽臉色就變了。

百里惜風搖搖頭，朝苗子青開口，「沒事，回去再解釋，不用擔心。」

苗子青只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麼，幸好百里惜風也不是什麼吃素的主，只把手上的環抹了兩個下來，塞給百里惜風，「戴著，要這兩個也裂了，妳就別進學校了。」

百里惜風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還是乖乖地把過大的環套進手腕裡。

苗子青站起身來，正打算要跟這幾個女孩道別的時候，突然間鈴聲大作，像是整個樹林裡都綴滿了鈴聲一樣，宋亞蓉馬上尖叫了起來。

苗子青伸手拉起路小西，而百里惜風動作更快，已經跳起來擋在路小西身邊。

其他女孩先是忙著問宋亞蓉怎麼了，但隨即發現李詩玫雙手按著胸口臉色發青。

路小西突然被扯了起來，還一頭霧水的時候，百里惜風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路小西愣了一下，那裡，一向是景言的位置。

他知道百里惜風想代替景言保護他，但他真的不想再讓人護著他了，可悲的是他沒有任何能力保護他自己。

你不是沒有能力，只是你不知道。

路小西嚇了一跳，那聲音就像是出現在他腦海中一樣。他抬起頭來，那個早上見過的年輕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笑，像是惡作劇般地抬手彈了下手指，用食指指著他。

你幫我，我就幫你。

在路小西還愣著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又轉身消失在原地，而旁邊傳來的尖叫聲把他喚回神來。

那還是路小西第一次真正地看見所謂的鬼。那麼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本來該有一雙靈秀的大眼睛，但她那一雙眼睛卻沒有瞳孔，白慘慘的像是在瞪著他；小巧的下顎像是附著蛆的腐壞肉塊，可以從腐肉裡見到森森白骨；而纖細的頸部裂開一道俐落刀口，血液染紅了她的半身，像是穿著一身血紅的制服。

在意識到自己見鬼的那一瞬間，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他退後了兩步撞到身後的苗子青，差點把剛剛吃的東西吐出來。

苗子青皺著眉望向他，「你看見了？」

路小西有些驚慌地點頭，伸手指向李詩玫，「她背後……」

話沒說完，苗子青抬手把他的手給拉下來，「別指，會被注意到的。」

現在的狀況很亂，王慈心忙著讓李詩玫躺下來，但她只是不停地掙扎；而宋亞蓉哭叫著縮在一邊，陳秀薇不停地安慰她，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路小西看著百里惜風站在李詩玫面前，疑惑地望著苗子青，「你怎麼不上？」

苗子青只是搖搖頭，「那東西不是我的專長。」

但那剛好是百里惜風的專長。

她站在李詩玫面前，望著她背後那個緊緊勒住她頸子的女生，她拉起胸口的的十字架項鍊，語氣嚴厲，「亞蓉不要再哭了，秀薇跟慈心幫我按住詩玫。」

王慈心愣了一下，猶豫地問，「不用送保健室嗎？」

「玩錢仙搞來的東西，去保健室能治什麼。」百里惜風說著，把身上那條十字架項鍊連同那個女鬼一起套在李詩玫頸上，再從口袋裡掏出張符紙，端正地跪坐到李詩玫面前，語氣聽起來溫和，整個人的姿態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按住她。」

王慈心跟陳秀薇連忙幫忙壓住痛苦掙扎的李詩玫，宋亞蓉抹抹臉淚，也爬過來幫忙按著她。

百里惜風掏出枝墨筆，快速在符紙上寫了幾個字，轉頭望著王慈心，「知道詩玫農曆生日什麼時候嗎？不知道的話國曆也可以。」

「呃、六月十五日。」王慈心只猶豫了會兒就回答她。

百里惜風快速地在符紙上鬼畫符似地寫了好幾個字，扔了墨筆開始折手上那張符紙，沒幾下就巧手讓她折出個人形。

她從手腕上的棉繩裡抽出一根細針，拉起李詩玫的右手無名指刺了一下，擠出顆血珠抹在那個紙符人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勒住李詩玫的那個女孩，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鬆開了手想飛快地逃開，卻被李詩玫頸上那條十字架項鍊給困住了。

百里惜風的動作很快，伸手就扯住那個女孩的頸子整個把她提了起來，人也站起來退了兩步，左手扯著那個女鬼，塞進她右手的那個符紙人裡。

一陣大風掃過，大樹上的枝葉亂飛，她整個人闔上雙眼站得直挺挺的，嘴裡無聲唸著咒文，任風吹亂她的髮絲和裙襬。她以一種神聖的姿態，優雅地立在原地不動，只像是憑空地做了個合掌的姿態，等她張開雙眼的時候，那陣大風也隨之靜止。

這回，連原本看不見的王慈心和陳秀薇都看見女鬼了，幾個女孩全癱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待續

上午第四節課，在老師走進門前，大家都放鬆著心情小聲地聊著等下要吃什麼，或是中午要做些什麼，快要到休息時間前都是一片悠閒的景象。

百里惜風右前方的女生甩著一頭及腰的長髮，回過頭來朝她笑了下，「中午一起唷。」

「嗯。」百里惜風回以微笑，她記得那個女孩叫王慈心。在班上總是四個女孩形成一個沒有人插得進去的小圈圈，女生班總是這樣，三兩成群為不同的小團體，像她這樣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也是有。也敏銳地感覺到，獨來獨往的女生裡大多都是被欺負的女孩。

她是轉學生，在高三才轉進這學校，以明青來說是幾年都沒見過的特例...

楔子
01 新生的開始
02　如影隨形的女鬼
03　靈研社廢社的原因
04　社辦裡的孤魂
05　傷痛中的衝突
06　成仙的願望
07　失去的魂魄
08　咒陣的催動
尾聲
番外　體溫
後記

楔子
01 新生的開始
02　如影隨形的女鬼
03　靈研社廢社的原因
04　社辦裡的孤魂
05　傷痛中的衝突
06　成仙的願望
07　失去的魂魄
08　咒陣的催動
尾聲
番外　體溫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