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怪（貳）：日本山人口述異聞錄

深夜行軍

某間旅館位於八甲田山腳，以前每到夜晚就會有複數人影徘徊於旅館內。這些人影身穿明治時期的陸軍軍服，也就是那群在大雪中不幸遇難的士兵。幾乎所有在這間旅館工作的老員工，都曾經看過祂們。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沒有人對此感到害怕，因此也從未被當成怪談流傳開來。

「聽說大家剛開始都很驚訝，但是後來馬上就習慣了。畢竟祂們沒有惡意，完全不會讓人感覺害怕。於是就隨便祂們晃來晃去了吧。」

這群士兵每天都會在旅館內徘徊，然後消失無蹤。員工們覺得祂們有些可憐，因此只是置之不理，並沒有形成騷動。但是沒多久，該旅館卻出現了一個大改變，那就是老闆換人了。

「原本旅館裡面保存有許多資料，包括那場雪中行軍遇難事件。但是新老闆卻把這些資料都燒掉了。」

該旅館原本展示有許多與遇難事件有關的資料，及舊日本軍的相關物品。而這位新老闆似乎不喜歡這些東西，於是就要求員工把這些東西全拿到旅館後院，一把火燒個精光。

從那天起，深夜行軍的現象就乍然停止。

「新老闆是因為討厭靈異故事，所以才把相關資料燒掉嗎？」

「才不是，他只是單純不喜歡日本軍隊罷了。」

這群幽靈之所以會離開，是因為發現自己不受歡迎嗎？如此想來，不由得讓我覺得祂們有些可憐。

御嶽神社

這個故事來自一個自古在參拜道路旁經營旅館的人家，該旅館距離神社很近。

「不可思議的事情？啊啊，我只看過一次。還記得是在十五年前的冬天，時間大約是在晚上七點。我因為有事要去找鄰居，所以就跟一位熟識的婆婆一起走路過去。」由於正值隆冬，附近已經是漆黑一片。正當兩人走在狹窄道路上時，突然有東西飛了出來。那東西跟排球差不多大，散發出藍綠色的光。它就這樣緩緩地在約十公尺高的空中盤旋。

「我想說那是什麼東西，所以也叫婆婆快看。但是婆婆的動作比較慢，眼睛也跟不上那東西。機會難得，我其實很想要讓婆婆也看到啊。」

雖然她很想要讓婆婆也看到，但是婆婆轉頭的速度比光球來得要慢，結果最後還沒來得及看到，謎樣的光球就消失不見了。

「我的經驗差不多就這樣了吧。但孩子他爸（說話者的老公）小時候好像有遇過超可怕的事情。」

她的丈夫已經去世，這是他小時候與弟弟兩個人在家裡泡澡時發生的事。當天他們也跟平常一樣，邊泡澡邊嬉鬧，結果外面傳來「喀噹」的碰撞聲。

「剛剛那是什麼聲音啊？」

「什麼聲音？我沒聽到啊。」

兩人環顧霧濛濛的浴室，結果耳邊又傳來物品碰撞聲。似乎是有東西撞到浴室的窗戶。

「是鼯鼠撞到了嗎？」

「哥，你去看看啦。」

不用弟弟催促，做哥哥的人也感到很在意，所以就從浴缸起身，把臉湊近窗戶。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慘叫聲讓弟弟也嚇到從浴缸跳起來。窗戶外是一張男人的臉。在浴室內裸露燈泡

的照射下，男子無神的表情看起來恐怖至極。

兄弟倆嚇到動彈不得，此時又發生了更恐怖的事情。男子竟然想要打開窗戶闖進來。

只見他口中唸唸有詞，伸手想要打開窗戶，那詭異的樣子令兄弟倆頓時陷入恐慌，光著身

子就從浴室逃了出去。

「那似乎真的很可怕。但是後來他的家人跑去檢查，發現附近沒有任何人，窗戶也沒有

被打開。隔天他們收到某位親戚去世的消息，去世時間就差不多是兄弟倆洗澡的時間。」

男子究竟是來打最後一聲招呼，還是想要跟兄弟倆一起開心地泡個澡？能知道的是，

那對兄弟倆來說是非常可怕的回憶。

「人要死的時候，似乎會來通知，死後也會現身呢。像我鄰居家的爺爺去世後，連續

四、五天都在家裡面製造了一些聲音。我想大家也都知道是他回來了。但是孩子他爸卻沒

有回來呢。」

丈夫去世已經半年了，她似乎對丈夫毫無音訊一事感到有些遺憾。隔壁的婆婆聽到這

件事情之後，似乎還很驚訝地表示「還沒回來啊？」

飄向天際的煙

日本各地都有人看到過謎樣的火球，人們將之稱做狐火或是鬼火。而磷燃燒更是這種現象發生的常見原因。以前多採土葬，當屍體於土壤中腐化，就有可能釋出磷，並產生自燃現象。但是也有人提出「礦物性的磷才會燃燒，動物性的磷不會燃燒」的論點。時至今日，人們還是搞不清楚謎樣火球的真正成因。

孩子們很常會對土墳感到恐懼，只要想到腳下埋有屍體，可能就會軟腿了。那麼火葬是否就不可怕了呢？答案是否定的。

＊＊＊

當時我的岳母正因戰亂而被疏散到新瀉縣。她的親戚有人不幸離世，於是她也前去參加喪禮。她還是第一次在鄉下參加喪禮，不知道會要做什麼，因此感到有些趣味昂然。喪禮結束後，她就與幾位親戚扛著棺材，漫步在鄉間道路上。我岳母是都市出生，因此覺得鄉下的景致頗為新鮮與美麗，但是……

「到了火葬場之後，我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就是一片曠野。地上堆有木柴，我們就把棺材放在上面。」

我岳母還在想應該不會直接點火，結果男人們就直接點火了。

「火越燒越大，慢慢地也延燒到了棺材。」

因為還是第一次看到露天火葬，因此我岳母看得是目不轉睛，當棺材的外側被火焰包圍，並燃燒好一陣子之後，用來固定棺材蓋的「箍」突然被燒到彈了出來。

「於是棺材就像爆炸一樣打了開來，裡頭的屍體也邊燃燒邊坐了起來，那實在是太恐怖了。」

這可是比土葬還要可怕許多啊！但是村落的人們卻似乎習以為常，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看著眼前情景。

＊＊＊

岐阜縣的舊丹生川村（現高山市）位於岐阜的偏僻位置。在平湯隧道開通之後，從長野縣往舊丹生村的交通變得相當方便，但是在從前，村落於冬季遺世獨立的情形並不少見。

舊丹生川村現在因為乘鞍岳登山與滑雪場而變得相當熱鬧，而在此地經營民宿的中嶌先生也有一段與火葬有關的故事。

「爺爺死掉時，我整個慌了手腳，因為那可是我最重要的爺爺啊。每次只要有人去世，鄰居就會負責製作棺材。而在把我爺爺放進棺材時，大家可是費了不少力氣。因為他的手腳已經變得僵硬，所以大家只能硬把他塞進棺材。」

當時的棺材不是躺棺，而是坐棺。因此要讓原本呈現臥姿的爺爺坐進去並不簡單。大家只能彎折他的關節，設法把爺爺放進棺材。

「把爺爺放進棺材後，我們就前往火葬場。畢竟是我重要的爺爺，所以我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感到很擔心。」

從村落稍微往下走會來到一片曠野，這就是當地的火葬場。將棺材置中放好後，眾人就在周遭擺放大量稻草，然後點火燃燒。據說當地在進行火葬時，不會使用薪柴，只會使用稻草。

「火勢越來越大，我其實不會覺得害怕或是恐懼，但是總覺得很臭。」

人體燃燒的味道相當刺鼻，中嶌先生至今都還記得這股強烈的臭味。

「人體其實燒不太起來，所以那次的火葬整整燒了一整天。我們必須頻繁注意火勢，就連大半夜也得跑去火葬場。鄰居的叔叔人很好，也願意這麼做。他說當現場逐漸揚起濃煙時，他聽到耳邊傳來『救救我啊──』的聲音。」

火葬果然比土葬還要可怕。

不過，火葬場距離道路有一小段距離，往來行人不會直接目睹火葬的情形。某天有人看到火葬場揚起煙霧，於是就互相確認。

「咦？很奇怪耶，今天應該沒有排火葬啊……」

眾人感到有些奇怪，於是就前往火葬場查看，結果讓人大吃一驚。

「原來是有觀光客在烤肉。還把我們用來幫助棺材燃燒的石頭疊成灶的形狀，他們就這樣烤起肉來。」

無知真的很可怕。

「以前有個說法，就是火葬的煙往哪裡飄，那個方位的人接下來就會去世。」

據說在該地，戶外火葬的傳統一路持續到昭和四十年（一九六五年）左右。

小帽子

石川縣在活用野生鳥獸這一塊領域投入相當大的心力。「白川山麓會」在白山周遭範圍推廣食用獸肉運動，有本勳先生也是其中一員。他原本是野生動物調查與管理方面的專家，在學期間就透過定位器在各地追蹤熊的行蹤，調查其活動區域與數量。

「當時我在奧多摩調查野熊的生態。如果要通車可就太累人了，所以我隸屬的研究室就在當地租了一棟房子，作為晚上休息的據點。」

那棟透天厝到不久前都還有一位獨居老人住在裡面，最近她搬進老人之家，於是就將空出來的房子租人了。由於不久前都還有人居住，屋況並不差。雖然整體看來稍顯老舊，但是卻也乾淨舒適。除去放在房間裡的娃娃不談，可說是一棟好房子。

「我的臥室放有法國娃娃，讓人感覺不太舒服。每次我待在房間裡，總是會覺得與它們對到眼……」

這些法國娃娃是房東婆婆留下的東西，因此也不能隨便亂丟，於是有本先生只得強自忍耐。但是每天都要與這些法國娃娃對到眼，實在還是令他忍無可忍，最後終於將這些法國娃娃收進壁櫥深處。

過了好一陣子，某天他完成調查工作之後，回到昏暗的房間，開燈一看……

「剛開始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明亮的房間中央，放著一個白色的物體。有本先生拿起一看，頓時背脊發涼。

「那是一頂帽子，小小的。感覺就像是法國娃娃不小心把它的帽子遺落在房間正中央一樣。」

即便是荒涼沒有設置道路的深山，有本先生也會為了調查而義無反顧的進入其中，更沒有過什麼特別恐怖的經驗，除了上述事件外……

咒神

東城地區的栗田有座小神社，名為八反坊。八反坊坐落在稍微有些高度的山丘上，周圍環繞有幾棵杉樹。當中祭祀著一位名為八反坊的咒神，在當地相當有名。

「現在也會有人大半夜跑來詛咒人呢。」

說話者是住在八反坊附近的當地居民，桐岡勳雄先生。

「詛咒人時，不可以被人看到。所以大家通常都會選在大半夜。供品是兩升的酒與香菸，如果詛咒成功，就要再次帶著相同的供品來還願。」

也有人的詛咒內容與感情有關。據說詛咒者會拿許多釘子釘在寫有對方姓名的紙張上。有句話叫做「咒人者自咒」，詛咒者難道都不會想到這句話嗎？還是真的懷抱著如此深仇大恨呢？

「八反坊的下面住著一位老婆婆，她的靈感很強，每次有人跑去釘釘子她都會馬上察覺。因為她的頭會很痛。這種時候，她就會叫我去神社看看。」

每當桐岡先生收到聯絡跑去八反坊察看，總是會看到樹上釘有釘子。而這些釘子並不好拔。

「詛咒者會把釘子的頭給砍掉，目的是提高拔除釘子的難度。所以每次我都要把樹皮削掉，再用鉗子把釘子拔掉。」

每次發現用於詛咒的釘子，桐岡先生就要負責把這些釘子拔掉。我不想要詳細說明八反坊這位人物，但是我可以跟各位說，這是一位含恨死於非命的人物。

日本各地有不少座祭拜咒神的神社，而現在也仍有人會抱持惡意前去祭拜這些咒神。但是換個角度想，這樣或許比實際犯案要好上不少呢。

犬神家

犬神，這是四國地區最為常見的附身靈體。我原本以為這種現象與狐狸附身相同，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人們無法掌握狐狸附身的源頭，但是卻能掌握犬神存在的地點（民宅）。這點與在岐阜等地區出沒的尾崎狐相似。

「以前大家總是會說某某人家有在祭拜犬神，所以不要娶那戶人家的女兒。」很多老一輩都這麼說。但是大家絕不是忌諱那些祭拜犬神的人家，而是把他們視為一種神聖的存在。

大枝聚落的小松女士如是說。

「從前大家都會說，不要跟犬神寄宿的人家吵架。與這些人家的相處方式就是要平淡如水，關係太好或太差都不行。」

我在岐阜地區聽過與尾崎狐有關的故事，內容頗為雷同。聽說尾崎狐寄宿的人家都具備某種力量，所以要避免與他們起衝突。不知道這是否只是單純的偶然。

＊＊＊

有在祭拜犬神的人家，似乎都有某種獨特的習慣。

「如果不好好對待犬神大人，犬神大人就會離家出走，在附近作亂。」

「犬神大人會離家出走啊？那祂們會住進其他人家嗎？」

「你錯了。祂們不會換地方住，因為祂們已經認定那裡是自己家了。」

也就是說，當祂們對自身待遇心生不滿時，就會外出作亂。小松女士表示，他有一位女鄰居曾經被犬神附身，整個人都陷入瘋狂。就算六個大男人合力壓制，也被她輕易掙脫。聚落內似乎不時會發生上述情形。原因就是犬神家沒有好好祭拜住在家裡的犬神。

「犬神家得煮紅豆飯來祭拜犬神大人。房屋周遭環境也要打掃乾淨，否則犬神大人就會離家出走，對附近的人造成困擾。那樣子可就糟了。」

或許犬神原本是流浪的神明，之後得到特定人家的祭拜，也因此得以讓聚落上下風平浪靜。原本犬神總是隨心所欲地徘徊於山林當中，而透過祭拜可以讓祂們待在特定範圍，或許也可以稱做是一種苦肉計呢。

深夜行軍

某間旅館位於八甲田山腳，以前每到夜晚就會有複數人影徘徊於旅館內。這些人影身穿明治時期的陸軍軍服，也就是那群在大雪中不幸遇難的士兵。幾乎所有在這間旅館工作的老員工，都曾經看過祂們。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沒有人對此感到害怕，因此也從未被當成怪談流傳開來。

「聽說大家剛開始都很驚訝，但是後來馬上就習慣了。畢竟祂們沒有惡意，完全不會讓人感覺害怕。於是就隨便祂們晃來晃去了吧。」

這群士兵每天都會在旅館內徘徊，然後消失無蹤。員工們覺得祂們有些可憐，因此只是置之不理，並沒有形成騷動。但是沒多久，該...

導讀〈耳語怪談〉

何敬堯

遠野的城山下面有間多賀神社。神社的狐狸老愛耍弄到市集等地買魚的人，從中把他們的魚搶走。――柳田國男《遠野物語拾遺》

田中康弘在二○一五年出版的《山怪》，帶領讀者一窺山中奇聞軼事，尤其蒐羅了許多狐狸妖怪作弄人類的故事。《山怪》甫推出就獲得日本讀者熱烈迴響，兩年後推出的續篇更受好評。

田中康弘作為自由攝影師，經常往來山野，聽聞山中怪談。在現代化的科學文明教育之下，這一類經由口語述說而流傳的荒誕怪談，面臨了即將消失的嚴峻考驗，讓他興起記錄的念想。

日本的怪談文化淵源久遠，最遠可推至公元八世紀的《古事記》。此書記載遠古日本的島嶼誕生神話，涉及神鬼故事，成書用意是為了證明日本天皇具備神祇的血統。而在平安時代，僧侶喜談靈異故事，是為了傳達佛教訓誡，鼓吹善惡果報的思想。

江戶時代可說是怪談故事的黃金盛世，「百物語怪談會」是當時江戶人熱衷醉心的娛樂活動。傳說在夜色昏暗之夜，眾人聚集講述鬼怪故事，只要講滿了一百則怪談，就會出現不可思議之事。在浮世繪師鳥山石燕的畫筆之下，則畫出百物語結束之後，會出現名為「青行燈」的尖角之鬼。

日本怪談熱潮造就五花八門的表現形式，不論是歌舞伎的幽靈復仇劇碼，或者是落語家（類似單口相聲的說唱藝術）口中的「怪談噺」，皆會表演出鬼怪現身的恐怖情景。怪談不只滲入演劇，在文學領域也有諸多經典，例如小泉八雲的《怪談》，以簡顯直白的文字寫成，細膩描繪出日本民族性格中的生死觀念。歷代日本文豪，例如泉鏡花、芥川龍之介、太宰治皆喜愛創作怪談。

不過，無論是泉鏡花的劇本〈天守物語〉描繪的妖異幻界，抑或是小泉八雲筆下的妖怪「雪女」，都屬於文人對於傳統怪談的「再創造」。而講述鬼怪的民間傳說之所以會有劇情上的起承轉合，大多是經由每個時代的人們加油添醋、調整修改而成。但事實上，鬼怪傳說最原始的講述者，可能只是講出簡單的一句話：「這是妖怪狐狸做的好事。」至於妖狐是如何做、為何做……等等更詳細的情節，則在每一代的講者口中持續添加。

因此，又有一種強調「真實性」的怪談種類，講述者／寫作者強調這是從故事發生者本人（或者是關係密切者）所直接聽來的怪異故事。此種怪談記錄者，以近代的民俗學家柳田國男最名聞遐邇。

柳田國男曾遠赴東北岩手縣遠野地區，聽聞當地人佐佐木喜善講述天狗、座敷童子、神隱……等等民間傳說，故將之錄寫成《遠野物語》、《遠物物語拾遺》。柳田國男曾在《遠野物語》書中坦白：「想來此類書物已不符時下流行。」但他更認為，如果聽聞了這麼有趣的軼事、見聞如此不可思議的的地方，卻不跟他人言說，豈不是太可惜？沒想到，《遠野物語》出版之後，引起一陣轟動，讀者反應熱烈。此後，以田野調查蒐羅妖怪故事的柳田國男，更被尊稱為日本民俗學之父。對於柳田國男而言，民間傳說的妖怪、怪談如同一扇門，只要推開這扇門，就可以看見這個民族最底層的文化密碼。

因此，田中康弘的《山怪》在日本書市推出時，宣傳詞寫著「新時代遠野物語的誕生」也不難理解。因為《山怪》如同柳田國男的《遠野物語》，都在採集山中聚落流傳的神祕故事。

不過，田中康弘蒐集山人口述故事時也遭遇許多挫折，例如他在《山怪》序言說到：「這些連小故事都算不上的奇聞軼事，現在正面臨著消失的危機。」因為連老一輩的人，也不會跟孫子特別講述山裡發生的事。若非田中康弘孜孜矻矻跑遍日本各地山林、費心記錄這些神祕事件，這些奇妙故事恐怕就要埋沒於時間的洪流之中，再也無人聞問。

山人不願多講怪談的心理反應，柳田國男在《妖怪談義》書中也有觀察：「山裡人認為，對大山那種種奇異之事的談論是直接臣服於大山的表現。只要一談論起這些事情，自己便先處於弱勢了。」因此，可以想像田中康弘的採集之路，會是十分艱辛，不只是自己先要理解各地山林文化，更要與報導人打好關係，才能夠順利聽到自己想要聆聽的故事。

在網路上，日本讀者對於《山怪》大多會以「懷舊感」來評論此書。這種閱讀感想，也可以在柳田國男的《妖怪談義》中略窺一二：「如今，大部分人已無法坦誠地在人前表達心中的情感，因為我們現在的教育已經束縛了人們的心靈。這樣一來，我倒還真懷念那個篤信著心中的信仰並為此展開激烈辯論的妖怪學時代。」儘管我們生活在科學至上的現代，但是世界上任何事情，真的都能以「理性」作為解答？或許在理性照不進的人心幽微之處，還有一些莫名蠢動之物。

近年來，受到日本文化的影響，開始有許多研究者、創作者積極投入臺灣妖怪、怪談文化的書寫。例如《魔神仔的人類學想像》（林美容、李家愷合著）、《臺灣鬼仔古》（林美容著），以民俗學的角度，實地調查、採集臺灣各地魔怪傳說，不只具有學術價值，更有通俗閱讀的趣味。期待未來臺灣，也能藉由更多日本怪談引入的刺激，逐步發展出屬於

自己的山海怪談特色。

何敬堯（臺灣妖怪研究者）：小說家，風格橫跨奇幻、歷史、推理。畢業於臺大外文系、清大臺文所，著有小說《怪物們的迷宮》、《華麗島軼聞：鍵》，編寫臺灣妖怪百科書《妖怪臺灣：三百年島嶼奇幻誌》。

導讀〈耳語怪談〉

何敬堯

遠野的城山下面有間多賀神社。神社的狐狸老愛耍弄到市集等地買魚的人，從中把他們的魚搶走。――柳田國男《遠野物語拾遺》

田中康弘在二○一五年出版的《山怪》，帶領讀者一窺山中奇聞軼事，尤其蒐羅了許多狐狸妖怪作弄人類的故事。《山怪》甫推出就獲得日本讀者熱烈迴響，兩年後推出的續篇更受好評。

田中康弘作為自由攝影師，經常往來山野，聽聞山中怪談。在現代化的科學文明教育之下，這一類經由口語述說而流傳的荒誕怪談，面臨了即將消失的嚴峻考驗，讓他興起記錄的念想。

日本的怪談文化淵源久遠，最遠可...

導讀〈耳語怪談〉
前言

Ⅰ 讓人心慌的山
八甲田山
深夜行軍
無視可怕的東西吧
掉落的火球
降靈
相同的夢
做夢帶來的東西
神明的孫子
又鬼的村落
狸貓有時也會騙人
被蛇魅惑的男人
秋山鄉的謎樣之火
森林中的笑聲
藍衣女子
山中傳來的聲音
御嶽神社
大菩薩女
未能見效的祈禱
蛇叫聲
四處迴盪的笑聲
不絕於耳的鈴鐺聲
老鷹所見
於黑暗中嘻笑的男人
讓狗進家門的原因
山神顯靈
堆積如山的內臟
靈異體質會傳染？
過往的友人

Ⅱ 徬徨的靈魂
不想砍倒的樹
聚集於山峰的人
續‧熱鬧的夜市
山之日發生的事
不會再去的小屋
於白天出現的火球
狐狸新娘
座敷童子
虛幻的巨大石塔
停住不動的電鋸
最新科學與交叉之謎
飄向天際的煙
小帽子
線香的味道
髒東西
陌生的槍手
抓蟲
立起的光柱
蚯蚓涼麵
山中寺廟的騷動
狼與蛇
十津川村
修行者的世界
脈輪全開的人
回峰行
看到罹難者的人

Ⅲ 森林的咆嘯
在前方埋伏的小卡車
不可以去
消失的朋友
黑山
只有一人聽見
詭聲
看手相的警告
大蛇環狀線
咒神
法師與附身封印
比婆山野人的村落
與爺爺奶奶話家常
神船
不好的東西
除魔師與丑時詛咒
森林與禊
遍路險山道
沉睡大蛇
招來物
惡狸貓
犬神家
山魅
婆婆與武士
高雅曲調

後記──與怪異和平共處

導讀〈耳語怪談〉
前言

Ⅰ 讓人心慌的山
八甲田山
深夜行軍
無視可怕的東西吧
掉落的火球
降靈
相同的夢
做夢帶來的東西
神明的孫子
又鬼的村落
狸貓有時也會騙人
被蛇魅惑的男人
秋山鄉的謎樣之火
森林中的笑聲
藍衣女子
山中傳來的聲音
御嶽神社
大菩薩女
未能見效的祈禱
蛇叫聲
四處迴盪的笑聲
不絕於耳的鈴鐺聲
老鷹所見
於黑暗中嘻笑的男人
讓狗進家門的原因
山神顯靈
堆積如山的內臟
靈異體質會傳染？
過往的友人

Ⅱ 徬徨的靈魂
不想砍倒的樹
聚集於山峰的人
續‧熱鬧的夜市
山之日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