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之海（1）

在經歷了一場虎鯨的襲擊後，三胖和海豚們都有些疲憊。

幾隻海豚戀戀不捨地與三胖蹭了一會兒，便與他告別。海豚們更適合在淺水海域生活，而鯨魚則要待在深海區才有安全感。三胖評估了一下自己的體重，一不小心擱淺了都沒人能搬得動，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深海吧。

然而和海豚告別沒多久，三胖就覺得有些寂寞。

一個人，不，一隻鯨在海裡孤獨地游來游去，還有比這更無聊的事情嗎？沒有人陪他說話，沒有人陪他解悶，甚至沒有鯊魚敢來咬他一口。

做鯨做到這個分上，三胖頓時感到無比空虛。

於是，他只好自己潛水玩。五十公尺，一百公尺，兩百公尺，三胖不斷深潛，想試試自己現在究竟能潛到多深。

聽說在鯨魚中，抹香鯨最深可以潛到兩千多公尺的深海，並停留數個小時。

三胖不求能抵達兩千公尺的深海，他就想試試自己能不能潛到一千公尺左右，去海底看看珊瑚礁。

話說回來，南極有珊瑚礁嗎？

又一次下潛，三胖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

在此之前，作為人類的三胖一直以為海底是黑暗的。即使在接近海面的區域能看見陽光，但百米以下的海域總該是昏暗渾濁的吧。然而事實證明，他錯得離譜。

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太陽會散發光芒。在海底，也有許多你從未想到過的色彩。

南極的海，四處可見漂浮的冰層。這些冰山暴露在海面上的只是一小部分，它們龐大的冰體盡數藏在水面之下。

在潛游海底的三胖眼中，那些浮在海面的冰山像一個個透明燈罩般，將陽光用一層白紗遮住，影影綽綽地投射到海中。

每一層海水的顏色都不一樣，接近海面，它的藍帶著絲絲微光，如點綴著寶石一般；到了幾十公尺下的淺海，就變成了如同夢境的寶藍色彩。越往深處顏色越暗，就像美豔女子戴著面紗不讓你看透她。最深處的海域已是一片漆黑，似噬人深淵，令人又懼又敬。

三胖不敢潛得太深，他扭過頭準備上浮換氣，卻一眼望見一塊巨大的瑩藍寶石。

那是比他身軀還要大上許多倍的藍寶石，在海水波紋的晃動下，散發著夢幻的銀色光芒，令人心神恍惚。

三胖看呆了，過了許久他才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什麼寶石，而是一塊巨大的浮冰。海面上的陽光穿透浮冰映射到水中，多層次的反射角度讓這些光芒看起來耀耀閃動、熠熠生輝。

遠遠望去，就像一顆閃著銀光的瑰麗寶石。

眼前這麼一塊純天然的美麗寶石完完全全屬於他，屬於他一隻鯨的！三胖興奮地游了過去，想要用身體蹭一蹭這鬼斧神工的自然造物。然而還沒等他游近，腦袋就撞到了冰面。

好疼！

三胖可憐的短鰭肢根本摸不到腦袋，只能原地搖搖晃晃甩脫暈眩。

海底不僅有美麗如寶石的浮冰，還有一些細小、快要融化的冰塊。在海水的掩藏下，三胖根本沒有察覺這些半透明的冰塊，便一頭撞了個頭暈目眩。

而比他更驚訝的，是冰塊上掉下來一隻企鵝。

這隻頂著將軍肚的小傢伙根本想不通，自己只是好好地躺在冰面上曬太陽，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墜到海裡來。而且海裡還有一隻可怕的大怪物在盯著牠，真是嚇死企鵝了！

可憐的企鵝蹬了蹬腿，飛快地從三胖身邊游開，連曬太陽的浮冰被三胖撞沉了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三胖看著那隻見鬼一樣游遠的企鵝。奇怪，他明明沒有靠近大陸，怎麼會有企鵝？。

心存疑惑的鯨魚浮出水面一看，一片綿延看不到盡頭的冰山出現在他面前。或許不能稱之為冰山，說是南極大陸延伸出來的一部分更恰當。

每年冬天，海面凝結成巨大的冰層，在大陸以外綿延出一片面積廣闊的冰上陸地。這片冰域一直延伸到了海域深處，以至於讓鯨三胖一頭撞上了冰陸的邊緣。

一不留神竟然游到這裡了嗎？

三胖有些忐忑，他試著向海面上的陸地看去。果然，看到了預料之中的東西。

漁船。

一艘漁船正在冰面附近捕魚，這是極其危險的事情，因為一旦不小心撞上浮冰，就會船毀人亡。但是冬天很多魚類會聚集在浮冰附近，運氣好的話甚至能捕到海豹，這讓被利益驅使的漁民們大著膽子來到這片危險海域。

有漁船，就意味著有人。

三胖有些不安地看著遠處那艘漁船。

人類現在已經不再是他的同伴，相反更意味著威脅。這世界上沒有哪一個物種能像人類這樣富有創造力；同樣，也沒有哪一個物種能像人類這樣恣意破壞地球生態、屠殺生命。

三胖不敢輕易接近那艘漁船，如果那艘船上配備捕鯨設備，他就是再長一百噸肉也不夠人吃的。

人類好可怕，我想回大海。

三胖想悄悄地潛回海裡，卻絲毫沒有察覺剛才換氣時的水柱早就暴露了他。

他噴出的水柱足有十幾公尺高，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人們隔著幾千公尺就能發現水柱，繼而發現水面下的鯨魚。在三胖自以為是在偷窺的時候，漁船上的人們早早就發現了他。

一條鯨魚，一條如此接近漁船的鯨魚。

有人拿起望遠鏡，興奮吼道：「快看！是藍鯨！」

一大群人聚集了過來。

「多少年沒有在南極見到藍鯨了！」

「一隻藍鯨，藍鯨！天啊！上帝！」

三胖完全聽不懂那些人在說什麼，但他能察覺人類異樣激動的情緒。人類激動時產生的細微生物電流，通過空氣傳遞到海水中，被三胖敏感的接收器官察覺到。

他當即決定此地不宜久留，那幫興奮的人類一定是想要吃了他！深吸一口氣，三胖猛然潛入海裡，決定離那些人類遠遠的，越遠越好。

這一次下潛，是從未抵達的深度，水壓從四面擠壓過來，讓三胖有些承受不住。

就在他感到越來越難受時，彷彿突然突破了某個臨界點。在這一瞬間，所有的壓力全都消失不見，連海底各種吵鬧的聲波也完全消失。

三胖聽見了一個奇怪的聲音。與其說是聲音，那不如說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一聲呼喚。

他聽到了。

深海裡有著什麼正在呼喚他。

「來吧，來。」

「到這裡來。」

深海裡究竟有什麼，連號稱地球上最具智慧的人類也無法全部探知。

目前人類已知海底的最深處，是一萬一千多公尺深的馬里亞納海溝，可以將將整座聖母瑪峰完整地倒扣進去。而再往下的世界，是人們無法探知祕境。

三胖不知道自己朝海底游了多久、游了多深。

他只知道這個深度早已超出目前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本該承受不住水壓爆體而亡，但彷彿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支撐著他，讓他能游得更深。

一個神祕的聲音一直在呼喚他。

「到這來。」

「過來。」

那是無法用人類的語言描述的聲音，非男非女，非長非幼，甚至也不像是一種語言，彷彿一種從心底傳來的信號，誘導三胖前往某一個地方。

循著神祕的呼喚，三胖游到了深海某處。

這裡應該還是在南極，但附近的景色已經完全變了樣。

附近像是一片片高低起伏的海底山脈連在一起，隱約可見輪廓。南極海底竟然有這樣的景色嗎？三胖猶疑著，等游到近處，他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根本不是山脈，而是巨型海底生物的屍骨！只不過這屍骨太過龐大，讓他一眼看成了山脈。

那些白骨像史前恐龍的屍骸，層疊地堆積著，遍布整個海底。最上層的屍骨還連著皮肉，只不過大部分都已經被附近的生物啃噬乾淨。而最下面的骸骨，則是呈現出歲月凝練的微黃色。骸骨上還有經年累月留下來的刮痕，像是鋪開在眼前，用白骨書寫成的歷史。

這是一座墓場，一座專屬於不知名生物的海底墓場。

三胖受到莫名的召喚來到這裡，看見這些骸骨，心裡除了恐懼之外，竟然還有一絲淡淡的悲傷。

他不受控制地游上前，游到最近的一具屍骸前，憑藉著殘缺的肌肉組織和骸骨的形狀，三胖認出了這具屍體的主人。

是鯨魚。可是這隻鯨魚比他大太多了。三胖的體型已經很龐大了，但眼前這具屍骸，光從保存完好的骨骼看來，竟然比三胖要大上一倍，身長足足有五十多公尺。

世界上有這麼大的鯨魚嗎？

即使三胖對海洋生物並不瞭解，也知道這是不正常的。最起碼在他關於族群的模糊遺傳記憶中，基本沒有身長超過四十公尺的個體。

發現了一隻超大型同類的骸骨，三胖對探索又多了些興趣。他已經忘記這裡是座墓場，興致勃勃地四處探索起來。

肺裡存儲的空氣還夠他在水下待上好一會兒，三胖不急著離開。他又在四處逛了逛，這一看，簡直完全開拓了他的眼界。

沒想到這裡不僅有巨型鯨魚的屍骨，還有很多其他海洋生物的骨骸。三胖分辨不出牠們的種類，但是可以判斷出除了鯨魚外，還有類似鯊魚的屍骨。

畢竟，那一排大尖牙實在是太顯眼了。

可是一隻鯊魚可能長到二十公尺嗎？開玩笑吧，最大的鯊魚頂多也就十公尺長，那已經是鯊中巨人了，三胖卻看到了很多身長三十公尺左右的鯊魚屍骸。

越來越多的發現打破了三胖以往的常識，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像格列佛一樣來到了巨人世界。

隨著一路走神，三胖逐漸游到最底端，一不留神撞在一塊岩石上。

好痛！

三胖疼得幾乎快流下眼淚，可憐他的短鰭肢根本揉不到腦袋。

我恨我的體重！

三胖氣惱地想磨牙，但他也沒有牙。他只能惱怒地游開了些，想看看撞到自己的究竟是哪塊不長眼的石頭。可這麼一看，他竟然呆住了。

這哪裡是石頭，這是一截斷骨！

這骨頭的橫截面，都快比他的腦袋還要寬了！

媽呀，有怪獸！

若是此時雙腿還在，三胖一定會驚叫著飛退百米。可是現在笨重的身體和海底的洋流，只讓他退了不到幾公尺。受到驚嚇的可憐三胖捧著自己的小心臟，開始打量眼前這頭怪獸。

保守估計，這具屍骨完整的時候，至少有百來公尺長。牠的骸骨從這一頭，一直延伸到那一頭，構成了整個海底墓場的基座。

要知道，人類已知最大的史前恐龍也只有五十多公尺，這具骸骨的尺寸簡直巨大得不合常理。

牠的骸骨已經碎裂崩壞，完全看不出之前是什麼物種。不過，即便屍骨完整，以三胖淺薄的生物知識也分辨不出來。

在習慣了之後，他漸漸沒有那麼害怕了，反倒是為自己這麼容易被嚇到感到羞憤。

堂堂男子漢，一百多尺長的鯨魚，怎麼能被一根骨頭嚇到呢？三胖，你太丟鯨臉了！

他狠狠瞪著這具巨無霸骸骨，然而一愣神，竟從中看到一抹藍光閃過。

在這具龐然骸骨的上顎處，幾塊巨大的白骨旁，似乎還散落著一些碎骨。其中，藍色的幽光隱隱約約地透了出來。

那是什麼？

三胖游近查看，突然藍光猛烈地閃爍了一下，他的腦中迸發出一陣劇痛。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劇烈地搖擺起身體，將海底攪得一片混濁。

「普飛亞。」

他看到一個少年高興地叫著，站在一片瑩白的海灘上朝著大海呼喚。

「我終於可以回家了，普飛亞！」

回應他的，是遙遠海洋中一聲悠長的鳴音。

三胖從劇痛中清醒過來，然而迎接他的卻不是美好的現實。他感到背鰭傳來一股疼痛，一轉身，就看到一口大尖牙正對著自己的背鰭準備再次咬下。

哇靠！我的小翅膀！

驚怒之下，三胖用力晃動，帶起的巨大水流將突襲者甩了出去。同時，他也驚懼交加地打量這個不速之客。

是一隻鯊魚。

從鋸齒狀的牙齒、尖尖的鼻吻，還有新月狀的尾巴，可以很容易判斷出牠的身分。毫無疑問，牠是海洋中最厲害的殺手，食物鏈頂端的終極獵食者，所有海洋生物的惡夢──大白鯊。

這隻大白鯊非同一般，目測身長約有三胖的一半。

人類已知體型最大的大白鯊也才不過七公尺長，眼前的這隻卻有將近十五公尺！不過，比起今天見到的那些骸骨，眼前的大白鯊完全是一個小傢伙了。

但即便是這樣的小傢伙，三胖也不敢掉以輕心。原因很簡單，大白鯊有一口鋒銳的牙，而他沒有。

這個時候，三胖深深地感受到保護好牙齒的重要性。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話：無論是維護世界和平，還是保護自己小命，我們的目標都是沒有蛀──啊呸，他目前要做的，是從這隻大白鯊口中完好脫身！

三胖努力擺出凶狠的目光，牢牢瞪著那隻大白鯊，然而在對方沒有眼白的黑色瞳孔的注視下，又膽怯地收了回來。

實在不怪他，這完全是童年陰影。在還是人類的時候，三胖看過最可怕的一部恐怖片，就是《大白鯊》。這簡直是他最害怕的生物。

大白鯊似乎看懂了三胖的畏懼，朝他張了張嘴，又要再度俯衝過來。

三胖左右搖擺不定，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直接逃跑好，還是衝上去周旋一陣再逃跑比較好。

正在猶豫不決時，他又聽到了一個聲音。

「離開這裡。」

三胖一愣，不敢確定這聲音是誰發出的。

這和最開始召喚他前來的聲音有著相同的頻率，然而來源並不是同一個。就像同樣是男低音，不同歌手擁有不同的音色，這點三胖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

不對，眼前除了他自己，只有一個活物。

三胖瞪大了眼，這聲音難道是眼前的大白鯊發出的？

在經歷了一場虎鯨的襲擊後，三胖和海豚們都有些疲憊。

幾隻海豚戀戀不捨地與三胖蹭了一會兒，便與他告別。海豚們更適合在淺水海域生活，而鯨魚則要待在深海區才有安全感。三胖評估了一下自己的體重，一不小心擱淺了都沒人能搬得動，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深海吧。

然而和海豚告別沒多久，三胖就覺得有些寂寞。

一個人，不，一隻鯨在海裡孤獨地游來游去，還有比這更無聊的事情嗎？沒有人陪他說話，沒有人陪他解悶，甚至沒有鯊魚敢來咬他一口。

做鯨做到這個分上，三胖頓時感到無比空虛。

於是，他只好自己潛水玩。五十公尺，一百公尺，兩...

第一章　噸
第二章　食物
第三章　虎鯨
第四章　浮冰
第五章　海墓
第六章　變身
第七章　意外
第八章　鯨吞
第九章　鯊說
第十章　試探
第十一章　幻象
第十二章　突變
第十三章　進化
第十四章　爭執
第十五章　取名
第十六章　狩獵
第十七章　懲罰
第十八章　示警
第十九章　藍血
第二十章　翻覆
番外　同居紀錄一

第一章　噸
第二章　食物
第三章　虎鯨
第四章　浮冰
第五章　海墓
第六章　變身
第七章　意外
第八章　鯨吞
第九章　鯊說
第十章　試探
第十一章　幻象
第十二章　突變
第十三章　進化
第十四章　爭執
第十五章　取名
第十六章　狩獵
第十七章　懲罰
第十八章　示警
第十九章　藍血
第二十章　翻覆
番外　同居紀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