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說完肺話來說食話
學生每次跟我出門診,大概都會覺得我囉唆。我能理解,誰看病看到大中午一兩點還會心平氣和地回答患者那些已經回答了一整個上午的問題呢。什麼「發物能不能吃?」、「手術後能不能吃辣?」……
我會。
我會這麼說:「女士,我這是第十一次回答妳同一個問題了,我再回答一遍,你聽好了。」
不是因為我自詡高人一等,而是因為我曾經也是一名患者,所以能理解患者和家屬的心情。
2010年,我因為肺栓塞接受搶救,也住過院,也自己做過各種檢查,從患病到康復,也體驗到了作為病人的那種恐懼心理。畢竟不是自己的專業,很多時候醫師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都會十分在意,也會有很多問題,希望去請教那些醫師,也就是我的同僚。
但是一般的民眾,醫師給他的時間也許只有門診那短短的10分鐘,甚至有些人會更短。
其實,手術只是癌症治療當中短短3 個小時的事情,但是前面和後面需要注意各方面生活上的細節,也許這樣才能保證手術獲得最佳的效果,降低手術後併發症的機率和提高治癒率。這是需要醫師和患者共同努力才能得到的結果,而不是醫師一個人的成敗。
所以說,患者的康復,不僅是醫師的功勞,而是醫患共同的成果。換個角度說,患者恢復得不順利,家屬也要想想,自己是不是能做得更好。
做了30 多年的外科醫師,我到現在仍然不斷地詢問患者平時喜歡吃什麼,怎麼吃。一方面我希望了解是不是有某種食物會誘發癌症,一方面也希望了解患者平時的飲食習慣,讓患者能夠糾正錯誤的觀念,不然的話,也許很快就會復發。
實際上,我是執筆衛生部的《原發性肺癌診療規範指南》的人,我在執筆寫的過程當中,接觸到許多國際上的指南建議,但很多時候,把國外的做法直接搬到中國,來指導中國的醫院和醫師,是不可行的。
中國有自己的經濟發展和醫療發展的水準,目前還良莠不齊,很多縣醫院還達不到國外的技術水準,更重要的是,很多患者的經濟能力還無法負擔世界上最頂尖的昂貴檢查,如果我依樣畫葫蘆,反而不能讓更多的民眾接受最適合的治療。作為專家,需要懂科學,更需要懂如何讓更多的民眾接受科學。
所以我便針對中國人寫下了這本書。本書是為中國患者量身訂做的。作為癌症患者家屬,應當怎麼合理地照顧病人,同時,身為中國人,癌症患者的家屬又應當做哪些飲食上的調整,來降低自身癌症的發生率呢?
我曾經和學生王興醫師說,第一本書我們寫了《肺話》(廢話),第二本我們不如寫個《食話》(實話),跟讀者講講吃飯的學問,來個醫師老實說。我們不能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和民眾說科學,而是要用最淺顯易懂的方式為他們講故事,這樣他們才能藉由故事去了解:我做得對不對,我應該怎麼做。很幸運的是,文字能夠把我的經驗貼切地傳達給民眾。
我不想做一個「老專家」、「老古董」,我願意和這些年輕人一起「潮」下去,不斷地學習,把最新的理念,用最「潮」的方式說出來。
楊躍
2018年2月3日於北京
前言
陪伴患者家屬走過抗癌路
距離我們的婚禮還有2 個月的時候,我得知,40 多歲的丈母娘得了胃癌。
老婆打來了11個未接來電,我下了手術臺之後回電話,她在電話那端哭成了淚人兒。生活的驚喜和悲傷總是那樣讓人猝不及防,原本對婚禮充滿憧憬、一心布置新房挑選鮮花的小女孩,在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一夜長大。那早已準備好的結婚誓詞當中,我本來想說:「希望妳永遠不必長大,希望妳的一生只有童話。」
我立刻聯繫醫院,從聯繫檢查到住院,在無數親朋摯友的幫助下,終於順利讓丈母娘在我所在的醫院,找到了頂尖的外科專家,進行手術治療;這時距離我們的婚禮還有1 個月。所幸,癌症是早期,也許手術之後,就會痊癒了,我不斷給患者信心,給老婆信心。但是在手術結束之後,家庭卻沒有擺脫悲傷。
丈母娘因為胃腸道功能恢復得並不順利,再加上得知自己罹癌之後,心情十分低落,導致她不停地嘔吐,而且越嘔吐越不想吃,越不吃越吐。她的女兒也每日以淚洗面,竭盡所能地照顧,卻眼看著媽媽一天天地瘦下去。
距離我們的婚禮只剩15天了,老婆一方面擔心,她母親會不會趕不上我們的婚禮;一方面又希望媽媽安心養病。於是我把醫院的營養液帶回家,在家裡替她母親打點滴,偶爾還會抽血到醫院化驗。為的就是讓丈母娘在吃得不好的情況下,能夠補充足夠的營養和電解質。而且這樣一來,丈母娘能夠在家裡好好休息,我每天早晨弄好點滴之後去上班,讓岳父負責在點滴滴完之後把針拔掉。
但是,在距離婚禮不到3天的時候。我早上過去,問丈母娘吃飯情況有沒有好一些,丈母娘看我辛苦,為了讓我安心工作,強忍著不舒服說沒事,還說自己已經好多了,吃飯也比以前多了。帶著些許的滿足感,我幫她做了生化檢查,然後就去上手術了。
結果我剛下手術,就接到急診同事的電話,說今天有一個生化的危急值,血鉀2.3,是你家的那個病人嗎?天啊!我一看化驗單,果然,血鉀2.3,這已經到了要搶救的地步啊!丈母娘也許隨時會心臟驟停!我趕緊打電話過去,原來這兩天她吐得十分嚴重,什麼也沒吃,也不告訴我,這會兒覺得胸口十分不舒服,心悸得很厲害。我趕緊請了假坐計程車回去,帶丈母娘到急診室補充血鉀。
終於在婚禮的前一天,丈母娘不再嘔吐了,生化檢查完全正常,她順利趕上了我們的婚禮。在疾病和傷痛的洗禮下,我們辦了一個不大卻很溫馨感人的儀式。我們一家人沒有因為疾病而倒下,反而距離彼此的心更近了一些。
在往後的日子裡,她既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丈母娘,也是一個非常聽話的患者。按照我給她的飲食建議,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體重,也改善了胃切除手術後的貧血。加上適當的鍛鍊以及女兒的陪伴,她很快就回歸正常的生活。
也許每次追蹤檢查的時候,她還是會有些擔心,但隨著這3年來平穩度過,她生活過得越來越有信心。當然,最近她更開心了,因為她馬上就要升格當外婆了。
我想,作為一個腫瘤外科醫師的家屬,她的康復過程都這樣一波三折,遇到了各式各樣的狀況,甚至是那樣危急的時刻,那麼,一般人的家屬又該怎麼辦呢?患者家屬會不會遇到患者電解質失衡,嚴重嘔吐腹瀉,卻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會不會像我一樣因為了解所以害怕,害怕那些曾經發生在我眼前的悲劇,發生在自己的家人身上?患者家屬又會不會遇到患者胃口不好,自己精心做好的飯菜,患者卻完全沒有食欲的情況?患者家屬又會不會遇到患者很努力地配合,但是在他們的照顧下,患者的身體反而一天不如一天?
因為不理解應該怎樣去照顧患者,有時候患者家屬才會用力過猛。作為家屬,我們也許會想把世界上最昂貴的藥買來給患者吃,希望他們能夠恢復健康,減輕痛苦。但是買來最昂貴的東西,就真的是對患者有價值、有幫助的嗎?會不會毫無益處,甚至是在幫倒忙?
在中國,院外治療和醫療諮詢十分缺乏。往往出院的時候,醫師會告訴患者,最近先多吃點好消化的。於是患者家屬便記在了心裡,直到吃了兩個月的粥才想到,「最近」是指多久,我們現在能吃別的了嗎?
生了病,患者似乎就成了剛出生的嬰兒,什麼時候只能喝牛奶,什麼時候才能加副食品,什麼時候才能和家人吃一樣的東西,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有沒有什麼忌口?似乎沒有人告訴過家屬,他們甚至沒有做過任何準備,就被趕鴨子上架般推到了這些問題的面前。
坊間有各式各樣的說法,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說實話,我真的很替這些家屬著急。他們也許才剛剛找到工作,也許剛剛開始自己幸福的人生,卻忽然成了癌症患者家屬。
在這樣的打擊之下,我希望能陪伴大家一起度過,用一些基本的知識,幫助大家識破謠言,讓你患病的家人能夠平穩地康復,希望你能用科學的知識消除他的顧慮,順利康復,讓他在抗癌的路上不會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度過。
所以我寫了這本書,很多故事來自於自己,來自於身邊每一個鮮活的案例。也許你不能照抄每一個人的做法,但是了解了這些原則之後,也許你能找到適合你家人的方法。
感謝楊躍主任對我的諄諄教誨,你是我行醫途中最閃亮的燈塔,有你在,我便不會迷失方向。感謝我的患者朋友,很多時候你們是我的老師,我從患者身上得到的經驗,甚至是教訓,讓我變得更好。感謝所有為本書提供知識、建議、經驗的朋友們。
最後也感謝老婆和即將出世的孩子,陪伴我度過三十歲這個富有意義的生日。
王興(狼醫師)
2018 年1 月25 日寫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