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修養,看失意時的善良
去年冬天,有次從健身房出來發現忘帶了手機,於是回公司去取。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到尖利的女聲在訓斥著什麼人,我尋著聲音找過去,看到送外賣的小哥正一臉懊喪地連連道歉,手中捧著個帶湯的塑膠餐盒,已灑了一些,湯汁還在順著他的手套往下滴。那個女聲卻依舊不依不饒:「我不管,反正這份我不要了。我要投訴你,送個外賣都不會,你還能幹什麼?」
無視外賣小哥一臉無奈的賠笑,她轉身就往裡走,正巧和我撞了個正著。她是個來公司還沒多久的新人,平時端的是一副溫婉柔順的小白兔的樣子,見我撞破了她的偽裝,頓時尷尬不已,急忙跟我解釋:「我六點鐘叫的外賣,現在都七點半了才送來,就想喝口湯,還灑了這麼多,袋子上湯湯水水的,看起來好噁心。」
見我笑而不語,她又說:「我今天真的太倒楣了,早上遲到被老闆撞個正著,做了一半的PPT正好趕上電腦藍屏,加班到這會兒好不容易快弄完了,又累又餓,這才沒忍住發了火。」
「姐姐你知道的,我平時不是這樣的。」她偷覷一眼我的神色,補充道。
我認識一個男生,一向是朋友圈裡的好好先生。認識他兩年多,屢次聚會吃飯,席間多有出格的玩笑話,卻從沒見過他跟誰紅過眼、翻過臉,堪稱脾氣好、修養好的典範。
直到一次聚餐,他當著眾人的面跟心儀的姑娘表白被拒絕,立刻便起身告辭。我跟另一位朋友正好在外面聊天,看到他從車庫裡出來,老遠就不耐煩地按起了喇叭。車庫的管理員動作慢了一些,他就從車窗裡探出頭破口大駡。那天正好下著雨,路邊多有積水,而他依然不管不顧地加速,從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身邊揚長而過,濺了那小孩一身泥水。
我們兩個旁觀了全程,驚得目瞪口呆。
他可是走在路上都會主動撿起煙頭扔向垃圾箱,即便跟耳背又頑固的大爺大媽說話都能始終面帶微笑,連服務員過來收碗筷都不忘記說謝謝的人啊。
這一晚,卻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
生活順遂一切如意的時候,誰不會扮演好人呢?無論是刻意將自己偽裝得溫柔美好,還是抱著錦上添花的念頭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我們都樂於裝扮出一副善良寬容的模樣。
可最考驗人性的,偏不是人在順境中所展現出來的面貌,而是看一個人失意之時,會如何安放他的善良。
我很喜歡《紅樓夢》裡的一個片段,黛玉和寶玉拌了嘴,即使生著氣,還不忘叮囑侍女紫鵑:「看那大燕子回來,再把簾子放下來,拿石獅子倚住。」
那個平時有點尖酸,心眼小又講話不留情面的姑娘,在自己氣到「哭了半晌」的時刻,猶能記得要等燕子歸來再放下門簾。
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作「踢貓效應」,指的就是典型的壞情緒的傳染,由地位高的傳向地位低的,由強者傳向弱者,無處發洩的最弱小的人便成了最終的犧牲品。
而在失意之時,也能不輕賤比自己弱小的人或物,不拿別人撒氣,在翻湧的情緒中依然保留一絲悲憫與自製,這是善良。
我有位做公眾號的朋友,有天忽然發了一條消息,大意是自己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要停更一段時間。過了半年多她才出現,更新了一篇遊記。
我隨口問:「你這半年是閉關修煉,去遊覽大好河山了嗎?」
「並沒有。」她笑了笑,說,「是上次去杭州那邊看房子,順便在周邊逛了逛。」
「你要搬走了?」我問。
「是啊。」她說,「男朋友沒了,工作也沒了,三年積蓄一夜回到解放前。或許這正好是個重新開始的好時候,剛好在杭州找到了一家不錯的企業,就想著搬過去生活一段時間。」
她說得輕描淡寫,我卻聽得膽戰心驚。男友劈腿,假借開公司之名邀她入股,卻一夕之間連人帶錢消失得乾乾淨淨,連帶摸走了她保險櫃裡的幾萬公款,導致她被公司開除,連當月的房租都交不起,在地下室裡住了三個多月。
不敢想像,一個獨自生活在外地的女孩子,這段日子是如何熬過來的。作為朋友,我居然毫不知情。我有點愧疚地在微信上包了個紅包給她,她沒有點開,回了我一句話,說:「一切都過去了。」
天知道,我有多佩服她的冷靜自持。
人往往自帶放大苦難的屬性,生活中稍不如意,就能被誇張成一場天災人禍,讓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難處,從而合理化自己的一蹶不振或者歇斯底里,恨不得讓舉世同悲,以此來渲染自己的失意。
可她卻不是這樣。她的心底自帶一個鐵籠,將那些悲傷和苦難全都裝進去,不讓它們亂跑一步,也不將它們放大分毫。
我之前寫過跟一位女友絕交的故事,她失戀之後消沉了半年之久,每日約我聊天無非是以淚洗面痛駡渣男,各種借酒撒潑極盡花樣drama之能事。我只要稍微勸她一句,或是表情不夠悲傷,就會立刻遭到她淚眼朦朧的埋怨:「你怎麼也不幫我!」
這種狀態持續到第八個月的時候,我拉黑了她。
我從不以把她丟在失意的低地獨自離開為榮,但若讓我再選一次,我依然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這個選擇。
我們的一生從來都難免波折,而不耽於情緒、不把身邊人拖下水、不強求他人感同身受,這便是善良。
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曾陷入人生的低谷,想尖叫,想罵人,想砸東西,想拉著全世界陪自己一哭,這都是人之常情。
而我們常常談論的修養,也從來不是一個裝點門面的大詞兒。
它不是春風得意之時的隨手施捨,也不是人生順遂之時的呼朋盡歡。
它不在於穿著巴寶莉的套裝坐在咖啡廳裡優雅地對侍應生說著謝謝,而在於窮困潦倒又氣急敗壞之際,是否會去踢鄰家的貓。
得意而不張狂已是很難,失意卻不帶戾氣更是難能可貴。
在可以隨意發洩的時候懂得克制,在惡念一閃的時候堅守善良,是為很好的修養。
你有話不直說的樣子真討厭
我妹妹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有天回家,一進門就拿著手機湊到我跟前,說:「我煩死了,女人的世界真可怕。」
她翻出一條朋友圈,來自她的一位舍友,轉發的是微博上一條無厘頭嘲諷戀愛中的人「喪心病狂沒智商」的段子,可重點不是段子本身,而是舍友附上的那句話:可笑有的人,還覺得自己談個戀愛就有多了不起。
作為全宿舍唯一一個有男朋友的人,妹妹覺得自己躺了槍,腦子裡飛快地轉過了N個彎:
是不是打電話時間太長,影響到了人家?
是不是只顧著跟男朋友說話,冷落了室友的招呼?
是不是自己平時老是把男朋友掛在嘴邊,讓別人覺得不舒服了?
可就在她正努力反思,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和道歉的時候,發出那條朋友圈的舍友卻像是沒事兒人似的招呼她去打水吃飯,神色如常,絲毫看不出一點不滿的痕跡。
她鬱悶了,好不容易找到合適的時機,找了個最可能的理由開口:「我那天看你朋友圈……是不是我平時打電話打擾你學習了呀?不好意思,我以後一定注意。」
舍友卻對著她笑了笑:「哎呀,你多心了,我沒那個意思。」
「要真是我多心就好了。」她歎了口氣,「隔壁宿舍同班的女生都看不到她那條朋友圈。明明分了組,故意要給我看,又不直說,搞得我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她,想改都沒法兒改。」
「太心累了。」她說。
我有位直男程式師朋友,有天轉發了一套所謂的「測試題」給我,是網上流傳挺廣的一個帖子:直男必看,你就是這樣得罪了女朋友。
「幫我參謀一下。」他說,拋來兩道正誤題:
第一題:
女友說:「如果有天咱們分手了,家裡的貓怎麼辦?」男友回答:「你要是願意你就養,你要是不願意我養也行。」請判斷對或錯。
第二題:
女友說:「我今天吃藥時,你媽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前女友出車禍了。」男友回答:「你為什麼要吃藥?怎麼了?」請判斷對和錯。
饒是我輕鬆地判斷出了第一題為錯,卻依然在第二題上栽了跟頭。這一問的隱藏陷阱在於:你居然有前女友?居然還是見過家長的前女友?為什麼之前沒有告訴過我?
「談個戀愛,為什麼還要做這麼難的題啊!」他發出哀歎,「真那麼想知道的話,直接問不就行了,為什麼要繞這麼多個彎,煩不煩?」
那時我還嘲笑他「注孤生」,而後來他的一段戀情,果然以忽略了小女友在朋友圈連著轉發了一周的有關最新款口紅的各種文章而告終。
那女孩跟他分手的時候氣憤不已:「一管口紅我也不是買不起,我要的不是口紅,是你的關心和重視!」
聚會時,他委屈巴巴地跟我們吐槽:
「我不關心她我天天多開十五公里的車接她下班?我不重視她我把她的照片設成屏保?
「你說她為什麼就不說呢?她不說我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明明可以直接講,還要發到朋友圈讓我猜。」
我們很喜歡玩這種「你猜猜看」的遊戲,抱怨也好,需求也罷,都試圖用隱晦且旁敲側擊的方式讓對方「自己明白過來」。
《奇葩說》第四季裡,有一集的辯題是「父母提出要去住養老院,你支不支持」,讓我記憶猶新的並不是馬薇薇一發接一發的催淚彈,而是黃執中的那句反問:
為什麼我們都覺得父母要去養老院一定是「不得已」,萬一這就是他們的真實願望呢?萬一這不是犧牲,不是賭氣,他們只是因為想去而要去呢?
可我們卻早已習慣了猜。
我們會想:是不是我最近回家的次數太少了?是不是他們不想幫我帶孩子了?是不是老婆/老公給我爸媽臉色看了?
自問了那麼多的可能性,卻常常忽略了最簡單的一點:他們可能就是想去而已。
我們在彼此的太極中交手了這麼多年,早已學會不去相信最表面的資訊。
很多時候,社交之所以累,正是因為即便是最簡單的資訊也要耗費巨大的腦力去猜、去印證,再用同樣的太極推手讓對方接招,浪費掉大量的時間,卻並未取得良好的溝通效果。
我以前也很迷戀這種猜來猜去的交流方式,覺得它含蓄委婉,既回避了直接的交鋒,又給自己留有否認的餘地,即便對方較真地問起,也可以用一句「你想多了」來輕鬆打發。
可是在溝通裡,比矛盾更可怕的卻是猜忌本身。你不說我也不說,那暗中較勁的氣場就會耗盡兩人的情誼。
不想替人值班就直接拒絕,也好過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沒過兩天就忍不住在朋友圈裡指桑駡槐——《致賤人:我為什麼要幫你》;想要關心、想要愛、想要生日禮物就直接提出要求,也好過彆扭又糾結地費心暗示,沒有得到又抱怨對方:你對我一點也不在意。
用心說話很累,可是猜來猜去更累啊。
直白簡單並不代表橫衝直撞、口無遮攔,那不過意味著你需要有良好的思維能力去理清自己的想法,又有良好的表達能力可以將自己的需求和感受表達出來。
偶像劇裡那種「你不說我都懂」的第六感靈異劇本,我們普通人是演不來的。
最好的關係,是坦誠相待,認真傾聽。
過
小學的時候,媽媽的發小來我家做客,送了我一隻巴西龜。
在那個時候,烏龜還是個市面上很少見到的稀奇玩意兒。我把它放在床頭,每天餵食換水,碰都不肯讓爸媽碰,晚上還要跟它說幾句悄悄話才睡。
它來我家滿三個月的時候,剛好趕上六一的聯歡會。我央求爸媽一整天,他們才許我把小龜帶到學校去玩,班裡的同學像見到寶貝一樣紛紛圍過來,說著好話,讓我把它借給他們玩一會兒。
我原本就是為了顯擺,立刻慷慨地允許每個人玩小龜三分鐘。托它的福,我也像眾星追捧的那輪明月一樣,成了那一天最受歡迎的人。
就在我樂滋滋地享受時,同桌慌慌張張地跑來說:「你的龜好像不見了,你快去看看。」
我匆忙地跟著他跑到操場,只見以女班長為首的幾個同學正圍著一個下水道口。見我過來,女班長站起身,指了指下水口:「它好像掉下去了。」
那甚至不是一句解釋,而女班長的臉上也毫無歉意。我看著黑黢黢的下水道難過得差點哭出來,可是抬起頭,我說的卻是「沒關係」。就連爸媽問起的時候,我也說是自己不小心弄丟了小龜,難免被責怪一頓。
可最讓我難過的並不是批評,而是我最好的朋友被弄丟了,我卻沒有為它伸張正義的勇氣。
中學的時候曾喜歡過一個男生,他陽光又帥氣,好看得像棵挺拔的小白楊。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心動,日記本上寫滿了他的名字。每個課間陪不同的女同學去上廁所,只為從前門進來的時候可以堂而皇之地路過他的桌子。他喜歡的明星,我如數家珍,他喜歡吃的零食,我常年囤滿抽屜。
可我的同桌也喜歡他,她是年級裡出了名的大美女。
他坐在我們前面,每次回頭找我們聊天或是借東西時,我同桌都會殷勤地回應。而我呢,甚至連直視他的眼睛都不敢,總是假裝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用單音節回應。
後來,他跟我說話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少。偶爾與我盯著他的目光相遇,他總是會露出那種官方、客套的笑容,嘴角上揚,露出八顆牙齒。
後來的後來,我們在一次同學聚會上重逢,他坐在我身邊,借著一點酒意問我:「其實那時候我挺喜歡你的,但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每次我專程轉過去跟你搭話,你為什麼總是愛理不理?」
那時我們都已經大學畢業,我也有了自己的男朋友,於是我只是笑了笑,說:「是啊,誰讓你貧。」
沒說出口的那句話,大概永遠也不會說出口了吧。
那年,我也喜歡你。
大學的時候,有次出國旅遊,一個根本就不熟的同學不知從哪兒聽到了消息,跑來拜託我幫她帶一雙鞋子。
我本想拒絕的,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於是便在假期的最後一天跑遍了三個大商場幫她挑心儀的顏色,花了二百多塊用境外流量給她發照片。而當我買到鞋子,又專程買了個大行李箱幫她拖回來之後,她卻輕描淡寫地說:「哎呀,實物還是不如照片上好看。要不你自己留著穿吧,我讓我男朋友下個月給我買最新款。」
你38號的腳,我36號的腳,我怎麼穿?
我貼錢貼時間幫你把鞋子買回來,你說不要就不要,能不能對自己的話負一點責任?
我真是瞎了眼才答應你。
我腦子裡有一千萬匹草泥馬呼嘯而過,可說出口的卻是一句「好吧」。
而那雙鞋子在我宿舍的床下一放就是三年,直到我畢業的時候,連盒子一起被我扔掉。
上班第一年的時候,跟朋友約好了十一去度假,提前三個月就開始看攻略、規劃線路,而到了九月底,老闆卻把我叫進了辦公室:「我知道你是最早跟我請假的,可是你看,這個專案到時候肯定還需要人盯著。小宋要準備資格考試,小李要回老家,小張男朋友要來提親,小趙說她身體不好……你委屈一下,這個十一先頂上吧,明年我保證讓你休。」
我很想告訴他,小宋在搬家時早就把書打包賣了廢品,小李的老家離公司只有短短兩個半小時的路程,小張的男朋友已經分手了半個多月,小趙每晚都熬夜看劇到一兩點。
可是我說:「好的,老闆。」
我去退掉了票,放了朋友的鴿子,險些被她絕交,說了一籮筐好話才讓她消了氣。
葉嘉瑩老師說:「國人有弱德之美。」
雨果說:「世界上最寬闊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寬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闊的是人的胸懷。」
紀伯倫說:「一個偉大的人有兩顆心:一顆心流血,一顆心寬容。」
可是我卻從未因為自己的「光明偉大正確」而更快樂一點。
相反,我無比痛恨那個怯懦虛偽的我自己。
保護不了心愛的寵物,愛不到想愛的人,該開口時畏縮不前,該決斷時又拖泥帶水。
而我身邊的人,是否因為我的「寬容和忍讓」而多喜歡我一點呢?
並沒有,因為在他們的眼裡,我不過是個可以任意欺揉的老好人。
有事相求的時候姐妹相稱,平安無事時愛理不理。反正你也不會拒絕,反正你也不會生氣。
我並沒有因此變成那個人緣很好的姑娘,反而因為自己潛意識裡認為「跟人交際總是吃虧」,而變得更加敏感內向。
表面波瀾不驚,內心卻充滿戾氣,不願和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產生聯繫。即便是正常範圍內的付出,也忍不住會懷疑「對方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想起這些,是因為有個小姑娘在後臺給我留言,說:「姐姐我好羡慕你啊,感覺你很有原則,會說,也敢說。不像我,在人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自己默默地生悶氣。我覺得自己好啊,怎麼改?」
沒有誰生來就是勇士,也沒有誰從一開始就能把握住人際交往的分寸。而治療「」最好的良藥,不是什麼大道理,而是問問你的心:
你所得的,是否是你所願?
你所願的,能不能彌補你失去的快樂?
你到底喜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勇氣自察覺而生,改變自勇氣而始。
希望你明白得不太晚,只願你想通之後的每一天,都能喜歡自己多一點
你就是栽在太上進又想得太多
參加完同學聚會就悶悶不樂的小A忍到了九點多,終於還是敲開了我的門,整個人像是一隻被雨水淋得透濕、無精打采的貓。她將手中的可樂一飲而盡,自暴自棄地癱倒在沙發裡,呆了半晌之後才幽幽開口:「你說我這麼拼,到頭來卻好像什麼都沒得到,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她已經很多年沒碰過碳酸飲料了,無論是獨處還是與人聊天,永遠保持著脊背挺直的淑女姿態。然而,將她許多年的堅持一夕打垮的,是那位同學聚會上三年不曾見面的老同桌。
那個女孩學習一般,高考成績只夠勉強上個三本,然而才上了一年,她就輟了學在家搗鼓服裝設計。女孩每天只畫三個小時的圖,其餘的時間則過得十分瀟灑,翻翻畫冊,看看美劇,週末還會參加各種沙龍,與別人聊天交際,收入常常在四位數和五位數之間浮動。而這位老朋友的婚訊,成為了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倒也不是見不得別人好,就是覺得自己活得很委屈。你說她學習不如我,長得沒我好看,身材不如我,工作的時候也沒我拼命,可我還是個給人打工的單身狗,她卻已經成了將為人婦的女老闆。」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眼圈有些泛紅,問我:「這世界不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嗎?我都已經這麼努力、這麼拼命了,為什麼得到的還是現在這個結果?」
這話要是出自別人之口,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質疑她的努力程度和方式,可從小A口中說出來的,卻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實打實的拼命。
沒日沒夜地加班,一個人做三個人的工作量,一路從新人爬到部門經理,每年有一小半的時間在做空中飛人。
為了保持身材連喝杯奶咖都要小心翼翼地計算著卡路里,對著冬日裡熱騰騰的火鍋瘋狂咽口水,但依然克制著伸筷子的欲望。
明明是個理科生,卻為了提升自己而買來哲學和文史相關資料的大部頭,強撐著快要合上的眼皮認認真真地閱讀、記筆記。
過敏紅腫到想把自己的臉皮撕掉,可接到客戶的電話還是會帶著精緻的妝容去參加會議。
然而你在這邊扮演著拼命三郎,那些遠不如你努力的人,他們過得……好像也並不差。
身材相貌沒你好的人結了婚,而你還在七夕的前一天默默哀嚎;沒你勤奮聰明的人當了老闆,而你還坐在格子間苦命地打工;沒你情商高、人脈廣的人連發個不開心的朋友圈都有人陪伴安慰,而你在傍晚的街頭獨自縮著脖子打車;連王勃和黃渤都分辨不出的人的孩子都已經快學會走路了,而你還在深夜裡翻一篇雪萊自尋煩惱。
倒也不是羡慕嫉妒恨,但依然會在某個瞬間,覺得自己過得很不值。
我認識的一個很優秀的小姑娘今年畢業,來找我聊天,說已經面試了好幾家公司,但遲遲沒拿到offer,看到身邊跟自己差不多乃至不如自己的人都簽下了合同,便焦慮得每晚夜不成眠,大把大把地掉頭發。
「明明很清楚並不是在跟別人攀比,卻依然難免會對自己產生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的優秀,會不會只是表面上虛偽的假像?而真正的自己卻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行。一想到這點就好絕望,強撐著去圖書館看書,可是根本什麼都看不進去。覺得自己好差勁啊,努力了四年,到畢業時卻還是這副鬼樣子。」她說。
這或許是很多努力上進的人的通病,就像一根一直以來繃得太緊的繩,從不允許自己偏離計畫中的軌跡哪怕一分一厘。堪堪邁出第一步,就早已規劃好了未來三年的林林總總,一旦被強大的外力吹得偏離了軌道,整個計畫立刻全線崩潰,人也失落得不知道該怎樣才好。
我剛工作的時候,帶我的前輩跟我講了這樣一段話:
在職場中,真正更走到最後的並不是那些一開始就特別拼命、顯得特別聰明的人。慧則多思,強則易折。這種人遇到瓶頸曲折時,往往特別容易鑽進自暴自棄的牛角尖,直接從十分掉到一分。後期成長得更快的,反而是那些看上去有些駑鈍的新人,他們對挫折的耐受力比較強。
而後來我也親眼見證了一個小姑娘因為一個專案的推進不順利而當場在會議室裡崩潰的大哭,無論多少人來安慰她、肯定她,都無法改變她的自我否定。那之後她連續遲到了一周,每天都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最後終於承受不住壓力,向上級提出了辭職。
真的很可惜啊,她本有可能成為當年入職的那批新人中最好的項目經理。
堺雅人在《Dr.倫太郎》中飾演的心理醫生在面對病人時常常會說一句話:
請不要再努力了,你已經努力到了沒法再努力的地步了吧。
而我喜歡的作家張春在《一生中的某一刻》中,講述自己的長跑經驗時則更加直白:
在每一個抬起酸痛的腿、粗聲喘氣的瞬間,支撐我再跑一步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堅強、努力和自律,就只剩下一個念頭:
明天,我不來跑步也可以。
因為沒有了必須堅持所帶來的壓力,才能努力做眼下最好的自己。
而我們卻往往不是,我們想得太多、太遠又太好,一旦實際情況跟自己的想像脫軌,就會立刻被自責、無措和失落淹沒。
這樣的完美主義,在短時間內來看,或許會幫助我們接近成功的大道,但想要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的人,除了努力和聰明之外,還需要學會自我調節和適時放棄。
你的人生還那麼長,別讓自己倒在最開始。
努力和上進都很好,但最難得的,是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