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音（1）

序曲

公路兩邊是無邊無際的向日葵田，不論從往前還是往後，看不到盡頭的金黃色強行占據了大半視野。

平時能稱之為美麗的景色，因為天空中布滿了陰霾的雲層，加上風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於是大片金黃混雜著暗灰色調一動不動，怎麼看都讓人的心裡如同壓上了重物，充滿不安。

過了很久很久，天終於開始下雨。迷迷濛濛的雨從天上落下，就在暮音眼前，一顆顆撞碎在車窗上。

粉身碎骨……

七歲的暮音立刻聯想到最近剛學到的詞，用力地摟住手裡的兔子玩偶，往椅子裡縮了縮。

那時，暮音坐在後座，看著車窗外很久沒有任何變化的金黃暗灰，整整三個小時了。而她們的車子被堵在這條高速公路上，也整整三個小時了。

雨勢漸漸變大，雨水敲打著車窗，發出很大的聲響，但車裡的人卻相當安靜。熱氣模糊了玻璃表面，暮音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上面畫了一個四個湊在一起的心形，然後像塗顏色一樣把它們填滿，最後加上了一根小小的尾巴。

爸爸說這叫四葉草，是幸福的咒語，只要邊畫邊在心裡念重要的人的名字，那個人就一定會得到幸福……

爸爸常常會讓她坐在他腿上，一起在窗戶前呵著熱氣，畫好多好多的四葉草，再一起默念媽媽的名字。

這樣做的話，在天上的媽媽就會有好多好多的幸福了。

突然，專心畫著的暮音停了下來。滂沱的大雨中，有一些金黃色的光芒在不遠處的花田上空飄浮著。她揉了揉眼再看，發現那些光芒竟越來越清晰。

暮音微張著嘴，趴在車窗上，看著那些光芒慢慢浮出的景象。

有許許多多穿著金色裙子的小孩，每一個人的手裡都拿著一朵大大的向日葵，像撐傘一樣撐在自己的頭上。那些看起來和暮音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排成一排往前進，可是隊伍一點都不整齊，他們三三兩兩地在相互說話，還不停地四處張望著。

他們身後都有一雙透明的翅膀在扇動著，這讓他們可以安安穩穩地飄浮在半空中，不用擔心掉下來。

暮音眨著眼，幼小的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好多長了翅膀的小孩子……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自己背後，沒有翅膀。

「暮音。」

暮音抬頭看著喊她的人。

爸爸說，這個是媽媽的妹妹，要叫小阿姨。

「小阿姨。」暮音抓緊手裡的小兔子，怯怯地喊了一聲。

「妳在看什麼？」前座上回過頭來問話的女人，有一張絕對稱得上美麗的臉，只可惜眉宇間過於冷淡，讓人生出無法親近感。

「有好多的……」暮音回過頭，驚訝地發現剛剛那些還在窗外的小孩子都不見了……除了在大雨裡東倒西歪的向日葵，那裡什麼都沒有。

「有什麼？」

暮音指手畫腳地想告訴她：「就是那裡，暮音看見有好多、好多長著翅膀的小孩子……」

「那裡什麼都沒有！」被暮音叫做小阿姨的風雪瞟了一眼窗外，飛快地打斷了她：「這個世界的孩子不長翅膀。」

暮音有些怕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咬著嘴唇低下了頭。小阿姨的臉和照片上的媽媽一模一樣，但是媽媽會對著她笑，看起來好溫柔。小阿姨連笑也不會笑，看起來好凶。

「妳要不要睡一會？等醒過來的時候，我們應該就到了。」風雪說完，就轉過頭去。

「小阿姨。」

「什麼事？」風雪拿著地圖在看，隨口應了一聲。

「爸爸……會不會找不到我們？」暮音把臉藏在絨毛兔子的後面，只露出了一雙眼：「小阿姨妳都沒有給爸爸打電話，爸爸要是回來了，會找不到我們的！」

「妳爸爸他……我不是說了，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辦，所以要妳和我一起住一段時間。」風雪低頭看著地圖，「妳忘了妳爸爸說過什麼嗎？」

「爸爸說，暮音要聽小阿姨的話，他很快就會回來了。」暮音低聲地回答。

風雪嗯了一聲。

「可是，小阿姨……」暮音把頭整個埋到了絨毛兔子裡，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們為什麼要離開家裡呢？爸爸要是回來找不到暮音怎麼辦？」

「他會找到我們的。」風雪折起地圖，視線看著前方終於開始移動的隊伍，「他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來接妳。」

「真的嗎？」暮音把臉探出去，覺得有濕氣浮上了眼眶，「爸爸很快就會來接暮音的，對不對？」

風雪半側過臉，隨意地點了點頭。

暮音小聲地建議：「小阿姨，我們要去好找一點的地方喔！爸爸常常迷路，要是難找的話，他會找好久的。」

「坐好吧！」風雪發動了車子，跟著前面的車輛開始行進起來。

暮音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看了看像是在專心開車、沒空理自己的風雪，只能繼續無聊地看著窗外。

雨不知不覺地停了，太陽從雲裡鑽了出來，遠遠的天上掛著美麗的彩虹，天空一片蔚藍。

在天空底下，是看不到盡頭的金色向日葵。在不遠的地方，有好多長著翅膀穿著金色裙子的小孩子停在那裡，拿著大大的向日葵左右搖晃，像是在朝車裡的暮音打招呼。

暮音也偷偷朝他們揮手，可是車子開得好快，等她爬到了後擋風玻璃上，早已看不見了。

暮音戀戀不捨地坐了下來，看見玻璃上的水氣快要不見，急忙又呵了一口，小心地畫上了一朵四葉草。

爸爸、媽媽、暮音……對了，還有小阿姨！大家一定都會很幸福的！

暮音閉上眼，心裡默默地念著。

當暮音再度睜開眼時，她從後視鏡裡看到了風雪正望著自己。

那時的她並不明白那種複雜難明的目光意味著什麼，只知道有道光芒刺進她的眼角，刺痛了她的眼。那是風雪右手的無名指上，一枚精美戒指上鑲嵌著的深藍色寶石迎著陽光，發出冰冷的光芒……

那時，蔚藍天空、七彩霓虹、金色花田邊，有輛車子載著小小的暮音，飛快地朝著某個方向駛去。

那時，所有的一切都還沒開始……

序曲

公路兩邊是無邊無際的向日葵田，不論從往前還是往後，看不到盡頭的金黃色強行占據了大半視野。

平時能稱之為美麗的景色，因為天空中布滿了陰霾的雲層，加上風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於是大片金黃混雜著暗灰色調一動不動，怎麼看都讓人的心裡如同壓上了重物，充滿不安。

過了很久很久，天終於開始下雨。迷迷濛濛的雨從天上落下，就在暮音眼前，一顆顆撞碎在車窗上。

粉身碎骨……

七歲的暮音立刻聯想到最近剛學到的詞，用力地摟住手裡的兔子玩偶，往椅子裡縮了縮。

那時，暮音坐在後座，看著車窗外很久沒有任何變化的金黃暗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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