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旦之決定乾坤
夜深人靜,除了巡邏的士兵外,所有的人都早早就寢,為明日的大戰養精蓄銳,但並非人人都能安然入眠。
風雲騎王帳旁的一座營帳裡,一燈如豆,久微靜靜坐在燈前,昏黃的光線映著他瘦長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孤寂。
帳簾輕輕掀起,風惜雲無聲無息地走入,看著燈前孤坐的他,輕輕喚了一聲:「久微。」
聽到聲音,久微回頭,目光仍有些茫然,待看清是風惜雲後,無神的眸裡綻出一絲光亮:「夕兒。」
「睡不著嗎?」她在他身旁坐下,望著那張瘦削蒼白的臉,也看到了他眼中複雜的情緒,心頭沉了沉。
久微唇角一動,似想笑笑,卻始終未能笑成,面色滄桑而疲倦地看著她:「瞞不過妳,我此刻腦中如有千軍萬馬在廝殺,擾得我心神不寧。我……」
他沒有說完,只是無奈地看著她。
她靜靜地盯著他,目光柔和而深廣,在這樣清澈沉靜的目光裡,似乎所有的錯與罪都能被包容,所有的因與果都能被接納。
與風惜雲對視片刻後,久微終於勾唇一笑,有些無奈,有些妥協,有些認命:「夕兒,這是毀家滅族之仇,是數百年無法申訴的冤屈與怨恨!」
他的聲音沉重而悲憤。
「久微,我明白。」
她淡淡地說,目光微垂,看到他的手,心頭頓時一凜,伸手握住他的手。那雙被風惜雲握住的手正輕顫著,溢出絲絲縷縷的青色靈氣,在手指間激烈地繞飛著,似要將雙手緊緊束縛,又似要脫出這雙手的掌控,衝嘯而出!
「夕兒。」久微看著那雙緊握自己的手,再抬頭,望向她明亮如水的眼睛,如亂麻般絞成一團的心緒忽然鬆懈了下來,指間纏飛的靈氣慢慢消散,最後那雙手安安穩穩地任她握在掌中:「若說這世間還有誰能真正瞭解久羅族人的痛苦,便只有妳了。」
「是的。」風惜雲垂眸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因為我們流著相同的血。」
聞言,久微長長嘆息:「原來妳真的知道……」
「我當然知道。」她笑了笑,笑容裡卻懷著悲傷:「久羅族雖然近乎滅族,數百年來已無人記得,但我們青州風氏的族譜上清清楚楚、明明正正地記載著『風氏獨影,王夫久羅遺人久遙』,我們青州風氏是鳳王風獨影和久羅族三王子久遙之後。」
久微看著她,驀地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當年威烈帝和他的兄弟親自滅了久羅族,他們的妹妹卻和久羅族的王子成婚,哈哈哈哈……不知當時他們眼睜睜看著兩人結成夫妻是什麼心情?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裡滿是悲憤與嘲諷,風惜雲靜靜地看著他,無言以對。
「真是可笑又可悲!當年他們一怒而起,滅我久羅,致使數萬無辜生命一夕全亡,鮮血染紅了久羅山,最後卻又得到了什麼?只落得兄妹分離,憾恨終生!哈哈哈哈……這也算是報應!」
他張狂地大笑,笑得全身顫抖,笑得聲嘶力竭,笑得淚流滿面,笑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淒涼悲慟,令聞者心驚不已!
「久微。」風惜雲終於忍不住走過去抱住他:「久微……久微……」她不斷溫柔地喚著他的名字,安撫他悲慟的靈魂,直至笑聲漸消漸歇。
「夕兒,我很恨!我很痛!」他抱住風惜雲,聲音嘶啞:「我們久羅族世世代代居於久羅山中,與世無爭,為什麼……為什麼要遭受那種毀滅?數百年來,我們只能躲躲藏藏,久羅山上怨魂不息!夕兒,我恨!」
「久微。」
風惜雲只是緊緊摟著他,感受著肩頭的潤濕,那是他流下的淚水。
「夕兒,我恨!所以我要他們毀家滅國,我要他們血流成河,屍陳如山,我要他們的子孫後代也嘗嘗我們久羅族數百年來的苦痛!還有那個玉家人!他們擔著天人美名,卻是一切罪孽之源!夕兒,我恨啊……我真的想……想殺盡他們這些仇人!」
「久微,久微……」
風惜雲閉目不語,心頭卻是痛楚難當,只能不停地喚著他的名字,安撫此刻滿懷悲憤與仇恨的人。
「夕兒,現在的東旦,天下兵馬盡聚於此,他們實力相當,打算全力一戰,無暇他顧,我只需略施手段便可讓他們玉石俱焚。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讓他們同歸於盡,可以讓東旦堆滿屍首,讓蒼佑湖化成血湖,就如當年久羅山上的一切!」久微的聲音裡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眼睛裡閃著灼亮而瘋狂的光芒。
風惜雲聞言一震,放開久微,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眸如黑夜中最亮的星辰,灼灼的光芒似可照射至天之涯,心之底,看透世間的一切。
在她的注視下,久微眼中的異光散去,不自覺地搖起頭:「是的,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視數十萬人如草芥,做不到視蒼生如無物,所以我……」
她明亮的眼眸變得更為柔和。
久微看著風惜雲,滿是無奈:「夕兒,為何妳不肯爭這個天下?妳若願意取得這片江山該有多好啊!如此一來,我便能理所當然地站在妳身邊,毫無顧忌地以我的能力為妳除去所有障礙,助妳得到江山帝位……可是妳偏偏……夕兒……」
說到最後,他只能失望而無力地嘆息著。
「久微,不要妄用你的能力,施與受向來都是一體的。」風惜雲再次握住他的手:「不要讓你的手沾上鮮血,你要乾乾淨淨、平平安安地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夕兒,我不怕報應。」久微無所謂地笑笑,笑得蒼涼而空洞:「最可怕的報應也不過是人死魂滅,那又算得了什麼呢?這麼多年,天地間就我一個,死亡反而是解脫。」
「久微,不只你一個,還有我啊。」風惜雲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溫熱的臉頰暖和了那雙冰涼的手:「久微,我們是親人,是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最後的親人……」久微看著風惜雲,苦澀而悲哀地笑著:「是啊,久容已經死了,青州風氏也只餘妳一人,這世上只有妳和我血脈相連,我們是這世上最後的、唯一的親人!」
「久容……」
提起修久容,風惜雲的心頭頓時一痛。
久微想起純真害羞卻又勇敢無畏的修久容,眼角一酸:「久容能夠救妳,心中必然是快活的,只是……」
「只是我們在還不知道他是親人時便已失去了他。」
風惜雲的眼中有著無法抑制的酸澀與痛楚。
久微忍不住伸手抱緊了她:「我們久羅王族擁有異於常人的靈力,滅族之前,王族成員除了久羅王久邈外,還有他的兩個弟弟——久迤和久遙。我的先祖是久邈,妳的先祖是三王子久遙,久容的先祖必然是二王子久迤。其實當初我見到久容時便有些懷疑,但……誠如妳所說,我們還來不及知道便已失去了他。」
風惜雲伏在久微懷中,忍住眼中的淚水:「我們青州風氏雖有久羅王族的血脈,但是當年清徽君……也就是久羅的三王子久遙,他不希望那些仇恨遺禍子孫,所以不想讓後代知道自己擁有久羅血脈,以及異於常人的靈力,因此我們風氏子孫代代如常人,否則豈會與他相處這麼多年卻不知是親人?」想起與久容這些年來的相處,她眼眶一熱,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
落英山上,修久容以命相護,佑她安然,卻也用自身的死在她心頭留下一道傷痕,是她永生難癒的痛!
「清徽君久遙……原來如此……」久微喃喃自語,隨即問道:「既然他隱瞞了一切,夕兒又怎知青州風氏亦是久羅之後?」
風惜雲沉默了片刻才道:「先祖風獨影成婚是在封王之後,以她當時的身分,對象的出身必然是高門貴位,不會無緣無故挑個平常之輩,但無論是史書上還是青州風氏王族的一些記載,關於清徽君的出身來歷都只是簡單一句『久羅人,封清徽君,配婚鳳王』,所以我自小就對他好奇不已。」她微微頓了頓,自久微懷中移開,定定地看著他:「我若真的要弄清楚什麼事,自然就能弄清楚,更何況第二代青王……他畢竟是鳳王和清徽君的兒子,所以曾留下些線索。」
久微默然片刻後才出聲道:「久遙……他與鳳王當年……」話說到此便止了聲,末了只是輕輕一嘆。當年英姿絕倫的鳳王為何會與亡族的久羅王子成婚?相隔六百多年的時光,他們已無從得知,只是……只是……當年必定是有過一番恩仇情恨的。
兩人一時無語,彼此心中起伏的情緒在這片寂靜中慢慢收斂。
過了片刻,風惜雲才拉著久微重新坐下:「久微,無論當年久羅因何而亡,無論當年的悲劇如何慘烈無辜,時至今日,大東王朝亦將不存,所以就讓那些恩怨情仇隨著它的消亡而結束吧。」
他沒有回答,卻也未顯不悅。她看著他,聲音平靜:「久微,我已經履行當初的承諾了,所以你要好好地活著,回到久羅山,以久羅王之名召喚流落天涯的久羅人返歸故里、重建家園。」
「夕兒,妳……」他有些震驚地看著她。
風惜雲朝他點點頭,然後喚道:「折笛。」她的話音一落,帳簾掀開,冷風灌進,帳中多了一道人影。
那是個穿著銀灰色短裝的年輕男子,身材挺拔,五官端正,外表雖不甚出色,神色間卻帶著一抹笑意,令人一見便心生親切。
「他是?」久微驚訝地看著那人。
「折笛見過久羅王。」折笛躬身行禮。
「折笛?」
久微看向風惜雲,她笑而不語。折笛卻邁步走到他跟前,單膝跪下,朗聲道:「折笛奉青王之命,向久羅之王呈此丹書!」
說罷,他雙手一舉,一只玉盒便呈於久微眼前。
久微有些訝異,再次看向風惜雲,見她點頭示意後才接過來,疑惑地盯著玉盒,並道:「折笛請起。」
折笛卻不起身,只是抬頭打量著他,看得他脊背生涼。風惜雲見狀,立刻吩咐道:「折笛,你的任務已了,回山裡去吧。」
他卻像是沒聽到,目光炯炯地望著久微,然後眨眨眼睛說:「久羅王,您缺不缺侍衛?需不需要我來當您的侍衛?要知我折笛精通十八般兵器,會二十八種掌法,懂三十八門內功心法,曾擊敗過四十八名一流高手,並與五十八名劍客於淺碧山論劍六十八天,最後以獨創的七十八招『碧山絕劍』一舉奪魁,也因此收了八十八個聰明伶俐的徒兒,正打算娶九十八個老婆,像我這種人才天下可不多見,所以久羅王快快把握機會,請我當您的侍衛吧!」一口氣說完後,他再次眨眨眼睛,笑咪咪地看著目瞪口呆的久微。
「你……」
久微一生可謂遍遊天下,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卻是頭一次見識到這種口若懸河、喜歡眨眼睛,甚至能將這種小兒女儀態表現得瀟灑自然的傢伙。
「怎麼樣?久羅王要請我當侍衛嗎?只要請我作為您的侍衛,我可以考慮每天付您十枚金葉,還能從我那八十八個徒兒中挑選一名最美麗的女孩當您的貼身侍女。」
「我……」
久微還來不及回話,折笛又開口了: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隨時跟隨您、隨時出手保護您,絕不能像某人一樣。我當了十五年的侍衛,從頭到尾卻只幹了一件跑腿的差事,十多年來被丟在淺碧山上,不聞不問不管不顧任我自生自滅孤苦伶仃艱難度日,日子簡直寂寞得不是人過的,導致我終日只能將各門各派的武功翻來覆去地練習,閒暇時也只能四處找找無聊的人打架比武,卻又因為身分使然而不能顯威名於武林,讓我這等文武雙全的英才空埋荒山,或許最終還會因懷才不遇,鬱鬱而亡!」說完他連連眨眼,淚盈於眶卻未流出。
「我……」
「我平生夙願就是做一位名副其實的侍衛,若久羅王請我,我必會克盡己責,嘔心瀝血也在所不惜。想學什麼蓋世武功我都可以教您,就算是戚家那可以讓人永遠年輕英俊的鬼靈功也沒問題,還可以讓您吃遍各門各派的靈丹妙藥,養顏補體、延年益壽、多妻多妾、多子多孫……」他嘮嘮叨叨的聲音忽然止住了,卻非出於自願,而是因為他的脖子上突然多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
「閉嘴!」執劍的人冷冷吐出兩個字。
折笛眨了眨眼睛看看久微,再看看執劍的人,又眨了眨眼睛看看袖手一旁的主君,最後滿臉憂傷地嘆息道:「原來久羅王已經有宵眠當護衛了,既然如此,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我當然不能搶自家兄弟的飯碗,因此只能忍痛割愛揮淚拜別……啊!」劍尖忽然前進了一分,貼在他的肌膚上,如冰般刺骨。
「烏鴉嘴很吵!」宵眠冷峻的臉上浮起不耐。
「烏鴉?」折笛笑咪咪的臉頓時有些抽搐。
宵眠點頭:「再吵就割了你的舌頭!」
「我俊美無匹玉樹臨風……啊!」
折笛才開口,宵眠的劍尖已毫不留情地直取他的咽喉。久微一聲驚叫還未呼出,身前跪著的人卻已沒了影子。
「君子動口不動手!」
他詫異不已,此時便見風惜雲的身後露出一顆笑咪咪的腦袋:「久羅王,您什麼時候不喜歡那根木頭而想起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幽默風趣古今第一的我時,請務必要捎信給我。」
「折笛。」風惜雲回頭瞟了他一眼。
「在!」他馬上應道,一臉諂媚地看著風惜雲:「主上,您終於知道我很能幹很重要,所以決定將我從那蠻荒之地的淺碧山召回來了嗎?」
「是的。」她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著他:「像你這麼能幹出色的人真是世所難求,如不好好運用實在浪費,但我又怕事小委屈了你……不如這樣吧,你說說想做什麼?」
「當然是做主上的貼身侍衛!」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哦?貼身侍衛能做些什麼?」她眼珠一轉。
「可以做很多事呢!」他頓時眉飛色舞:「貼身侍衛顧名思義即是時時刻刻都緊隨在主上身邊,我可為主上赴湯蹈火,可為主上披荊斬棘,可為主上辣手無情,可將所有對主上懷著不軌之圖的壞蛋全部以無影掌拍到九霄雲外!還可以侍候主上吃飯穿衣洗沐睡覺……」他正說得興起,忽又啞聲了。
「怎麼啦?」風惜雲問道。
折笛看看風惜雲,又看看帳頂,再看看一旁的久微、宵眠,眉頭忽然糾結在一塊:「稍等,稍等,讓我再想想。嗯……我雖然精通十八般兵器,會二十八種掌法,懂三十八種心法,打敗了四十八個高手,獨創了七十八路高超的劍法,還有八十八個徒兒幫手,甚至摸到了戚家那老不死家主嫩嫩的臉,也扯了宇文家老祖宗的鬍子,可是……」他看著風惜雲,頗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可是將所有加起來似乎還是敵不過雍王的一招『蘭暗天下』,那麼侍候主上吃飯穿衣睡覺洗沐時我便會有危險,所以……唉!我還是回淺碧山修練得更厲害點再說吧。」
他目光憂傷地望著風惜雲:
「主上,不是折笛不掛念您,而是這世上雖有無數的珍稀之物,但全部相加也抵不過性命寶貴,所以折笛只能揮淚拜別您。當然,如果您能保證雍王不會對我用『蘭暗天下』,那麼折笛願意捨命侍候主上吃飯穿衣……」
「噗嗤!」
不待他說完,久微早已忍俊不禁,便是宵眠也目露笑意,只不過笑中略帶嘲諷。
折笛聞聲回頭,移步走近久微,卻是一臉正經,恭恭敬敬地行禮,頗有大家風範:「折笛拜別久羅王,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久微起身回禮。
折笛行禮後,又再抬頭仔細地看看他,嬉皮笑臉地說:「雖然相貌沒有我英俊,笑起來卻有著惑人的魔力……久羅人果然不可小看。」話音一落,他人已飄走:「久羅王什麼時候想請我當侍衛時,記得要來淺碧山!記住,是淺碧山,而不是什麼深碧山濃碧山的!」
音未消,人已遠。
久微啞然失笑,回頭卻已不見宵眠。
「青州臣將皆對妳恭敬有加,倒是少見如此有趣之人,應該十分合妳脾性。」
折笛的一番「胡言亂語」掃去了帳中的沉鬱氣氛。
風惜雲微微一笑:「折笛的性子很合白風夕,但不合青州之王,才會讓他長年守於淺碧山,以護『體弱多病』的惜雲公主。」
久微了然點頭,然後看向玉盒:「這是什麼?」
「這是我繼位之日以青王身分做的第一件事。」風惜雲看向玉盒。
聞言,久微眉頭一揚,打開了玉盒,盒中是一卷帛書。他放下玉盒,拾起帛書,展開後頓時一呆。
帛書上是久羅族人祈盼了數百年的願望,此刻驀然呈現眼前,酸甜苦辣悲喜哀痛瞬間全湧上心頭,一時也理不清是何滋味……是想大笑?還是想大哭?似乎全都是,又似乎全都不是,導致他只能呆呆地看著,視線漸漸模糊,卻全身僵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這份丹書上有青州風氏、冀州皇氏、雍州豐氏以及玉家的家族印鑒,你、我、雍王、冀王、玉公子五人各持一份。這片江山最後無論握於誰手,這份丹書都會在那人登基時昭告天下。這是我們四人的承諾,為了還六百多年前的那一筆債!」她伸手握住他顫抖不已的手:「無論誰勝誰負,都不會傷害於你;無論結果成敗,我都已履行承諾……久微,你不可負我一番心血!」
「夕兒……」他的聲音微微哽咽。
「久微。」她看向搖曳不定的燭火:「不管明日一戰能否分出勝負,蒼茫山上必有定局!蒼茫一會後,無論結果如何,都請你離開,回久羅山去靜待新王朝的到來……屆時不論我是生是死,是坐於朝堂還是魂散天涯,我都由衷高興。所以你要平安地回到久羅山去,宵眠會代我守護你一生。」
「原來……妳早已安排好一切!」久微忽然明白了,伸手抓住她的雙肩:「難怪妳會派無寒、曉戰、斬樓、宵眠護衛我們,無論成敗如何都不許我們有失!妳……妳準備得如此周全,自己卻……」他雙眼通紅地看著她,心頭忽然酸酸軟軟,胸口堵塞難舒!
「久微!」風惜雲拍拍肩膀上抓得她骨頭生疼的手:「你太小看我了,要知道我不但是青州之王,有無數將士護著我,更是聞名江湖的白風夕,以我的武功,這天下有誰能傷得了我?所以你儘管放心,我絕不會有事,只是需要你們的安然來穩我的心。」
「可是……」
「沒有可是!」風惜雲斷然道,眉峰一凜,王者的自信與氣勢肅然而現,令人不敢違抗。久微頓時噤聲。
「久微,相信我。」她放柔語氣,將肩膀上久微的手拿下,緊緊一握:「無論成敗,無論生死,無論是否天各一方……我和你都會知道的,因為我們是這世上唯一血脈相繫的親人啊!」
久微凝視著眼前這張沉靜自信的臉,紛亂的心緒忽然安定下來:「夕兒,我相信妳,所以我會在久羅山等妳!無論多少年都會等!」
「好!」風惜雲一笑,放開他的手:「已經很晚了,該歇息了。」
說完,她轉身離去。看著她的背影,久微驀然喚住她:「夕兒!」
風惜雲回首。
「為什麼?為什麼明日一定要戰?你們都那麼年輕,要奪江山還有很多時間,也有許多地方可以選,卻為何要在東旦渡一戰?為何明日一戰就是結束?一戰的成敗並不足以分出真正的勝負,為何你們只要這一戰?」久微道出心中存在很久的疑問。
風惜雲看著他,沉默良久後才道:「以雍王為人,本不應有東旦之會,但……」她微微一頓,目中似有些無可奈何:「蒼茫山下的一戰,他似乎期待已久。」看著他懷疑的眼神,她笑了笑:「抑或是有某種約定,關於山頂的那一局棋。」
「蒼茫山頂的棋局……」他心中一動:「難道真的要以那局棋來定天下之歸?」此話一出,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可笑,哪有這樣的江山之爭?
「『蒼茫殘局虛席待,一朝雲會奪至尊。』這一句話流傳久矣,山頂之上的那盤殘局想來你也看過,它確實存在,故以棋局勝負來定天下歸屬未必不可能。」她卻滿不在乎地笑著,白風夕的狂放似乎又在此刻回來了:「敢以一局賭天下,那才是真正的豪氣!」
「那可是萬里江山,不是區區金銀財物,輸者倘若就此放棄,必是瘋子!」久微對此難以置信。縱觀歷朝歷代,為了那張玉座,哪個勝利者不是血流成河、屍陳如山才得來的?哪個失敗者不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直至萬念俱灰時才肯放手?
「堅持要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的人才是瘋子!」風惜雲冷聲道。
他一時無語,半晌後才說:「若在東旦渡大戰一場,以目前的情勢來看,極有可能是……」後面的話他嚥下了,轉而道:「以兵家來說,康城才是必爭之地。」
「康城……黥城……」風惜雲眉頭一跳:「康城還有……」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她低頭陷入沉思。
久微也不去打擾她。片刻後,她似乎已想通某點,抬首看著他道:「果然以棋局定天下才是最好的結局,否則……」她眼中一片凝重:「必是哀鴻遍野,千里白骨!」
他心頭一跳,怔怔地看著她。
「久微,你看現今天下百姓如何?」風惜雲問道。
「雖有戰禍,但冀州、幽州、雍州、青州素來強盛,再加上四州各結同盟,是以百姓的日子還算安泰,北州、商州和祈雲王域的百姓卻飽受戰亂之苦。不過冀王、雍王與妳皆非好殺殘忍之人,雖攻城掠地,卻軍紀嚴明,又常有救濟之舉,所以百姓之苦已算降至最低。」他答道。
她點點頭:「雖是如此,但在戰亂中死去的又何止是士兵?禍及的無辜百姓可說是成千累萬!」她輕輕一嘆,想起每進一城時,沿途那些百姓的惶恐畏懼、那些失去親人的呼天慟哭、那些絕望至極的眼神,一顆心便沉在谷底:「自我繼位以來,便是戰爭連連,入目盡是傷亡,而我自己親手造成的殺戮與罪孽怕是傾東溟之水也洗不淨!所以若能在此結束這個亂世,又何嘗不好?」說著,她又自嘲地一拍額頭:「身為一州之王竟然有這種天真的想法,真是……幸好聽到的人是久微。」
他卻不答話,而是訝異地望著她,目光令她渾身不自在,因為極少有人會這樣看她,那裡頭有著刺探、懷疑、研判……以往那隻黑狐狸偶爾會這樣看,但她往往選擇忽略。然而久微不同,她不能視而不見,卻希望他可以停止這種眼神。
「夕兒,妳在乎的並不是天下至尊之位落入誰家,妳在乎的是蒼生百姓。」久微緊緊盯住她的雙眼,不放過那裡面的任何一絲情緒。
「至尊之位有什麼稀罕的?不過就是一張無數人坐過的髒破椅子。」她在他那樣的目光中忽然生出逃走的念頭,隱約覺得下一刻自己便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既然不在乎江山帝座,那妳為何不相助於冀王?以你們冀、幽、青三州之力,再加上冀王、玉公子、妳三人之能與帳下名將,雍王再厲害也必將處於弱勢,亂世或許可能早點結束,為何妳卻毫不猶豫地站在雍王這邊?再說以妳的心性,或許可以直接將青州託付於冀王、雍王中的任何一個人,然後便可逍遙江湖,但妳為何明知會為家國王位所縛而依然選擇留下,甚至訂下婚約?」他的瞳眸既明亮又銳利,直逼她驚愕的雙眼。
她張口欲言卻啞然無聲,呆呆地、不知所措地看著久微。
然而久微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緊接著又說:「白風夕瀟灑狂放,對任何人、事都能一笑置之,唯獨對某個人百般挑剔、百般苛求、百般責難!青王風惜雲雍容大度,對部下愛惜有加,對敵人辣手無情,但即使那個人讓她愛如己身的部下命喪黃泉,即使那個人做了許多讓她失望、憤怒、傷心的事,她依然站在那個人的身邊,從沒想過要背離那個人,更未曾打算出手對付那個人、報復那個人、傷害那個人!夕兒,妳說這些都是為什麼?」
彷彿雷霆轟頂,振聾發聵,一直不願聽到的話語此刻卻清晰貫入!
彷彿萬滔襲捲,擊毀堅壁鐵牆,將一直不願承認的直逼身前!
彷彿雷電降下,劈開迷迷濃霧,將一直不願看的直攤眼前!
這一刻,她無所遁形!
這一刻,對面那雙眼睛是那樣地亮,如明劍懸頂,直逼她仰首面對!
風惜雲面色蒼白,渾身顫抖,惶然無助,踉蹌後退!
這是一直以來她從未想過的,這是一直以來她從不去想的,這是一直以來她從不敢去想的!因為她就是不肯不願不敢!那是她最最不願承認的!是她最最不可原諒的!
可是此刻無論願與不願,無論敢與不敢,它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呈現在她的眼前,印在她的心頭,以巋然之姿要她正面相對!
她一步一步地後退,瞪大著眼,慘白著臉,一直退到帳門倚靠著、平息著,半晌後才抬手指向對面的人:「久微,你欺負我!」
帳簾一捲,人影已失。
「到底是妳欺他,還是他欺妳,抑或是自己欺自己?」久微輕輕鬆鬆地坐下來,安安靜靜地笑著:「妳也該看清了,該決定了!妳要以我們的周全來安妳心,那我也要妳的周全來安我心!」
§
元月八日。
天晴,風狂,鼓鳴,旗舞。
黑白分明,紫金耀目,刀劍光寒,殺氣沖天。
東末最後的、最激烈的、最著名的一場大戰便在這東旦渡上展開,後世稱為「東旦之決」。
「這一戰,我想彼此都期待已久,盼望著這場決定命運、決定最終結果的戰事!」皇朝對身旁的玉無緣道,金眸燦亮地望向對面的對手。
「玉無緣位列四公子之首,這一戰便看他能否當得起這『天下第一』的名號,看我們誰才能登上『天下第一』的玉座!」豐蘭息平靜地對身旁的風惜雲道,黑眸遙遙望向對面的敵手。
雙方君王的手同時揮下,這一刻戰鼓齊響,如雷貫耳!戰士齊進,如濤怒湧!旌旗搖曳,如雲狂捲!
「喬謹!齊恕!棄殊!徐淵!」豐蘭息召喚。
「在!」四人躬身。
「東、南、西、北四方之首!」他手指前陣。
「是!」
「金衣騎與數月前已不可同日而語,皇朝馭兵之能當世罕有!」風惜雲看向戰場上銳氣凜然的金甲士兵,感嘆道:「今日方是真正的四大名騎會戰!」
「端木!程知!穿雲!後方三尾!」豐蘭息再喚。
「是!」
她轉頭看他:「你如此布置,我倒真不知道你打算以何陣決戰?」
「何須死守一陣?戰場上瞬息千變才可令對手無可捉摸。」他淡然一笑。
她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你不怕任是千變萬化也逃不過一座五指山?」
「正想一試。」豐蘭息側目。
另一方,皇朝目光不移前方,喊道:「皇雨!」
「在!」皇雨迅速上前。
「去吧,中軍首將!」
「是!」皇雨領命。
「雪空!九霜!」
「在!」蕭雪空、秋九霜上前,一人雪似的長髮在風中飛舞,一人銀色的羽箭裝滿囊袋。
「左、右兩翼!」
「是!」
雙方大軍的陣式已然展開,各軍將領各就各位,兩邊高聳的瞭台上屹立著各自的主君,決戰即將開始!
「傳令,北以弩門進發!」墨色的旗下發出號令。
「是!」
聞令,北方的風雲騎陣形霎時變換,恍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長弓般快速前進,首當其衝的金衣騎頓時被射倒一片!
「中軍弧海禦敵!」紫色的焰旗下傳出命令。
「是!」
只見位居中軍的金衣騎頓時疾退,片刻即化為弧形深海,如弩箭而出的風雲騎便像是石沉大海一般,被深廣的金色海水吞噬而盡!
「傳令,東軍雙刃!」豐蘭息對戰場的變化淡然一笑。
「是!」
東邊的墨羽騎立刻化為一柄雙刃劍,以當世無以匹敵的速度如電而出,位居左翼的爭天騎被刺了個措手不及!
「傳令,左翼空流!」皇朝迅速發令。
「是!」
左翼的爭天騎化為滔滔江流,墨羽騎之劍直穿而去,卻刺了個空。兩側分開的爭天騎宛如江流拍岸而上,再紛湧而至圍殲墨羽騎,墨羽騎頓時如劍束鞘中,動彈不得!
「傳令,穿雲長槍!」豐蘭息絲毫不驚。
「是!」
此時只見右翼的墨羽騎先是如一柄鋒利的墨色長槍刺出,劃過紫色的劍鞘,飛濺出血色的火花!隨即如劍橫割而過,衝破劍鞘,直逼中軍金衣騎,將陷入金色弧海的風雲騎解救出來!
「傳令,中軍柱石,左翼風動!」皇朝下令。
「是!」
中軍金衣騎陣前頓時豎立無數盾甲,恍如擎天支柱,任風雲騎、墨羽騎如潮洶湧,它依舊巋然不動,壁堅如石!左翼則化為風中紫柳,墨羽長槍刺來,它便隨風隱遁!
「皇朝名不虛傳呀。」豐蘭息笑贊,卻也迅速下令:「東、北暫無大礙,西軍陣雨!」
「是!」
軍令方下,位居西方的墨羽騎已長弓如日,賀棄殊大手一揮,一陣墨色的箭雨瞬間疾射而出,右翼的爭天騎未及反應便被射倒一大片!
「爭天騎右翼的將領似乎是那位有神箭手之稱的秋九霜,她率領的右翼軍必定也精於騎射。」豐蘭息看著陣中那飄揚著的「秋」字旗幟,微笑道:「但制敵需取先機,我倒想看看皇朝該怎麼破這一招,看看當世僅次於妳的女將有什麼作為。」
「論到箭術,秋九霜……已算是當世無二了!」風惜雲看著戰場,墨羽騎的箭如陣雨連綿,雨勢如洪,無數爭天騎在箭洪中掙扎倒地!
豐蘭息聞言看了她一眼,眸光一閃,似想說些什麼,卻終只是默然轉頭。
「傳令,右翼壁刀!」皇朝洪亮的聲音響起。
「是!」
命令傳下,右翼爭天騎中忽然一箭射出,如銀色長虹飛越千軍,直射向墨羽騎陣中,迅猛之勢無人可擋,還來不及為這一箭驚嘆,一頂墨色的頭盔已飛向半空,「咚」的被長箭緊緊釘在有著「賀」字大旗的旗杆上!
「將軍!」
墨羽騎陣中傳來驚呼,瞭台上豐蘭息眉峰微動,眨眼間卻化作了無痕跡的平靜。
「本將無事!不要亂動,守好陣形!」伏在馬背上的賀棄殊起身,除了失去頭盔外,並無半點傷痕。他抬頭遙望對面,暗自咬牙──好妳個秋九霜!若非躲避及時,此刻釘在旗杆上的便不只是頭盔而是本將的腦袋了!
墨羽騎因這一箭而軍心稍慌不過是片刻之事,對面的爭天騎卻已趁機變動陣勢,當他們回神之際,爭天騎陣前已齊列全身甲胄的戰馬,戰馬之前是厚實長盾,密密嚴嚴整齊一排,讓敵軍射出的箭全部無功而墜,將士們則在長盾的掩護下,步伐一致地向墨羽騎衝殺而至。見箭已無用,墨羽騎迅速拔刀迎敵,兩軍相交,揮出的刀全砍在了長盾上,而爭天騎盾甲之中忽然伸出長長一排利刃,墨羽騎戰士頓時血淋淋地倒下大片!
「挫敵先挫其勢!好,秋九霜不負盛名!」豐蘭息贊道,隨即眉峰一凜:「端木,錘刀!」
「是!」
左角墨羽騎聞令而動,直衝爭天騎,並在即將相會之時迅速變陣,頭如錘、尾似刀。爭天騎還未明其意,那墨色鋃錘已挾雷霆之勢擊向堅實的長盾,尾刀伏地掃向戰馬甲胄披掛不到的四蹄,「啊呀」之聲不絕於耳,爭天騎兵紛紛落馬,堅實的盾壁頃刻間便被瓦解!
「除了風惜雲外,我未曾遭遇如此強敵……豐蘭息不愧是我久候的對手!」皇朝沉聲道,目光炯炯地望向敵陣,眉間銳氣畢現:「傳令,右翼疏林,中軍傾山!」
「是!」
軍令下達,右翼爭天騎前後左右疾走,頓時散如疏林,鋃錘揮下,觸敵寥寥!中軍重騎縱馬飛躍,不顧一切衝向敵人,有如金色山石砸向那一波一波襲來的銀洪墨潮,無數石落,阻敵於外,殲敵於內!
「傳令,北軍鷹擊!」
「傳令,左翼豹突!」
「傳令,東軍狼奔!」
「傳令,右翼虎躍!」
一道道命令自雙方的主帥口中下達,下方大軍迅速而分毫不差地執行。
兩軍陣式變幻莫測,戰場上塵沙滾滾,戰馬嘶風,刀劍鳴擊,喊殺震天!
那一戰從日升殺至日中,又從日中殺至日暮,無數的戰士衝出,又無數的戰士倒下,放目而視,銀、黑、紫、金甲的士兵無處不在,倒著的、站著的、揮刀的、揚槍的……一雙雙眼睛都是紅通通的,不知是血光的映射還是吸進了鮮血!
風狂捲著,風怒吼著,吹起戰士的長麾,揚起血濺的戰旗,卻吹不熄場上的戰火……血飛、血落、聲揚、聲息、風來了、風過了,戰場上依然鼓聲震耳,依然刀寒劍冷,依然淒嚎厲吼!
「傳令,左翼五行封塞!」
「傳令,西軍八卦通天!」
瞭台上的主帥依然頭腦冷靜,依然反應敏捷!為了這場決定最終命運的戰鬥、為了這世所難求的對手,雙方都傾盡畢生所學、傾盡己身所能!
皇朝目光熾熱,劍眉飛揚,談笑揮令,傲氣畢現!
玉無緣淡然的臉上此刻一片凝重,眉峰隱蹙。
風惜雲負手而立,靜觀戰局,神情淡定。
豐蘭息雍容的淺笑已盡數褪去,代之而起的是肅然謹慎。
「傳令,中軍蛇行……」
「不可!」一直靜觀的玉無緣忽然出聲:「中軍指峰,左翼龜守,右翼鶴翔!」一口氣道完後,他轉頭看向皇朝:「雍王確實是個讓人興奮的好對手,但不要忘了月輕煙評他的那個『隱』字,他的左、右尾翼至今未動!」
「的確。」皇朝頷首,長舒了一口氣,語氣有些自嘲:「這樣的對手太難得,以致我得意忘形了。後面的就由你來吧。」
「若論行軍布戰,你並不輸他,但若論心計之深、思慮之密,這世上難有人能出其右!」玉無緣目光深沉地望著下面,雙方陣勢已是數變再變,彼此深入,複雜至極,稍有不慎便會一敗塗地。
而對面的豐蘭息見爭天騎之舉動,不禁訝異地挑起眉頭,但隨即淡淡一笑:「東軍鰈遊,西軍龍行!」
「難道他……」玉無緣一驚,眉頭一跳又蹙:「右翼四海,左翼八荒!」聲音俐落而沉著,一雙縹緲難捉的眼眸此刻卻是亮奪寒星。
「唔,被看穿了嗎?」豐蘭息輕輕自語,看看戰場上的陣勢,復又自信一笑:「但已經晚了。」
「傳令,左尾極天。」
「好一個老謀深算的豐蘭息!」玉無緣望向兩軍的陣勢,感嘆著:「他果然早有算計!左翼無為!」
「右尾星動,結了。」
豐蘭息輕輕舒了一口氣,露出志得意滿的一笑。
「中軍歸元,成了。」
玉無緣輕輕舒了一口氣,展開眉頭。
但下一刻,看著陣勢的兩人同時一愣,然後齊齊苦笑。
風惜雲看著戰場,側首嘆道:「若這是一盤棋,該叫死棋還是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