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滿徑

1 毋忘初志

人生有夢，築夢踏實。

那是童年的夢想，阿爸阿娘及家族灌輸的價值觀。

那是歷經悲苦年代、戰亂顛蕩潛意識蘊蓄的思想。

那是「一口談盡千古事，十指弄成百萬兵」的「掌中舞春秋」給予發表慾的啟蒙。

那是小學畢業歷盡升學挫折、憂苦後對恩師的迴響。

那是岳父杜丁贊及蔡獻前輩一席台灣人悲情的啟示。

那是鄉土以母愛殷殷的企盼招喚。

那是母校杜金源、黃朝漢、許萬選、蘇木樹、白龍芽、杜水泉…教師愛的影響。

那是發自內在志趣像火山醞釀實踐願景的能量……。

而今，夢想成真，身為人師，常懷戰戰兢兢、任重道遠之心。

教師是跨步萬千境況的過程，縱然順逆無常、蜿蜒崎嶇，我總是一路感恩、花香滿徑……

我拿掃把將教室死角的地方刻意清除，讓學生們知道我有所要求的精神。教室有死角、教學有盲點、人生更有缺憾。然而我要求學生做事要切實、做人要誠實，做學問要踏實。力求完美是發展進步的原動力、是人生追求理想的標竿，想有所作為或成就的人，總應盡心盡力做該做的每一件事。

接到台南市政府的派令，我真的回到夢寐以求的灣裡母校省躬國小任教。校長曾耀崑要我擔任五甲升學班的導師，初為人師，又馬上承擔重責大任，真的是誠惶誠恐、臨淵履薄。幸好有黃朝漢、杜水泉、林勝宗諸恩師在旁引導協助，使我日漸勇毅、成長、穩健。

看學子們用心出力打掃校園、教室的勞動工作，或專心致志的聽課作功課，縱然有時拿掃把當劍道，拿鉛筆畫符咒，都是世間最美、最動人的畫面，其是自己也認真的參與其中，分享他們的快樂與成長。我生命的風箏也迎風鼓氣地的飛升起來，既高興又滿足地翱翔在一片藍天，於是就會深深感恩學生們給予的機緣。

教育是人類文明的傳遞，卻不只是各種知識，更多的情操要鍛鍊、慾望要抑制，真誠及有價值的動機要激發，深沈的宗教要灌輸，純真的道德觀念要諄諄教誨。總之，德、智、體、群、美要面面顧到。南師剛畢業的我對教育是有理想的。

灣裡是台南市南區邊郊地區，更有好山好水。一泓柔媚秀麗的二仁溪（二層行溪），自蒼翠的群山輕歌迤邐而來，與浩淼蔚藍的台灣海峽，以黃金海岸溫馨地懷抱鄉里在臂「灣裡」。故鄉有廣袤的海灘、有遼闊的綠野平疇、有晶瑩皚皚的鹽田，算是地靈人傑。

然而，農人不休的勞碌，種的僅是果腹的莊稼，像耕牛般的過日子；鹽工日與鈉毒為伍，手指、腳趾漸被鹽滷溶蝕，所以鹽有「汗的苦澀、淚的晶瑩」；漁民更苦，以一葉竹筏追逐潮水，在風急浪高的茫茫大海尋捕善游能藏的魚族，萬一有颱風兆象，命在旦夕，舉家揪心慄膽。由於教育水準普遍的低落，黃金故鄉的灣裡人，幸福在那裡?發展在何處?我總進一步的想：灣裡青年的希望在教育。

「台南市南區省躬國民小學」是灣裡社區的唯一國小，創立於西元一九一二年四月一日，是「安平公學校永寧分校」，一九四六（三十五）年，改稱「省躬國民學校」，隔二年創立喜樹分校。第二次世界大戰終戰前已畢業二十八屆，我在日治時代已受半年日本教育，卻在所謂「台灣光復」後重新入學就讀一年級，於一九五二（四十一）年畢業。回母校服務是一九五八（四十七）年八月一日。

幾次在省躬出入，感覺這個學校隨時代在改裝變裝中，就以入門的校庭而言，學生不同的發音就有別樣的圖騰。從前靠近大路牆邊的是黃槿、木麻黃，而這次是著菁菁暢茂的一大排夾竹桃。葉如竹，花似桃，正怒放紅艷的花朵。那就奇了，此花獨鍾鹹瘠之地嗎?全株是毒的夾竹桃啊!在兒童樂園的學校，大概不會賴太久吧!

省躬雖然創校較早，但灣裡人的教育水準不高，尤其升學率偏低，近年雖略有進步，然而就讀中學、大學者卻廖廖無幾。灣裡人的教育真是先天不足、後天失調，所以我一當上升學班的導師，心情開始緊張，戰戰兢兢，真是「毋捌做過大家皮皮剉」，唯恐力之逮也，誤人子弟，辜負鄉親的託付，因此管教特別嚴格。

班上規定早晨、放學後和晚上都要加課。上課時只能坐椅子的前三分之一，腰桿挺直，考試成績更是分分計較。我認真教學，成績不好就是學生的錯，那種「不成材」、沒標準的失望，令我沮喪、抓狂。稍有失望，就以學生的「愚笨」、懶惰為藉口，不處分也要臭罵他們一頓。我怪東怪西，變本加勵的要求學生這個、那個的，顯得我是犯得犯失，後果卻恰得其反，學生也受不了。疲乏而失去學習的興趣，越用力教成績卻越退步。壓力越大，反挫力道就更強，真是欲速不達，我們師生間的氣氛逐漸變得很差。

我原是個講求效果和趣味的人，而班級何以弄到如是僵澀氛圍?於是一再反省、再三檢討，思考改弦易轍的方法，就定下兩個原則：一是教育以愛心做基礎；一是教學是一種藝術。

鄉土栽培了我，就要有感恩心、回饋情。而現在面前的學生是這塊土地的希望，將來都是正向有用的人才，也有可能是灣裡的一號人物，甚至是台灣那一行業的重要角色。我若稍有輕忽而沒教好他們，怎能心安呢?要教好學生，想想，得先有愛他們的心，因愛心是培植人才的源泉活水、肥田沃土。

教學方法千萬種，我要時時檢討最有效、最趣味、最省時省力的教法。同時要個別談話，多鼓勵，少讀謾罵處罰。

於是把國語、數學、常識、作文等課程，做較合理的安排。講解、計算、背誦的時段及時間長短要穿插配置。國語課講求興趣、理解、背誦。

每天寫日記，這是訓練作文的最佳方法，也是了解學生、鼓舞向上的捷徑，同時要背一篇範文。算術講解多用圖解和自製教具，加強計算能力和速度。常識科化繁為簡，注意說明和背誦技巧。總之，我既給他們強心劑，也要加點潤滑劑。

像拉橡皮筋一樣，失去了彈性或拉得太長就會斷裂，學生被功課壓得太緊也會疲乏厭煩。於是我鼓勵他們做各種遊戲、聊天及運動。男生玩殺劍道、跳繩、開戰……，女生玩檢布包、橡皮筋繩跳高、跳繩……。

我是學體育的，正好可以利用體育課一顯身手。我教他們打籃球、踢足球、玩躲避球、賽跑、團體遊戲，有時還帶他們跳土風舞。科班的教體育，當然是有板有眼，與眾不同。

有同學疑問我會不會打籃球，我心想：「真是有眼不識蘇石（泰）山，我從小學，初中到高中都是學校的籃球校隊。「敢有影?」全班哈哈大笑。我豪氣大發：在籃球場帶球讓全班截搶，全班又一陣大笑哈哈。我全場拍、打、跑、閃、轉、鑽，全班五十多個男女學生圍著我跑。搶不到球，嘻，笑聲卻震感周圍的校園，幾乎全校的班級師生都站在窗邊，看我班是怎樣個「猴咧弄馬」的戲齣。

孩子不笨的，他們不搶球了，卻手拉手，張著大大小小的網，要把我羅住，甚至有的拉我的手、勒我的腰、抱我的腿：「看汝走佗位去。」學生們把我困住後又哈哈大笑，還歡天喜地的拍手：「捉到了。」

班上同學允文允武，我要他們會讀書，更要會運動、遊戲。

常規訓練、規律生活、精神陶琢、團隊榮譽，班級各方面的進步立竿見影。下半晡的補課到了日頭光威褪了的時刻，我會下達「看海」的口令，同學們很有默契的知道「海濱看夕陽」的時間到了，自動帶著社會科的資料，愉快的步出教室，不聊天、不嘻戲，邊走邊默，沿著海墘仔路到海邊。

自重散開，或站立或踱步，或蹲或坐，在涼涼的海風中，在軟軟的沙灘上，在輕輕的浪聲裡。有的默記、有的朗誦，有的精研、有的略讀，只是沒有人互相嬉鬧，專注讀書就有收穫。

這時我也有功課，習慣坐在較高的沙坵上，讓昔日《看海的少年》成了「看海的老師」。這是非常珍貴的時刻，因為亞、澳能觀賞夕陽入海美景的地方不多。

凝望海天接連的一線，天空布滿變幻萬千錦麗的晚霞，一輪逐漸擴大、逐漸由艷紅而橘紅的夕陽，慢慢吻上柔媚的海洋，海、天是有靈犀感應的。大海的臉龐也漸漸嬌紅變化，萬頃波濤，金光粼粼都是情意，像千千萬萬的金幣閃爍采煥。如果幸運的話，在落日入海將半之時，讓我發現漁夫在竹筏上用力划漿的身影，讓嵌在殷紅夕陽的圓盤上，這畫面多麼美妙啊!

每當看夕陽最好時分我會說：「看海囉!」同學們「嘩」地一聲四處散開，興高采烈的在沙灘、在海濱上奔跑，站高舉踵地向大海眺望。觀雲霞的、看夕陽的、聽濤韻的、撿貝殼的、追海蟹的、招海鳥的、描沙畫的、築沙堡的，各選所喜。散步聊天的、嘯傲吶喊的、引吭高歌的，各有所愛。

數大是美，小鳥兒們在整個黃昏的沙灘，玩成一片、鬧成一團、笑成一堆，一幅生動美好的「少年學生嬉海圖」，多麼生動而令人難忘呀!我很貪戀這個時刻，因為我在享受。

故鄉有海，是鄉親的福氣；學校近海，更是學生看海的良機。年歲滔滔，但海水將依舊湛藍，人、事、物卻是幾度夕陽紅?人們常忽略當下良辰美景，而在日後沈澱美夢。今天接近海、親近海的學生們都將臂膀堅硬，鷹揚四方。日後，他們聽到海洋的呼喚，一定會想起這段看夕陽時日的黃金海岸，而懷念灣裡故鄉。

我們還約定一個節目，晚飯後回校上夜課前，有段《基督山恩仇記》的欣賞故事時間。我愛好文學，喜歡寫作，又演過布袋戲，講故事的技巧是絲絲入扣的，學生們也都聽得如痴如醉，何況我講的是大文學家法。大仲馬的名著，更是生動感人。

話說一八一五年的一天日午，一艘埃及王號的商船進入馬賽港，發號施令的是一個瘦高英俊，叫艾德蒙．丹蒂斯的青年，有著鎮定、剛毅和冒險的精神，是航海、游泳的高手。他將被升為船長，且與一個美麗賢淑的愛人結婚，前途幸福似錦。

但好事多磨，受到競爭者、情敵和野心家的妒忌陷害，竟不明不白的被闖入地中海中孤島上的「狄福堡」死牢裡，寥闃孤寂中無奈的呼天嗆地、捶胸嚎泣，只有黑暗、悲傷守候著他老去的生命。

但是絕望中竟有奇蹟似地到另一位囚犯-廣識博學的法利亞長老，教導丹蒂斯成為更有學問、有智慧的人，而且讓他金蟬脫殼似地逃離監獄、脫出死亡，幸運地找到富可抵國的寶藏，使他進行曲曲折折、轟轟烈烈的替天行道、報恩報仇。

故事的結尾，基度山伯爵-艾德蒙．丹蒂斯提示著：

我以一個基督徒的謙卑，承認上帝有無限的權力和智慧。……

世界上沒有幸福與不幸，只有這種境況和那種境況的比較而已。

只有曾經受過深切悲哀的人，才能體會出最大的快樂。我經驗過了所謂死亡的痛苦，所以我們才能領悟到生存的幸福。

在上帝未洩露對人類的計劃之前，全人類的智慧只包括在四個字裡面，那就是「等待」與「希望」。



我用二年的時間精細講述這部偉構的名著，既已用心講，當然不只是故事的情節而已，還摻楺了文學、人生道理、哲學及宗教，因為人的生活是立體多元的，讀書豈只是為了智識。

在學生準備升學考試艱困枯澀的生活中，加入了這些遊戲、體育、看夕陽、聽故事的質素。就像一個裝滿大石塊後，又裝下中石塊、小石塊、玻璃珠、細砂、水的水桶，他們的日子過得充實多了、快樂多了、活潑多了。認真運動、認真聽故事、更認真讀書。「認真生活最美」，他們有了昂揚的鬥志、愉悅的笑容、穩定的進步。

升上六年級的新學期，學校轉出了一批好老師，也轉入了一群優秀的新老師，新老師大多是各師範學校畢業的新秀。省躬在南區的郊外，就成了老師移動的渡頭、驛店，到底還是市區的學校吃香，但這裡是他們教職的測試店、起跑點，必令男女老師們一生難忘。

這期轉入市區的陳鈴美、姜癸運老師是我南師的同班同學，甚感可惜。但新進的田孟君、王高津等卻是南師的舊識，尤其王高津和我同是「南師青年社」的編輯，難忘兩人編稿時促膝談心的愉悅，現在又幸運重逢成了同事，老天厚我，讓我一生中擁有這關心我、愛護我、幫忙我的摯友。

班上也加入幾位特別、優秀的插班生，其中有王老師的弟弟王高銘，及蕭、杜、林、陳等，班級更熱鬧了，這些同學的適應性很好，惟一不能適應的是聽故事時間，因為他們不知「前情」，只得請同學為他們「補習」了。

我越教越喜歡班上的同學，不只是因有領導有方的蔡枝發、聰慧穎秀的杜碧鍛、鍥而不捨的林進福、允文允武的林金成、林鳳明、善良的脆妹蘇錦招、志向高遠的葉清來、嫺雅親和的杜淑惠……，每一位我都喜歡。他們各有獨一無二的特色，像挺拔的美樹，像麗質的奇卉。每位同學都有無限潛能，都是一個個璞玉渾金的寶藏。

我知道班上的同學無法全部考上，有的雖然考得上卻無力就讀-尤其是私立中學，但「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顏方悔讀書遲。」所以常說：據心理學家戈福的統計，就人類的智力中，至少包括一二?種不同的能力。一般人已擁有很多能力，但能發揮到一半以上的卻不多，能有六成的發揮，都是大有成就的人了。可惜的是：很多人的天賦大多被忽略了。

據美國權威的統計，世界上共有三千八百多種職業以上，職業那麼多，而助時代愈進步，分工愈細，職業越來越多。依此推衍，我們還憂慮著沒有發展的地方嗎?「一枝草，一點靈。」每個人都是可造之才；「行行出狀元」更是金玉良言。每位我都用心指導，成就不是只看今朝。

有問題學生，但沒有不好的同學，雖有一些需要改進和加強的地方，但他們都有美好的心靈和特有的優點。

有天晨會，校長鄭重宣布要老師們推選今年度的「模範青年」，我想學校的年輕老師都很優秀，那位都可當模範。選來選去，沒想到我竟獲得全票當選，雖高興得到同事們的欣賞、肯定卻覺得心有虛榮。

在市府頒獎會場及研討會中，長官、代表用很多精神倡言：「各位要效法黃花岡七十二烈士的殉國精神，拋頭顱、灑熱血，完成反攻大陸、收復河山的神聖使命。」「時代青年是國家、民族的希望，模範青年更是殺敵滅共的前鋒。」我聽了也會熱血奔騰但想到出生於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台灣人，我和這些有啥關係呢?哦!是中華民國時代了，這種「三角關係」的事讓人迷惑，總覺得怪怪的。

我班雖稱「升學班」，但有些因家庭關係是不升學的，當然我的管教還是一視同仁。只是有部分同學得要家庭訪問，除了行為偏差的，有些是成績好而不升學的，總覺得十分可惜。家長的境況百百款，有的是不把孩子的前途放在心上，而大多是家境困窘的。

當然一個人的展不是只有升學這條路，但學歷是基礎，實力是發表，在這個特殊的時代，升學是獲得頭路的顯途、捷徑，更是繼續進修學識、拓展前途的機會。我在為自己人生進階闢路，更為學生們開路?酖?酖一條向上、愛心、智慧、良心、勤奮、陽光、溫飽、尊嚴、擴張的路。

有家長我是在賭場附近堵他的，卻說：

「賭博和他已共脈長流。」

我提醒他：「每天賭那些小錢沒出息，要有志氣賭更大的?酖?酖賭孩子遠大光明的前途。」

有家長我是在山寮晤談的，他蹙著眉頭後又咬著唇：

「好，為著阮寶貝的將來，我卻日頭接月娘，比牛閣卡打拚。」

有的家長指著家徒四壁，無奈的攤攤手：「按呢我欲按怎?」

我不得不多走幾次，再商量：「予伊先考，學費我來募集。」過一陣子，他找我說：

「有親戚願意借貸，要給孩子更寬的路走。」有的家長……

有個新同學常見不到人，有時是第一節課後才摸進來。他老爸在鄰近村?菜市場販賣著藥，要採要賣，妻子又沒在身邊，忙得沒時間照顧孩子的三餐，當然也不關心孩子的功課。新同學已換過好多新學校、新班級，要他適應我們班的「臥薪嚐膽」，那是不可能的事。「三聲無賴!」是父?是子?

然而孩子「細漢母鬱，大漢鬱不屈」、「好路毋行行彎路，好人毋做做歹囡」。一個正在發育的少年，怎能沒有吃飯就要做功課?為了要讓他跟上班級腳步，在晨練課後，要他和我一起吃早餐。早餐是家人帶來，多一人份是方便的。

在辦公廳旁的播音室有桌椅。有一天，新同學飯後先進教室，我一邊用餐一邊閱讀《基督山恩仇記》，先預習才能把故事講得更精采；延伸更深遠的哲理學智慧。這時，突然看到兩隻螞蟻從暗處用力扛著一米飯粒，「嘿咻!嘿咻!」顛顛擺擺而過，我用指頭在桌上一彈：「加油。」牠們停步抬頭看我：「免驚啦!阮知影厝佇佗啦!」又用力把米粒顛顛擺擺扛向另一邊的暗處。我不柰哂然一笑：「免驚啦!當老師我知影欲打拚的代誌啦!」

新同學聰明，但要他升學，不但起步已晚，信心也不足，所以我只要求他安分，多看一些妙書，預做未來的造化。學校有演講比賽，我班名嘴如雲，但我卻偏要他代表班級出賽，他訝疑得吐舌頭。總要灌輸他事在人為的道理，人才是訓練出來的。他受寵若驚的勤加練習，志氣一高昂，不小心竟得了冠軍。

這下子我麻煩大了，從那開始，他勤跑圖書館，又每天問我有關人造衛星及火箭等科學問題。我沒那麼神，什麼都會，他一定看破我的手腳：「阮老師不過嘛是按呢爾爾。」然而，可確定的是：他已在質變中。

葉清來是個很特別的學生，每當上課，總會引起我的注意：他是全班最認真聽課的，力爭上游，銳不可擋。

我家有間舊茅舍，用做書房名曰「名古屋」，是一群青年學生敦品力學的好所在，大家有志將來要扛些社會的重任。葉清來有時也來串門子，家人問：「少年?叫啥物名?」「我叫某某」，於是某某成名古至的一號人物，大家都疼他。

為了提升學生的作文能力，我下猛藥，規定每天除了寫日記外，更指定默一篇範文。同學勉力應付，但日子一久，大多棄械投降了，因每天的功課把時間都塞得滿滿的，那有空背文章?同學們言之有理，但讓我詫疑的是：「某某竟能始終如期兌現得滿分。」我好奇的問，他得意的答：「既定的目標當然要如期完成，人不能為失敗找藉口，學校在庄北，我家在庄南，縱貫灣裡，雖然我走最遠的路，但一天往返多次，卻有更多背書時間。何況善用路燈，看一小段後就走著默，這樣一看、一走、一默，範文就滾瓜熟爛了。喔!他以這種精神在學業、職場上與人度長挈大，說不成就也難!

學校以「舊役場」（後換此為灣裡教會）做為教師宿舍，但只有王高津、朱炯老師住宿而已，空了好多房間。漸漸靠近學生上考場的日子，我特別緊張，就徵得學校同意，邀一些同學住到教師宿舍，這種軍事化的「惡補」，真如逼學生服「白虎湯」。說來奇怪，有人諷我是凍憨呆的，然而同學們竟也無怨言的拼了。午夜，分間的男、女生都安然入夢，我還在孤燈下刻調板，油印講義和考卷。靜夜闃闃，思憶遼遼：

一九五八年的鳳凰花季，我在「台南師範」（南大）體育科（四七級）畢業。盛大的畢業典禮中，由於朱森匯校長（後任教育部部長）致詞的一句：「珍重這一刻!過去的聚會何其短暫，以後的離別將是多麼久遠!」於是全校師生激蕩在「別時容易見時難」的氛圍中，無法忍抑淚自飄流，聲自哀泣，這三年的相處情多麼深厚呀!我和老師們握別，與同學們擁抱後，就上「紅樓」二層，迫切地要謁見校長：

「敬愛的校長，我來自窮鄉僻壤，當老師我想回母校灣裡故鄉!」我不知那來的勇氣，因為我有企圖心。

「教育工作不是只用嘴巴說說的，那是要披荊斬棘、身體踐履的過程，有志都事竟成，但最重要的是：你是否能永遠貫徹為鄉里教育而奉獻的初志?」校長鄭重的叮嚀。

的確，做人怎能沒有理想?怎能違失誠信?

這一屆就要畢業了!師生如寄，情意如絲，在依依不捨中滲混了沈沈的升學壓力，有很多家長請假帶學生去隔鄰的萬年殿拜拜。我想盛不盛，誠則靈，敬神如神在，就帶全班願者到大廟馨香求王爺公保佑；到教室東鄰的基督教室（後與役場互換），請杜水泉老師禱告：同學們畢業平安，凡就業的順利，升學的全部「金榜題名」。

坐汽車遠赴府城，升學考試上戰場囉!臨入考場前，我招集他們囉哩囉嗦，一叮嚀再叮嚀，像童年咬蟋蟀前的催鬥動作，學生們在緊張中躍躍欲試。鈴!鈴!他們步入考場了，看來我較不緊張才對，但卻急著找廁所。哦!一瀉!全身輕鬆多了。對，這兩年來，一個體育科的運動健將竟整整就輕就鬆了十斤之多。

政府成立「台灣警備總司令部」，全台肅然戒慎。

楊傳廣在東京亞運中奪得十項全能運動冠軍，全國歡慶。

鍾肇政完成長篇小說《魯冰花》，讓我常熱淚盈眶。

「金門八二三炮戰」，共匪遽轟四萬多發炸彈，舉國驚慌恐懼。

中南部一甲子以來最大的八七水災，災民悲慘憂戚。

蘇石山的草茅書房「名古屋」祝融，像放煙火，一聲輕雷、一光火球、一閃流星、一縷烴煙，灰飛煙滅，讓鄉土和有感的人惋惜悼念!

這一（十七）屆的升學率，灣裡學子增多了希望、鄉親更有謳咾的掌聲，我也沾沾欣慰。

以上事事，有駭疑、歡欣、悲嘆、恐懼、誇大張狂，形形色色，只有歲月默默，無聲、無息!

1 毋忘初志

人生有夢，築夢踏實。

那是童年的夢想，阿爸阿娘及家族灌輸的價值觀。

那是歷經悲苦年代、戰亂顛蕩潛意識蘊蓄的思想。

那是「一口談盡千古事，十指弄成百萬兵」的「掌中舞春秋」給予發表慾的啟蒙。

那是小學畢業歷盡升學挫折、憂苦後對恩師的迴響。

那是岳父杜丁贊及蔡獻前輩一席台灣人悲情的啟示。

那是鄉土以母愛殷殷的企盼招喚。

那是母校杜金源、黃朝漢、許萬選、蘇木樹、白龍芽、杜水泉…教師愛的影響。

那是發自內在志趣像火山醞釀實踐願景的能量……。

而今，夢想成真，身為人師，常懷戰戰兢兢、任重道遠之心...

流汗的快樂園丁

看過這本書，對一個從小學一年級教到國中、高中、大專的教師，說他是小丑、魔術師、上帝的奴僕、苦行僧還是園丁？您可能哈哈大笑，但或許也會有另番的感受與表情……

認真生活的人最美，流汗的園丁最快樂，然而，快樂中也有流淚的機會。流汗比流淚好，但真的要流淚的話，不要﹁笑聲淚影」，寧願是歷經頓挫、走過崎嶇，堅韌卓絕的奮鬥，終於得到「含淚的微笑」。快樂的園丁一定要流汗，也很可能流淚，因為一個人的成就像鹽雪、如珍珠，有汗的苦澀，淚的晶瑩。

從小體弱多病，爸媽為了我的「氣喘病」費盡苦心，一直叮嚀我「認真喘氣」（不喘行嗎？）。有天秋涼氣煞，我學阿爸練武功，也武出熱汗來，就到池旁沖涼水。哦！猛然爽，震撼的冷，氣就喘不上來，窒了、暈了、死了！醒來，抱緊我的阿娘滴下的眼淚溢滿了我的眼眶。周圍都是人，都是驚訝憂戚的眼神。心想：阿娘呀阿娘！牽掛我多變的身體，又發生這種不可預期的恐懼，石山真是踏在阿娘心尖上長大的「憨囝」啊！

和玩伴炕窯，「落窯」後，玩伴把一些稻草放在上面點火，說炕出來的東西更香。點了，就跑了。沒想到調皮的火球亂竄，竟燒到草垺，我死命的把火點拍熄，但星星之火卻把我團團圍住。很多人來救火，一個大人從火中把我抱出來。

「我有責任將草垺的火拍熄啊！」面對爸媽責備時我不服。

「石山仔，你遮善良，閣卡會遮呢憨啦！」

久病如泥，愚笨似陷，陷泥的人還有希望嗎？寶貴的童年應該有很多珍藏的事物足供回憶的吧！哦！是了，玻璃珠、陀螺、蟋蟀……。

大廟的土坪有很多飛揚的各色各樣風箏，迷人哪！多麼希望其中有一隻是我的。但屢做屢敗，屢廢屢做，屢做又屢抓狂。阿娘就說：

「憨人有憨人的方法，加做幾便啊就會曉啦！」

終於我知道有種「愚人」的方法，能使風箏在空中飛舞。

二次大戰，聯軍的美國飛機猛炸台灣，警報、燈火管制、死傷……，敵人的飛機來自天邊，而悲慘的殺戮卻在我家門前。有人愛看飛機空中戰，就有老人臭罵：

「七月半鴨毋不知死活！」

躲空襲，不能上班、上學、工作……會悶死人的，很多人散在各角落找消遣等警報。我們兄弟三人在龍山寺看人賭博、咬蟋蟀。突然敵機來了，衝出時看黃金海岸一大群的B29雙肚轟炸機掩了過來，應是要炸機場的。越過屋頂，追到我後面。我們拼命跑，說時遲，那時快，跑前的大哥、二哥伸手各拉我的左右手，讓我騰起如飛，加上一個拋摔，我就跌入防空壕了，他倆也撲躍進來。遽然，一顆殺人彈在入口處炸開來，彈片如驟雨，壕內的人驚魂喪膽。生與死一線間，我們兄弟三人只差半秒鐘。

日本去，國民黨來，懵懵懂懂的我，十歲入國小一年上課，氣喘病、流鼻蚵、愚笨、恐懼，使我總是訥訥縮縮。但一不小心，竟被黃朝漢老師叫出當班長，我的心中開始矛盾內亂。爸媽親授祕訣三招：「認真喘氣」，活命呀！「愚人方法」，多學幾次，學到會啊；快跑、衝！爭取半秒的活命時間。

班長的責任心、榮譽感，讓我不再蟄伏憂悒的暗洞中喟息，就有人讚我親和、勇敢、用心。愚人的方法其實是祕訣中的秘訣，我的功課如打樁的穩固。半秒鐘觀念深入的潛移默化，那是積極的行動，「快跑！衝！」我把更多的人拋在後面。四年級當了足球、籃球的校隊，球會黏我的「手」「腳」哦！苦練的啦，誰叫我超興趣又特別愛現。還經營一個「布袋戲」團，想想「掌中舞春秋」、「十指舞動百萬兵」，一團布袋戲有多少事要打理、要努力的，這個興趣和訓練，影響我未來的志業非常的大。

人生如戲，何妨虛假付真心；

世事似夢，可將幻影做實情。

一個野縱的人，現在又闖入大自然的原野裡，春、夏、秋、冬，田園千變萬化的景色、草木蟲鳥諸多生命精采的展現，機觸我這呆頭呆腦的「破病囝仔」，也有「蠶變」的契機。《看牛囝仔》上看藍天，下踏綠地，很曠闊的，天地玄妙，就會質變，而使我「今非昔比」了。快跑的孩子，認真喘氣，久泥的病好了，成了運動健將，「愚笨的方法」也日起有功。《看牛囝仔》不但愛運動、讀書，而且好奇心、會夢想、想像力、多興趣。

考上「台南初商」，雖然南商的珠算為全國之冠，但自覺自己不是商業人才，就另準備初中課程。終於夢想成真，考取了培養基礎教育師資的名校－－「台南師範」體育科。南師的人格和精神教育影響我很大，一流的學府，一流的老師，學生是精挑細選的，既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我亦步亦趨，更求並駕齊驅。要把「認真喘氣」的童年，進階到「努力吐氣」的青少年。

「憨人憨福」，我竟然擠到前五名，有機會參加獎學金考試。然而，卻敗在一個題目上。於是我雕鏤在腦板當座右銘：

《孟子．告子下篇》：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

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行拂亂其所為，

所以動心忍性，

增益其所不能。

「上帝行佇你身上做的工，自然有祂的美意佮恩賜。」

是的，我得從失敗的元素中去淘擷成功的精華。就開始博覽群籍，轉識成智。在《世界偉人成功祕訣》中讀到「人生的三個層次」：

(一)生物性：人活著只為了吃喝玩樂、飲食男女、傳宗接代，歷經生物機制，生、老、病、死的過程，終其一生與一般動物沒什麼多大差別。

(二)社會性：注重人與人的關係，經營合群的生活，能夠服務人群，以利他的行為、組織，謀人類的幸福，使社會更加繁榮進步。

(三)哲學性：包括藝術、哲學、神學較高層次的鑑賞、思想、修養、較抽象的真理追尋，使人類增進靈性而更具理性。

雖有層次，卻不是單選偏廢，而是涵泳融合。於是我要計較自己生命的縝密皺褶，設想拓展更有深度和廣度的未來，多研讀文史哲的書。

可能K的太猛，同學笑我「書呆子」，害我還刻意去查字典，竟是胃腸科的「食而不化」。哈哈！農家子弟勞動多，那有這種毛病。又不小心，讀到《中庸》中的名言：

人一能之，己百之；

人十能之，己千之，

果能此道矣，

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嘿！阮阿娘有學問哦！從小就教我這「大」道理了。所以，我抱持這個祕訣，來打開我青少年的「少林寺十八銅人陣」：

一是「愚笨的方法」，

一是「爭取活命半秒的快跑！衝！」

讓我這樣有機會在球場奔跑，在文壇上馳騁，《看海少年》，鷹望廣遠，在功課上與人度長絜大。

當我幸運獲選模範生代表學校，到獅頭山參加全國「師範青年年會」，又在台北荷花池畔的科學館，與偶像蔣經國、教育部長程天放、文學家羅家倫等大人物共餐，聽其言、觀其行，我那「教育是希望的工程」的志向又「野」起來了。（比希望更希望為野望）

「南師」畢業即奉派回故鄉灣裡「省躬」國小任教，謹記朱匯森校長（教育部部長）「毋忘初志」的訓勉。更回想童年臨難時，大哥、二哥那及時拉我騰空飛起，在「手足情深」的拋摔，爭取「半秒鐘活命時間」，一直很想有所回報。經過「認真喘氣」、「努力吐氣」的階段，現在是我為家庭、為學生、為學校、為鄉土、為自己「用力爭氣」的時刻了。「快跑！衝！」我是學體育的。

有人說：「教師如園丁」，這道理我懂，因為我是「看牛囝仔」，又是「做穡人」，「園圃」裡的種菜蒔花，謹守耕土、播種、灌水、耘草、施肥、開花、結果的歷程，已耳熟能詳。教學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事；不投機、不取巧、不奢求、不貪慾。和學生打成一片，一心關懷學生，安詳而不躁進、樂觀而不喪志，耐心而不氣餒。對啊，園丁理應此道，我在南師受過專業訓練，多麼希望做個汗流浹背的快樂園丁。

只要心田沒有廢蕪，不能種玫瑰的就種蓮花；不能種圓仔花、雞冠花的，就種鳳仙花、翠蘆莉。校園中看不到黃花風鈴木、紅花風鈴木，就看鳳凰花、黃蝴蝶、阿勃勒；看不到一串紅，就看七里香、百合花、馬櫻丹。

學生和花木一樣，都有個別差異，很像一個小宇宙，如你我之內，有整個太陽系的運行，還有山林的生成、雷電的閃擊、海洋的潮汐和晶亮星辰，而且是獨一無二的。所以當你種玫瑰要多水、多陽光，多肥料、多剪枝、多除蟲時，不要以為種沙漠玫瑰、馬拉巴栗、金錢樹、鐵線蕨等也是這樣的。優秀的園丁洞透特性，才能種出有特色的花；教師之與有成就的學生，也理所應然吧！

做個教師，比諸其他行業，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差別吧！然而我在教學的過程中，竟會不期然的歎息，有的近於感傷，有的卻是讚許，但更多來自曠遠長空的沈喟，這會引起耐人尋味的遐思：是深沈的雄心落在偶然的失志？是人生的風霜進入不同的氣壓？喜怒哀樂，是每個人理所該然的經歷，而我總想帶學生一起頓挫吞忍，為未來更遠大的目標希望，得自闢蹊徑的金針指南？或是肉身突破重圍的迷途花徑？有人的手指戮到的眉心，說：

「你這個教師與眾不同！怪人！」

哦！這是我個人的特質吧！人不可貌相、不同的出身、世情、感受、遭遇……，使人在面對同一場景，閃瞬的吉光片羽，都有霓虹彩燦、劍戟錦簇與池塘春草、園柳鳴禽兩種意境迥別的體悟。所以我的教學和他人不同，我是想以多個角度、多層次觀賞學生的天賦，施予自覺得宜的教法。當然，不同教法，得失難講，各有特色吧！但我對教學的觀念、對事物的觀照，這些是否讓人有別出心裁、愛耍花樣的感覺？

不過，我所鑽營計較的。到頭來有時也會讓我幡然大悟。當我深思王國維「人生之境界」：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第一境是繁華落盡而孤獨茫然，不知何所之，何所在的生況；

第二境是勉力從事，義無反顧的狂熱；

第三境是尋尋覓覓，驀然發現的喜悅！

明鏡照然，待人處事，教學過程，有些是我過度憂慮了。《青鳥》的故事：「幸福就在我們所在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鄉。」對嘛！師生平時教室的互動中，就有快樂與成就，何必捨近求遠，易事竟在難中求，追什麼高深理論？四十年的教學生涯，從國小、國中、高中教到大專，從兼課、補習班、家教到神學院。教華語文、歷史、地理、公民、體育、簿記及珠算，學生有男有女，包括各年齡層，這就是我寶愛的遝遝世界，我這園丁因地而內容有別，因時而名稱不一。每個學生都是社會有用之才，有獨特個體，不同的興趣、學習和成就，讓我深覺學生特點與優秀，正如奇花異卉，有花姿之美，亦有郁馥芳香。

花花世界，是上帝對世人恩上加恩、福中福添福，所以「錦上添花」，使我們的生活更美麗、芬芳、快樂。牡丹、茶花、杜鵑、鬱金香很美；薰衣草、大麗花、蔓陀羅、野薑花也美；蜀葵、黃槿、台灣欒樹、九重葛更有看頭；鳳凰木、火焰木、木棉花、櫻花，那就更紅艷、熱鬧啦！連四季的田野都有好花綻放，讓愛花的人看個夠。

運氣好，欣賞花球粉撲的相思樹、合歡、蒲桃、粉撲花；或紫花浪漫的洋紫荊、羊蹄甲、紫薇、苦苓；有懸垂花馬醉木、水黃皮、阿勃勒；看紅葉飄飄的掌葉槭、楓香；還有滿樹乳紅或乳黃的緬梔（雞蛋花），滿樹飄香的白玉蘭、七里香、樹蘭，那就到處花影，四處飄香了。

豐盛燦麗的花容、花香，是幸福的大宴饗。我有那麼多尊榮優秀的學生，對談古今天下事，共研人生哲理書；心靈交會，其創成果，一起成長，人人都是我快樂活水的泉源，個個都是我教學感激的恩人。因此，花如人美，人如花香，四十年諄諄矻矻教學的感恩歲月，閒步徐行、放眼凝注，是美花含笑啊！於是鄭重用為書名：《花香滿徑》。

其實另有一個原因：我生下來接受很多人的「愛心」，才能存命生活，是阿爸、阿娘的心尖，是手足握手拋摔之情，是各級師恩、同事，是……，太大太多的恩惠如何回報？有人說：「謝天」。我倒一直記取吳振芝恩師的話：

「沒辦法回報的，借對面的就還給隔壁吧！」

對啊！親愛的學生圍繞著我，不只是鄰居而已，更是希望的寄託，心靈的充實，讓我教學的過程中，知福、惜福、造福。

哦！對啦！最近關懷「漸凍人」的「冰桶挑戰」募款活動如火如荼展開。關懷弱勢是好事，若為噱頭就較可惜，尤其要注意腦部疾病及其他安全問題。

退休後在陶然園耕讀，把鄉土文學五本合成一套，曰《石山青青》，經是日治時代到目前黨國統治下的台灣；緯是傳記小說、母土寫作和勵志文學。私稱「涓流小溪」，因「台灣歷史大河」，也是匯聚眾水而成。我忠實記錄了一小段時間，一小片空間的故事，也可以逼顯時代的脈動真相。

親眼看到貪暴好戰的日本投降，帶給人民深深的痛苦與悔憾。爾後，又以數十年目睹「反攻大陸」有人稱似大騙局，牽涉諸多勾結、造假、欺瞞。

怎麼如月亮潮汐，「初一十五不一樣」？

喊得越大聲、越是作威作福的權貴、政客、名將，竟與匪暗通款曲。反了，到敵國「朝聖」的媚陷阿諛醜態，真不堪聞問，國人有識有志之士，看了也不屑不齒。

研讀院士曹永和《台灣島國史觀》：

「台灣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歷史舞台，因此不管環境如何變化，只要是生活在台灣的人，跟台灣的關係就不會變。」

對啊！以台灣土地的角度出發，做為思考的脈絡，徹底重組台灣人看待自我土地的觀點。

打破荷蘭、鄭成功、滿清、日本、黨國外來政權私自偏頗的詮釋。外族進入台灣的統治過程，有破壞，必也有滋補（要感恩），所以部分的歷史歸於台灣的注釋，而旁枝末節便是「他家」的事了。像漢人和台灣人淵源很深，但台灣人不等於漢人，日本人不等於台灣人，因此那有回歸日本、中國等為祖國的事。

台灣這塊土地原本就在這裡，依此寫台灣史，而非某一特定群體的歷史，群體可以隨意遷徙，但土地不會。我們應以台灣的角度去思索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建構自己的新國度，讓世世代代的台灣子孫都有無比的自信和勇氣，面向大海、航向世界。

子女和家人都很忙，談心的機會較少；大多是背影匆匆，幾句叮嚀也省了。多麼希望和他們談談屬於我那年代的大小牽掛，超過一甲子的「涓涓小溪」，告訴不平凡的時代，我是如何幸與不幸中和命運玩躲避球遊戲。我的好與壞、褒與貶、榮與辱，可學與擯棄，可能都是由別人的口中聽的。為什麼不看看我的書，做為參考？當午夜夢迴，當空閒致遠，如果願意的話，就可「溫故知新」了。

當然這些書不只是為家人而寫，我敬愛的親朋學生，也會想起我的時候，好，那麼我們來談那個時候……。多麼希望有人關注，不是那「星星知我心」。惦念如心靈感應，「雄雄」想到我這個人和病，就打通電話吧！當聽到我沙啞的感恩，想必有「還在」的喜悅。是的，我已和大家慢慢的在「告別」，上帝啊！這多麼的美妙啊！

沒有家人的孝順怎麼過活？沒有萬億堂兄愛心扶持，我的生命怎會有「陽光」？沒有志恆有力的臂膀，輪椅怎會轉動到目的地？我是上帝面前受恩賜的人了。雖然拿筆有點困難，但能不寫嗎？今天教師節，蘇芳蘭和姊姊迢迢送來香甜的特產白柚，我感動得眼眶起霧，所以，這本書有感恩的花香，也有柚香。

《花香滿徑》敬與有緣人分享，並請雅正，魯力！

黃金故鄉灣裡人蘇石山謹識

二○一四、中秋於土埆窟陶然園

流汗的快樂園丁

看過這本書，對一個從小學一年級教到國中、高中、大專的教師，說他是小丑、魔術師、上帝的奴僕、苦行僧還是園丁？您可能哈哈大笑，但或許也會有另番的感受與表情……

認真生活的人最美，流汗的園丁最快樂，然而，快樂中也有流淚的機會。流汗比流淚好，但真的要流淚的話，不要﹁笑聲淚影」，寧願是歷經頓挫、走過崎嶇，堅韌卓絕的奮鬥，終於得到「含淚的微笑」。快樂的園丁一定要流汗，也很可能流淚，因為一個人的成就像鹽雪、如珍珠，有汗的苦澀，淚的晶瑩。

從小體弱多病，爸媽為了我的「氣喘病」費盡苦心...

01毋忘初志
02-最大的斑級
03蠻頭真有味
04教學是種藝術
05起手無回
06南寧的一片樹葉
07愛演戲的班級
08牛擔是彎的
09夯十字架的宗教
10過程與獎賞
11開鬥的故事
12另番思量辭卻師鐸獎
13你很幸運
14走，到小馬哥吃牛排
15夜以繼日的苦鬥
16寫，把書寫得比自己還高
17福爾摩沙不是奴隸之島
18豈能漸凍我對教育的熱忱
19陶然忘機兮風雲再起
20腳踏實地的《風情灣裡》

01毋忘初志
02-最大的斑級
03蠻頭真有味
04教學是種藝術
05起手無回
06南寧的一片樹葉
07愛演戲的班級
08牛擔是彎的
09夯十字架的宗教
10過程與獎賞
11開鬥的故事
12另番思量辭卻師鐸獎
13你很幸運
14走，到小馬哥吃牛排
15夜以繼日的苦鬥
16寫，把書寫得比自己還高
17福爾摩沙不是奴隸之島
18豈能漸凍我對教育的熱忱
19陶然忘機兮風雲再起
20腳踏實地的《風情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