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最強的惡質律師 愛和法律都充滿謊言!?
加油站前,一條濕答答的抹布「啪」的一聲正中店員坪倉裕一的臉。
「又來了!連洗車也不會,那你到底會幹嘛?白癡!你明天不用來了,給我滾!」
下一秒鐘,「歡迎光臨!」方才扔抹布的店長林田,在客人上門的瞬間立即換上另一張臉,指揮下一台車前進。其他員工有的在加油,有的一邊擦拭車窗一邊偷瞄坪倉。坪倉低頭站著,動也不動,臉上盡是從抹布流下來的水滴。
「⋯⋯我要殺了他!」坪倉忿忿低喃,聲音彷彿從地底深處湧出。
「說!是不是因為你每天挨罵,最後還被炒魷魚,所以才挟怨報復?」
坪倉身在城西警察署的約談室。昨天,林田的屍體在自家公寓中被人發現。死因是被尖銳物品刺傷導致失血身亡。屍體旁還掉了一把沾染血跡的菜刀。
「菜刀上還驗出了你的指紋。」
白井警部的臉愈靠愈近,幾乎可以直接感受到他的鼻息。
「不是我⋯⋯」
話還沒說完,白井就踹了一下椅腳,害坪倉整個人跌坐在地。
「抱歉啊,我的腳不小心絆到了一下。」
白井面無表情地說完以後,屈身逼近坪倉,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在他耳際吼道:「不管是幾小時或幾天,我都會跟你耗下去的,坪倉!」坪倉的意識愈來愈模糊。
「主文:被告處有期徒刑十年。判決前的一百天拘留期間計入刑期。如不服本件判決⋯⋯」
東京地方法院的法庭上,法官正在宣讀判決主文。語畢,被告人坪倉頓失血色,雙腿癱軟在地。兩名法警一左一右架起坪倉,連拖帶拉地把人帶走。律師席上的黛真知子也一臉震驚地緊咬雙唇。檢察官杉浦忠志瞄了黛一眼後,面無表情地揚長而去。
離開法院後,黛在回程途中搖晃的電車上讀起了《無罪判例集》。正當她邊讀邊畫重點、做筆記時,一名老人上了車,抓住她身旁的吊環。黛前方的座位剛好沒人。就在她做出「請坐」手勢的那一刻,一名男子把老人擠開,一屁股坐上眼前的位置。男子耳朵上掛著一對耳機,自顧自地讀起書來。儘管身穿大衣、頭戴帽子,但明顯就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性。黛見狀心急地朝著那位男子說道:
「請問您能不能讓位給這位先生呢?」
男子緩緩地抬起頭。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的他,用一臉呆滯的神情看了看黛,接著又立刻低下了頭。
「就是你。我就是在跟你說話。」
黛伸手碰了碰男子的肩膀,這時對方才又抬起頭來。
「ㄋㄧˇ ㄕㄨㄛ ㄨㄛˇ ㄇㄚ˙?」
男子口中冒出了一句中文。
「你是中國人嗎?呃⋯⋯在日本⋯⋯在日本、老人、優先。」
總之,先模仿中文的發音說說看吧。
「我是日本人。」
男子把手中的書封秀給黛看。《自學中文會話》——黛奮力地壓抑住心中的怒火繼續說道:
「我說,您能不能把座位讓給這位先生呢?」
「為什麼?」
「從外表看來,您應該還很年輕吧?而這位先生已經上了年紀,難道您不覺得有體力的人讓位給沒有體力的人,是理所當然的品德嗎?」
黛說完後,男子假惺惺地回答:
「所言甚是。不過妳怎能斷定年輕人就肯定有體力,上了年紀的人就肯定沒體力呢?以我本人來說,我今年雖然三十八歲,但妳可曾思考過我罹患重度心臟病的可能性?」
「您患有重度心臟病嗎?」
「沒有。」
「什麼?」
「這位先生看上去雖然六十多歲,但平常勤跑健身房⋯⋯」
男子指了指老人手中磨損嚴重的提袋。一旁的他確實拿著印有健身房LOGO的提袋。
「再者,光看使用程度就知道他並非泛泛之輩。即使穿著衣服,也可以明顯看出他有著厚實的胸肌、結實的腹肌,以及明顯的小腿三頭肌線條。這位先生的身體根本就比孱弱的我強壯多了,更何況那家健身房就在這一站的對面。」
男子連珠砲似地講完這段話後,電車剛好到站。老人一臉不好意思地下了車。電車內的乘客紛紛朝黛投射關注的眼神,害她整個人鬱悶到了極點。
「根據我的判斷,從上一站到這一站只有兩分鐘的車程,沒有必要特地讓座,況且讓座反而是強迫人家一會兒坐一會兒站,所以我才沒有讓座。以上,妳還有什麼要反駁的地方嗎?」
見到黛無話可說,男子面帶笑容說了聲「ㄒㄧㄝˋㄒㄧㄝˋ」,然後再度戴上耳機、翻開書頁。
「怎⋯⋯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啊⋯⋯」
黛一邊咬牙切齒地碎念著,一邊跺足至隔壁的車廂。
「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二審一定能獲判無罪的!請讓我繼續為你辯護吧!」
黛正在拘留所與坪倉會面。
「我想⋯⋯也差不多該放棄了⋯⋯」坪倉低垂著頭,不打算看黛一眼。
「反正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的人生⋯⋯運氣太背了吧,什麼好事也沒發生過。」
「你想存錢上大學不是嗎?你想研究你喜歡的植物,將來當個博物館館員,不是嗎?」黛猛然起身,雙手「乓」的一聲貼上玻璃隔屏。
「不到最後一刻,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請你也別放棄希望。雖然我只是個不可靠的新人⋯⋯」
或許是感受到黛的誠意,坪倉緩緩站起身來,把自己的手掌也貼上會面室的玻璃隔屏。
坐落在摩天大樓中的三木法律事務所,可說是業界規模最大的法律事務所。黛發現老闆三木長一郎的身影後,立刻追上前去。三木正快步走向會議室,身邊跟著美女秘書澤地君江和備受矚目的新人井手孝雄。後方的黛一路追隨一行人的步伐,嘴巴正滔滔不絕地報告坪倉的案子。
「妳說妳要上訴?」
三木不屑一顧地駁回黛的報告。
「當然!一審判決有失公正。所謂的證據都只是間接證據,而且被告還是被強迫認罪的⋯⋯」
「我不是在問妳這個。妳官司打輸了吧?失敗的律師還想挑戰上訴?」
「三木律師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沒必要接那種官方指派的案子。」三井說。雖然只比黛年長一歲,但他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我本來想安排妳負責企業法務,培養妳成為海外貿易的專家,讓妳在職涯的舞台上光榮登場。妳為何就是不肯乖乖聽話呢?」
「⋯⋯就算改成私人委任,我也想繼續為坪倉辯護。」
沒錯。這場官司對黛來說是意義非凡的初戰。當初她立志成為律師就是為了拯救無辜的人,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打贏這場戰爭。
「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可是會損及妳的未來喔。」
三木的話讓黛氣得握起了拳頭。
「好了,妳可以走了。」
抵達會議室的三木不再理會黛,自顧自地讀起手中的資料,準備在接下來的會議中討論某大型外商委託的訴訟案件。
黛落寞地離開會議室後,垂頭喪氣地走進電梯,沒想到就在電梯門即將關閉前,澤地也步入了電梯。她的身材既高挑又迷人,舉手投足間充滿非凡氣魄。
「黛律師,妳做好被三木處分的心理準備了嗎?」
澤地突然開口。
「那個人或許可以幫妳一把。」
黛步出淺草車站,攤開列印出來的地圖,開始尋找澤地介紹的「那個」事務所。
「黛律師可能不曉得⋯⋯那個人大概在三年前還是我們事務所的合夥人,不過現在已經在外面開設個人律師事務所了。雖然他不碰訴訟案,但能力卻無庸置疑。」
澤地是這麼告訴黛的。
黛的眼前有一棟西式風格的建築。真想不到淺草竟然也有這種宅院⋯⋯默默經過該建築後,黛一個驚覺猛然調頭。
雖然沒有名牌也沒有招牌,但從地址上來看,確實是這棟建築。黛小心翼翼地按下門鈴。過了一會兒,一名舉止優雅的男士從裡頭走了出來。從年齡來看,已經可以稱呼對方為老先生了,但若從洪亮的聲音和強健的體格來看,簡直堪稱是位完美的紳士。。
「恭候多時了。來吧,快請進。」
黛還來不及開口,對方已用滿臉的笑容向她致意。這個人就是澤地說的「那個人」嗎?不⋯⋯。
「請進,古美門律師已經在等您了。」
老先生出聲叫喚呆立在門前的黛。
腳步聲叩叩叩地迴盪在大理石走廊上,老先生引領著黛到一間滿是高檔傢俱的交誼廳。老人微笑著替她拉開桌邊的椅子。餐桌上擺著一道又一道的豪華法國料理。
「橙醬鴨肉。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在老先生的推薦下,黛不由自主地拿起刀叉,把眼前的鴨肉送進口中。一瞬間,濃郁而香軟的味道在嘴裡散開,她情不自禁地瞇起了眼睛。不過⋯⋯。
「⋯⋯不好意思,這裡是法律事務所吧?」
「在下是這裡的員工,敝姓服部。」
「古美門律師在⋯⋯」
服部指了指庭院的方向。明淨透亮的玻璃門外有座露台,露台上站著一名拉奏小提琴的男子。那就是澤地說的那個人?古美門研介?
男子滿面春風地轉過頭,一邊拉奏小提琴一邊向她走來。一看見男子的臉,黛嚇得目瞪口呆。他就是前幾天在電車上遇到的那個滿嘴歪理的男人。
「噢,我想死妳了,親愛的⋯⋯」
男子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但就在他認出黛的下一秒,臉色瞬間大變。
「服部叔,這位是?」
古美門一臉嚴肅地看著服部。
「呃?不是她嗎⋯⋯?」
聽見服部充滿疑惑的反問,古美門默默地搖了搖頭。
「我是三木法律事務所的黛。您就是古美門律師吧?」黛遞上自己的名片。
「我有事情想找您商量。」
「服部叔,跟她說我不在。送客!」
古美門抽走黛手中的名片,毫不留情地丟在地板上。
就在此時,門鈴聲響起。服部前往玄關應門,古美門趁機按下CD音響的播放鍵,小提琴的音色緩緩流瀉而出。他再次回到露台上,佯裝出正在拉奏小提琴的模樣。果然不是他自己演奏的啊⋯⋯。黛傻眼地看著這一幕,但還是鍥而不捨地向他說明來意。
「請問您不記得我了嗎?前幾天在電車上⋯⋯」
古美門依舊無視於黛的存在。
此時,服部帶著一名身穿藍色洋裝的中國美女回到交誼廳。
「噢,我想死妳了,親愛的~」
古美門一個轉身面向中國美女,信手把小提琴放在餐桌上,然後獻上一大束鮮紅色的玫瑰花,順勢把對方擁入懷裡,開始用中文訴說他的濃情蜜意。
「我想請您出手拯救一個受到不當判決的青年。」
無視於那甜蜜的兩人世界,黛毫不猶豫地逼近古美門的臉,挺身介入兩人之間。
「實在很不好意思,今天可能要先請您離開了。」
服部識相地抓住黛的手臂,但下一秒立刻被她甩開。
「警察逼迫他自首,讓他成了罪人!這麼一位認真上進的青年,這麼無可取代的人生⋯⋯」
黛一邊奮力反抗服部,一邊對著古美門扯開嗓門。
「妳等我一下唷~」古美門溫柔地對著中國美女說完這句話以後,轉頭就用猙獰的表情對著黛大吼。
「妳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好嗎?妳這樣會破壞她的心情!妳就是電車上的那個傢伙吧?我想起來了!那雙噁心的外八腿!」
古美門毫不客氣地指著黛,滿臉怒火地向她逼近。
「我看妳當時在讀《判例集》,想說該不會這麼巧吧,沒想到妳還真的是個思想淺薄卻愛自命不凡地把正義感強加在別人身上的白癡女律師,這個世界真是沒救了。管他受到不當判決或是在監獄中被獄卒調戲都不關我的事。妳想要我幫妳做事,東西先拿來再說。」
古美門來回摩擦著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做出數鈔票的動作。
「你指的是錢嗎?」
「不然呢?」
「⋯⋯雖然我沒跟委託人談過,不曉得他的意願如何,但我們一定會提供合理報酬的。」
「委聘費一千萬。」古美門坐在椅子上,一手斜執著葡萄酒杯說道。
「酬金兩千萬,總計三千萬。這就是請我辯護的價碼。」
古美門目中無人的語氣讓黛一時語塞,片刻後黛回嘴:「連我們規模最大的事務所都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你開的價碼⋯⋯」
「光是拿我和妳事務所那些平庸的律師相提並論就已經讓我無法忍受了。」
「但是那個價碼未免也太⋯⋯」
「這樣已經很便宜妳了,因為我接手的案子絕不會輸。被告明明是被強迫自首的,妳卻還輸掉官司,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了。反正只要妳掏出錢來,我就大發慈悲幫他脫罪囉。」
「這才不是錢的問題。如果這個世界的正義無法得到伸張,那這個國家的司法不就沒救了嗎?」
黛不服輸地反駁。
「如果世界上再多任何一個像妳這樣無能的律師,這個國家的司法才是真的沒救了。我老實告訴妳吧,金錢可以買到正義。請妳直接拿錢來再說。」
「就算這樣你也⋯⋯」
「妳要是再多說一個字,我會當場向妳收取五十萬的諮詢費用。」
聽完古美門的這番言論,黛拎起自己的公事包往玄關離去。臨走前她想了想,果然還是嚥不下這口氣。
「誰希罕你幫忙啊!」
黛丟下這句話後,氣沖沖地走出玄關,留下古美門在背後像個小學生似地大吼大叫著。
「五十萬拿來!五十萬、五十萬!我會把帳單寄給妳的嗄!」
回到事務所後,黛在洗手間撞見正在補妝的澤地。
「那個人超惡劣的⋯⋯」
「是啊。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是個惡劣的傢伙。可是他戰無不勝,那就是古美門律師。妳難道不覺得好好利用的話,毒藥也能變成良藥嗎?」
澤地優雅地轉過身來,用充滿挑撥意味的眼神望著黛。
「⋯⋯才沒這回事,我絕對不向那種利慾薰心的傢伙出賣我的信念。」話才說到一半,黛突然拋出另一個話題。
「我,走路應該沒有外八字吧?」
話音一落,身穿迷你裙配高跟鞋的澤地,打量一眼黛的及膝灰色套裝和襪子,隨即說了聲「不會呀」,否定了她的提問。聽見澤地的回答,黛一邊心想著「沒有外八就好」一邊走出洗手間⋯⋯不對不對,好什麼好啊。黛意識到問題還沒解決後,急忙又返回洗手間。
「⋯⋯請告訴我更多有關古美門研介的情報。」
「他是司法界最不歡迎的人物之一。」澤地的語氣輕鬆明快。
「他雖然在默默無聞的三流私立大學混到一個學位,但司法考試一次合格。當初三木律師就是看中他這種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態度,才把他請來我們事務所。無論刑事、民事或企業訴訟,任何可以賺錢的案子他都會想盡辦法送上法庭。時常遊走在法律邊緣,有時甚至用違法的手段屢戰屢勝。不出數年就成為我們事務所的王牌,甚至直到今天依然保持著不敗的紀錄。」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黛還來不及開口,澤地就自顧自地延續話題,彷彿知道黛想問些什麼。
「後來連三木律師都不是他的對手。結果就在三年前,兩人因為某件事情決裂⋯⋯三木律師把古美門律師踢了出去,從此他就被驅逐出這個業界。」
某件事情是指什麼事呢⋯⋯黛的內心滿是疑問,但澤地並未留給她插嘴的餘地。
「不過三木律師至今依然對古美門律師恨得牙癢癢的,因為財界有個大老闆非常看重古美門律師,讓他光靠業外的顧問收入就可以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當晚,古美門在高級鐵板燒店的前台與大企業老闆森田碰面。坐在兩人之間的是北村專務。
古美門抵達此處前,一直跟中國美女在一起。由於那段時間實在太過激情,不免讓今晚的酒喝起來特別美味。
「社長您說要兩人單獨談談,我才來赴約的,但為什麼他也在這?」
北村瞥了一眼古美門,不悅地皺眉。
「專務,其實社長跟我談過一件事,他說貴公司內部好像有人準備密謀造反,在檯面下暗自集中股權。」古美門對北村說道。
「這與你無關。」
北村臉上明顯流露出不愉快的表情,此時森田說道:
「我確實專制了點,又喜歡鋪張浪費,這我自己也有在反省,不過現階段已經出現業績回穩的跡象了。」
「何況對一名公司的元老功臣採取這種手段,實在缺乏道義。」
古美門一臉諷刺地看著北村,北村也問心無愧地反駁道:
「一切都是為了公司。」
「應該是為了您自己的野心吧。不過我不認為您夠資格擔任社長。」
古美門回嘴。
「社長,您最鋪張浪費的一件事就是請這個男人擔任顧問。」
北村絲毫不改臉上不悅的表情。
「專務,在您的野心和家庭的安定之間,敢問您重視的是何者呢?」
古美門慢條斯理地從公事包中拿出一疊照片攤在桌上。照片裡的主角是北村和中國美女,兩人當時正在溫泉旅館過夜。原來古美門為了獲得北村的情報,刻意設法接近中國美女。
「你從哪裡拿到這些照片⋯⋯」北村瞬間大驚失色。
「您願意就此甘休了嗎?」
古美門贏了。看著北村夾著尾巴開溜,古美門和森田高興地舉杯同慶。
隔天早上,正當古美門還穿著睡衣享用早餐時,黛就大剌剌地闖入所內。她砰砰砰地踏著一雙外八腿來到餐桌旁,「乓」的一聲丟了成堆鈔票在桌上。
「這裡是三千萬,請你點收。這些全都是我個人代墊的,用我爸老家的土地⋯⋯抵押來的。」
「妳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啊。」
古美門毫不掩飾地說出心中的想法。
「因為我已經答應無論如何都要幫他了⋯⋯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我而已了。你會跟我一起去會見坪倉裕一吧?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把錢帶到你的面前了。」
黛一股腦地拿起鈔票逼近古美門的臉。
「有錢好辦事對吧?你看這裡,是三千萬喔,三千萬!你不是很想要錢嗎?快點收下啊!」
面對咄咄逼人的黛,古美門忍無可忍地抓起餐盤上的雞蛋卷,一手塞進黛的嘴巴。黛神色堅定地瞪著古美門,細嚼慢嚥地把雞蛋卷吞進肚裡。
「⋯⋯如果沒有誤會的話,妳的老闆應該看我不太順眼才對。」
「我是瞞著事務所偷偷跑來的,這是我個人的決定,我已經受夠那個事務所的投機主義了。」
嗯,確實是這樣沒錯,但話雖如此⋯⋯。
「您的西裝已經燙好了。」
在這個絕妙的時機,服部的一句話讓古美門面有難色地起身。但實際上他一點都不為難,因為他的內心早在看到三千萬的那一刻作出決定。
「服部叔,這個起司雞蛋卷真的非常美味。」
「您過獎了,我以前曾在瑞士的旅館擔任料理長。」
聽著黛和服部聊天的聲音,古美門終於起身離開餐桌。
換上一身筆挺的西裝,古美門和黛一同來到了東京拘留所的會面室,只為親自見坪倉一面。
「店長經常邀請我們這群員工去他家開火鍋趴,所以我偶爾也會幫忙⋯⋯」
眼前的年輕人看起來沒什麼可取之處⋯⋯或者可說是毫無志氣。
「所以菜刀上會有你的指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警方偵訊時,是不是還故意踢了你的腳呢?」
黛的語調簡直像在詢問年幼的孩童。
「他踢的是椅子的腳,不過他裝得像是不小心踢到的一樣⋯⋯」
「根據你的供詞,案發當時你正在做什麼?」
古美門若有所思地屈身向前。
「我在柏台公園⋯⋯」
坪倉怯生生地回答。黛輕輕地嘆了口氣,因為沒有任何目擊者能為他提供不在場證明。
「你當時在公園做什麼?」
古美門進一步追問。黛聞言立刻幫他回答。
「他在公園裡一邊喝咖啡一邊欣賞他喜歡的花草,就這樣耗了一整天。」
「我是在問他不是在問妳。你買了咖啡嗎?」
「那裡有一間零售攤。」
「如果有收據的話一切就好辦了⋯⋯」
古美門不理會黛的說明,徑自站起身來大聲宣布:
「坪倉,你可以放心享受剩餘的拘留所生活了。」
返抵古美門法律事務所後,黛從公事包中掏出一疊又一疊的文件。
「這些是警察的搜索資料,這些是法醫的鑑識資料,這些是我收集的舊判例⋯⋯」
「垃圾。污染我的眼睛。」
古美門撕毀一張張的文件,隨手丟在地上。一旁的服部立刻收拾起地面,把散落的文件重新疊在一起。
「垃圾!垃圾!都是垃圾!我真是佩服妳竟然能夠收集到這麼多垃圾,快把這些礙眼的東西收回妳的破塑膠袋裡。」
古美門指著黛的公事包。黛心有不甘地收回文件。
「不然你開開金口,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啊!」
「一、收集坪倉的佳話。」古美門說。
「管他是孝順父母或不浪費食物,隨便什麼都好。」
黛獲得指示後,立刻抽空拜訪坪倉的老家。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坪倉,據說每個月都會從微薄的薪水當中撥出生活費給父親,還會贈送藥物給生病的親戚。
接下來是⋯⋯。黛仔細回想古美門說過的話。
「二、收集偵訊刑警的負面消息。」
黛來到城西警察署前,一旁突然傳來某人怒吼的聲音。
「放開我,都跟你說我會痛了!」
叫囂者是一名留著金色雞冠頭的年輕人,全身十足的小混混裝扮。身後押著他手臂從署裡走出來的人是黛也打過照面的白井警部。
「這次就先放你一馬,以後別再給我動什麼歪腦筋了!」
雞冠頭被白井一把推開,不屑地「呿」了一聲,悻悻然走下警署的階梯。
「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黛主動攔下雞冠頭,從他口中問出他對白井警部的不滿之處。
「三、把消息走漏給記者,讓媒體也來蹚這渾水。法院對媒體沒轍。」
【加油站店長刺殺事件 徹底追蹤 被告被迫認罪?】、【揭露警察組織的黑暗面】
隔週,多本週刊雜誌紛紛登出斗大的標題。
八卦節目上輪番播放著「曾接受偵訊的佐佐木先生(化名)」的專訪。佐佐木先生是黛發現的雞冠頭—加賀蘭丸。雖然畫面已打上馬賽克,但金色雞冠頭依舊充滿辨識度。
「那個刑警超過分的,他不但踢我的腳,還說他不是故意的,根本就是流氓嘛!像他那樣逼供,就算是清白的人也會屈打成招的啦。」
聽著蘭丸的聲音,黛繼續在腦中回想古美門說的話。
「四、煽動人權團體。」
黛和蘭丸站在法院門前,偕同一群手持「平反冤案!還坪倉自由!拯救坪倉會」布條的聲援者進行連署運動。
「坪倉裕一是無罪的!請加入連署的行列!」
兩人高聲宣傳。
然後這一回輪到古美門親赴柏台公園。他三步併作兩步地直搗零售攤,在店員齋藤面前秀出坪倉的照片。
「去年九月三日下午兩點左右,這個人是不是在這邊買了一杯咖啡?」
「我已經說過了⋯⋯我沒什麼印象。」齋藤不安地答道。
「你們應該有銷貨紀錄吧?」古美門進一步追問。
「九月三日下午兩點確實有客人買了一杯咖啡,那天咖啡也只賣出這麼一杯而已。」
「所以對這個人有印象也應該不足為奇吧?他買了咖啡以後,一整天都坐在那張長椅上,你應該有注意到才對呀?齋藤博也先生。」
古美門突然用全名稱呼齋藤,害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人的大腦相當神奇,有時候你以為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但記憶卻老老實實地深藏在大腦深處,可能哪天突然發生一件事就讓你這麼想起來了。你應該知道這個案件備受社會關注吧?你一人的證詞或許可以幫助到一個無辜的青年。全世界只有你可以拯救他的人生,而拯救他人其實也是在拯救自己。」
齋藤步出店外,古美門摟著他的肩膀,雙雙在附近的長椅上坐下。黛見狀也慌忙加入兩人的行列。
「您分居中的太太和女兒,說不定也會來法庭旁聽呢⋯⋯」
古美門的話讓齋藤露出更驚愕的表情,另一邊的黛也在內心暗自佩服古美門的調查能力。
「當您站在證人席上說出真相、揭露警察和檢察官蠻橫的暴舉時,不曉得您的太太和女兒看到會作何感想呢⋯⋯」
「這⋯⋯」
黛出言質疑古美門是否行為過當,但古美門二話不說就打斷她的發言。
「我只是在幫助他重啟記憶的門扉而已。齋藤先生,你想起什麼事了嗎?」
「⋯⋯其實⋯⋯我有印象看過這個人。我之前也是這麼對警察說的。」
「什麼?」黛不禁提高聲調。
「但刑警是不是跟你說,是你記錯了呢?」
察覺到古美門銳利的眼神,齋藤怯怯地點了點頭。
「勝券在握了。」
古美門竊笑著望向黛。
「成功了!法院認定事實錯誤!」
數日後,黛興奮地衝進古美門法律事務所。
「高等法院的結果下來了,『推翻原判決,本案退回東京地方法院重審』。這件案子可以重新退回一審法庭了!」
黛把文件攤開在服部面前,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恭喜。黛律師也一起享用餐點吧。」
服部的邀請讓黛的視線聚焦在餐桌上⋯⋯古美門和蘭丸正在用餐。頭髮雖然已經染回普通的黑色,但確實是蘭丸沒錯。
「辛苦你了。」古美門遞給蘭丸一個信封,裡面裝的八成是鈔票。
「謝謝惠顧!那我先告辭了,有需要隨時聯絡啊!」蘭丸帶著滿臉的笑意揚長而去。
「他是?」黛錯愕地問古美門。
「妳不用管他是誰,管好接下來的正式決戰就行了。」
「好吧,畢竟那個杉浦檢察官可是新銳檢察官中的王牌。」
「別笑掉我的大牙了,他最容易被我耍得團團轉了,只要我一出場,他就會像個縮頭烏龜似的毫無存在感,連自動門都感應不到他的存在。要是他知道我們又要在法庭上相見,現在肯定已經嚇得屁滾尿流,哭著喊媽媽了吧!」
古美門扯著嗓門大肆吹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