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學校求償一億圓!!
幕後的首謀與微笑女教師……
被掩蔽的真相與審判長的黑暗面
沿著平緩的山稜線,今天的歌聲一如往常地隨風飄揚在藍天白雲下。平日的下午,只要碰到合唱團的練習時間,這般情景總是在校園中上演。位於東京近郊.兔丘市兔丘中學合唱團的學生,正在放學後的中庭練習合唱。
「與朋友攜手前行的活力兔中」
校舍牆上掛著偌大的布條,玄關前的石頭上刻著校訓:「友情、和諧、博愛」。伴隨著合唱團同學的歌聲,負責打掃的學生穿著運動服,各自在刻有校訓的石頭周圍或正門前方清掃環境,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在運動場上奔跑著,準備回家的學生一邊開心地交頭接耳一邊走出校門。今天的放學時間跟平時沒什麼兩樣。
「很好很好-,不要搶拍-」
合唱團的顧問藤井南一邊指揮,一邊仔細聆聽學生們的聲音。
……敞開胸懷擁抱~這世界的希望~我們所在的地球~
「唱好每一個字,仔細聽大家的聲音……」
南揮舞著指揮棒,情緒也隨著歌聲愈來愈高漲。終於,來到最高潮的副歌部分了。
……現在~正是開啟~未來之門~的時刻~
「很好,放開身心去唱!就像這片開闊的藍天一樣!」
南奮力舉起雙手仰望天空。
此時,一個黑色物體從天而降,「砰」的一聲墜落在南背後。
「咦……?」
合唱團的學生頓時呆若木雞,僵在原地不敢動彈,唯有南緩緩地轉過身去。
「那裡……」
男學生舉起顫抖的手,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向前去……只見一個穿著制服的男學生,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地上。
不敢再往前跨步的南,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屋頂。二年C班的青山瞬等四名同學正伸長脖子往下看,他們是她班上的學生。
接著南又往地上的男學生定睛一瞧……是她班上的小暮和彥。
身為第一通報者的南,不發一語地站在醫院的重症照護病房中。送進醫院的和彥雖然很幸運地逃過死劫,卻仍未恢復意識,全身插滿管子躺在病床上。病房裡除了校長之外,還有以青山瞬為首的四名同學—高木健人、佐佐岡耕介、金森信緘默地低垂著頭。青山長得眉清目秀,即使在全班同學中也屬於相當搶眼的類型,其餘三人則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特徵;像金森這種四眼田雞,雖然跟青山是同一掛的,但真要說起來,給人的感覺就是老實而不起眼。
就在這時,房門「砰」的一聲打開了。衝進病房的是和彥的母親秀美。剛從打工的地方趕來的她,穿著一件起毛球的大衣,裡面的襯衫和連帽外套看起來相當廉價,妝脫得亂七八糟,頭髮也毛毛躁躁的。如此看來,她八成是一接到消息就馬上趕來醫院了。
「和彥……!」
「我是他的班導師藤井。」
南立刻低頭致意,但秀美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直接奔向躺在病床上的兒子。在需要絕對安靜的和彥面前,束手無策的秀美只能茫然地盯著兒子看。
「和彥!和彥!」
秀美悲痛的呼喊聲傳遍整間病房。
「這次意外奇蹟似地只傷到腳和肋骨的骨頭而已。哎呀,沒有危及性命真是太好了。」
校長對著秀美的背影說道。
「意識呢?」
「意識……尚未恢復。」
南一臉沉痛地回覆秀美。
「……你們說他從樓上跳下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秀美的提問,不管是南、校長還是青山等人,沒有一個人答得出來。沉默籠罩了整間病房。
「他們幾個在樓頂玩耍,玩著玩著就說不知道能不能從樓頂翻到走廊上。結果和彥同學說他可以……最後竟不小心掉了下來。」
南說。
「……是和彥自己這麼說的嗎……?」
「似乎是這樣沒錯。」
「他們五個人感情很好,常常玩鬧在一起,看來這次玩笑真的開過頭了。」
校長走向青山等人身邊,用手拍了拍青山的肩膀。
「玩……玩笑……?」
秀美顫抖著聲音問道。
「對於這次不幸的意外,本人深表遺憾。」
校長的語氣毫無抑揚頓挫。
「你們還不快道歉?」
南也為了圓場而催促學生。
「對不起。」
四人異口同聲地低下了頭。
「治療費的部分我會用學校的保險報銷,所以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聽見校長的話,秀美露出了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然而校長無視於秀美的反應,徑自走到病床旁掀起被單的一角。被單下是和彥那隻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看上去相當疼痛的右手,校長二話不說地握住了這隻手。
「和夫同學,你千萬不可以放棄……」
「是和彥同學。」
南在一旁輕聲提醒校長,秀美傻眼地看著這一幕。
「和彥同學,你千萬不可以放棄喔!大家都在學校等你回來!」
秀美默默忍受著校長不假修飾的言辭,緊握著老舊托特包提帶的雙手正微微顫抖著。
一走出病房,青山等人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回家前先吃碗拉麵如何?」
「好啊好啊!」
幾個學生一副終於擺脫麻煩事的模樣,讓南感到相當氣惱。
「夠了,不要在這邊胡說八道了,通通給我回家去!」
「知道了,知道了。」隨口敷衍了事的四人當中,只有青山一人回頭朝病房的方向瞪了一眼。
「你果然被他們欺負了吧……」
同一時間,秀美正傷心地撫摸著和彥的頭髮。
*
「令人震懾的魄力,充滿怒意的雙眼,同時又帶著深切的悲哀……」
法院的法庭內,黛真知子正獨自為一樁民事訴訟案奮戰。老是一身樸素套裝配黑色短襪和俗氣黑色皮鞋的她,是一名年約二十五歲、堪稱菜鳥的女律師。話雖如此,律師世界並無所謂的年功序列(註一)。百戰百勝的贏家才有機會站上金字塔最頂端,這個社會講究的是實力。
換句話說,只要打贏官司就行了。黛所屬的古美門律師事務所代表—古美門研介也是這麼對她說的。說起來,古美門本身就是一個零敗績的律師,只不過在人格方面完全不值得尊敬而已。
黛每天都靠著個人的正義感在戰場上熱血廝殺。
「醍碌寺流傳下來的不動明王圖是一幅無庸置疑的名畫,所以當這幅畫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日漸褪色時,當地人都感到格外惋惜。」
法庭內的螢幕上投影出一張證據照,那是一幅以藍色為基調的不動明王古屏風畫。
「田沼幸吉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黛走到證人席的田沼幸吉身邊,鼓勵似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對方雖然是個七十八歲的老先生,但卻戴著一頂紅色畫家帽,繫著一條紅色圍巾,打扮得像個十足的藝術家;然而,相較於那一身亮麗的服裝,臉上的表情卻黯淡無光。
「所以他才自告奮勇地無償接下修復畫的工作,而且他個人曾三度贏得板橋區繪畫大賽呢,實力不容小覷!……最後,修復的結果變成這樣。」
黛把螢幕畫面切換成另一張證據照,螢幕上出現的是一幅……不知道算畢卡索風還是塗鴉風的不動明王,總之和原來的版本截然不同,反而有點胡搞瞎搞的感覺,這幅畫不僅失去了原本的魄力,而且硬要說起來,根本就變身成一隻全身藍色的搞怪吉祥物了。八卦節目連日來的報導讓這樁訴訟案備受矚目,旁聽席上的聽眾也以媒體記者為大宗。
「這幅畫究竟是被塗鴉給毀了,還是在修復過程中過度發揮,看法因人而異,但是請各位不要忘記,田沼先生的修復工作才進行到一半,如果住持沒有強制中斷而讓他繼續修復的話,說不定會出現戲劇性的轉折,讓原本的不動明王重新現身啊。你說是吧,田沼先生?」
黛自信滿滿地提問,田沼本人卻沒什麼自信地歪著頭。真是的,我到底在為誰辯護啊?黛不禁想開口叫當事人振作一點。
「田沼先生!」
黛提高音量。
「啊,是的……」
田沼猛然回神答道。他的反應簡直就像正在打瞌睡的學生被老師罵醒了一樣。黛不以為意地繼續說:
「還請各位不要忘了,這是來自一位民間藝術家的善意行為。」
很好,大勢已定。黛胸有成竹地看著審判長。
最後判決下來了。
「被告必須賠償原告五千萬圓,並且從二〇一二年十一月二十日開始到清償完畢為止,每年支付百分之五的金額。二,訴訟費用由被告負擔……」
……敗訴了。
「又要被鄙視了……。」
黛趴在桌上搔頭的模樣,被生動地描繪在法庭畫家克明的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