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以後,我想我參加的每場喪禮都是妳的喪禮。」
後現代莎岡
逆襲法國,授權三十多國的西班牙療傷小說
憂鬱率真,直達心底的優雅告別
「妳曾對我保證當妳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後,
我的生活將會回到正軌,恢復秩序,痛苦是可以忍耐的,
不過妳可沒說我會肝腸寸斷。」
布蘭卡,年屆四十卻仍像孩子般率性而為,一如她崇尚自由、個性鮮明的母親。然而病魔的襲擊,奪走母親的優雅和理智,原本布蘭卡和母親之間又愛又恨的矛盾關係,更是雪上加霜。直到母親撒手人寰,看似無謂的布蘭卡卻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悲傷攫住。
為了逃離,布蘭卡與兩位前夫、情人、姊妹淘、孩子,一同回到母親的故鄉,也是自己童年回憶之所卡達奎斯,鎮日耽溺於性愛與夏日海邊狂歡之中,藉以感覺自己的存在。然而,悲傷總在她猝不及防之際迎面而來……。
小說以墓園拉開序幕,也以墓園畫下句點,娓娓道出人世間的喪親之痛。作者以細膩優雅又不失幽默的筆觸,寫母親的率真狂放、母親的霸道,母親對公義真理的追求……喃喃訴說著對逝世母親的愛。看似輕盈的氛圍,卻隱含著深刻濃烈的情思,探討了愛恨、生死、悲喜,真摯而直觸人心。通篇淡淡的哀傷中,仍散發正面而溫暖的力量。
痛苦和悲傷會過去。
欣喜和快樂會過去。
眼淚和笑容會過去。
你會留下。
然後也會過去。
作者簡介:
米蓮娜.布斯凱 Milena Busquets
1972年出生於巴塞隆納,就讀當地的國際法語高中,於倫敦大學學院取得考古學位,之後就和小說女主角一樣,結了兩次婚,也離了兩次婚,是帶著兩個孩子的單親媽媽。在出版界工作多年,也擔任過時尚品牌公關,後來還曾成立自己的出版社。她的母親是西班牙老牌出版社Editorial Lumen的創辦人,本書正是她母親過世後,她以虛構的小說筆法,描寫她與母親之間真摯情感的悼亡之書。目前,她以記者和譯者的身分持續進行她熱愛的文字工作。
譯者簡介:
葉淑吟
大學西語系畢業,喜愛閱讀,鍾愛拉美文學的色調和節奏,讀書之餘也曾行千里路。譯有《謎樣的雙眼》、《南方女王》、《海圖迷蹤》、《風中的瑪麗娜》、《愛情的文法課》、《12神探俱樂部》、《時空旅行社》、《黃雨》等書。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國際書評】
◆一部值得稱道、真正的文學作品。──西班牙《先鋒報》
◆這本書讓人暈眩,說實話,就是太耀眼了。──法國《費加洛報》
◆現代莎崗,又帶點伍迪艾倫率性的酸甜。──英國《書商》雜誌
◆2015年最美麗的讀物。──義大利時尚雜誌《AMICA》
◆法蘭克福書展最令人讚歎的驚喜。──西班牙《國家報》文學副刊《Babelia》
◆筆法如此優雅的小說,前所未見。──法國《快訊》週刊
◆在極度流暢的筆調之下,《這也會過去》的文字其實是非常字斟句酌的:在這裡沒有任何宣泄式的告白,也沒有一絲絲感傷主義的味道。──法國《書》雜誌
◆一部突破心防的小說,充滿了感性、欲望與生命力的搏動……這本書揭示了一個生命力可以戰勝哀傷與死亡的世界,釋放出布斯凱以「享樂主義」來形容的能量……作品在自傳體社會小說與言情小說間游移,極具深度,常常表現出令人開懷的幽默,文筆擄獲人心,也完全獲得我們的認同。──法國《閱讀》雜誌
◆西班牙文壇刮起旋風。我們在這本小說窺見一場饗宴,每一字句都隱藏令人驚歎的能量。──法國《費加洛文學雜誌》
◆在米蓮娜.布斯凱這部以死亡與哀傷為題的小說裡,有種絕妙的輕盈感,悲劇性地輕挑,卻絕對不是膚淺;愛情、性、友誼、誘惑,這些都與憂傷、悲痛同時存在。這本書可說是當今最優雅的書。──法國《大書坊》(La Grande Librairie)節目主持人巴斯諾(François Busnel)
◆這是一本半自傳式短篇小說,編輯耶拉爾德(Jorge Herralde)評論這篇故事充滿勇氣、幽默和優雅,談論了死亡、性愛、欲望,和無所不在的喪母之痛,風格帶著可比擬伍迪艾倫率性的酸甜。──歐洲新聞通訊社(Europa Press)
◆這本書份量雖輕,卻有不可思議的高密度。和外表相反,它的內容並不輕,包括布蘭卡這個人物的性格,以及時不時的冷酷語氣。這本書向美好的關係致敬,也是出色的女性肖像,是一首對生命與自由的讚歌,也是對於傳承的稱頌,它鼓動成長,也激勵提升眼界、迎向自由,就這一點來說,最後的三頁可以說是極度動人。這是一本耀眼的小說,真的是我的心頭好,絕對可以放在枕邊在未來幾個月伴我入眠,我也建議所有人都把它放到今夏的旅行袋中。──文學資訊與評論網站Onlalu.com
◆又輕巧又狂熱又令人心碎,米蓮娜.布斯凱的《這也會過去》描述一個渴望愛情的女人的無力與慌亂,雖然以小說形式寫成,卻是一部自傳色彩強烈的作品,筆法超群……既是寫給母親也是寫給自己,敘述扣人心弦。這本小說在法蘭克福書展造成轟動,由三十多個國家翻譯出版。它喚醒一種逝去的生活方式,那是狂歡與無憂無慮的60年代後期,一切彷彿都有可能,對照今日的生活,像是狂歡次日帶著宿醉的甦醒。──比利時《回聲報》
◆米蓮娜.布斯凱的第二部小說《這也會過去》既憂鬱又瀟灑,充滿了母親的影像。──盧森堡《每日報》(Le Quotidien)
◆這部小說非常優雅,且結合了許多對立面:極度個人化,卻也迴響著一種普世的調子;既風趣又令人心碎;在黑暗中發出醉人的生之喜悅。如果我們把米蓮娜.布斯凱與莎岡相提並論,無疑是因為那種用來掩飾絕望的、看來輕盈的表象,同時也因為那些精彩的做愛場景。──《ELLE》法國版
◆相當感人……在感傷與輕盈之間拉起一條線,並沒有跌入膚淺的陷阱裡。失去親人的憂傷與無法抑制想要享受夏日時光的欲望混合在一起……有種情感上的平衡,米蓮娜.布斯凱在字裡行間為一整個世代描畫肖像:1960年代的年輕人,即使在佛朗哥時期的西班牙,也堅決要享受人生,並且改變世界,這些人的下一代,裝無憂無慮嫌太老,要放棄又太年輕,在遲疑與冒險之間搖擺,尋找著生命的意義。──法國《世界報》書評
◆《這也會過去》中處處可見沉痛又透澈的頓悟;作者就跟她的主角一樣知道要如何在自傳小說和裝腔作勢的言情小說之間找到平衡,完全沒有碰觸到兩邊的暗礁,讀者肯定無法不聯想到一樣殘酷的莎岡處女作《日安憂鬱》。──法國《圖書週刊》
◆在如此簡短的篇幅裡可以找到這麼多思考、這麼豐富的影像和情感,是很罕見的。──法國《觀點》週刊
◆西班牙文學出現新星了,這本小說像是個節慶,每個句子都鏗鏘有力,我們可以說她的文筆提神醒腦嗎?答案是可以的,讀者像是被浸到攝氏16度的冷水中一樣。……這個小女孩的故事,同時也描繪出一整個世代的故事,他們在夏天的度假海灘活躍著,青春卻已消逝,而他們的世界並不是建造在堅固的岩石之上。……米蓮娜.布斯凱的這本書開始時像是夏天溫暖的陽光,卻在一種冰冷的見證中結束。──《費加洛報》文學版「德蒙特提(Étienne de Montety)專欄」
◆寫給過世母親的愛之歌,同時也是對生命的讚頌,自由與希望的訊息,鼓勵人勇往直前,追尋自己的想望。這本小說傳達出來的情感如此強烈,即使闔上書頁許久,仍停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法國《書商頁面》雜誌(Pages des Libraires),「旅行者之樹」書店老闆莫瑞札(Bertrand Morizur)
◆生與死之間的欲望,米蓮娜.布斯凱藉由女主角提出許多問題,以及一些嘗試回答的答案,這些問題也會出現在許多人生命中的某個時刻。可以理解這本書在世界引起的迴響,作者這第二本小說是非常漂亮的成功之作。──比利時《晚報》
◆以敏感又寫實的筆調,精采描述了自由又驕傲的女性,被疾病摧殘,故事情景、人物的性格、對話、最後數月心理與肉體上的折磨、喪期的傷痛以及沉重的憂傷,一切都終將成為過去。這部女性小說雖然既抒情又奇異,卻也非常真實,筆調流暢且充滿詩意。──法國《書目筆記》月刊(Notes Bibliographiques)
◆這部小說用長信的形式,寫給死者,即作者侵入性強烈又反覆無常的母親。米蓮娜.布斯凱文筆赤裸肉感,不會用靦腆的薄紗來遮掩強烈又曖昧的感情,她真實地談論喪親之痛,那種讓我們稍稍長大成人的痛楚。──法國《搖滾》雜誌(Les Inrockuptibles)
◆與不久前過世的母親的對話。布蘭卡的母親是個自由又自私的知識份子,母女關係相當衝突,布蘭卡對母親又愛又恨,而整本書都由這個過世的母親的生之喜悅交織而成,於是布蘭卡必須回到過去,才能面對未來:回到過往生活的地方,找到繼續活下去的理由。──法國《週日報》
◆一個40歲女性極端引人的肖像,她聰慧閃亮,魅力無邊,讀這本書讓人精神煥發!──《巴黎人雜誌》
◆給一位母親的禮讚。米蓮娜.布斯凱的新書調性如此真實,又如此鮮明,它觸動人心,不可能只是虛構的小說。經過琢磨的文字非常纖細敏感,又極度澄澈。──文學沙龍網站salon-litteraire.com
◆米蓮娜・布斯凱擅於駕馭情感,以賺人熱淚筆法,信手拈來一個家族的面貌。──法國《世界報》
◆純粹聰慧與感情的濃縮,是一本關於男女、關於友誼、關於親情,以及關於流逝的時光甩我們巴掌的小說,令人難忘。──《美麗佳人》法國版
◆在玩世不恭與感傷之間,充滿輕盈的優雅。──法國《書》雜誌
◆非常感人,可以歸類為「給母親的信」,一本撼動人的小說……即使我們可能憎恨母親,但那也是一種愛!從來沒讀過這麼充滿生命力的葬禮描述。──法國《費加洛女士》雜誌
◆這部陽光滿滿的小說裡有種低調的懷舊情懷,以及無盡的魅力,邀請你進入精神與肉體美麗的結合之中。──《美麗佳人》法國版「夏季文學行囊」
◆米蓮娜.布斯凱的小說是一首對於互助、憐憫、同理心的讚歌;讓普通小人物變成俠義之士的方式,有點加泰隆尼亞女性小說家、《鑽石廣場》(La Place du diamant)的作者羅多雷達(Mercè Rodoreda)的味道。這是一本傑出的作品,來自世界文學重要角色的偉大小說。──《普羅旺斯》日報
◆加泰隆尼亞版的後現代莎岡。──法國《觀點》週刊
◆拿米蓮娜.布斯凱這部作品與亞伯特.柯恩(Albert Cohen)的《我母親的書》(Le Livre de ma mère),相比,這種類比看似大膽,甚至冒犯,那也沒關係!因為布斯凱是加泰隆尼亞人,這個布爾喬亞階層經歷過佛朗哥時期,在道德與性解放上走得相當遠,所以最終又回到性上面,有時以伍迪艾倫的方式,技巧訴說。──法國《挑戰》週刊
◆自由女性的精緻肖像,輕巧而優雅,在性與愛的主題上,擁抱無法承受的勇氣。──法國《郵局傳訊》(Florilettres)
◆面對母親的死亡,一個年輕女性選擇以優雅輕盈的態度面對……這是一部優美且具深度之作。──法國《東部共和報》
◆她的才氣將使夏季更充滿生氣。作者在小說最後說,如果要找一個有用的短句,適用於人生的任何情況,而且絕對真實,那只有一個句子,說明沒有什麼是永遠的,而一切都終將結束,米蓮娜.布斯凱就用這個句子來當小說的書名《這也會過去》。──法國《觀點》週刊
◆讀這本書的三個理由:一、驚豔於這位西班牙小說家的文筆;二、小說故事的中心地點位於加泰隆尼亞的美妙小鎮卡達奎斯;三、因為女主角充滿了矛盾。──法國《費米娜》雜誌
◆布蘭卡每年夏天都到卡達奎斯小鎮的別墅度假,可憐的她剛剛送走罹患帕金森氏症的母親……但總要繼續過下去,活著、去愛、忘記傷痛,在陽光之下有時會比較容易!──法國《回聲報》週末增刊
◆無聊瑣事與重要事件穿插,作者觸及我們生活的中心。──法國《特大號》雜誌(Maxi)「31本你將喜愛的書」
◆一本熱血又有趣的書,女主角看似無感,其實隱藏著對自我的挖掘。──法國《紅外線》雜誌(INFRAROUGE)「十大夏季選書」
◆布蘭卡的人生就是「成功地當小女孩當到40歲」,一切都可以成為過去:兩任丈夫、兒子們的老爸們、情人和工作……但是當她的瘋媽媽過世之後,心中的傷痛也會成為過去嗎?──法國《七日電視週刊》(Télé 7 jours)
◆這是一封女兒寫給母親的情書。──西班牙埃菲通訊社
◆以細膩的散文體寫成一部充滿熱情的小說,既感動人又具深層趣味。──西班牙《文化日報》
◆誘人的聲音,企圖用力咬下一口人生的滋味。──西班牙《現在日報》(Ara)
◆以一封寫給新近過世的母親的長信形式,40歲的女主角布蘭卡……從母親生前強韌的生命力,以及周遭親友的愛與友誼之下,慢慢找到面對未來的勇氣。──《風中之筆》(Plume au vent)
◆一則非常私密的真實故事,變成讀者心中最精采的小說。──西班牙作家兼編輯耶拉爾德(Jorge Herral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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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幽默的方式處理最嚴肅的主題。──盧森堡《日報》(Tageblatt)「假日建議書目」
◆當之無愧的莎岡傳人。──法國《海洋日報》(Presse Océan)
◆一部直白又深刻的作品。──《ELLE》法國版
◆一本赤裸裸的小說,講性跟講死亡的場景一樣多。──法國《名利場》雜誌(Vanity Fair)
◆米蓮娜.布斯凱在這本自傳色彩強烈的作品中,向過世的母親告別,並描寫這個混亂悲痛的試煉。──法國《電視全覽》週刊(Télérama)
◆一本以感性交織成的小說,描述生命的真實課程。──《VOGUE》法國版
◆大師之作。──法國《生活》雜誌(La Vie)
◆溫柔、幽默、詩意與很多的愛。──《費加洛雜誌》
◆清澈、感人而且有趣,文筆讓人聯想到莎岡;米蓮娜.布斯凱以這本暢銷作品嶄露頭角,在超過三十個國家出版。──《VOGUE》法國版
◆充滿陽光,非常有深度,是我們的春季最愛。──《ELLE》法國版
◆《這也會過去》充滿了精微的智慧。──《哈潑時尚》
◆有關服喪的好小說,以當代文筆寫成,非常優美。──法國《視點》週刊(Point de Vue)
名人推薦:【國際書評】
◆一部值得稱道、真正的文學作品。──西班牙《先鋒報》
◆這本書讓人暈眩,說實話,就是太耀眼了。──法國《費加洛報》
◆現代莎崗,又帶點伍迪艾倫率性的酸甜。──英國《書商》雜誌
◆2015年最美麗的讀物。──義大利時尚雜誌《AMICA》
◆法蘭克福書展最令人讚歎的驚喜。──西班牙《國家報》文學副刊《Babelia》
◆筆法如此優雅的小說,前所未見。──法國《快訊》週刊
◆在極度流暢的筆調之下,《這也會過去》的文字其實是非常字斟句酌的:在這裡沒有任何宣泄式的告白,也沒有一絲絲感傷主義的味道。...
章節試閱
【摘文1】
我家玄關堆滿箱子。在幫傭女孩的幫忙下,我們把整整六排幾乎堆高到屋頂的箱子堆到左邊,一旁則是我兩年前那次搬家到現在都還沒打開的箱子。我們搬來這裡之後,是慢慢開箱,等到屋內再也容不下一根別針、一本書,或是一個玩具,我們便不再開箱。等到我們換到比較寬敞的公寓時再說。我已經記不得裡面有些什麼東西,我猜是書本吧。每次我想找某樣東西,卻一直找不到,我都有把握等到未來二年或二十年內有一天打開箱子時,可能會發現很多寶物。妳的箱子塞滿書本、餐具、茶具組和桌布。我花費好大力氣擺脫妳的東西,尤其是那些我知道是妳心愛的東西。有幾天,我以為我就要扔掉所有東西,但才五分鐘我馬上反悔,決定連雜物都留下來。三個小時後,我又開始想把東西送走。我猜我開始決定到底要跟妳保持多少距離。這是個很難拿捏的平衡,跟活人反倒比較容易保持距離。在箱子高牆的旁邊,有個長掛勾架,是我們用來讓參加派對的客人吊掛東西的地方,此刻妳的酒紅色斜紋灰藍羊毛外套正掛在那兒。那是我唯一留在身邊的妳的衣物。我留下來並不是因為那是料子好的衣服,而是因為我看過妳穿不知幾次,因為那是我們一起在妳最喜歡的商店一起買回來的。我沒有勇氣把外套送洗。我猜是因為衣服上有妳的味道,但是我有點害怕,不敢去證實,這件衣服就像一縷灰暗的幽魂,上面沾滿狗毛,在我回到家時跟我打招呼。我一直害怕死人。然而當我看著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妳卻不覺得害怕,我可以坐在妳的身邊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我只是覺得妳已經不在,從窗戶傾瀉而下的夏日晨光已經沒有任何阻礙,灑落整個房間和整個世界,只有我們遭到摧毀殆盡後的殘影還在,妳痛苦的模樣、寂靜、疲倦,和一種新的寂寞迎接著我──當我磨蹭地面,腳下的地彷彿一層層慢慢打開,深不見底。如果妳的靈魂,或者類似的東西繼續活著,一定會生氣地批評這個房間是如此讓人沮喪,我不怪妳,我敢說我的靈魂也會這麼做的。
「妳掛在下面的那件衣服是什麼噁心的外套?」蘇菲亞一來家裡劈頭就問。
她穿了一件她母親的嬉皮風舊洋裝,是白色亞麻布綴上紅色滾邊,那是她之前搶救出來,找了一個時裝裁縫師改成比較新潮和高雅的款式。蘇菲亞的穿衣哲學一絲不苟,注重細節,在我們這一代相當罕見──我想只有幾個老先生還這麼穿,跟我標準的舊牛仔褲和男性襯衫打扮相差十萬八千里。第一次和她說話,是一天下午在我們孩子的學校門口。在這之前我已經注意過她超乎尋常的瘋狂和完美無暇的穿著,也就是有一天她戴著一頂遮雨的巨大寬邊帽,一件桃紅色的羊毛短褲,搭配一件黑色的內搭褲。我們的友誼可說是一拍即合,如同青春期的女孩,當妳發現某人跟妳有相同的好惡:一樣偏好白葡萄酒,總是不認真看待任何事,對待世界和其他人的方式也一樣──這是一種來自備受呵護童年養成的熱情和自信的性格:百分百相同。
「那是我媽的外套,」我說,「我還沒送洗,但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那是我唯一留在身邊的她的衣服。」
我告訴她,我最後一次看到愛蓮娜,也就是我的保母瑪麗莎的女兒時,因為得癌症病入膏肓的她,穿著她母親的花睡袍見我──她的媽媽猶如我的第二個母親,是個能幹的女人,卻在兩年前因為心肌梗塞不幸過世。我立刻認出那件衣服,覺得她穿上它很合理,但這也像是一種預兆,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她彷彿被死亡擁在懷裡。而我也想起非常多年以前的一個中學女同學,她是個瘦高的金髮女孩,當時上體育課,她在跑操場之前,給我看一雙及膝的黃色長襪,那是她罹癌剛過世不久的父親的襪子。當時我對死亡毫無概念,只覺得非常悲傷也非常浪漫(在青春期,悲傷跟其他感覺一樣是一種相當飄忽不定卻又深刻的感覺,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隔一年,我的父親也因癌症過世。從那一刻起,過世消息接二連三,我心想,我應該是這一串沉重不堪的駭人項鍊上的最後一枚扣環。
「我想妳應該把衣服送洗,然後擺在衣櫃的最上面那一層,」愛莉莎說,「再過一陣子,妳可能就能決定該怎麼處理。慢慢來,不急。」
愛莉莎也來家裡一起吃飯。我們三個幾乎很少聚在一起,三個和尚沒水喝的道理也一樣適用在友情上。
「我立刻來調幾杯雞尾酒,讓妳打起精神。」蘇菲亞說。
蘇菲亞是調酒高手,她經常隨身攜帶一個精美的奶油色包包出門,裡面裝著調酒所需要的器具。愛莉莎帶了壽司過來。我從冰箱拿出剩下的乾癟起司,三人一起在桌邊坐下來。我們舉起酒杯,祝人生,祝我們自己,也祝夏天。最近似乎每個人都想跟我乾杯,祝福一個我不知道是否會降臨的未來。
「好吧,姊妹們,」我對她們說,「我決定去卡達奎斯幾天。享受性愛、毒品和搖滾樂。誰要一起來?」
愛莉莎一臉擔憂看著我,蘇菲亞則拍手叫好。
「這個好!這個好!我們去卡達奎斯!」蘇菲亞歡呼,愛莉莎則另有所指,開始講毒品的作用、佛洛伊德、哀痛、母親的形象,以及虎視眈眈等著我的重大危險。她們一個盡情享受這個世界,另一個卻在容忍和分析它。
「妳發現沒?她跟古巴人交往以後,連打扮也像古巴女人?」蘇菲亞低聲對我說。
「沒錯……」
愛莉莎穿了一件荷葉滾邊的白色迷你裙,一雙高跟涼鞋,和一件紅點襯衫。她頂著一頭鬆開來的深色波浪長髮,腳趾甲塗著鮮紅色。她看起來很快樂,像個五歲的小女孩一樣可愛。我們每個人快樂時都看起來年輕許多,但是愛莉莎可以在短短兩分鐘內從五歲變成五千歲,沒有中間值,正當她用電視新聞女主播一般正經的口吻滔滔不絕時,我心想,等她變老時會是個有張奸詐松鼠臉的老太婆。
「有那樣的臀部,跟古巴人交往也只是遲早的事。」蘇菲亞低聲補充。
我對自己說,問題是那個擁有可媲美古巴人翹臀的主人,有個如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精於分析、永不停歇的聰明腦袋,這讓她的人生不是那麼順利。可憐的她無時無刻都得在古巴臀部和法國哲學家腦袋之間取得平衡。
「妳應該跟古巴人一起來的。」當她說完時,我對她說。
「他叫達米安。我跟妳講過幾千遍了。」她說。
「喔,對!達米安,達米安,達米安。我每次都忘記。對不起。但不管如何,他是古巴人沒錯吧?而且是唯一一個我認識的古巴人。」
愛莉莎不發一語,只是非常嚴肅地盯著我看。我跟姊妹淘的關係向來非常熱烈但也時有衝突,不過在我母親臥病在床的這麼長一段時間裡已經澆熄。我問自己我們的關係要花多久才會回到當初。
「喔,對呀!你們一起來!一起來吧!」蘇菲亞呼叫。「對了,妳跟達米安還順利嗎?妳開心嗎?」
「開心。不過他對性索求無度。老實說我被榨乾了。」愛莉莎回答。
愛莉莎總是可以把任何話題,比如跟新男友的性關係,變成帶點智慧和聰明的話題。蘇菲亞剛好相反,她能把周遭的一切化為瑣碎和歡樂。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主要的觀點、前進的方向、口頭禪、包圍自己的獨特香味,以及一首總是相隨的背景音樂,永遠是同樣旋律,雖然有時會變默聲,但是一直在那裡,無法迴避。
「還有誰要去?」蘇菲亞說。
「讓我想想。喔,對了!還有我兩個前夫。」
「嗄?」她們倆同時驚呼。
「妳要跟兩個前夫去卡達奎斯?妳不是在開玩笑吧?妳以為這很正常嗎?」愛莉莎說。
「我不知道算不算正常。不過,是妳們倆成天在我耳邊叨念我不要孤單一個,我得跟愛我的人在一起。而我認為奧斯卡跟吉耶是愛我的。」
「我覺得很棒啊,」蘇菲亞呼喊,「正常太無趣了。讓我們敬不正常的人!」
「敬不正常的人!」我跟著呼喊,然後跟她抱在一起。
每當蘇菲亞喝超過兩杯,就會開始親她身邊的人,跟對方表白她永恆的愛。
「還有山迪。他會跟他的家人一起去。」我補充。
這次連蘇菲亞都端著不可置信的臉盯著我看。
「妳們好好看著,肯定有趣極了。」
她們倆睜大眼看著我,而我放聲大笑。
【摘文2】
在某些時刻,我想我開始能窺見朋友們未來的樣貌,但還看不到我的孩子的樣貌,還太早,此刻的他們正散發人生璀璨的光芒,我只敢遠遠地瞟他們一眼。媽,妳的面具後面的光芒已經消失無蹤,所以妳病了。每天,我努力回頭看妳的光芒,努力越過這幾年,尋找妳失去生氣前的真正目光。這就像拿著鐵鎚妄想擊倒厚牆,也像妄想揮去悲傷,但是悲傷恍若一層層薄如蟬翼的糯米紙,從我們的頭上飄下,慢慢覆蓋在我們身上。我們就像故事裡的豌豆,深埋在千百個床墊底下,彷彿一道閃爍的微弱光芒。而就如同故事,只有所謂的真愛──有時連這個也辦不到──可以結束悲傷。時間則是訓獸師,能讓悲傷變溫和,能讓我們不再那麼痛苦。
蘇菲亞喝著她的啤酒,與達米安剛到的愛莉莎則決定我們午餐吃什麼。蘇菲亞自告奮勇說由她負責買酒,我則趁自己正在守喪,以及家裡不需要我跟平常一樣處理太多事,也就是說,我決定享受一下指甲保養。我會再找個時間去墓園,明天下午吧。
村莊裡只有一間藥粧店。那是一間小商店,面對著大海,裡面滿滿的商品和香水,有懷舊的可愛氛圍,爽身粉和玫瑰的淡淡氣味,和盡頭小小一間美容室。一位年紀比我稍大一點的中年太太幫我保養指甲,她告訴我她不但是唯美主義者,也是女巫。我告訴她我也是。「我是一般女巫,也是專業女巫。兩種都是。」我補充。她安靜下來,瞇起眼睛,狐疑地看著我。她看起來不像女巫。幸好她的打扮就是省外女人:及膝的棕色裙子,綴著粉藍碎花的短袖白襯衫,護士的白色木屐。她有一頭金髮,頂著完美的髮型和妝容,生過小孩的身材有些圓潤。最近,只要對我來說任何有媽媽味道的女人,都讓我想撲向她們的懷抱。
我躺在一張小床上,讓她替我按摩雙腳。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口氣。自從妳過世後,我唯一能放鬆的方式是身體的接觸,就算是非常短暫、不經意和輕柔。我闔上所有的書,這一次我無法借助書本得到安慰,因為不斷想起妳,想起妳家裡的書架,妳拿著吸塵器進行年度書房大掃除,我們到倫敦探險,尋找珍貴的兒童繪本,一起坐在旅館床邊翻閱,當我走來走去,心不在焉地做其他事時,妳像個小女孩專注其中。
「要知道一個人是不是真的愛書,可以看他怎麼看書,怎麼翻開跟闔上書,怎麼翻頁。」妳說。
我心想,這個說法可套用在男人身上,於是我回答有時候吧。妳看著我,半是吃驚,半是覺得有趣,這樣半是閨秀半是女人的妳,從不會放過任何生活中尋樂的機會,妳笑了出來。我們從不是那種會信任對方、對彼此毫無保留的母女,我們從不是朋友,我們從不分享心事,我想我們一直努力成為其他人眼中比較上得了檯面的母女。我還記得那天,當妳對我說要是月事再不來潮,我們就得去看醫生,而我非常冷靜地跟妳說月事兩年前已經來了,我沒告訴妳是因為那不是妳的事,而妳的表情是多麼驚愕。我們當時在車上,妳猛然煞車,張著嘴看我幾秒,然後聽到其他駕駛瘋狂按喇叭的聲音後再踩油門,之後我們不曾再談起這個話題。
我無法翻開書不想著妳,至於男人則不一樣。我從非常年輕時開始,就憑本能知道,我生活中有關書的一定有妳的影子,或者是妳帶著妳的自我、寬容、智慧和妳的愛,闖了進來。妳謹慎地保持距離,看著我熱戀和失戀,撞破頭再重新站起來,妳享受我的快樂,也看我默默地受苦,沒有太多情緒起伏也沒有太過插手。我想,妳隱隱知道我一生最愛是妳,同時沒有其他可以比得上妳的狂熱的愛。總之,我們愛著彼此,正如孩提時有人愛著我們,之後的愛通常只是第一個愛的複製品。所有後來的愛,包括我對兒子強烈和盲目的母愛,都是我欠妳的愛。我翻開書卻無法不渴望看見妳平靜專注的表情,無法不去想自己再也見不到妳,然而或許更糟的是,妳再也看不到我吧。我再也不會是妳視線捕捉的焦點。當世界上愛我們的人逐漸減少,我們會隨著死亡的節奏,慢慢變成陌生人。我在這世上的位置就在妳的眼中,那裡是如此確鑿和永恆,所以我從沒花心思去弄清楚那是怎樣的地方。還不賴,我到了四十歲還能當個小女孩,有兩個孩子,兩段婚姻,好幾次戀愛,好幾戶公寓,好幾種工作,我們等待著我能變成大人,而不是直接就變成老太婆。我不喜歡當孤兒,我不適合悲傷。或許是吧,或許悲哀的大小是唯一合我尺寸的洋裝。
【摘文3】
現在我每天都離不開手機。在妳生病期間和過世之後,手機變成一種可怕的東西,是傳達妳的痛苦和不安的信差。妳每天凌晨打電話要我趕到妳家,為了跟我說妳的恐懼,說看護的女孩想要殺妳。這有部分是真的。我不知道妳最後幾個月換過多少看護,但是我變成面試可能人選的專家,她們大多數撐不了兩天。妳不讓她們睡覺,搶走她們手中的藥物,灑得屋內地板、妳的床單、妳的文件和書本扉頁都是藥片,我甚至擔心狗兒的健康;妳一天可以趕走她們兩三次,到最後妳甚至賞了其中一個人耳光。做出這樣荒唐舉動的人竟然是妳,真是悲哀。要是在從前的美好時光聽到某個認識的人這樣告訴我們,我們一定會笑死。我們總是把笑聲當作武器,對抗悲慘和小氣的武器。病痛、痛苦,以及有些醫生認為妳會幻想,把妳變成了自私的怪物。當妳聽到我說,我不能在清晨四點丟下孩子獨自在家,妳便氣得掛我電話。最後幾個月,我們的對話最後都以妳掛我的電話收場。每一回手機響起,我看到是妳來電,我的心就會漏跳一拍。到最後我關掉手機,忘記充電,四處亂丟,我是故意弄丟它的。當我按下接聽鍵,我都想著妳今天打來只是要告訴我妳愛我,妳很難過丟下我,然而妳打來只是談錢,責怪我丟下妳。我盡力了,有時我做得到該做的事,但不是每次都這樣,我實在不夠堅強,不足以面對不幸。真對不起。或許妳是我的話,可以做得更好。好幾年時間,妳說妳不愛妳的母親,妳認為她不是個好人,她從來沒愛過妳。只是最後妳改變看法。在醫院的最後那段日子,妳好幾次錯喊我「媽媽」。我的外婆走得安詳、高雅和沉著,符合她的本質和性格。妳的死是一場亂。沒有人告訴我,當母親嚥下最後一口氣之際,得變成她的母親。而,媽,老實說妳並不滿意我這個當女兒的。妳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兒。
【摘文1】
我家玄關堆滿箱子。在幫傭女孩的幫忙下,我們把整整六排幾乎堆高到屋頂的箱子堆到左邊,一旁則是我兩年前那次搬家到現在都還沒打開的箱子。我們搬來這裡之後,是慢慢開箱,等到屋內再也容不下一根別針、一本書,或是一個玩具,我們便不再開箱。等到我們換到比較寬敞的公寓時再說。我已經記不得裡面有些什麼東西,我猜是書本吧。每次我想找某樣東西,卻一直找不到,我都有把握等到未來二年或二十年內有一天打開箱子時,可能會發現很多寶物。妳的箱子塞滿書本、餐具、茶具組和桌布。我花費好大力氣擺脫妳的東西,尤其是那些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