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1
十年磨一劍,厚積薄發的成果
中醫的傳承離不開明師的指點和學生的苦修。子曰:「人而無恆,不可以為巫醫。」徐文兵大夫的「中醫啟蒙」系列叢書,凝聚了他數十年追隨名醫名家學習,苦心造詣的實踐體會的心血。不能說大器晚成,也可謂厚積薄發。作為他的老校長,我由衷地為他感到自豪和高興。
徐文兵大夫受母親魏天梅影響,自幼就對中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在其母親指導下,按照中醫傳統的教育方法,從童蒙時就背誦《藥性歌括》、《湯頭歌訣》、《瀕湖脈學》。同時在父親徐恪先生的影響下,閱讀了大量藏書,培養出良好的寫作習慣和能力。
一九八四年,文兵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北京中醫學院中醫系,據負責招生錄取的老師說,志願表上從第一志願的重點大學到第三志願的大專他填的都是中醫。次年,文兵的妹妹文波也考進來,兄妹同校,傳為佳話。在校學習期間,文兵不僅痴迷學業,還利用閒暇跟隨日後成為他師父的裴永清老師伺診抄方,而且積極參與、組織院系學生活動,才華橫溢,嶄露頭角。一九八六年獲得北京中醫學院首屆任應秋獎學金;在《中國青年報》徵文比賽中獲得一等獎、中醫系醫史知識競賽中獲得第一名,並在學院組織的演講比賽中獲獎。
一九九○年大學畢業,文兵留校,並先後在大學附屬東直門醫院門診辦、院辦工作。一九九二年被醫院選派,參加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組織的管理幹部英語進修班,結業後回醫院籌建和管理醫院的外賓門診。一九九五年被調到大學校長辦公室工作。他少年老成、處事細心周到,滿腔熱忱、矢志恢復中醫傳統,使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一九九六年秋,文兵隨我去參加全國中醫院校校長會議。在南下的列車上,我曾與他促膝長談,試言其志。文兵流露出對現行中醫教育和醫療模式的疑惑,對中醫發展逐漸西化、異化的憂慮,以及對行政管理工作的厭倦,堅定地表示寧願放棄行政升遷機會,也要從事中醫專業,試圖在涉外中醫醫療、教學上闖出一條新路來。余愛其才,嘉其志,一九九七年力主選派他赴美講學。
文兵果然不失其言,在美期間先後順利考取了全美針灸師和中醫師資格,還受到美國針灸協會的嘉獎,被密蘇里州堪薩斯市授予榮譽市民稱號。一九九八年回國後,他毅然辭去公職,創辦了北京厚樸中醫學堂,開始了他企圖恢復傳統中醫教育、醫療模式的追夢之旅。
經過將近十年的含辛茹苦、孜孜以求,現在他的學生遍布世界各地,可謂桃李滿天下。他潛心研究身心疾病,頗有心得建樹,治療的患者上自外國元首,下至平民百姓。中央電視台、《人民日報》對他的事蹟都有報導,影響日漸深遠。今年他的「中醫啟蒙」系列叢書和英文版中醫教材即將出版,這正是他十年磨一劍,厚積薄發的結果。
觀夫古今,匹夫莽漢,有勇無謀,敗事有餘。書生犬儒,空談誤國,成事者少。中華民族的復興,中醫事業的振興,需要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更需要能夠身體力行,為實踐理想而放棄虛名浮利,刻苦鑽研、開拓創新的人。我也希望熱愛中醫藥事業的人透過閱讀「中醫啟蒙」系列,能有所啟迪。
龍致賢
(本文作者為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副主席兼祕書長、前北京中醫藥大學校長)
推薦序2
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過程的體現
我與徐文兵先生一見如故。剛認識時,他就是副教授,但大家都不按世俗常情,只稱他「徐大夫」。相處日久,我才看見「徐大夫」這個「官稱」後面藏的東西:一個是淡泊名利,謙虛好學,一個是堅持實踐,不離臨床。
體味古今名中醫的成才之路,不外乎兩條,即讀書與看病,只不過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而是更高、更深。讀書不僅是通曉古文,精讀熟背經典,更要字斟句酌,反覆領悟其中的思維方法、內在聯繫;看病不僅是望、聞、問、切,辨證處方,更要在看病中再習經典,反覆加深理解。
徐大夫的這一部小書,正是他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過程的體現。這種一文必求其確,一意必析其微的精神,使他在學習、思考、實踐中一層層深悟中醫之道,一步步攀上中醫科學之峰。
我聽過徐大夫講中醫,不僅邏輯嚴密、層次清晰,而且深入淺出、剖析分明。他的講座沒有不倫不類的摻雜,沒有似是而非的敷衍。記得有一次為二十多個國家駐華使館的友人講什麼是中醫,其風趣生動的語言和儒雅的翩翩風度,給與會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令他們對中醫刮目相看,十分折服。出於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共同愛好,我們常在一起說文談詩,徐大夫思維敏捷,我多能從他的談話中受到啟發。一次談到中文音韻的陰陽平仄,思及古人造字,除了賦其形,還要定其音,平聲屬陽,激越高亢,多用於外向表象之事物,仄聲則反之。徐大夫竟由此聯想到諸多中醫用語,依此解釋「疼」與「痛」,頗有新意。「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中醫事業後繼乏人,已成難挽之定局。似徐大夫這樣,雖已過不惑之年,在中醫隊伍中尚屬青壯,這其中有造詣者,更是鳳毛麟角。希望此書的出版,能激勵更多的中醫後繼者,多學多思,弘揚岐黃醫術,重振中醫雄風。是為序。
張曉彤
(本文作者為北京崔月犁傳統醫學研究中心主任、平心堂中醫門診部主任)
自序
我是在把中醫的術語翻譯成英文的時候,發現自己不識字的。
比如「疼痛」,簡單翻譯成pain就行了。那麼單拿出「疼」或「痛」,又該如何翻譯呢?畢竟在古文中,這兩個字經常單獨出現!疼和痛有什麼區別?只好去查字典、翻古書、學訓詁,到頭來反而搞得一頭霧水,敢情有的古人好讀書不求甚解,有的耍起了太極,搞什麼互訓,疼者痛也,痛者疼也!翻譯中碰到類似的詞彙還有很多,不勝枚舉。
在翻譯中碰到的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很多中醫的詞彙、概念找不到恰當的英文對應。比如說「氣」字,現在都譯成energy。可是外國人把石油、能源叫做energy,而中醫把汽油燃燒時的狀態,放射出的光、熱、動力叫做「氣」,這根本就是兩個概念。
再比如說「神」,英文教科書都翻譯成mind。確切地說,mind是中醫「意」的意思,翻譯成思想也不為過。「意」是出生以後後天形成的,跟與生俱來、終生不變的「神」有著本質的不同。把「神」翻譯成spirit、soul可能更合適一些,但也只能是勉強接近,因為中文的「神」還有天神、造物主的意思,翻譯成god更合適。中國哲學講天人合一,也就是天神、人神本為一體,所以用一個宇表述,「人神」也就可以翻譯成minigod。更不用說「魂魄」這些詞,就更無法翻譯了,只能讓外國人作為外來語去接受、去學習。
更有代表性的是「五臟六腑」的翻譯,簡直就是雞同鴨講。中醫臟象學說講的六臟六腑,指的是活體在心神控制指揮下的系統功能狀態,但外國人理解的是解剖死屍後肉眼可見的局部形體。不把這個問題說清楚,把臟腑名稱對應翻譯過去,只能出笑話。如看不見摸不著的「三焦」怎麼翻譯?
很多中國人整天叫嚷讓中域的一切和外域接軌。唯獨中醫是個例外,只能讓外國人來和中國古人接軌,而不是我們歪曲古意,削足適履,委曲求全去逢迎別人。這樣做喪失了人格,替祖宗丟人,也就喪失了中醫的精髓。
造成這種歪批胡翻的根源,也是我們自己對古文的不識、不解。身為中國人,對很多漢字認得、寫得、讀得,可是深究其意,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識得。
腧穴中腎經的原穴叫做「太溪」,我一直搞不明白什麼叫「—條大的小河」,後來查閱繁體字的古書,才知道溪是「谿」的簡化字,而「谿」是山谷的意思,比谷略淺窄。《素問》上說「肉之大會為谷,肉之小會為谿」,說的是在肌肉附近的地方氣象。合谷穴肌肉豐厚隆盛,故曰「谷」。太谿在腳踝內側,肌肉淺薄,故名「谿」。再如,中醫的「醫」,形象地描述了患者中箭以後,用酒消毒、麻醉,用鑷子、剪子手術的搶救過程。而「毉」字則明確指出只有巫才有資格做醫生。
漢字並不是死文字,幾千年來也在發展變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其根本就是漢字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喪失了這個特性,漢字也就失去了魂魄,中國人也就不會再有天賦的形象和抽象思維。比如今天人們常說「我很窮」,其實他的意思是「我沒錢」,「我很貧」。在古代「窮」是走投無路的意思,比如「山窮水盡」、「窮途末路」。當現代人把「窮」當「貧」並習以為常,閱讀古文就開始鬧笑話,以自己淺薄粗鄙的思想去揣測古人。古人云「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成語有「人窮志短」。有人就把「窮」翻譯或理解成沒錢。再說「貧」字,本是沒有財貨的意思,可是北京人把愛說話、話多的人叫做「貧嘴」。一多一少為何扯在了一起?根源在於「貧」、「賤」兩個字經常連用,慢慢地人們就把賤與貧劃上等號。貧嘴的意思就是賤嘴,白給的,不尊貴。比如「捨」和「得」本來是反義詞,現在人說捨得、不捨得,結果是把反義詞「捨」、「得」合併,成了「捨」的意思。類似的還有「輔佐」。「輔」是支持,「佐」是反對,為人臣既要逢迎,也要諍諫。可是現在反義詞「輔」、「佐」完全變成了支持,慢慢的人們把「佐」也當成了支持。平常人們烹調用佐料,意思就是與食物性味相反的調料。
一百個成年人裡面有九十個知道中國的英文是China,還有很大一部分人知道china是瓷器的意思。但是有九十個不知道中國為什麼叫「中」,不知道「華」是什麼意思。我做過很多調查,比率基本如此。
作為中醫大夫,我的工作是恢復、喚醒人的自癒能力。作為中醫老師,我的任務是對外輸出我們的思想和價值觀,對內恢復和喚醒國人的自信和自尊。
中醫學是中國古人的智慧結晶,其傳承於世,主要靠師徒間的耳提面命、口傳心授。其次,靠形諸文字的經典著作。後輩晚輩若無福緣得到明師的點撥而悟道,那就只能靠讀書來學習、理解、掌握古人的思想。
本來就有詞不達意一說,以語言文字表達的思想,本身就有很多問題,因為意在言外的東西很多。且不說古人的書簡、文章在傳抄過程中出現錯訛、散佚、顛倒,單是文字本身隨著時間、地域的變化產生演變,就會導致古今字義、詞義很多明顯的不同。這就使我們透過讀書來掌握古人精神智慧變得很艱難。
艱難也沒辦法,翻譯英文,那就偷懶不得,確確實實地要求落實詞義,只能從識字、明義、會意、悟道幾個基本步驟去愚公移山。笨人用笨辦法。我基本上是從與中醫有關的似是而非的同義詞和近義詞入手,辨析字義、詞義。我不喜歡腐儒的尋章摘句,羅列資料,毫無主見的訓詁方法,而是為了臨床教學實用,獨立思考、辨析,選擇我認為對的解釋。
去年,我的專欄題為《咬文嚼字》,在《中國醫藥報》連載。這要感謝金亮小師妹溫柔的督促,使我這個天性懶散的人一週交一次作業,一年下來,集腋成裘,竟有五十篇。由思考落實到文字的過程,又使我靈感突現,明白了很多字的含意。在報紙上發表,限於篇幅,未能盡意。今年我又修改、潤色、翻譯,增加了篇幅,使得文章更通俗易懂。感謝王倩引見了立品圖書,同氣相求,也就有了此書的出版。
中醫啟蒙由認識漢字開始,中華文明的復興從振興中醫開始。信此言不為過,願就教於有道者!
徐文兵
丁亥年夏至日於北京龍頭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