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休假~撈金魚<><

前言

如果重來一遍，你會給30歲的自己什麼勸告？

　　在生活與工作之間找到平衡──我經常聽到這句話。但真正的意思是什麼呢？少工作一點嗎？多去度假嗎？如果到頭來，我們帶著遺憾回顧我們揮霍掉的歲月，心想早知道多享受一點，那為什麼還要努力工作呢？我時常想到這個問題，而且總帶著內疚。

　　我是靠畫圖謀生的。這是需要熱情的事業──我遵循自己具備的天賦，因為比起其他選項，這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我很感激身為畫家帶來的許多好處，但如果說有什麼壞處，大概就是我永遠無法「關機」。工作和想著工作，兩者之間很少有空檔；我腦子裡永遠有個計畫，我當下正在做的，或未來可能的新計畫。「工作中」的燈號永遠亮著。我的時間有時候必須跟家庭競爭，有時候是跟旅行、人際關係，偶爾與我自己的健康競爭。還有個奇怪的事實，每當我不工作，想要休息一下的時候，我會對自己沒在工作這件事感到焦慮。相反的，我哥哥不喜歡他的工作，他喜歡陪伴老婆和兩個孩子。我很欣賞他。他在奧蘭多有一間分時度假屋。

　　當畫家之前，我在《紐約時報》當藝術指導。我負責監督報紙的其中一版，任務包括委外繪圖、設計版面、監督數位計畫，以及管理所有事情，每天大約晚上六點完成。我總是很緊張，我坐在標示著自己名字的小隔間裡，上頭有主管要報告。我上班都穿西裝。在那邊工作了將近五年，我學到很多，也萬分感激有這個機會。但如果老實說，那是個瘋狂的差事。我現在仍然會夢到在那邊工作，夢裡我焦慮到不行。

　　我在《紐約時報》的最後一年，開始在素描簿裡列出令我焦慮的事物清單──截稿期限、跌落鷹架、外星人綁架等等。列了幾個月之後，我發現有件事我必須解決，所以我開始考慮轉職。

　　2008年6月5日星期四，以攀登全世界摩天大樓聞名的法國冒險家亞蘭．羅伯特來到紐約時報大樓無繩獨攀。沒有安全索，52層樓高。我還記得被人潮擠得貼在玻璃上，觀看羅伯特先生爬到第幾層──所有人彼此推擠，彷彿有隻獨角獸飛進了我們辦公室。真是不得了。就在世界上最繁忙、最擁擠、最令人窒息的地方之一，羅伯特先生正進行著如此自由奔放的事，完全不受工作與生活兩者的拘束。我衝進總編的辦公室，問他：「你有沒有聽說有人在大樓外牆攀爬？！」他只回答：「有，他是法國人。」真是太神奇了。

　　2001年我爸退休後不久，我飛回麻州老家去看他和家人。每次我回家，我爸都會到機場接我。從波士頓的洛根機場到切姆斯福特我父母家的車程大約45分鐘，通常我們會討論下列主題：工作、家庭和朋友、健康和健身、車子的事（通常是里程表上跑了幾哩路）、我現居州的稅務、我住過的社區八卦、至少一個不妥的笑話、我父母的寵物、政治，和釣魚。這次回家，似乎該問問他退休後的新生活。我必須說明，我爸是個好父親，非常支持小孩，但他工作很多──通常五點起床，六點上班，經常天黑後才回家。成長過程中，工作倫理很重要。我媽在家工作，當簿記員，同時養三個瘋狂的兒子（加上社區其他家庭的每個小孩）。「讓你自己不可或缺」、「別把錢丟在桌上」、「絕對別讓他們看到你流汗」，和「如果你要做一件事，第一次就要做對」這些話，經常在身邊流傳。然而，眼前的爸爸完全變了一個人，我一時之間竟然把他當成了別人。在我心目中，他比較睿智，很有想法。所以我打斷例行話題，改問他：「欸，老爸，如果你可以重來一遍，你會給30歲的自己什麼勸告？」我爸毫不遲疑地向我說了這幾個字：「少工作點。」

　　本書是為了那些沒收到勸告的人而畫的。

　　爸爸的話我銘記在心。我開始思索，是誰比所有人都要努力工作？我們都聽過別人「工作到死」的瘋狂故事。隨著年紀漸長，爬上了人生的想像斜坡之頂，我更加體會到人生是多麼有限──剩餘的日子比我探索過的日子還少了。很難過，但這是真的。全世界的死亡率是，幾乎每一秒都有兩人死去，想起來真的很誇張。以那些統計數字看，或許可以說，死神比任何人都賣力！他從來不休息的。

　　不過試著想像，如果人力資源部告訴死神，他必須把假期休掉──休息一整年的時間。有這麼多空閒時間，死神會做什麼？他會去哪裡？會過怎樣的生活？他會寫札記嗎？（會。）他會說話嗎？（不會。）

　　這本書從頭到尾，死神絕不「工作」（意思是，殺掉任何人）。畢竟他在度假，盡量不工作。當然，死神公司有別的員工相當忙，所以還是會有人死。但不是我們這位朋友動手，他太忙著生活了。

　　注意：死神不是我們普通人。

　　他不是這個俗世的人，所以我們活人日常會做的大多數事情（外食、約會、上社群媒體、修指甲等等）對他或許有點陌生。死神永遠只專注於一件事：死亡。所以對於活著這件事，他是很天真的。不過他還是盡全力融入，大多數時候他在人群當中很開心。但他終究要設法適應我們活人必須面對的一些事情：具體來說，當我們休息時，還是會焦慮自己沒在工作。

　　那就是死亡的部分。

　　也要注意：本書的重點不在死亡。

　　沒錯，死神是我們的主角，但《死神休假~撈金魚<><》也可以是描述一根工作太賣力的香蕉，一樣可以傳達出相同概念。不過根據資料，死神工作比香蕉努力多了，況且死神能提醒我們，生命是有終點線的。

　　最後注意：本書的重點是生活。

　　我的大學導師朗．米納德，是賓州哈里斯堡《愛國者新聞報》的前總編輯，他建議我「學習何時要划船，何時要讓槳休息」。他也告訴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要去報社上班。」報社這方面我讓他失望了，但是希望我做出這本書之後，學會了怎麼讓我的槳休息。希望你看了本書之後也學得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