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烏托邦小說經典之作
與《我們》、《一九八四》並列為三大反烏托邦小說
精準描述未來世界的預言之作
人類有多麼美!啊!美麗的新世界,有這樣的人在裡頭!──莎士比亞‧《暴風雨》
這不是故事,而是即將來到的未來。
「發現赫胥黎對於某種遙遠未來所做的諷刺性預測,有多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變成現實,的確是個嚇人的經驗。」——《紐約時報書評》
《美麗新世界》這部驚世之作原本是在西元1932年出版,呈現出阿道斯・赫胥黎傳奇性的遠見中那個完全變樣的明日世界。作者在陰沉諷刺、先見之明與令人心寒的想像中,勾勒出一個「烏托邦式」的未來,人類在基因設計與藥物麻醉下,消極服從於一種統治秩序。書中創造了一個被全面制約的世界,因為控制的各個環節設計精巧完美,讓被制約者就如同會自行修復的精密機器一般。這部強而有力的後設小說作品,已經讓好幾個世代的讀者為之著迷、也為之驚恐,它仍然與今日的社會有顯著的相關性;一方面是應該注意的警訊,另一方面則是發人深省卻又帶來極大的娛樂性。
【關於反烏托邦小說】
反烏托邦小說的共同特點,在於對傳統烏托邦文學的「幸福」與「美好」,提出了強烈的質疑,其故事背景通常是描寫井然有序的社會,但作者會以反面的態度,表達對現實社會的質疑。相對於烏托邦強調整體的安定與利益,反烏托邦則以個人特質與自由意志為重心。最重要的是,反烏托邦想要表達的最大重點,在於探討表面科技進步、秩序井然的社會,是否真的是人們追求的生活呢?
近年來,從《時間迴旋》、《飢餓遊戲》,到《羊毛記》,可發現這類型反烏托邦小說程度上反映了人民對現實的不滿,而想找一個逃離現實生活,想像一個嚮往世界的窗口。
而《我們》、《一九八四》、《美麗新世界》則可說是替反烏托邦小說定調的關鍵作品,合稱《反烏托邦三部曲》。
作者簡介:
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 1894-1963)
阿道斯‧赫胥黎,一八九四年生於英國薩里郡,是家中的第三子,兩位兄弟日後都承襲了祖父,知名生物學家湯瑪斯‧赫胥黎的衣缽,成為優秀的生物學家。一九一一年他患了角膜炎,有兩三年的時間處於目盲狀態,讓他得以免於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
視力恢復後,他進入牛津大學學習英語文學。離開牛津大學後,為了維持生計,他在伊頓公學教了一年法語,當時的學生中,也包括了喬治‧歐威爾,雖然歐威爾等人對他的用詞技巧讚譽有加,但還是被學校認為是一位不適任的教師。
他前半生的創作都以社會諷刺小說為主,中年後,其創作開始反映科技的發展抹滅人性的現象,一九三二年發表反烏托邦經典之作《美麗新世界》後,造成社會上廣大的迴響與激烈討論,並在文化、音樂、電影界造成了深遠影響。後來漸漸轉為創作與編輯有關和平主義的非小說作品。
一九六零年赫胥黎被診斷出喉癌,在後來幾年間,雖然健康狀況越來越差,他還是完成了一本烏托邦小說《島》。最後,赫胥黎於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甘迺迪被暗殺的幾小時後去世,享年六十九歲。
譯者簡介:
吳妍儀
中正哲研所碩士畢業,現為專職譯者,小說類譯作有:《維蘇威俱樂部》(野人)、《哲學的四十堂課》(漫遊者文化)、《暗夜無星》(皇冠)等書。
章節試閱
精彩試閱
第一章
這是一棟只有三十四層樓的矮小灰色建築物。在大門上方有這排字,「中倫敦孵化與制約中心」,在一塊盾形牌子上則刻著世界邦的座右銘:社群,同一,穩定。
一樓巨大的房間面朝北方。窗子後方的空間整個夏天都很冷,雖然房間本身有著熱帶的暑氣,一道刺眼而單薄的光炫目地穿過窗戶,飢渴地尋找某些包在布幔後躺著的形體,一些學院培養出來、狀似雞皮疙瘩的蒼白形狀,但最後只找到一座實驗室裡的玻璃與鎳,還有閃著陰鬱光芒的瓷器。冬天般的寒冷彼此呼應。工人們的連身工作服是白色的,他們的手上戴著蒼白如死屍顏色的橡膠手套。光線是凍結的,死氣沉沉,像個鬼魂。只有從顯微鏡的黃色槍口上,它才能借得某種豐富而帶著生氣的物質,像是奶油一樣沿著擦亮的試管放好,一道道看來甜美多汁的條紋沿著工作桌長長地往後延伸。
「而這個呢,」中心主任打開了門:「是受精室。」
孵化與制約中心主任在幾乎聽不到呼吸聲的寂靜中踏進房間裡時,在心不在焉、自言自語似的嗡嗡聲響或口哨聲裡,三百個受精作業員彎著腰對著他們的儀器,徹底投入在全神貫注的專注狀態中。一大隊新來的學生,個個都非常年輕,臉頰粉嫩又乳臭未乾,緊張兮兮、甚至帶點自卑地跟在主任後面進來了。他們每個人都帶著一本筆記本,每當這位偉人開口時,他們就拼命地做筆記。直接從老前輩口中聽到的經驗談,這可是難得的榮幸。中倫敦孵化與制約中心主任總是堅持親自引導他的新學生在各部門走一遭。
「只是給你們一個整體概念,」他會這樣向他們解釋。因為當然了,如果他們打算很有腦筋地做他們的工作,他們一定有某種整體概念——不過如果他們打算成為社會裡優良又快樂的一分子,這種概念要盡可能的少。因為就像人盡皆知的,特殊性導致美德與快樂;普遍性則是知性上的必要之惡。並不是哲學家,而是做線鋸的人跟收集郵票的人構成社會的骨幹。
「明天,」他會補上這麼一句話,同時用略帶威脅性的和藹態度對他們微笑:「你們會定下來做嚴肅的工作。你們不會有時間了解大局。同時⋯⋯」
同時,這是個特權。從老前輩口中聽到的經驗談直接記到筆記本裡。男孩們瘋狂地抄寫著。
高大、相當瘦卻又很挺拔的主任,往房間裡前進。他有個長長的下巴,還有大而頗為突出的牙齒,在他沒說話的時候,就剛剛好被他飽滿紅豔的彎彎嘴脣給蓋住。年老,還是年輕?三十歲?五十歲?五十五?很難說得準。然而無論如何這個問題並沒出現;在這個穩定的年代,我主福特後六三二年,你不會想到要問這種問題。
「我會從頭開始,」中心主任說道,而態度更加狂熱的學生們,把他的意圖記錄在他們的筆記本裡:從頭開始。「這些呢,」他搖搖手:「是孵化器。」他打開一道隔離門,讓他們看到一排排大量的試管。「這個星期的卵子庫存。」他解釋道:「保存跟血液相同的溫度;同時男性配子呢,」這時他打開另一道門:「必須保存在二十五度,而非三十七度。跟體溫相同會導致絕育。」包在保溫墊裡的公羊生不出小羊。
在鉛筆在頁面上匆促劃過難以辨識的字體時,仍然靠在孵化器上的他,給他們一段對於現代化受精過程的簡短描述;當然,先說到它的外科導入程序——「手術是為了社會的好處而自願接受的,更不用提事實上這樣做可以得到相當於六個月薪水的獎金」;接下來稍微描述讓摘下的卵巢保持存活狀態,並且活躍發展的技術;接著是考量最佳溫度、鹽度、黏度;再指出存放分離並培育成熟的卵子使用的液體;然後,帶著他的弟子們到工作桌前,向他們實際展示怎麼樣把這種液體從試管裡抽出;怎麼樣讓這種液體點點滴滴落入特別溫熱過的顯微鏡載玻片上;怎麼樣檢查載玻片裡的卵子有沒有異常,計數後轉移到多孔的容器裡;這個容器(這時他帶著他們去觀察操作程序)如何被浸泡在一種包含自由游動精子的溫熱清湯裡——他堅定地強調,最低濃度是每立方公分十萬個;在十分鐘後,容器怎麼樣從液體裡被撈起來,再度檢查裡面的內容物;如果有任何一個卵子還沒有受精,又怎麼樣再度浸泡,如果必要的話還會進行第三次;還有受精卵怎麼樣送回孵化器裡;阿爾法與貝塔繼續留在那裡,直到最後裝瓶為止;同時加瑪、德塔與艾普西隆在僅僅三十六小時後,會再度被拿出來,經歷波坎諾夫斯基程序。
「波坎諾夫斯基程序,」主任再度複述,學生們在他們小筆記本裡的這個詞彙下面劃線。
一個卵,一個胚胎,一個常態人類。但是一個波坎諾夫斯基化的卵子會抽芽,會增值,會分裂。從八分裂到九十六個芽,然後每個芽都會長成一個形態完美的胚胎,每個胚胎都會長成一個尺寸完全的成人。一個卵以前只能長成一個人,現在則能夠長成九十六個人。這是進步。「就本質上來說,」中心主任做了個總結:「波坎諾夫斯基化包含了一系列的發展抑制方法。我們制止了正常的成長,然而弔詭的是,卵子的反應是抽芽。」
反應是抽芽。一支支鉛筆都在忙著書寫。
他伸手一指。在一條移動非常緩慢的輸送帶上,滿滿一架試管瓶正在進入一個大金屬盒,同時另外滿滿一架正在出現。機器微微地發出低沉的顫動聲。他告訴他們,試管要通過得花八分鐘。一個卵能承受的大概就是八分鐘凌厲的X光。有一些死去了;其他的卵,最不敏感脆弱的那些會分裂成兩個;大多數都會分裂成四個;有些分裂成八個;全部的卵都會送回孵化器,分裂芽會在那裡開始發育;接著,在兩天後會突然被冷卻,冷卻並且受到抑制。二、四、八,輪到這些分裂芽抽芽了;在抽芽之後,再加入幾乎到致死量的酒精;最後再度急速成長,再度抽芽——抽芽、抽芽、再抽芽——然後——因為再度抑制成長通常會致死——就讓它們靜靜地發展了。到這個時候,原來的卵子就用一般的方式從八變成九十六個胚胎的任何一種人種——自然界的一種驚人進步,你會同意的。
同卵多胞胎——但不是瑣碎無用的兩個或三個一組,像是舊有的胎生時代那樣,那時一顆卵偶爾會議外地分裂;而是實質上一次就是成打、好幾十個。
「數十個,」主任重複說道,同時揮出他的雙臂,就像是慷慨地分配大禮。「數十個啊。」
但其中一個學生蠢到竟然問這樣有什麼好處。
「我的好孩子啊!」主任猛然一迴身轉向他。「你看不出來嗎?看不出來嗎?」他舉起一隻手;他的表情很嚴肅。「波坎諾夫斯基程序是社會穩定的主要工具之一!」
社會穩定的主要工具。
標準規格的男人與女人;整齊劃一地整批出現。一整個小工廠的全體職員,都是唯一一個波坎諾夫斯基受精卵的產物。
「九十六個同卵多胞胎操作九十六台一樣的機器!」這聲音幾乎熱忱到發抖了。「你們真的知道你們身在何處。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引用了全球通用的格言:「社群、統一、穩定。」偉大的詞彙。「如果我們可以無限制地使用波坎諾夫斯基程序,就能解決整個問題。」
問題靠著標準的加瑪,不變的德塔,一致的艾普西隆解決了。數百萬個同卵多胞胎。大量製造原則終於應用到生物學上。
「但是,可嘆啊,」主任搖搖頭:「我們無法無限制地使用波坎諾夫斯基程序。」九十六個似乎就是極限;七十二個是很好的平均值。從同一個卵巢跟同一男性的配子要製造出盡可能大批的同卵多胞胎——那是他們能做到的最佳方案(可惜只是次佳的)。然而甚至那樣都有困難。
「因為在自然界中,要花上三十年才能讓兩百個卵達到成熟。但我們的工作是現在穩定人口,就在此時此刻。在四分之一世紀的時間裡慢慢地製造出雙胞胎——那樣有什麼用?」
顯然完全沒有用。不過帕史納普技術已經大大加快成熟的過程了。他們可以確定至少兩年內生產一百五十個成熟卵。受精與波坎諾夫斯基化——換句話說,以七十二倍的速度繁殖——然後你們就會得到平均幾乎分屬一百五十批同卵多胞胎培養出的一萬一千個兄弟姐妹,全都相同年齡,全都在兩年之內出生。
「而在例外狀況下,我們可以讓一個卵巢替我們生出超過一萬五千個成人。」
主任對著一個氣色紅潤的金髮年輕男子點點頭,他剛好在此時經過。「佛斯特先生,」他喊道。氣色紅潤的年輕人走近了。「佛斯特先生,你可以告訴我們單一卵巢的最高紀錄嗎?」
「在這個中心裡是一萬六千零十二個,」佛斯特先生毫不猶豫地回答。他說話非常快,有雙活潑的藍眼睛,而且顯然很樂於引用數字。「一萬六千零十二個;一百八十九組同卵多胞胎。但當然了,」他繼續喋喋不休:「在某些熱帶中心,他們做得更好。新加坡常常製造出超過一萬六千五百個;蒙巴薩實際上達到一萬七千的成就。但他們有不公平的優勢。你們應該看看一個黑人卵巢對腦下垂體的反應!在你習慣用歐洲原料工作的時候,這種狀況相當讓人震驚。不過,」他笑了一聲(但鬥志之光在他眼中閃爍,他揚起的下巴充滿挑戰精神),補充說明:「如果可以,我們還是打算打敗他們。我現在正在一個絕佳的副德塔卵巢上工作。只有十八個月。已經製造了超過一萬兩千七百個孩子,不管是裝瓶的或者胚胎形態的都超過了。而且還是很有生產力。我們就要打敗他們了。」
「我就喜歡這種精神!」主任喊道,然後拍了拍佛斯特先生的肩膀。「跟我們一起來,用你的專業知識嘉慧一下這些男孩。」
佛斯特先生謙虛地微笑。「我很樂意。」他們繼續走。
在裝瓶室裡,一切籠罩在和諧的忙碌與有秩序的活動之中。一片片已經切成適當大小的新鮮母豬腹膜,裝在小小的升降機裡,從地下室的器官儲存室裡往上衝出。咻地一聲,然後喀答!升降式艙口裂開來;裝瓶人員只要伸出一隻手,拿了腹膜片,塞進去放平,然後在排好的瓶子有時間沿著無盡的輸送帶送到搆不著的地方以前,咻,喀答!另外一片腹膜片又從地下深處射出,準備好滑進另一個瓶子裡,就在這條緩慢無盡的輸送帶上的下一個。
在裝瓶人員旁邊站的是審核人員。行列前進著;受精卵一個接一個從試管裡轉移到比較大的容器中;腹膜襯裡巧妙地被切成片,桑葚胚落入定位,倒入生理食鹽水⋯⋯接著瓶子就已經通過了,輪到標籤人員工作。遺傳資料、受精日期、所屬波坎諾夫斯基群組的詳細資料,從試管被轉移到瓶子上。不再無名無姓,而是有了名字、確立了身份,隊伍繼續緩慢前行;穿過牆壁上的一個開口以後,慢慢地進入社會功能預定室。
「八十八立方公尺的索引卡,」在他們走進去的時候,佛斯特先生興味盎然地說道。
「包含所有相關資訊,」主任補充。
「每天早晨更新。」
「而且每天下午協同調整。」
「他們在這個基礎上進行計算。」
「有這麼多個人,有著這樣那樣的性質,」佛斯特先生說:「以這樣那樣的數量分配。」
「任何時刻都是最佳的換瓶率。」
「沒有預見到的消耗都立刻補正。」
「立刻補正,」佛斯特先生複述。「如果你們知道上次日本地震以後,我必須加入多少超時工作就好了!」他心情很好地朗聲笑了,還搖著頭。
「社會功能預定人員把他們的工作數字傳送給受精人員。」
「他們會把預定人員要求的胚胎數量送過去。」
「然後瓶子就會來到這裡,接受詳細的功能預定。」
「此後他們就會被送到胚胎儲藏室去。」
「我們現在就要朝那裡去。」
然後佛斯特先生打開一道門,領路沿著一道樓梯下了地下室。溫度仍然屬於熱帶。他們往下走進更暗的暮光裡。兩個門跟一條有兩個轉彎處的通道確保了地窖不可能透入任何日光。
「胚胎就像底片,」佛斯特先生在推開第二道門時幽默地說道。「他們受不了紅光。」
然而實際上學生們現在跟著他踏入的悶熱黑暗,是看得見東西的深紅色,就像閉著眼睛面對夏日午後的那種陰暗。從凸起的兩側一排排往後延續、一層疊著一層的瓶子裡閃爍著無數的紅寶石,而在那些紅寶石之間,朦朧如紅色鬼影的男男女女長著紫色的眼睛,全都有狼瘡病患似的外表。機器的嗡嗡響與喀答聲微弱地振動著空氣。
「佛斯特先生,給他們幾個數字,」主任說道,他已經講累了。
佛斯特先生巴不得趕快給他們幾個數字。
兩百二十公尺長,兩百公尺寬,十公尺高。他往上一指。就像小雞喝水一樣,學生們抬高視線面向遠處的天花板。
架子有三層:一樓、二樓走廊、二樓走廊。一層又一層蛛網般的走廊鋼架,往四面八方消失在黑暗中。在靠近鋼架的地方,有三個鬼魂忙碌地從一個移動的梯子上卸下細頸大瓶。
這是來自社會功能預定室的電梯。
每個瓶子都可以放置在十五個架子的其中一個上面,雖然你看不到,但是每個架子上都有一條輸送帶以每小時三十三又三分之一公分的速度移動。在兩百六十七天的週期內,都是一天跑八公尺,總計兩千一百三十六公尺。地窖的其中一個環狀軌道是在一樓,另一圈在二樓走廊,另外半圈在三樓走廊,而在第兩百六十七個早上,日光會照進裝瓶室。所謂的獨立生存。
「但是在中間的間隔裡,」佛斯頓先生作了結論:「我們已經設法為他們盡了許多力。噢,非常的多。」他的笑聲顯示他什麼都知道,得意洋洋。
「我就喜歡這種精神,」主任再度說道。「咱們在這裡繞繞。佛斯特先生,你向他們說明一切。」
佛斯特先生很盡責地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胚胎是在自己的豬腹膜片上面成長。讓他們嚐嚐用來餵養胚胎而營養豐富的人造血液。解釋為什麼要用胎盤浸膏跟甲狀腺素來刺激胚胎。跟他們說起黃體素萃取液。給他們看從零到兩千零四十公尺之間,每十二公尺就噴射一次的噴嘴是自動注射的。講起在這條路徑的最後九十六公尺之內,逐漸增加注射計量的腦下垂體。描述在第一百一十二公尺處安裝在每個瓶子上的人工母體循環;讓他們看人造血液血庫,讓胎盤上的液體保持流動、並且讓液體流過人造肺與廢棄物過濾器的離心力幫浦。指出胚胎有貧血的麻煩傾向,最後必須供應大劑量豬胃萃取液與小馬胚胎的肝。
讓他們看一個簡單的機制,在每八公尺距離的最後兩公尺內,所有的胚胎都會同時被搖晃著習慣運動。暗示所謂「裝瓶創傷」的重力作用,並且列舉把這種危險的打擊降到最低程度的預防措施,就是適當地訓練裝瓶的胚胎。告訴他們性別測試是在兩百公尺附近進行的。解釋標籤系統:T是給男性,一個圓圈則是給女性,對於那些註定沒有生殖機能的就給個問號,白底黑字。
「因為當然了,」佛斯特先生說:「在絕大多數的狀況下,受精只是件麻煩事。在一千兩百個卵巢裡有一個繁殖力驚人——這樣對我們的目的來說真的就夠用了。但我們想要有個好的選擇。而且當然了,一個人總是必須留下極大的餘地確保安全。所以我們容許多達百分之三十的女性胚胎正常發展。其他的胚胎在剩下的路程裡,每二十四公尺就會得到一劑男性荷爾蒙。結果:她們裝瓶時會是無生殖能力者——結構上來說相當正常,只是絕育了。」(他必須承認:「只是她們確實有那麼一點點長鬍子的傾向。」)「保證絕育。」佛斯特先生繼續說:「到最後,這樣帶領我們脫離只是奴隸般模仿自然的領域,踏入更有趣的世界,人類創造發明的世界。」
他搓著雙手。因為,當然了,他們不會光孵出個胚胎就得意洋洋了:任何一頭母牛都辦得到。
「我們也預先指定並進行制約。我們造出的寶寶是社會化的人類,是阿爾法或者艾普西隆,是未來的下水道工人或未來的⋯⋯」他本來要說「未來的世界主控者,」不過他糾正了自己,反而說了:「未來的孵化中心主任。」
中心主任帶著微笑接受了這個恭維。
他們經過了十一號架子的第三百二十公尺。年輕的副貝塔技工用螺絲起子跟扳手,忙著處理經過的一個瓶子上方的人造血液幫浦。在他轉動螺帽的時候,電動引擎的轟鳴聲因為某種聲調的摩擦聲而變得更低沉了。往下,往下⋯⋯最後一扭,瞥一眼運轉計數器,他完工了。他往行列前方再挪了兩步,然後就在下一個幫浦上面開始了同樣的程序。「每分鐘都降低運轉速度,」佛斯特先生解釋道:「代血循環得更慢些;所以間隔更長時間才流過肺部;這樣就讓胚胎得到的氧氣較少。沒有別的因素,比缺乏氧氣更能夠讓一個胚胎保持低於平均水準了。」他再度搓著他的手。
「但為什麼你想讓胚胎低於平均水準呢?」一個天真無邪的學生問道。
「傻瓜!」主任打破一陣漫長的沉默,這麼說道。「你難道沒想過,艾普西隆胚胎一定得有艾普西隆的環境、加上艾普西隆的遺傳嗎?」
顯然他是沒想到。他滿臉困惑。
「社會等級越低,」佛斯特先生說:「氧氣越少。」第一個受到影響的器官是大腦。然後是頭部骨骼。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正常供氧,你就會得到侏儒。少於百分之七十,就是沒眼睛的怪物。
「這樣的胚胎完全沒有用,」佛斯特先生如此作結。
反過來說(他的聲音變得像在透露機密而急切),如果他們可以發現一種技術,得以縮短成熟期,那是多大的勝利,對社會是多大的裨益!
「想想馬匹。」
他們想著馬匹。
在六歲就成熟了;大象十歲成熟。然而在十三歲的時候,一個男人還未達性成熟;只有到二十歲才完全長成。所以,當然了,延遲發育的果實,就是人類的智能。
「但是在艾普西隆身上,」佛斯特先生很公正地說:「我們不需要人類智能。」
不需要,也不會得到。但雖然艾普西隆的心智在十歲就成熟了,艾普西隆的身體在十八歲前還不適合工作。長年的多餘而浪費的不成熟狀態。如果生理發育可以加速到,比方說,像母牛一樣快,對社群來說是多麼巨大的節約啊!
「巨大的!」學生們低聲私語著。佛斯特先生的熱情是有傳染性的。他的言談變得相當技術性;講到了異常的內分泌協調,讓人成長得這麼緩慢;假定有一種幼芽時期的突變要為此負責。這種幼芽時期的突變效果可以被抵消嗎?透過某種適當的技術,個別的艾普西隆胚胎可以變成一個返祖狀態的生物,回歸狗與牛的常態嗎?問題就是這個。而這個問題幾乎就要解決了。
在蒙巴薩,皮爾金頓已經製造出在四歲性成熟、六歲半完全長成的個體。一個科學上的勝利。但在社會上毫無用處。六歲大的男女笨到連艾普西隆的工作都做不來。而這個過程是全有或全無的那一類:你要不是完全改造不成,就是一路改造到底。他們仍然試圖找出二十歲成人與六歲成人之間的理想折衷。到目前為止不見成功。佛斯特先生嘆息著搖搖頭。
他們穿過深紅色暮光的漫遊,帶著他們走向第九號架子的一百七十公尺處。從這裡開始往前,九號架子是被圍起來的,瓶子是在某種隧道中走完它們剩下的路程,在此處或彼處會穿插著兩三公尺寬的開口。
「熱制約,」佛斯特先生說。
熱隧道跟冷卻隧道交替出現。冷卻過程結合了以硬X光造成的不適。等到他們裝瓶的時候,胚胎已經非常害怕寒冷了。他們預定要移民到熱帶去,當礦工、醋酸纖維絲織工還有鋼鐵工人。稍後他們的心靈會被塑造成認可身體的判斷。「我們把他們制約成在熱氣下欣欣向榮,」佛斯特先生下了結論。「我們樓上的同事會教他們熱愛這一點。」
「而這一點,」主任簡潔有力地補上:「就是幸福與美德的秘密——喜歡你必須做的事情。所有制約的目標都是這個:讓人喜歡他們逃不了的社會宿命。」
在兩個隧道之間的空隙裡,一位護士用細膩的手法,把一隻長而細緻的針筒插進經過瓶子裡像凝膠一般的內容物中。學生們跟他們的導遊站在那裡,靜默地注視她一小段時間。
「很好,列寧娜。」在她終於抽回針筒直起腰來的時候,佛斯特先生這麼說。
女孩一驚,轉過身來。旁人可以看得出來,雖然一身狼瘡似的斑紋又有紫色的眼睛,她還是漂亮得不尋常。
「亨利!」她給他一個紅色的微笑——露出一排珊瑚似的牙齒。「真迷人,真迷人啊,」主任低聲說道,拍了她兩三下,也替他自己換得一個相當恭敬的微笑。
「妳給他們什麼?」佛斯特先生問道,他讓自己的口氣非常專業。
「噢,就是通常給的傷寒跟昏睡病。」
「熱帶工人在一百五十公尺處會開始接受預防接種,」佛斯特先生向學生們解釋。「胚胎還有腮。我們讓這些魚對未來成為人類時的疾病免疫。」然後,他轉向列寧娜:「這個下午在屋裡,從十點到五點,」他說:「就跟平常一樣。」
「真迷人,」主任在說了一次,然後拍了最後一下,才跟著其他人走開。
在十號架子,一排排下一代的化學工人正在接受忍耐鉛、苛性鈉、焦油、氯的訓練。一整批兩百五十個胚胎火箭動力機工程師裡的第一個,剛剛通過三號架子的一千一百公尺標的。一個特殊機制會讓他們的容器處於持續旋轉的狀態。「為了加強他們的平衡感,」佛斯特解釋。「在半空中替火箭作為修工作是很棘手的工作。在他們頭上腳下的時候,我們放慢了血液循環狀態,這樣他們就會處於半饑餓狀態,而在他們頭下腳上的時候,就讓人造血液流速加倍。他們學會怎麼把顛倒狀態跟福祉聯想在一起;事實上,他們頭上腳下的時候才真正快樂。」
「現在呢,」佛斯特先生繼續說道:「我想讓你們看看正阿爾法知識份子某些非常有趣的制約過程。我們在五號架子上有一大批正阿爾法。在二樓走廊,」他叫住兩個已經開始往一樓走的男孩。
「他們在大概九百公尺處,」他解釋。「在胚胎失去尾巴以前,你沒辦法做到任何真正有用的知性制約。跟我來。」
但主任已經在看他的手錶了。「再十分鐘就三點了,」他說:「恐怕沒時間看知識份子胚胎了。我們必須在孩子們睡完午覺以前到樓上育嬰室去。」
佛斯特先生很失望。「至少看一眼裝瓶室,」他懇求道。
「那麼好吧。」主任寬大為懷地微笑。「就看一眼。」
精彩試閱
第一章
這是一棟只有三十四層樓的矮小灰色建築物。在大門上方有這排字,「中倫敦孵化與制約中心」,在一塊盾形牌子上則刻著世界邦的座右銘:社群,同一,穩定。
一樓巨大的房間面朝北方。窗子後方的空間整個夏天都很冷,雖然房間本身有著熱帶的暑氣,一道刺眼而單薄的光炫目地穿過窗戶,飢渴地尋找某些包在布幔後躺著的形體,一些學院培養出來、狀似雞皮疙瘩的蒼白形狀,但最後只找到一座實驗室裡的玻璃與鎳,還有閃著陰鬱光芒的瓷器。冬天般的寒冷彼此呼應。工人們的連身工作服是白色的,他們的手上戴著蒼白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