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年度十大好書
美國中産階級的精神路標,為迷失的心靈作傳
與卡佛同領極簡年代的短篇小說聖手:安‧比蒂
以最細膩的文筆,描摹婚姻家庭關係中的愛與進退維谷,
漸入老境的人生真相!
六、七○年代那些嬉皮們進入了中年,人生體驗愈加深沉,
男女糾纏不分國界,家庭倫理輪番上演。
永遠都在「等待」的妻子,與試圖維繫關係的丈夫。
不斷對抗自己內心卻無法討好任何人的單親母親。
飽受男人掌控、心靈傷痕纍纍的攝影師。
老是道歉、彌補不存在過錯而被視為異類的男子。
無需知道方向的旅行、無由分說的任性、無法隨時重來的愛情,
這一代迷惘的人們,終於確定自己該有的姿態與定位,接受世俗的規範。
《兔子洞是更可信的解釋》是《紐約客故事集》的第三部。進入千禧年,當初迷惘的一代面臨生活上的諸多困境:愛滋、女權、失智。決意承擔家庭狀況的男男女女,展現出與眾不同的勇氣,不再溫吞與曖昧,不再渾渾噩噩的拖延以製造出短暫的和平。
與卡佛同領極簡年代的短篇小說聖手安‧比蒂,以清淡溫柔的筆調,寫城市生活中揮之不去的疏離和不定。
媒體名家好評:
她指出了完全與衆不同的寫作道路──約翰‧厄普代克
至少,故事中的人在追求幸福時依然記得幸福的樣子。──瑪格麗特‧愛特伍
在過去五十年並不亞於任何人的……安‧比蒂畢生定義了故事可以做些什麼,包含人類的生活程度。──強納森‧列瑟(《布魯克林孤兒》作者)
在安‧比蒂最好的小說中,我們發現的是一種荒誕感,對那些我們用來安慰自己、逃避恐懼、壓制疑慮的虛妄希冀深深懷疑。從這一點來說,只要這虛妄希冀不死,安‧比蒂的小說就未必過時。──梅根‧歐魯爾克(Slate)
安‧比蒂是一位觀察複雜人際關係的大師,最開心的事就是看她在小說裡如何運作——即便故事並非運行在完全合理的軌道上。──大衛‧米恩斯(《祕密金魚》作者)
比蒂精闢的故事中充滿著諷刺趣味、令人難以忘懷,而且非常明智,是一部精采的結集。──《書單》(Booklist)
她語法俐落,輕描淡寫的散文風格,操作觀點極具天賦,以一種新的方式觀察讓衝突點進入新的境界。──《柯克斯評論》(Kirkus Reviews)
比蒂完美地抓住了時代環境……深入文化並表現充沛驚人的情感。 ──《娛樂週刊》(Entertainment Weekly)
情感充沛,巧妙的細節豐富。──《聖彼得堡時報》(St. Petersburg Times)
讓人無法錯過!──The Kansas City Star
就說故事者而言,安‧比蒂是一個重要且不朽的社會評論家。──The Virginian-Pilot
作者簡介:
安‧比蒂Ann Beattie著
美國著名短篇小說家,與瑞蒙‧卡佛齊名的「極簡主義」大師。《紐約客》的主要撰稿人之一;作品四次被收入歐‧亨利短篇小說獎作品選集,並入選約翰‧厄普代克編輯的《二十世紀最佳美國短篇小說選》。比蒂善於描畫美國一代城市人的情緒狀態與生活方式,幫助中產階級認識了自我,對於他們的成長具有非常深遠的意義,乃至被視為其精神路標。
章節試閱
世上的女人
晚餐會很美味。黛爾用食品料理機把韭蔥和婆羅門參打成泥,準備加在南瓜裡─一勺子的味美思酒也會增添一點風味。當嫩粉色的晚霞抹上田野上灰藍色的天空時,她把一張唱片丟進唱片機,淡淡聽著盧.里德淡淡唱著:「我只是給這世上女人的一件禮物。」
現在,她丈夫尼爾森應該在從洛根回來的路上,帶著他繼父傑若米,還有傑若米的女朋友布蘭達─在一番該坐飛機、火車,還是開車的爭執盤算後─從紐約搭乘大巴士來赴一年一度(是不是連續三年就可以稱為一年一度?)的感恩節前晚餐。他們本可以在感恩節當天過來,不過傑若米的前妻迪迪(尼爾森的母親)那天要來,他們倆感情並沒有消逝。反正布蘭達不喜歡大型聚會。布蘭達比傑若米年輕得多。她過去總是半個下午都在午睡─傑若米說,因為她害羞─但是近來她的職業變得光鮮刺激,她辭去中學體育教師的工作,開始當私人教練。她一下子變得善於溝通,精力充沛,光彩照人─如果這不算是形容戀愛中的女人的陳詞濫調的話。
黛爾打開食品料理機,原料漸漸液化,她鬆了口氣。不是說食品料理機時常運轉不力─只要她把刀片正確的裝在底部─她只是害怕它不運轉。她總是想像這種情景,她得用勺子挖出所有東西,再倒進那台古老的瓦氏高速搗碎器,那台搗碎器是他們在緬因州租賃的這所房子裡的,有時會出問題。搗碎器現在如此便宜,她奇怪自己怎麼不直接買台新的。
尼爾森永遠感激傑若米,為他在自己五歲時出現,一直待到他十六歲。傑若米向尼爾森保證,他不必去格羅頓中學上學,還教他每一種為人所知的體育運動─至少是所有常見的體育運動。不過,尼爾森本來會想學,比如射箭嗎?
尼爾森什麼都想學,雖然他不想從事一切。他樂得辭掉教職,只想做一點點事。不過他喜歡了解各種事情,這樣就有了談資。黛爾替他起了一個惡毒的外號,叫「沒有第一手知識的尼爾森」。這種情形有時變得乏味:人們記下尼爾森從中獲得深奧知識的書名;人們在聚會結束後打電話來,說他們在孩子的《大英百科全書》裡找到尼爾森的某些奇特斷言,然後發現他基本上正確,但不是完全正確。他們常常在電話留言機上吹毛求疵,提出反對意見:「我是迪克。聽我說,關於墨丘利你說得不完全對。因為荷姆斯在希臘語裡的意思是『調解人』,所以由他帶領死者的靈魂去冥府是有些邏輯性的。」「尼爾森嗎?我是寶琳。聽我說,魯西迪是替葛倫.巴斯特那本書寫了序言。我下次可以把書拿來給你看。他真的一直都在作序。好,為這個美妙的夜晚謝謝你倆。我姊妹很感謝黛爾抄了那份菜譜給她─不過我告訴她,沒人能把蝴蝶骨羊排做得像黛爾做的這麼好吃。那就這樣吧,好,再見。再次感謝。」
如果飛機準點降落,傑若米和布蘭達還有二三十分鐘就到了,但要是你對洛根這地方有所了解,就永遠不會這樣假設。不過,只要不泡澡,黛爾還是可以飛快地沖個澡。她也許還應該換上一條裙子,即使外面套上毛衣,在有客人時穿運動衫褲也顯得有點健忘,也許應該在毛衣裡戴個胸罩。穿燈芯絨褲子,換掉超級舒服的運動裝。還有鞋……必須穿雙什麼鞋。
尼爾森用手機打來電話。「還需要買什麼嗎?」他問。她能聽到收音機裡泰莉.格洛斯柔和有致而理性的嗓音。只有尼爾森和泰瑞,還有她的嘉賓在車裡說話:乘客們很安靜,以防萬一黛爾忘了什麼重要的原料要跟尼爾森講。對,粉紅胡椒粒。在北街九十五號找找看。當然,那並不是真的胡椒粒,叫胡椒粒只是因為看起來像黑胡椒粒。或者:紫色牛至葉粉,和綠色牛至葉粉完全是兩種味道。
「什麼也不用。」她說。她換上黑色燈芯絨褲,白襯衫。她會時刻注意白襯衫是否乾淨,這樣就有辦法跟眾人保持一些距離。她也很害羞,儘管她穿了太妹款的黑靴。
「布蘭達想看看那家婚禮蛋糕之屋。我想開車過去繞一下,會打亂你的時間安排嗎?」
「我什麼也沒做。」黛爾說。
那邊一片沉默。她這樣不好,要他手忙腳亂地想其他出路。
「開玩笑的。」她說。
他們剛搬到這裡不久她就去逛了婚禮蛋糕之屋。在肯納邦克波特,一棟黃白相間的建築,哥德式的尖塔像挺立的陰莖,傳說是某船長為他的新娘所建,在他出海時提醒她記得新婚之夜。
「我們四點左右回來。」另一個人在跟泰瑞.格羅斯談話,聲音低沉親切。
「一會兒見。」尼爾森說。「寶貝?」他說。
「再見。」黛爾說。她從電話旁的酒架上取下兩瓶紅酒。酒架離暖氣片有點太近,所以最上面四層沒放酒。夏天的時候不成問題,冬天就有些不便。她記得布蘭達喜歡她上次倒的一瓶白蘇維翁,因而這次又買了一瓶給她。傑若米當然會想喝聖愛美儂,因為他在巴黎待過。尼爾森近來愛抿一點尊美醇。不過她還是冰鎮了幾瓶白葡萄酒,因為他的心思很難揣測。最上層的架子上有一瓶「作品一號」,是她以前教攝影課時一個心存感激的學生送的。兩天後,她打算請診斷出她有低血糖和梅尼爾氏症的醫生喝這瓶酒,諷刺的是,她患病後就不能再喝酒了。要是還喝,頭暈的風險就會加大,這令人恐懼的頭暈已經困擾她多年,也一直被誤診。頭暈發作後,她總是渾身出汗顫抖,虛弱得第二天不得不臥床休息。「就像嗑了迷幻藥,被一陣浪潮捲走了。」當時她對那位耳鼻喉科醫生說。那個女人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摘草莓時卻突然出現西瓜般。「很生動的描述,」醫生說,「我丈夫是作家。他有時也會用同樣的方式讓我突然傻眼。」
「他是布賴恩.麥克坎伯利嗎?」黛爾問。
「是的。」醫生說。她又一次露出驚訝的神情。
是尼爾森猜出安娜.麥克坎伯利可能是布賴恩.麥克坎伯利的妻子。黛爾自己僅讀過幾頁麥克坎伯利的書,但是尼爾森─她也是這麼跟醫生說的─讀了很多。
「我會轉達你們的讚美,」醫生說,「現在回到真實世界吧。」
用這樣的方式來宣布轉移話題真奇怪,黛爾心想,雖然有些時候,對她而言,她的症狀才是真實的世界,將其他想法都排擠在外。有什麼比望遠鏡中的視野更真實呢?景物模糊,充滿你的視野,於是沒有景深,讓人無法忍受。醫生跟她說飲食需要哪些變化。處方上的利尿劑。說了那麼多,又說得太快,黛爾不得不在那天下午稍晚打電話給護士,確認其中幾個問題。醫生無意間聽到電話。「帶你先生一起到我家喝一杯,他們聊天時我再告訴你一遍,」醫生說,「『喝一杯』對你而言意味著蘇打水。」
「謝謝。」黛爾說。從沒有醫生提過下班後跟她見面。
她打開那瓶白蘇維翁,但是沒開聖愛美儂。誰知道呢?也許傑若米決定直接喝法國勃艮第白葡萄酒。以前不覺得小題大作和矯揉造作的事,現在有那麼一點了:人們飲酒的偏好。她還是願意遷就那些素食者的忌口,絕不會給每個人都上小牛肉,除非她確定不會引發激烈的長篇演講。她的朋友安迪喜歡無氣泡蒸餾水,她的攝影課學生南斯則喜歡沛綠雅。黛爾的腦子裡滿是人們的這些偏好和怪癖,他們神祕的信仰和食物禁忌,這是他們在餐桌旁展示自己獨立性和依賴性的方式。那些小小的考驗:會碰巧是海鹽嗎?有什麼辦法讓胡椒研磨器磨出稍粗的顆粒?需要印度酸辣醬。這樣東西真的超過她的極限。桌上有石牆牌廚房烤洋蔥大蒜醬。那次她派尼爾森去買酸辣醬,因為保羅更算 是他的朋友,而不是她的。
她走到樓下浴室,梳頭,紮成馬尾。她脫下白襯衫,又換上喀什米爾毛衣,拉了一下,弄弄服貼,她知道不該拉。她看看自己的靴子,希望現在還是夏天,赤腳會更舒服,但這不是夏天,腳會凍壞。她記得茱莉亞.羅勃茲跟賴爾.拉維特結婚的時候赤著腳。茱莉亞.羅勃茲和賴爾.拉維特:不如麥可.傑克森和麗莎.瑪麗.普里斯萊那麼奇怪。
布蘭達先進屋,甩著她那頭過早變白的濃密長髮。她為婚禮蛋糕之屋激動不已。奇妙,美麗,又有點詭異─有點陰森,一個住在她婚禮蛋糕裡的女人就像那個住在鞋子裡的老太婆,然後布蘭達開始道歉:她堅持要他們走一條史上最長的泥路,去買一籃蘋果。尼爾森把籃子放在中島上─黛爾很快需要占用上面每一英寸空間為晚餐做最後準備。她不能再吃蘋果或任何過甜的東西。她厭煩了跟人解釋她哪些不能吃,以及原因。事實上,她開始說她有糖尿病,因為大家似乎都明白那意味著不能吃糖。蘋果也有可能是布蘭達和傑若米買了要帶回紐約的。於是她說「好」,沒說「謝謝」。
房子真正的主人顯然熱愛烹飪。廚房布局合理,只可惜洗碗機在水槽左邊。黛爾已經能熟練地用左手把碗碟放進洗碗機,她覺得既是糖尿病又是左撇子或許很滑稽。等她離開這房子的時候,她也許會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見到你真好。你收到我的便條嗎?沒有太麻煩吧,嗯?」傑若米說著捏了捏黛爾,然後鬆開手。
布蘭達仍舊緊張。「我們沒給你添亂吧,沒有吧?」她問。
「完全沒有。」黛爾說。
「我本不該問,可是我在飛機裡關了半天,然後又坐車。還有時間散步嗎?只是快速地散個小步?」
「當然可以。」黛爾說。她剛把烤肉放進烤箱。時間充裕。
「你介意尼爾森和我看一下線路問題嗎?自然光下我看得更清楚。」傑若米說。
「噢,他又開始嚷嚷他如何看不見,聽不見了!」布蘭達說。她又加了一句,好像他們不知道似的:「他六十四了。」
「什麼線路問題?」黛爾問。她想赤腳。她想當茱莉亞.羅勃茲,有大大、令人目眩的微笑。可是她感覺到眉宇之間的皮膚繃緊。線路問題?布蘭達說話的方式感染了她;有她在場,她開始用斜體字思考。
「我想把樓上走道的音箱裝好。我能搞定其中一個,但另一個弄不好。也許是壞音箱。」尼爾森說。
尼爾森花了很多預支稿費買新音響。他跟黛爾的君子協定是:有訪客來就不放音樂。到現在為止,這一天放過的音樂有藍草音樂、狄倫的第一張電音專輯、日本儀式音樂、一個小時左右的《波西米亞人》,還有阿斯托爾.皮亞佐拉。黛爾聽了天氣預報,還有盧.里德唱片裡的一首歌,她把它想像成傑若米的主題曲。她喜歡傑若米,可是他真的認為他是上帝送給女人的禮物。
「你跟我一起去散步吧,好嗎?」布蘭達說。她不像布蘭達,布蘭達腳上的鞋不適合散步:棕色尖頭靴,三英寸高的鞋跟─今年的時尚裝扮,黛爾的鞋就顯得很平常。布蘭達把自己緊緊裹在一條黑色皮短裙裡,穿著圖案過多的褲襪。她上半身是件高領毛衣,黛爾覺得一定是傑若米的衣服。他二十多年來一直保留著這些法國手工毛衣。
「就沿著路走嗎?」黛爾問,指指那條經過車庫後面塌掉的溫室的泥路。她喜歡那條路。晚上這個時候通常能看到鹿。還有,路面下行的坡度讓人覺得可以徑直走進天空。天空現在是一片哈德遜河畫派式的光彩。黛爾的朋友珍妮特.勒博是那條路盡頭唯一的常年住客。那些討厭的避暑客帶著他們的杜賓犬和閃亮的四輪驅動車離開後,珍妮特不僅願意讓黛爾在「私宅莫入/危險/禁止進入/不得靠近」的路上散步,還常常把她的狗泰倫(牠害怕那些避暑的狗)帶出來,讓牠跟黛爾一起鍛鍊。珍妮特離婚了,從五十歲轉化成二十五歲,癡迷於通俗小報、晚場電影、星座占卜,還有「好玩的」臨時紋身圖案,比如躍向彩虹的獨角獸。她不是愚蠢的女人,只是很孩子氣,有點過於活潑,她前夫的言語虐待造成她很大的心理創傷。珍妮特提到她前夫的名字時會發抖,她極少談論她的婚姻。泰倫是隻聰明的黃金獵犬與黑色拉布拉多混種。牠不是在約克河支流裡游泳,就是在田野裡扭來扭去,想抖掉身上的蝨子。狗和廚房,黛爾確信這是他們搬走以後她會最想念的兩樣東西。他們會住到明年夏天,到那時,那位哲學教授和他妻子就從慕尼黑回來;到那時,尼爾森的書也該寫完了。黛爾知道她不會喜歡最後那階段。尼爾森也寫過別的書,因為任務繁重,每次他都不可避免地變得陰鬱古怪,音樂的選擇也會變得非常不拘一格。
黛爾伸手從胡熱爾櫃的麵粉櫃裡拿出她私藏的甜甜圈,是在週六的樸茨茅斯農夫市集上買的。她不吃甜甜圈,這是專為泰倫準備的,牠覺得黛爾發明了可想像到的最好的接球遊戲。牠會奔向甜甜圈,在田間四處嗅,再把甜甜圈拋向空中,讓黛爾看見牠已找到,然後一口吞下去。她也習慣了為牠鼓掌。最近,她除了鼓掌,還加上一句「好樣的,泰倫」。
「是香菸嗎?」布蘭達低聲問黛爾,雖然這時尼爾森和傑若米已經上樓了。
「是甜甜圈,」黛爾低聲回答,「你會明白的。」她把剩下的甜甜圈連同塑膠袋,一把塞進她大衣的深口袋裡。
「我在我的內衣抽屜裡藏著M&M花生豆巧克力,」布蘭達說,「而傑若米─你看,他以為我不知道他還在喝保樂利茴香酒。」
「是給一隻狗的。」黛爾說。
「保樂利茴香酒?」布蘭達問。
「不,甜甜圈。」
「什麼意思?」
「走吧,」黛爾說,「你會明白的。」
晚餐桌上─黛爾能感覺到布蘭達對她的尊重,無論是身為廚師還是一個怪女人(她把三個甜甜圈同時拋到空中,就像七月四日煙火表演的壓軸時刻)─他們討論著黛爾放在餐桌中央秋葉上的黃銅日晷。尼爾森告訴大家,那個伸出來的部分叫作指時針。
「指時針是一座孤島。」傑若米說。傑若米很喜歡文字遊戲和方言模仿。這陣子,加勒比海各島方言成了他的最愛。他和布蘭達最近去了蒙特哥灣度假。
「這是投影,」尼爾森指著日晷說,不去理會傑若米傻乎乎的笑話,「這是錶盤,這是小時線,這是刻度盤,或稱為刻度表。」
「你真是天生的老師。」布蘭達說。
「我已經擺脫那習慣了。」尼爾森說。當學校裡理論家的數量超過他稱為「心智正常的藝術史學家」時,他辭職了。他擔心前同事們會鄙視他關於羅馬古幣的作品,因而總喜歡強調自己不是錢幣學家。黛爾跟他一起離開學校,只剩下兩個忠心的學生,每週開幾個小時的車來跟她一起在暗房裡工作。
「不管去不去格羅頓,尼爾森都對知識有那麼強烈的興趣,所以我們對他毫不擔心。我對她死纏爛打,終於說服她,我那麼做是對的。」傑若米說。傑若米把尼爾森從格羅頓中學的魔爪中解救出來─他倆都這麼想,但凡說到這,傑若米絕不會不願意再次接受感謝。
「我為此感謝你。」尼爾森說。
「還有,要是你出生的時候我就在,我會阻止她幫你取一個船長的名字。」傑若米說。
「噢,尼爾森這名字挺可愛的。」布蘭達說。
「當然,要是你出生的時候我在,人們就該懷疑出了什麼怪事。」傑若米說。
「我以為你是在尼爾森五六歲時於巴黎遇見迪迪的。」布蘭達說。
「他四歲。我們結婚時他五歲。」
迪迪那時去巴黎學習繪畫。事實上,她是去跟她的神智學老師談戀愛。那段感情的收場不太妙,不過迪迪在雙偶咖啡館遇到傑若米。可不是蝸牛般的磨蹭,據她自己說,她是以蛇的速度進攻的。
「我不懂你剛才說『如果我在』是什麼意思。」布蘭達說。
「我只是說如果,如果事情不是那樣。和本來的情況不一樣。如果。」
「但是我想你是在暗示迪迪生孩子的時候你就認識她,是嗎?」布蘭達說。
「布蘭達,所有這些事情發生時,你還是個孩子。你沒必要吃醋。」傑若米說。
「我知道我應該住嘴,傑若米,可是你提到你可能在,這聽起來有點奇怪,」布蘭達說,「是我又望文生義了?」
「是的。」尼爾森說。
「哦,不,我是說,有時我覺得話中有話,而我是新來的,我不甚明白。」
「我跟你生活六年了,布蘭達。」傑若米說。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好像布蘭達如果想再跟他生活六秒,就最好結束這話題。
布蘭達什麼也沒說。黛爾用手勢把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日晷旁邊的湯鍋上。桌上還有一個盛著新剪香蔥的銀碗和一個中式小碟,內部有琺瑯釉,是黛爾在一個打折貨攤上花兩毛五買的。這地方的人對於沒有充氣、如皮球大的東西,都不當好東西賣。那個中式小碟是件古董,碟子裡的無糖生奶油堆得像一座小金字塔。
「真好喝,湯好喝極了,」傑若米說,「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讓我資助你開餐館?」
他想讓黛爾在紐約開家餐館有很多年了。傑若米家財萬貫,是他在父母去世後繼承的,父母還留給他半個羅德島州的土地。他是兼職股票經紀人,所以能明智投資。黛爾後來在波士頓紐伯里街一家畫廊展出了她的攝影作品,在那以前,想要讓傑若米打消念頭更難。
「攝影最近怎樣?」他又問。她沒有回答,布蘭達還在喝湯,沒有抬頭。
「我現在在拍一些有意思的東西,」黛爾說,「路那頭的那個女人……」她指著黑漆漆的窗外。從橋到樸茨茅斯之間只有一星微光閃爍,遙遙可見。「有個女人常年住在那─用一個火爐燒柴取暖─我拍了些照片……嗯,談論自己拍的東西聽起來總是很傻。就像解釋一本書。」她說,希望能引發尼爾森的同情。
「就說個大意吧。」傑若米說。
「好,她幫人做占星圖,做得真的非常美。她的手美極了,像喬治亞.歐姬芙。我拍了她在羊皮紙上畫記號時的手。手很能反映一個人,因為你無法改變你的手。」
她說得越多,越覺得自己傻。
世上的女人
晚餐會很美味。黛爾用食品料理機把韭蔥和婆羅門參打成泥,準備加在南瓜裡─一勺子的味美思酒也會增添一點風味。當嫩粉色的晚霞抹上田野上灰藍色的天空時,她把一張唱片丟進唱片機,淡淡聽著盧.里德淡淡唱著:「我只是給這世上女人的一件禮物。」
現在,她丈夫尼爾森應該在從洛根回來的路上,帶著他繼父傑若米,還有傑若米的女朋友布蘭達─在一番該坐飛機、火車,還是開車的爭執盤算後─從紐約搭乘大巴士來赴一年一度(是不是連續三年就可以稱為一年一度?)的感恩節前晚餐。他們本可以在感恩節當天過來,不過傑若米的前妻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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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的家
霍雷肖的把戲
第二個問題
贊拉
世上的女人
洛杉磯最後的古怪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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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洞是更可信的解釋
頂蓋石
誘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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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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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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