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過林隙
相對冥漠
他已走到樹林那邊去了,去尋找野菰或僅是為走走,或者,在更早以前,他已走到樹林那一邊,林外有山有風有海有雨,他無法停止腳步,走過之處都會留下一串低語。
只有低語,他的詩像低語,散文的聲腔更低,有時不得不加上詩句,但聲量都不高亢,怕吵醒這世界。他太不愛說話,以至於很難找到真正的話語,這幾個月來,到處尋訪他的蹤跡,妻子、妹妹、同學、學長,獲得的資料很稀薄,然後就是大疫,大家各自隔離。我知道所有的追索都將徒勞,然而我在找尋什麼呢?
有關文學也有關這片山林的身世。文學的身世是集體的,不該只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如果說這個人,他介於傳統與古典,西方與中國之間,這樣的人不多,如胡適、張愛玲、白先勇……,張把自己定位於「紅樓與現代之間」,不是紅樓不是現代,而是「之間」,那麼現代完成了嗎?未完,為什麼未完,因我們還在現代之中,後現代也在現代之中。這未完的現代有人想完成,他是站在古典上完成,但詩很難完成,因它是西化的新生兒,他也明白,故而心甘情願翻譯葉慈,前有濟慈後有葉慈,他用詩雕塑自己的靈魂,讓詩更純粹。他完成了純粹。因為沒有詩,就無法描述這個人,當詩人與詩分不開,他的人已無法個別描述。
他的散文,更能看到他的人,我最愛的《星圖》,就是自己與自己的低語,星座不重要,主要是是裏面有人,一個異己者,另一個自我交織成的密語,多麼神秘而靜美︰
A說︰秋天以後輪到我擔心自己寂寞。S說︰我陪你。A說︰精神的伴侶,你是我莫大的慰藉。S說︰精神的和身體的一切一切都和你在一起,屬於你好不好?S又說:你看我如此真摯地對著你的眼神傾訴所有,毫無隱瞞,絕不反悔,你看我如此開櫰投入,擁抱,咬齒,吞噬。
這是另一個自我S(原來我竟保有一個這麼奇特的集俗氣與高雅於一身的另一個自我),與另一個異己者A,或者說陰性自我,兩者的對話構成。整個是由星宿構成的大我,而現實的我充滿缺口「我本來是靜止的,亙古星河裏最內向的冥漠相對的個體,疏離的心神。」
他可能是我見過最內向的詩人,第一次在東海見他,他四十出頭,我未滿三十,那是文建會在東海辦的創作班,營主任是趙滋蕃老師,副主任是時任美術系創系主任蔣勳,我擔任課務組長,主要工作是排課表與接待,一時大詩人群聚東海,朗誦奇美的瘂弦、熱情奔放的羅門,溫婉怡人的蓉子、年壯氣盛的羅青……,詩人們都在詩的盛年盛世,話語濤濤不絕,只有他靜默無言。約在丹堤前身的咖啡館靠窗的位置,他看著窗外的師母與孩子出神,氣氛過於安靜,我遂提起曾在華大修課且去過她家的妹妹,她正在東海外文系教書,想請他與師母吃日本料理,他的眼睛這才發亮,問妹妹近況,因課程三個月,他要來好幾次,遂約定某次課後姊妹和他們一家在西北飯店吃日本料理。妹妹有心往上唸博士,但她也非常內向,自尊心奇高,如果老師不提,她就不敢提。那天飯席間,他似乎心情很高亢,啤酒一瓶瓶開,手一拍再拍叫菜,這家老店的菜合他胃口,但他依然話少,等到席末他還是沒開口,妹妹臉色發白,急得快哭了,她只等他問一句「有想再繼續唸嗎?」但我們都不敢提,一直無言到散席。
過於內向的人遇上同是過於內向的人,最終都是如此吧!他並非無情無感,只是心神疏離。妹妹最終轉行,自此與文學漸行漸遠,她亦有自己的宇宙,大隱於市,逍遙自得。
那之後還陸續見了幾次,較近的一次是中文系舉辦的「近現代國際研討會—六七零年文學」:最近的一次是「楊牧研討會」,我與唐捐在央圖對談,寬闊舞台只有兩張沙發,台下接近滿座,他與師母都在台下聽,那忐忑,我們的聲音都在發抖。下台後在休息室,他看到我主動提起妹妹「芬青呢?她現在作什麼?」,師母在旁依然美好,我一一回答,那是我們談得最久的一次,距離第一次相隔已三十幾年,似乎他跨越三十幾年接著上次的話題,突然從回憶甦醒。
這就是他靜止,內向冥漠的底色,只有在書寫中像靈蛛吐絲般,緩緩低語,釋放更放恣熱情的一面。
妹妹與我也有這面,她有著一雙接近透明淡茶色眼睛,心性高潔,卻能包容我的狂亂,無需言語也深知對方心思,而我們像對待貴客般謙卑客氣,真愛有時就是這樣缺乏真實感,你是真的人類,真的存在?它存在於親子之間,有時存在手足之間,那些狂囂能說得出來的都是淺愛,因此我們都能完全理解這樣的人。
我在《山風海雨》找到一些解釋,他寫到母親跟她個性相近,都不擅表達感情,然感情深到母親跟他兩眼相視就會笑出來︰
我心裏其實很捨不得離開母親,但就像上中學以後那幾年,雖然心裏有許多話,許多捨不得的話,想對他說,就無端地強忍著,不肯開口,這樣必要地折磨著自己,深怕否則就變成一個感情用事的人吧?但感情用事有什麼不對嗎?又說不上來。然而我又覺悟了,發現母親實在是完全明白的,她知道我有許多話想對她頃訴,但兒子已經長大了,一方面大概有些事情不便說,說了也無從參與、歡喜,或者憂慮,一方面她更瞭解這無非就是兒子的個性使然,羞澀多過其餘,就像她自己一樣,凡事不知道怎樣才能無保留地表達,除非透過文筆。
他寫的人事物很細節,譬如跟母親的關係,應該是很緊張,因為是不說話的孩子,她知道他的聰穎,心意相通才忍不住四眼相對便笑。這羞澀而早慧的詩人到東海,他先讀歷史系,後轉外文系,年少已有詩名,因而驚動學長。那時文學院一班不到十人,外文系多一點,十幾二十人,經濟系、社會系也在文學院裏。這裏名師雲集,社會系董同龢,外文系 Shepher謝培德夫婦,柯安思、克福蘭等英、美教授, 歷史系由原本任教於臺灣大學歷史學系的劉崇鋐教授擔任系主任,另有朱延豐、藍文徵、祁樂同、楊紹震、馬龍(Malone)等,中文系牟宗三、蕭繼宗、徐復觀、梁容若、孫克寬、高葆光、魯實先、方師鐸……,陣容強大,理學院的梅廣因此轉到文學院,那時還有杜維明、許達然、洪銘水,林衡哲……,林只唸一年就轉讀台大醫學院,但他與楊牧曾是同學,林說有一次聽說外文系來了一個美女,大家跑去看,林說這種仙女誰能追得上,這人是陳少聰。林衡晢後來創「新潮叢書」,就找在美國的楊牧幫忙,他說「 我與楊牧曾在紐約時代催生過『新潮叢書』24本,我們二人的友誼,也是在東海大學建立的,他是花蓮人,他考上歷史系我念外文系,雖然不同系也不同宿舍,但國文與英文卻在同班上課,而且緣於同樣對文學的愛好與學問上的朋友,彼此皆相知相惜,互相尊重。」而他為何投入翻譯,影響他的是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九日徐道鄰的一場演講「論翻譯事業」︰他聽完感想很多,在日記寫道::「在一千多年前,中國是一個最善于翻譯的國家,但翻譯的結果,並沒有使民族固有的 文化失去光彩,相反的,因為外來文化的調和與潤澤,使中國文化有了新的發展,今日的中國,在文化上每每令人有青黃不接之感,翻譯事業之不發達,是最大的原因。」這讓他在美國時與楊牧一起搞翻譯,連同廖運範醫師分別譯出《羅素回憶集》與《佛洛伊德自傳》,這都是當時文青熟悉且必讀的。
葉的身世
那時的東海獨立招生,一個年級只有收兩百人,來報名的近六千,錄取率三趴多,資優生群集,且文理不分家,因小班制,大家都熟,住在這深山野林,沒地方去,大家都在樹下草地上唸書聊天。理科懂文學的不少,如物理學家陳敏就和他一起讀詩,並愛上濟慈。
陳敏曾說「劉崇恆教授的物理學奠定了我事業的基礎,而劉述先教授的美學開啟了我對西洋文學靈魂的探索」,劉述先先生承襲第三代新儒家的學統,我在政大修過他的《文學概論》,當時他擔任系主任,可惜沒聽過他的儒學課,系裏有幾個老師講舊儒學,起初很難感應,上羅宗濤老師的《禮記》覺得有趣,《詩經》、《禮經》都上了,想挑戰十三經,遂自修「四書」,覺得出好處,因諸子課很齊,「清代學術思想」老師開啟我對中國哲學的興趣,後來讀牟宗三的《哲學十九講》有統攝的作用。劉師在東海與牟中三、唐君毅、徐復觀、方東美形成的「新儒學運動」,影響深遠,之後杜維明繼承其後。陳敏師從諾貝爾獎獲獎者Segre和張伯倫,為麻省理工學院物理系終身教授,他發現幾百個三噴注事件,在膠子的發現過程中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他在1977年在給友人楊牧的信中提及在大度山上一起讀濟慈:「……1976年冬天,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參加諾貝爾獎大典後,回到日內瓦,在阿爾俾斯山的雪峰下,我首次聽到了夜鶯的歌唱。這才領略到濟慈形容他『喜悅到心都隱隱作痛』的感覺。回想起在大度山誦讀濟慈夜鶯詩的情景,算算離開大度山已經十幾年了,這些年來,忙著做實驗,從物理題目的規劃,儀器的設計與製作,資料的收集與分析,每個實驗差不多都是四、五年,沉醉期間就像做了個夢……」,葉珊,大家當時都叫他葉珊,是濟慈的信徒。
杜維明回憶當年在東海求學的日子,那時大度山是新儒學的大本營,他受中文系的牟宗三、徐復觀教授的影響,立定了自己學術思想的方向。他也修了許多外文系、哲學系的課程,那時跨系跨學院修課是正常,學校要求英文要好,外文系英文與文學課大家搶著修,說一口流利英文是基本要求。杜認為東海最特別的地方就是「樸實」,跟城區學校有著不同的氣質。
「樸實」其實是用許多誘惑與便利換來的,因學校初蓋好,一片紅土地光禿禿,校園廣大,學生稀少,來了什麼厲害人物都會掀起波瀾。當時的東海在外文系教授謝培德的記述下是這樣:
當時東海基本的大學規模已經成形,文理大道兩旁的文學院、理學院已完成,兩旁尚未種植如今已綠蔭森森的榕樹。行政大樓、舊圖書館、體育館、男女生宿舍及教職員宿舍都與今日相同,不過東海地標--路思義教堂尚未動工,校長公館也還未興建。因無綠樹碧草,到處光禿一片,起風時更是塵土飛揚,好在當時的會計長畢律斯女士趁台中鋪路之便,央請台中市政府順便到東海鋪設道路,為學校省下不少花費。
後來一個二次世界大戰後中美合作的中國農村復興聯合會JCRR(Joint Commission for Rural Reconstruction),贈送東海幾千棵樹苗,其中多為相思樹、松樹及油加利,以實驗何種樹種能耐大度山上貧瘠的紅土與威力驚人的強風。
那時嶺上的風可吹碎人,連圍巾也會飛上天,校園與農村為鄰,常有農人架牛車悠然走過,或在草地上放牛,外面馬路沒鋪好,從朝馬以上還是石子路,下山約會的話,男女要在這陰陽界分手,自己走回山上,過了幾年才有巨業公車,一天兩三班,是這樣的與世隔絕造成的「樸實」。
雖然這樣,房子的建築、空間一流,在貧脊的五零年代(這學校與我同庚,多麼難以啟齒),設備超級現代,謝培德說「來台之前,我們已打定主意過一種與英國全然不同的生活,我們心想此地的設備一定不足,卻萬萬沒想到東海的住家和環境遠比預期的好得太多。不但裡面有各式傢俱,還有一間佣人房呢!抽水馬桶(英國進口的)、冰箱(我們在英國還沒有呢!)、煮飯用的煤油爐等一應俱全,比起當時周遭的環境,東海可說是十分現代化。」當時台灣還在農村社會,生活水準遠比西方低,東海生活水準卻很高,許多人還請傭人。我在七零年代中期到東海,就是被這種「貴氣」嚇到 ,學生像美國學生,男女多留長髮,穿得很嬉皮,卻住在美如仙境的古典園林,老師宿舍區不用說,美式庭園,唐風建築,美到不可說。學生宿舍有冰箱電視,有些人還有自己的小冰箱小電視。堂哥讀生物系,小小的四合院,跑出許多漂亮的人,每個人都在床下偷養小動物。妹妹的同學中有「八美」,其中有辜家千金、龍宇純女兒,還有妹妹的蜜友L,她美艷入骨,是秦可卿一流的人物,這樣的美我真的沒見過。在臺北大學裏多的是大官富賈的千金,然她們剔除衣妝、打扮,身材,那張臉都是驕氣浮氣,東海女子的美如清水芙蓉,見之忘俗。夜晚時星子亮而大,可以仰望鞠摘,菜頭與我素不相識,也知我是競爭者,卻把聲韻學筆記借我,這麼慷慨無私,我對妹妹說,這個奇異地,我定要來。
其實在更早以前,第一印象並不好,1 9 6 9年我初二,畢業旅行有一站是東海,但見一片低矮灰房子,到處是矮樹苗,那時不懂唐風,就覺得簡陋,打了不及格,只在還在建好不久的的路思義教堂前照了一張照片︰那時他正在柏克萊唸書,又是一個林蔭幽美的地方,除了山風海雨,他跟樹林與葉真有深緣,之後的麻大、華大、東華都是林園學校。而我不知日後會與這片土地發生關聯,直到我被這片山林吸住。七零年代中期可說這裏最美的時期,大樹已成林海,掩映著灰簷紅牆,數不清的林間小路,通往神祕之境,這裏早晚起白霧,如無數白蛇蜿蜒,草地如淋了蜜般豐美,陽光草坪周圍的天空之樹想是以前的老林子,以下是老師宿舍區,有的種了梨花、李花,有的結果櫐櫐,好像獨立於台灣的異時空。而1 9 59年初抵東海的他,看到的還是一片紅土中尚未長高的鳳凰木︰
鳳凰木其實已長得比我們都高了,一下車就感覺到,而且小河邊上的青草也修葺得很好。只是放眼朝那起伏的台地望去,依然看不到想像中應該有的蔥籠林木,只見低矮的植物點綴四處,縱橫來去,整齊地隨丘陵起伏,在漸深的黃昏色裏不能判斷其種類。反而,我就注意到遠近一些貧脊的地面,在漫長的夏日曝曬之餘,凸顯出一種黃灰帶紅的色澤,如此乾燥,縱使在細緻的人工佈置之餘,例如眼前那些曲折來去的石版步道何嘗不提示著一種雅趣和長久人文建置的企圖,或決心。迴旋的欄杆將宿舍樓房象徵地圍在它的歸屬區域,行人沿設計的路線繞過一些地標,好像早已成為習慣,就在過去那四年的時間裏。這時暮靄幾乎將掩去沈沈重落的,東邊那大半個天宇顏色,我竟也從不著邊際的時間意識裏及時撤回,捕捉到微明未曾完全消逝之前那短暫的一瞬,那邊對我保留的屋脊以及傾斜交會的,令人神往的瓦當結構。
在樹林還沒長成,路思義教堂未建造之前的東海想必還稱不上美,能探險的至多是一點也不夢幻的夢谷,文學院的建築最美,有木造迴廊與種有鳳尾竹的中庭,四周竹林環繞,是人氣最旺的讀書場所,開放式圖書館有看不完的書,外面的荷花池也是大家流連之地。瓦當還很新,被陽光晒得發白,唐式的書院建築,走在其中,大家都變得文雅,校園最美的景緻不是建築,而是人。身穿長袍的經師,帶著英國腔的洋教授,在那個追求現代化的半個洋學校,漢唐宮闕與藍眼白膚一點也不犯沖,尚且競相穿起長袍,他也曾是吟哦古詩的長袍古人。
文學院最熱鬧,大家都推杜維明為老大,梅廣來之後更起帶頭作用,洪銘水還為《東風》畫了封面,他是第三屆,楊牧第五屆,在東海很講輩份。這些早期學生在1956創辦「東風社」,成員多為中文系學生,內容較偏重於文藝性,光看第十期的陣容就很可觀,1960年,他二十歲,還是以本名王靖獻發表文章︰
當時洪說︰「那時聽說來了一個詩人,大家都談論著,他那時瘦而高,身穿淺色長袍,很斯文。」他到中文系修《詩經》與「文字學」、「老莊」,在《東風》至少發表三篇文章,剛開始用原名發表《談新詩的欣賞〉、〈葉〉,到大四才用葉珊發表〈自剖〉,可能在民國四十九年,還沒出詩集,出了詩集,詩名漸響,遂用葉珊之名與瘂弦一起在五十二年《東風》發表文章,那時他們感情交好,往來密切,瘂弦的名聲正隆,很照顧他。大約在此時發生了牟宗三事件。牟先生朋友不多,跟同事亦少往來,也不在意婚戀,他到五十歲才結婚。當時初婚的牟宗三先在銘賢堂講「理想主義」,甚受歡迎,他融貫中西哲學,在〈五十自述〉中寫著「學是在曲中發展,不斷地學即不斷地曲。在不斷的曲與『曲之曲』中來使一個人的生命遠離其自己而復回歸於其自己,從其『非存在的』消融而為『存在的』,以完成其自己。」,他創「獨體」一詞,認為一個人盡情盡理,盡才盡性才是一個「獨體」,它是一種「智性直覺」,源自「生命靈活的不安份」,一反康德的理性主張。令我們想到他的老師熊十力講的「孤往」,是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的大氣魄,他說「凡有志於根本學術者,當有孤往精神。」熊氏二大弟子在東海,五十歲的徐像中國儒士,將「體用不二」、「經世濟用」發淋漓盡致,又將中國藝術歸結於老莊,形成一種美化的人生,可說是實用派:而牟在〈五十自述〉中大力批判胡適、馮友蘭、張君勵、梁漱冥,文字狂放而瑰奇,五十歲的牟更像一個創作者,聞其說讓人入迷。加以學生粉眾多,為他惹來麻煩。
在這樣濃厚的人文與哲學的環境中,他偏向何人?那時他熱衷於創作,對辭章的要求更迫切,他修習高葆光的「詩經」課,成為他日後研究的重點。但在人文思想濃厚的背景下,他不會無所動,嚮往老莊的逍遙於天地萬物之間,一景一物都經心,「孤往」獨遊於天地之間,追求風骨,讓他的文章正大而無絲毫媚態,寫詩文而無媚態,這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