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允許自己分裂或多元化,但絕不能讓這些分裂與多元化後的元素之間不可調和,否則撕扯的只會是生命中難得的平靜,阻礙的是理想前進的腳步。
晃動在冰與火的翹翹板上
──及時雨‧宋江
[人物點讀]
字公明,綽號呼保義、及時雨、黑三郎。三十六天罡星之天魁星。梁山泊義軍總頭領。
原為山東鄆城縣一刀筆小吏。因晁蓋等黃泥岡劫生辰綱事發,宋江把官軍追捕的消息告知晁蓋。晁蓋等上梁山後,遣劉唐送來書信及五十兩黃金酬謝。不料,此信落入宋江之小妾閻婆惜之手。無奈,宋江怒殺閻婆惜,被發配江州,與李逵等相識。卻又因在潯陽樓題反詩而被判成死罪,幸得梁山好漢搭救,在刑場被救上梁山,做上了二把手。後在攻打曾頭市時,晁蓋眼中毒箭而亡,遂坐上頭把交椅。日後,宋江率眾為朝廷招安。在歷次討伐其他起義軍的過程中,梁山好漢死傷甚眾。
宋江本人在征方臘成功後不久,被高俅等人所賜的「御酒」毒死。
在那個奸臣當道、民怨沸騰的時代,以宋江為首的梁山好漢愛打抱不平,曾經讓人一度看到了救世主的影子,他那杆替天行道的大旗下聚集了眾多英雄好漢。對於走投無路的人來說,「上梁山」似乎成了當時最流行的口頭禪。
然而,正當梁山事業轟轟烈烈的時候,宋江錯誤的戰略決策卻使梁山一百單八將非死即傷,梁山大好形勢頓時解體,宋江親自帶著自己群下的一窩雞給黃鼠狼拜了個好年,自己也被自己所忠於的朝廷用毒酒毒死。
梁山上上下下的悲劇似乎是宋江一手導演的。因為,在宋江的心裡,始終是冰火兩重天的世界,他的每一種行為都是在矛盾的掙扎中作出的。
作為起義軍領袖,他親手創建、發展、壯大了起義隊伍,使之成為宋王朝的心腹大患;他既委身於造反之列,卻又始終不能忘懷對統治階級的耿耿忠心,最終又親手葬送了梁山的起義事業。
「義」使他傾向革命,不滿現實;「忠」又使他瞻前顧後,優柔寡斷。這種雙重性格,不僅造成了宋江的個人悲劇,也造成了整個梁山義軍的悲劇。忠與義的矛盾在他身上表現得十分明顯。
晁蓋智取生辰綱之後,事情敗露,首先被宋江知道了。宋江見到官府防範梁山晁蓋賊寇公文,有一段心理描寫:
晁蓋等眾人不想做下這般大事!劫了生辰綱,殺了做公的,傷了何濤觀察;又損害許多官軍人馬,又把黃安活捉上山:如此之罪,是滅九族的勾當!雖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於法度上卻饒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這段心理活動正是宋江矛盾心理的表現。第一,宋江作為一個朝廷懂法的人,知道晁蓋所犯的一串串事件,每一件事情都是滅九族的罪,雖然前面是事非得已,可是到了現在已經是不能夠回頭了;第二,宋江擔心晁蓋等人,怕他們出了疏忽和閃失,心中有一種隱隱的操心。這是一對矛盾,要忠於朝廷就是不義,要講義氣就要對朝廷不忠,在忠和義之間宋江很難做出抉擇,這種艱難的選擇一直伴隨宋江到最後一刻。
如果說前期忠義之間義字占了上風的話,在他坐上第一把金交椅後,忠字慢慢占據了重要位置。
晁蓋死後,宋江成了帶頭大哥,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聚義廳」改成「忠義堂」並且豎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這一改變代表著梁山大政方針的改變,梁山由以前的純「義」改變為「忠」和「義」。
自此後梁山的性質發生了變化,招安逐步被提上了排程,「望天王降詔,在招安,心方足」。以後宋江每遇捉到政府軍官,他必假罵部下,納頭便拜,親解繩索,甜言蜜語訴說招安事宜。
正當起義軍取得三敗高俅、兩贏童貫的輝煌勝利之際,這個一向標榜「替天行道」、「清君側」的人不僅沒有殺掉奸臣,反而恭恭敬敬的將其送下了山。為了實現招安大計,他甚至去找女人去疏通與皇帝的關係。
招安後,替天行道的大旗也改成了「順天護國」, 宋江也變成了朝廷的忠臣,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為國家效力」,此後征大遼,平方臘,為大宋立下了赫赫戰功。宋徽宗這個無道昏君再糊塗,有一點卻表現得非常堅定,那就是從未信任過宋江!正應了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俗語。
宋江的悲劇其實在冥冥中早就註定了,只不過他並不自覺,反而以「義」為藉口,讓眾多梁山兄弟作了他「忠」的祭品。造過朝廷的反,是為不忠;投降朝廷,任人宰割,是為不智;讓眾弟兄因他而死,是為不義!而他偏偏以「忠義」相標榜!
其實「忠」和「義」是極端對立的兩種思想。一方面,宋江對皇帝特別「忠」,始終沒起過反抗皇帝的念頭,所以他把自己的一切造反行為皆歸結為忠君愛國,為國除奸;另一方面,他對梁山兄弟又特別義。然而,皇帝與「賊寇」之間畢竟又是水火不相容的。在那個時代,對殘民以逞的皇帝絕對忠,就不可能對人民群眾特別義。招安之後的殘酷現實一再證明了這一點,陳橋驛滴淚斬小卒就是一個明證。反之,對人民群眾特別義就不可能對皇帝絕對忠。
在宋江身上,還存在許多不可調和的矛盾,他標榜的是義字,但卻用了許多陰險虛偽的手段把大家逼上梁山。
宋江想要招降秦明,故意派人騎上秦明的馬,穿上秦明的戰袍,假裝秦明。到他的上級慕容知府那裡,殺人放火,讓人以為秦明已經投降了梁山。待秦明回到城外,別人都不相信他,而且殺了他的妻兒。隨後秦明無奈,只好上山。為賺盧俊義上山,派吳用在人家牆上題一首反詩,結果害得盧俊義家破人亡,遭到血光之災,差點兒連命都保不住。
為了成全自己的忠,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擔心李逵造反,於是把李逵叫到跟前,讓他喝下毒酒,說「寧可朝廷負我,我忠心不負朝廷」,給自己留下一個清白名聲。「義」是宋江維持他地位與權威的資本,他的義是通過許多不義的手段實現的。
宋江愛惜生命卻又很快意殺戮,在陳橋驛一個小兵殺了官員要被處死,宋江含淚送別,讓他喝醉了之後再砍頭。然而等到他落難後,他反而不再大談佛心了。 面對「官軍百姓被殺死有五百餘人,帶傷中箭者不計其數」,滿口「忠義」的宋江此時卻無視死傷無辜,不僅如此,還「啟請眾好漢,再做個天大的人情,去打了無為軍,殺得黃文炳那廝,也與宋江消了這口無窮之恨」。
黃文炳只是揭發宋江題反詩的人,揭穿宋江裝瘋賣傻以躲避逮捕的人,揭穿戴宗製造假檔的人,他只是在盡自己的職責忠於自己的國家,與宋江並無私仇,全為公恨。可宋江卻不顧眾好漢的安危,硬要大家為他冒險追殺黃文炳以泄一己之私憤,從這裡如何能看出一絲一毫的仁愛之影呢?更無法相信的是宋江居然將他「一門內外大小四十五口盡皆殺了,不留一人」之後,甚至還讓手下兄弟下手,一片片活剮了黃文炳的肉來燒烤下酒。
宋江是一個生活在冰與火之間的人,他的性格矛盾重重不可調和,他講義,但義有很大欺騙性;他講忠,可是卻把更多的人誆到跟朝廷作對的集團裡來,讓「不忠」的力量壯大。正是在「義」的欺騙下,梁山兄弟才甘願隨宋江征遼寇,平方臘,一百單八將損折大半,在忠的誘導下,最後連宋江自己也成了其忠順思想的犧牲品。
這種悲劇性的結局說明,宋江的「忠」既未能贏得皇帝的信任,而他的「義」也沒能保全梁山兄弟的性命,甚至連反貪官汙吏這一目的也沒能達到。
生命中的許多東西永遠求證不出結果,一種蘊涵在生命內部的矛盾也永遠不可調和,在人生的道路上背起了冰和火兩座大山的人永遠會活得很痛苦,聰明的人會順其自然,放下矛盾輕鬆上陣,頑固的人卻喜歡在夾縫裡找出尋找所謂的真理,證明出結果。在生命最後一點上,是冰還是火並不重要,冰有冰的好處,火有火的用益,重要的是自己用冰還是火帶給了人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