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構與現實拼疊交錯
有如萬花筒般璀璨華麗的懸疑小說
皆川博子繼《剖開你是我的榮幸》《薔薇忌》之後,獻上精密推理傑作!
◆《哪啊哪啊~神去村》日本知名作家‧三浦紫苑 跨刀解說
◆新銳小說家‧何敬堯 專文導讀
二戰時期,一所教會學校裡,少女們流行接力創作小說。
一本蔓玫瑰花紋框格中僅寫上標題《倒立塔殺人事件》的美麗筆記本,被混進其他書籍,悄悄擺放在圖書館的書架上,是圖書職員忘了貼書標,還是別人的藏書不小心放進來呢?
巨大的謎團誘引著少女們,第一個拿起那本筆記本的少女,提筆寫下故事開端。
第二個、第三個少女接力為它寫下後續。
然而,由於一名少女的死亡,暗藏在故事裡的恐怖企圖躍然浮上檯面……
來路不明的筆記本主人是誰?
每一則創作都傳遞什麼幽微祕密?
花樣年華的少女死因為何?
與倒立塔恐怖傳說又有什麼關連?
塔外,敵軍轟炸滿目瘡痍;塔內,推理創作如火如荼
躲入防空洞避難,等待空襲結束的學生們,在防空洞裡頌唱著〈藍色多瑙河〉,短暫忘卻隨時可能死於下一秒的恐懼──1945年(昭和20年)二戰時期,於敵軍隨時都有可能發動空襲戰火的處境中,人命如螻蟻般無足輕重。砲彈轟炸、機槍掃射,動輒近百人轉眼間隨即失去生命。
阿部欣子於戰爭期間失去親人,輾轉寄居到同學三輪小枝家中。
新學期開始不久,阿部在三輪小枝的請求下,閱讀起一本標題為《倒立塔殺人事件》的手寫稿書冊。書稿內頁筆跡明顯前後不同,阿部得知那是多人接力創作之故。
接力撰寫故事的其中一名少女上月葎子,於空襲時,躲入學校的教堂,慘遭炸死。
乍看似是樁意外的不幸事件,卻令同樣接力撰寫故事的三輪小枝暗自心生疑懼和不安──明明附近就有一個方便躲藏且不易成為敵軍轟炸目標的防空洞,為何上月偏偏跑進容易成為標靶的教堂裡?
隱匿在虛構創作背後的真實惡意,以少女的死亡為序曲,就此揭幕!
相互扶持的患難情誼,青春歲月的藝術洗禮
一個偶然沒有警報的午休時間,我去了「祕密老地方」。上月葎子和七尾杏子也在那裡,就像約好了似的。
我們不怎麼交談。我已經讀完杜思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了,所以開始讀七尾杏子說她喜歡的《白痴》。堂哥留給我的書裡也有這一本。我們三個人依偎在一起抵禦寒風,各自看書,而杏子會素描,來打發時間。食物匱乏,我們總是餓著肚子,但能與兩位大姐姐在一起,我心滿意足。
倒立的視角,扭曲的戀慕,奏起一首愛的輓歌
十年前……如果那時妳沒有嘲笑我,我的人生,還有妳的人生,是否應該截然不同?還是遲早都一樣會走到這一步?
厭惡與憎恨,是兩種不同的感情。對於厭惡的對象,只要遠離就行了。但憎恨卻酷似深切的愛慕。
蟄伏十年,仍不能了斷的恩怨……
我準備要讓背叛我的人瘋狂。
◆日本亞馬遜五星評價!各界讀者好評讚賞連連!
真實歷經過戰中與戰後動盪時期的本書作者,將「那時」的自己投射進來一般具體描述,並重疊上幾近幻想的世界,構築了這不可思議的故事。如同美麗的玫瑰多刺般,書中情節發展非比尋常,但若思及不可否認的精彩結局,也就甘之如飴了。──東的閑人
不讀到最後,絕對無法得知扮演「被害者、犯人、偵探」的書中角色分別是誰。第一次看到這種不可思議的推理小說。閱讀以後有很高的滿足感。──Kise
說到皆川博子作品的特色,多是文學性十足且唯美幻想的上等文章,令人恍若酩酊如醉的頹廢氛圍、清濁並立的世界觀、美麗的登場人物……難以逐一細數,總之,她的作品擁有一旦身陷其中便無法自拔、彷彿毒品般令人上癮的魅力。──Masami
說穿了就是作中作,但作者在書末發動了隱藏起來的陷阱,令人完全措手不及……。是個讓人看完了以後還會不由得沉浸在故事裡的世界一般如真如幻的小說。──Miltupi
【名家解說──三浦紫苑】
追求高潔靈魂的人
皆川博子的《倒立塔殺人事件》,蘊含了輕易飛躍劇情大綱的跳躍力,以及芳醇濃郁的滋味。儘管這是一本極為端整、結構力驚人的小說,卻也能感受到一股潛在的蠢動,讓人無法將它精簡成「這是這樣的故事」。
結果我只能說:「太精彩了。」而只能做出這種直白感想的自己令人沮喪,但那不允許精簡的部分,引人陷入宛如品嚐至高美酒的酩酊恍惚,讀完後仍遲遲難以脫離作品世界,我想這種感覺,正是小說這種表現手法的精髓。這本書讓人再透澈也不過地體會到閱讀的喜悅以及可怕。
本書登場的不只有文學作品,還提到了許多的音樂和繪畫。它們當然不是做為知識和教養的象徵而登場。它們身為戰爭時期,連糧食都極為匱乏的少女們由衷渴望之物、也就是登場人物的靈魂糧食,在作品世界投下燦光。就宛如銀色璀璨的月亮。
在防空洞、在製造飛機零件的工廠迴響的〈藍色多瑙河〉歌聲。配合旋律舞蹈的少女高潔的心志。
無論處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能成為人們的明燈,那就是音樂、是繪畫、是小說、是詩。也就是活在生死夾縫間的人,凝望自我及他人的心,所表現出來的創作物。
創作無法填飽肚子。面對戰爭這巨大的暴力,創作也許看似無力。確實如此。創作輕易就會受到限制、審閱、壓抑。
但渴望、熱愛創作的心,是絕對無法完全被埋葬的。無論使出怎樣的暴力手段,都絕對無法。本書寧靜而銳利地刻畫出人這種製造出憎恨、歧視、暴力的生物,同時也向我們揭示創造及感受愛、美和創作,亦是人類無從壓抑的本能。
沒錯,《倒立塔殺人事件》,是為了活在寂寞之中,卻不由自主地熱愛創作的我們而寫的,充滿了美、殘酷與高潔的故事。
書中各處透露的幽默、即使在嚴酷的狀況下,仍抬頭挺胸的潔癖少女、微小但堅強的友情與思慕。享受作品世界,遙想她們的未來,闔上書頁時,我的心中湧出的,是些許的寂寞與莫大的歡愉。
啊,必須和部大姐她們道別了嗎?是這樣的寂寞,還有閱讀的歡喜。是一種想要獻上感謝的喜悅,因為有熱愛創作的心情,才能邂逅這本書。
這一切化做渾然一體,我在房間裡兀自興奮著,只能不斷地說:「真是太精彩了!」
解說者:三浦紫苑
1976年生於東京。2000年以長篇小說《女大生求職奮戰記》在文壇展露頭角。
2006年以《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榮獲第135屆「直木賞」大獎,2007年則以《強風吹拂》拿下當年「本屋大賞」第三名, 另有已拍成影片的《哪啊哪啊~神去村》及《啟航吧!編舟計畫》,都是人氣極高作品。
作者簡介:
皆川博子
生於1930年,東京女子大學英文科肄業。
44年創作生涯,80本以上小說作品。
跨足兒童文學、推理小說、幻想小說、歷史小說與時代小說各領域。
獎項斐然,在日本文學上的地位與卓越貢獻有目共賭!
1973年,以《阿卡狄亞之夏》(アルカディアの夏)獲得第二十屆小說現代新人獎。
1985年,以《吃人劇場》(壁 旅芝居殺人事件)獲得第三十八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
1986年,以《戀紅》(恋紅)得到第九十五屆直木獎。
1990年,以《薔薇忌》得到第三屆柴田鍊三郎獎。
1998年,以《死之泉》(死の泉)得到第三十二屆吉川英治文學獎。
2012年,以《剖開您是我的榮幸》(開かせていただき光栄です)得到第十二屆本格推理大獎。
2013年,獲得第十六屆日本推理文學大獎。(等同於「終身成就獎」)
2015年獲頒「文化功勞者」殊榮。
瑞昇文化出版:《海盜女王》《薔薇忌》《少女外道》
譯者簡介:
王華懋
專職日文譯者,譯作包括各種類型,有推理、文學小說及實用書等。
譯作有京極堂系列、《書樓弔堂: 破曉》、《年輕人們》、《所羅門的偽證》、《大地之子》等。
譯稿賜教:huamao.w@gmail.com
章節試閱
手記1
後來我才知道,有幾個感情好的小團體,會互傳筆記本接力寫小說。是當下最時興的活動。沒有人邀請我一起寫。
明明在休息時間傳閱就好了,T**卻故意在做禮拜的時候,透過我來傳筆記本給K**,這讓我忍不住要猜疑:T**是不是希望我眼紅?為了暗示我:妳被排擠囉。
T**和K**從初等部就一直在一起。從區立小學參加入學考進入中等部的我,難以融入那些從初等部直升上來的同學。
從區立小學考進中等部的人,一開始雖然很陌生,但不知不覺間也形成了幾個小團體。上下學路線相同的人容易變得要好。大部分都是以有領導力的一個人為中心,幾個人簇擁在她身邊。我不屬於任何團體。並不是我自命清高,而是我的好惡過度分明,而且嫉妒心太強。我只想對敞開心房的一個對象深入交往──深入到對方大概會感到厭煩的程度──但班上沒有這樣的對象。
不,我不是要寫這種無聊的自我分析的。
我對「幾個人輪流接力寫小說」感興趣。比起流水帳的日記,滿紙虛構的小說,是否更能反映出作者的真實面?T**寫了什麼故事、K**怎麼接下去,我毫無興趣。從她們平日的言行來看,實在不可能寫出什麼有深度的東西。頂多就是像話點的日記罷了,要不然就是俗濫到不行的情節:雖然有點違反校規,但我下定決心向老師表白,愛慕之情得到了昇華。
我也想和幾個人合作寫寫看。
我會萌生這個念頭,是因為碰巧得到了一本書──或者該說是筆記本?
也就是現在我在家中書房撰寫的這本書──或是筆記本。
我是在學校圖書室發現它的。珍本另外收藏,但圖書室的書籍是開架式的。下課時間,我幾乎都待在圖書室裡。雖然基督教相關的書籍占了多數,但也有好幾套文學全集和畫集。有時候還會聽到音樂室傳來的鋼琴聲與合唱聲。窗戶關著也能聽見,聲音是透過牆壁傳來的嗎?不致於吵到妨礙閱讀。如果彈得好,反倒令人心曠神怡,但鋼琴聲令我心痛。
約莫一個月前,二年級的新學期剛開始時,我在書架角落不起眼的地方,發現了一本沒有貼書標的書。是圖書員忘了貼,還是別人的藏書不小心放進來了?我納悶著,不經意地拿起來翻閱。人造皮革的書背,還有孔雀花紋紙的封面上都沒有書名,也沒有作者的名字。
我訝異地翻開扉頁的下一頁,看到新藝術風格的蔓玫瑰花紋框裡寫著標題。
倒立塔的殺人
沒有作者的名字。
是偵探小說嗎?還是犯罪小說?不論何者,在學校──在我家也是──都屬於禁書。雖然哥哥的藏書裡,也有加博里歐的偵探勒考克系列、柯南‧道爾的神探夏洛克福爾摩斯系列、卡斯頓‧勒胡的《黃色房間的祕密》和威爾基‧柯林斯的《月光石》、以及世界犯罪實錄等,我全部都偷偷讀完了。不只是偵探小說和犯罪小說,只要是通俗娛樂讀物,不管在學校還是家裡,都是被禁止的。
比起善惡黑白明分、勸善懲惡思想明確的娛樂讀物,光明正大地陳列在開架式書架上那些杜思妥也夫斯基、斯特林堡、史尼茲勒、左拉、紀德這些人的世界文學,更隱含了劇烈太多的毒性,而老師們居然渾然不覺嗎?《白痴》裡的梅什金公爵是個性無能者;斯特林堡徹底描寫了對人類的不信任以及對他人──特別是對女性──的惡意;而紀德筆下的淨是一些好男色者。善良的教師們大概是被《田園交響曲》中堅貞不渝的愛情蒙蔽了眼睛,所以沒讀到《背德者》吧。過去還不到十歲的我,就是透過霍桑的《紅字》,才知道世上有不貞私通這種行為、有私生子這種存在。
我想著這些,翻開下一頁。是白紙。是裝訂錯誤嗎?我隨手翻著,但每一頁都是白紙,直到最後都沒有印刷半個字。沒有會蓋在最後一頁的學校藏書章,也沒有用來夾借書卡的紙袋。
外表不是筆記本,而是有著硬皮封面的豪華書本。學校福利社沒有販賣這種筆記本。
我重看標題,發現文字以及框著它的纖細花紋都並非印刷,而是用藍黑色墨水手繪上去的。
我被那本書頁空白的書給吸引了。我覺得正因為什麼也沒寫,這本書中隱藏著無數的祕密。如果把它就這樣據為己有,算是偷竊嗎?但它沒有書標,也沒有藏書章,所以不是學校的出借圖書。即使默默把它拿走,也不算違反校規吧。
如果告訴圖書員,也許她會以尋找物主為由,把它從我手中拿走。
職員是個年輕女人,但陰沉、寡言又冷漠──跟我一樣──我實在不想找她說話。她的左手手指動作不靈活。
名字叫什麼也不確定。我聽過有人叫她「雫小姐」。是她的姓氏很特別,叫做「雫」嗎?或者那是綽號,表示她就和水滴(譯註:「雫」即是日文水滴的意思。)一樣虛幻?雫,我正自反芻這個稱呼,不知為何,眼底浮現庭院幽暗的角落一景。佈滿青黑色苔蘚的洗手缽凹處,水滴正滴落其上。掛在屋簷下的琺瑯吊桶正滴滴答答地滴著水。不是我家的景象。我們家的廁所有自來水,所以不用吊桶。是我想起了小學同學家裡的景象。
說到水,那個圖書員好像喜歡喝茶。櫃台後方連接辦公室,裡面附有小廚房,圖書員會用電熱爐燒水,將散發出茉莉花香的茶水倒入白色的茶杯裡。那種芬芳的茉莉花,在我國沒有栽種,應該是昂貴的舶來品吧。有時她也會請我們品嚐。就連那種時候,她依然一臉陰鬱。
我若無其事地將只有《倒立塔的殺人》這個標題、此外全是空白頁的書本放入書包,帶回家去。
為什麼就只有這樣一個啟人疑竇的標題,其餘隻字未寫呢?
接力寫小說的風潮。當我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彷彿天啟一般,我悟出寫下《倒立塔的殺人》這個標題、這本書第一個主人的意圖了。
在文具店買下這本模仿書籍款式的筆記本的人,本來應該是要寫小說的。
雖然寫下了腦中浮現的標題,卻無以為繼。她悄悄把它藏進圖書室的書架裡,祈禱著會有人接下去寫。
一定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應該不是初等部,所以大概跟我一樣是中等部,或許是專門部的某個學姐。只是大上一個年級,感覺就成熟許多,而專門部的那些學姐,對我而言更是高不可攀。
或者是某個年輕女教師……有這個可能。說到年輕女教師,這所學校沒有幾個。教英語的吉田老師、教音樂的久世老師、教縫紉的綾部老師。我無法將那些嚴肅的中年或即將步入老年的教師與這本書連結在一起。他們痛恨偵探小說,連「殺人」這個字眼都讓他們覺得忌諱無比。修女感覺也和小說完全絕緣。
我忍不住也想到更感傷一點的情節。筆記本原來的主人生了病──應該是肺病。在少女小說裡,漂亮女孩會生的病,都一定是肺病。急性大腸炎就太倒胃口了。她在休學期間想要寫小說,卻只寫下了標題,就這樣再也無法提筆,香消玉殞。她的同學依照她的遺言,把這本書放到圖書室……愈想愈可笑,我停止想像。
倒立塔的殺人。想到這個書名的人,或許是從流傳於**女學院的古怪傳說得到的靈感。只要是從初等部直升上來的學生,沒有一個人不曉得這則傳說。而外招考進來的學生,則是會在某一天,聽到變成好友的直升學生咬耳朵轉述。
「這所學校有一間可怕的教室,要是不小心跑進裡面,會被倒吊起來死掉唷。」
「不對啦。」另一個直升學生訂正說。「是教室會翻轉。天花板變成地板、地板變成天花板。跑進裡面的人會被關起來,發瘋自殺。」
「是哪一間教室?」
「就是不曉得才可怕啊。有可能是理科教室,也有可能是生物教室。」
「可是理科教室和生物教室,大家平常都在上課啊。」外招的學生反駁說。「哎唷,不是隨便就會翻轉的,是某個時候會突然翻轉。」
外招的學生追問有沒有人真的自殺,然而沒有人知道具體案例,只能曖昧地說:聽說以前發生過好幾次。
「我聽說自殺的是外國來的老師。」也有學生說。
其他學生壓低了聲音說:「對,聽說那個可怕的房間是在教師館。」在日本與歐美的關係惡化以前,一直都有一兩個從法國、英國或加拿大來的老師執教。而他們居住的地方──教師館──就鄰接教堂。太平洋戰爭爆發前一刻,外國教師全部撤回國了,現在那裡成了空屋。
「聽說進去教師館裡面的小房間,就會有刀子從天花板掉下來,把身體劈成兩半唷。」
「那是愛倫坡的小說吧?」我插嘴說。
對方不理我,接著說:「聽說劈斷了兩個學生,把上半身跟上半身縫在一起呢。就像撲克牌的人頭像那樣。」
「凶手一定是躲在閣樓裡。」我說,卻沒有人聽得懂我在說什麼。
只有一個女生蹙起眉頭:「我的天啊,妳是讀了江戶川亂步嗎?亂步現在被禁了呢,不可以讀的。」
「妳讀過對不對?〈閣樓上的散步者〉。」我回嘴說。
「是我叔叔告訴我的。我才不讀那種邪惡的書呢。」對方被惹惱了。
應該真的有學生自殺吧。女學生自殺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是情節被加油添醋了吧。
我猜想,亂步是不是受到亨利‧巴比塞的《地獄》所啟發,才會寫下〈閣樓上的散步者〉?《地獄》是一篇租賃旅館而居的三十歲孤獨男子的獨白。他一搬進來,就聽見幻聽般的歌聲。然後他發現,歌聲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隔牆上層有一片板子腐蝕,磚塊接縫錯開,灰泥剝落,形成了一個小縫隙。男子偷窺隔壁房間。其時恰好歌聲的主人剛離開房間,房門搖晃著。照亮室內的只有一根蠟燭。年輕女僕進來打掃。她繫著幾乎是夜色的天藍色圍裙,手腕是純白色的。在樓梯平台碰見時,她就是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頭;然而現在透過牆壁縫間窺見的她,夜色彷彿將詛咒化成了祝福,把污垢變成了黑影。
『那是因為她只有一個人。前所未有、甚至幾乎是崇高地,她徹徹底底地只有一個人。她處在那種潔淨、那種全然的純粹,也就是孤獨之中。
我,用眼睛,褻瀆著她的孤獨。』
女孩從口袋取出一封信讀起來。將宛如鳥翅般翻飛的紙張拿到唇邊親吻。
從此以後,男子便不斷地從牆縫偷窺鄰房。住在隔壁房間的,是一個「高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她就是令男子發現牆縫的歌聲主人。
『……女人半臥在長椅中間,兩手撩起裙子,雙腳伸向爐火。那動作讓套著黑襪的豐腴小腿露了出來。
結果,我的肉體就像被按上烙鐵般吶喊起來。因為我窺見那肉感的線條逐漸隆起,伸向光照不及的陰影處,消失到更深的深處。』
男子繼續看著。
『刺繡襯褲形成一塊被黑影包裹的陰暗大裂痕,在中間打開。我的眼睛躍向那裡,瘋狂了。我的眼睛,在這片乍開的黑暗、露骨的黑暗之中、在女人的中心、薄絹的正中央,幾乎得到了想望之物。薄絹如煙般輕薄……』
走筆至此,我忽然想到,以人造皮革為書背、用孔雀花紋紙為封面、內頁全為空白的這本書,它的第一個主人,會不會是雫……?
沒有書標的書能一直留在圖書室,會不會是因為把它放進書架的就是雫?她是否偷偷在觀察,前來圖書室的學生裡,有誰會發現它?誰會對它感興趣?
答、答,我聽見滴水聲。
聽起來像水龍頭漏水,但我的房間所在的二樓並沒有自來水,而樓下的浴室和廚房水龍頭,就算整個打開,二樓也聽不見。
二樓有兩間各六張及八張榻榻米大的和室並排,南側是一條三尺寬的走廊。我的房間是小和室,大和室被哥哥拿來當書房。哥哥是大學生,回家時間很晚。二樓只有我一個人。一樓也全是和室,但玄關旁邊有間西式小房間,擺了鋼琴。
北面窗邊的矮几,我拿來當成書桌使用。在桌前跪坐久了,腳會麻痺,所以我想要哥哥那種可以坐椅子的高桌子,但小和室如果擺上大書桌,就沒有空間鋪被子了,我只好忍耐。我央求過一次,被母親教訓說:女孩子光是有自己的房間就夠奢侈了,妳爸小的時候,都用裝蜜柑的紙箱當書桌呢。矮几和鋼琴,這落差還真大。我覺得從初等部直升上來的同學,絕對沒有人用矮几。因為她們很多都來自時髦的家庭。
答、答,水聲持續不斷。是從紙門外傳來的。我覺得是圖書室的職員雫全身濕淋淋地站在走廊上,一陣毛骨悚然。雫不是死人,但世上還有一種叫做「生靈」的東西。不久前我才剛讀到與謝野晶子翻譯成現代文的《源氏物語》中,六條御息所的那一段。
我聽見母親的腳步聲上樓來,急忙把書藏到座墊底下,打開課本。
母親的聲音喊著我:
「來幫忙一下,都濕掉了。」
快點!母親催我。就算真的是雫的生靈,也會受不了母親的聒噪,消失不見吧。
走廊角落,要下樓梯的地方形成了一窪積水。
母親走下幾階,伸出拿抹布的手吸水,再把水擰到旁邊的水桶。
我也被塞了條抹布,跪在地上擦拭。冰冷的水滴滴到我的後頸。抬頭一看,水窪正上方的天花板有一片水漬。
「在下雨嗎?」
「雨勢很大。等放晴了,得叫修屋頂的過來才行。」
啊,又是一筆開銷,母親吃不消地說。「這陣子年輕師傅都收到紅紙被徵兵了,不曉得能不能馬上找到人修理。」
母親把水桶放在漏雨的地方接水,交代我:「記得偶爾來看一下。水滿了就提去倒掉。」然後下樓去起居間了。
我從座墊底下取出空白的書,繼續寫下去。
也許雫知道學生之間正在流行接力寫小說。
那個陰沉的女職員也許有想要寫小說的欲望。雖然想到了標題,卻接不下去。
圖書室雖然都被學生拿來查資料寫功課,但也有好幾個常客,是愛書成痴之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喜歡閱讀的人,有時也會想要自己動筆創作。我也是如此。我從小學的時候,就一直想要寫小說。但至於該寫些什麼好,卻是毫無頭緒。
雫期待有人發現這本書,為它寫下後續。並且期待那個人寫到一半,會把它再放回書架。
雫是不著痕跡地看著我把它拿出來嗎?
雫會悄悄閱讀我所寫下的故事吧。屆時她窺見我隱藏在日常生活背後的心底深處,肯定會竊笑不已。
然後……她會被我寫下的文章觸發想像力,自己接下去寫……嗎?
或是會若無其事地將空白的書放回書架,期待下一個人興起好奇,採取跟我一樣的行動?若是這樣,成功率太低了。也許下一個拿起它的人,會直接把書交給雫說:「有奇怪的書混進書架裡。」書本祕密的光輝會被撕下。
再說,我並不想被那個陰沉的女人看出我的內心。別說故事了,光是寫到這裡的文字,就曝露出我從來不在老師、同學,還有家人面前表現出來的真實的自我。
我應該會寫下《倒立塔》的開頭部分。
但我要悄悄交付筆記本的對象不是雫,而是妳。
手記1
後來我才知道,有幾個感情好的小團體,會互傳筆記本接力寫小說。是當下最時興的活動。沒有人邀請我一起寫。
明明在休息時間傳閱就好了,T**卻故意在做禮拜的時候,透過我來傳筆記本給K**,這讓我忍不住要猜疑:T**是不是希望我眼紅?為了暗示我:妳被排擠囉。
T**和K**從初等部就一直在一起。從區立小學參加入學考進入中等部的我,難以融入那些從初等部直升上來的同學。
從區立小學考進中等部的人,一開始雖然很陌生,但不知不覺間也形成了幾個小團體。上下學路線相同的人容易變得要好。大部分都是以有領導力的一...
推薦序
神秘高塔的誘惑
這一本奇異的書,是由數名少女輪流撰寫。一開始的起點,只是有人在圖書室發現了一本無書標的筆記本,內頁寫著「倒立塔殺人事件」……
所謂的「塔」,除了代表教堂的鐘塔,更指涉著塔羅牌中大阿爾克納(Major Arcana,俗稱為「大秘儀」、「大牌」,包含22張牌)中的「高塔牌」(The Tower,牌號XVI)。
這張紙牌的經典繪圖,是一座高塔遭受雷擊崩塌的畫面,並且有兩人從高塔墜落而下。這張牌述說著《聖經》中的巴別塔故事,象徵的意義是「崩潰、失敗、生命中無可避免的改變」,彷彿也透露著小說人物的命運軌跡。
關於「塔」的寫作題材,一直是日本懸疑故事接收西方哥德文化(Gothic)以來,很重要的創作主題。日本明治時代的知名推理小說家黑岩淚香,曾經依據愛麗絲•威廉森(Alice Muriel Williamson,1869~1933)所創作的《灰衣女子》(A Woman in Grey,1898)改編成 《幽靈塔》(1901年)。爾後,江戶川亂步也依照這個故事改寫成妖異詭譎的冒險小說,故事描述一名男子為了解救心愛的女子,隻身闖入危機重重的高塔古宅。
「塔」象徵著人力想要抵抗上天,征服一切的願望,但巴別塔的終局,卻是毀滅。儘管如此,人們仍然無法停止好奇心,想要築起高樓,一窺天上宇宙的奧秘。儘管可能面臨殘酷的未來,身處於痛苦之中,仍然無法停止往上攀爬的念想,這是來自「塔」的招喚。而在皆川博子的「倒立塔」之中,又隱藏著什麼不可觸碰的秘密呢?
請讓我們以指尖翻開小說的扉頁,進入那一座充滿神秘魅力的塔中閣樓。
【本書導讀】
何敬堯╱小說家,臺大外文系、清大臺文所畢業,作品橫跨奇幻、歷史、推理,曾獲全球華文青年文學獎、臺大文學獎,美國佛蒙特藝術中心駐村作家。小說作品《幻之港―塗角窟異夢錄》、《怪物們的迷宮》。
神秘高塔的誘惑
這一本奇異的書,是由數名少女輪流撰寫。一開始的起點,只是有人在圖書室發現了一本無書標的筆記本,內頁寫著「倒立塔殺人事件」……
所謂的「塔」,除了代表教堂的鐘塔,更指涉著塔羅牌中大阿爾克納(Major Arcana,俗稱為「大秘儀」、「大牌」,包含22張牌)中的「高塔牌」(The Tower,牌號XVI)。
這張紙牌的經典繪圖,是一座高塔遭受雷擊崩塌的畫面,並且有兩人從高塔墜落而下。這張牌述說著《聖經》中的巴別塔故事,象徵的意義是「崩潰、失敗、生命中無可避免的改變」,彷彿也透露著小說人物的命運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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