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誰,都無法從這處魔界所佈下的陷阱中逃離……
不可思議的因果齒輪,就在你我身處的空間裡運轉著。
你,會成為下一個迷途之人嗎?
從懸疑、驚悚,再跨越到充滿異想的情境,
憑藉細膩的內心描寫與切入人性陰暗面的故事鋪陳
引領閱讀者闖入難以分辨現實與幻想的世界。
翻開這本作品之後,
你能安然地走出城山,還是會被她的魔性所吞噬?
八篇看似獨立的神秘故事,
建構起一齣不可思議的魔幻劇碼
由編織情境的魔術師˙宇佐美真琴
精心打造的異色幻想劇場,就此開幕!
在這片蒼鬱卻瀰漫不祥氣息的山林之間,彷彿連空氣與時間都被一股潛藏其中、讓人心生畏懼的沉重束縛感所凍結。
只要靠近城山一帶,或許,你就會和這裡的住民一樣,被那難以解釋的神秘力量所禁錮了。
★特別收錄:推理評論者洪敍銘專文解說
我是在距離城山偏遠的南區長大的,就是流過這片平原的兩大河川即將入海前的匯流處。從那裡也能清楚看見城山。而我就讀的是位於城山東麓的女子高中,如今居住在城北地區。仔細回想,我的人生也圍繞著城山周邊打轉。就某種意義來說,或許是被囚禁在這裡吧。
築城四百餘年,始終存續於此的城山,擁有統御這座城市的力量。那股力量遍及山腳下的整片原野。當夜幕低垂,整座山便與黑暗融為一體,山上亮起青白色光芒的古城,宛如飄浮虛空的魔城。我無法逃離它的引力,神情恍惚地仰望它。
【各篇劇情大綱】
樸實無華,卻因為意外的戀情陷入狂亂的女高中生,她強烈的執著,會將自己帶往什麼樣的結局……
〈幽暗˙毘沙門坡〉
受託修復奇妙畫作的女人,竟在畫作中發現了牽連自身過往、神秘詭譎的暗示……
〈抱著貓的女人〉
罹患不治之症的男人,回顧自己挫敗的一生之後,他在迎接人生終局之際,所做出的最後選擇是……
〈繭之中〉
善良的智能障礙少年,以自身的意志與信念為祭品,餵養了從黑暗中誕生的恐怖存在……
〈我的朋友〉
同病房裡那位能解讀內心秘密的臨床女子,其雙眼所見的是幻想,還是人們內心畏懼面對的現實……
〈七一一號病房〉
看似單純的愛貓走失事件,竟牽連出這段期間內家中各種微妙的變化,讓一個家庭走向難以預見的發展……
〈醉芙蓉〉
突如其來的育嬰任務,意外地讓兩起完全不相關的關係產生了變化……
〈白花凋零〉
柔弱無助的孩子,面對身邊覬覦家產、居心不良人士的威脅,能守護她的就只有……
〈暗夜特洛伊〉
囿於市中心的城山魔界,彷徨於黑夜之中。這些被夢魘所束縛之人,是否能迎來獲得救贖的時刻──
圍繞著魔性之地「城山」的八段人生際遇,看似互不相關,其實都被人生百態所煉製的宿命枷鎖給牽引著。
由人性的慾念、貪婪、愛恨、迷惘、執著等諸多拼圖所拼湊而出的灰暗群像劇,在洋溢著奇想、妖異氛圍,讓人不寒而慄的「城山」力量的驅動之下,靜靜地等候著下一個進入命運牢籠的主角。
你,會成為下一個迷途之人嗎?
來自魔性之地「城山」的蠱惑
★巧妙融合懸疑、驚悚、奇幻風格,在絕佳的平衡度之下營造出獨到的世界觀。
☆大大小小、時而外顯時而隱晦,藏匿於文字敘述、場所、事件、人際關係的各式伏筆,在一連串精妙的埋設後,再於意想不到的環節陸續收束,讓日本眾讀者驚呼不斷。
★以細緻筆法建構出深入的人性剖析與氛圍特殊的空間場域呈現。
作者簡介:
宇佐美真琴(宇佐美まこと)
1957年生於日本四國愛媛縣。2006年以〈藍毗尼的孩子〉獲得第1屆《幽》怪談文學賞「短篇部門」大賞,2007年以收錄得獎作品的同名短篇集正式出道。2017年以《愚者之毒》獲得第70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長篇與短篇連作部門)。另著有《入らずの森》(禁忌之森)、《角の生えた帽子》(長角的帽子)、《死はすぐそこの影の中》(死亡近在影中)、《熟れた月》(圓月)、《骨を弔う》(弔骨)等作。擅長透過隱藏於日常情境中的異相,精妙地描繪人性深處的陰暗面。
【繪師簡介】
DAKO
近兩年開始全職以繪圖維生的大叔。這是我第一次接小說封面的委託,很榮幸能合作。因為本人的畫風是比較偏成人向的,能受託小說封面繪製頗意外的(笑)
臉書粉絲團:ANGEL X ANGEL
譯者簡介:
徐屹
因迷上動畫歌曲而一腳踏入日文世界的一介小譯者,曾擔任出版社編輯,現為專職譯者。立志在博大精深的譯界精益求精、體會文字的奧妙之處。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提子墨│作家、英國與加拿大犯罪作家協會PA會員
瀟湘神│作家
月亮熊│作家
八千子│作家、文化部青年創作補助得主
余小芳│暨南大學推理研究社指導老師、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暨年輕學子委員會主委
洪敍銘│推理評論者、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成員
喬齊安│推理評論者、百萬部落客
日本流行中毒者│日本時尚潮流FB專頁
◆來自各方的震撼迴響
這是一部充分融入宇佐美真琴作家特色的逸品
──── 千街晶之│日本推理評論家
原本以為,這是一本短篇小說合集,卻在閱讀到第二、三篇時,才從隻字片語中端倪出許多桃花依舊人事全非的蛛絲馬跡!整體結構也帶給讀者一種宛若跳耀於前世今生中,在時間線的不同點回盼浮光掠影之感。原來,人生許多看似毫不相干的個體,在冥冥中都可能有過若有似無的交集。直到最後一頁,我方才茅塞頓開,讚嘆《少女夜行》這書名的絕妙之處!
──── 提子墨/作家、英國與加拿大犯罪作家協會PA會員。著有《熱層之密室》、《火鳥宮》、《幸福到站叫醒我》、《水眼》、《星辰的三分之一》,近作為論理解謎與奇想兼備的科幻小說《浮動世界》。
怪物有歷史嗎?有的話,會跟一座城市同樣久遠嗎?《少女夜行》以數個短篇羅列了一個城市的怪談,人物擦肩而過,彼此的命運卻互相糾纏,秘密底下還藏著秘密,成為魔魅的溫床;宇佐美真琴以美麗又灰暗的文字,吐露一個有光的城鎮,背後壓抑著怎樣的情感,最後在古城的陰影裡,拉出一個偌大的魔域。
──── 瀟湘神/作家、曾獲角川輕小說短篇銅賞、金車奇幻小說特優、台大文學獎小說組第二名,著有「言語道斷之死」系列:《臺北城裡妖魔跋扈》、《帝國大學赤雨騷亂》、《金魅殺人魔術》,並參與「說妖系列」、《華麗島軼聞:鍵》、《筷:怪談競演奇物語》等多人創作。
八篇看似獨立的故事隨著線索一一揭露自然地緊扣在一起,讓人忍不住讚嘆作者的絕妙設計!冷淡的筆觸中蘊含濃烈的情感,即使迎來結局的那刻總令人惆悵,卻因為本書完美集結了所有令人鍾愛的元素而令人深深癡迷。
──── 八千子/作家,以《證詞》獲得尖端原創小說大賞逆思流組特別賞。筆下以殯葬文化融合推理元素的少女撿骨師系列:《地火明疑》、《天雷無忘》皆榮獲文化部青年創作補助。另著有《我的青春絞死了貓》、《回憶暫存事務所》、《青梅竹馬JK同時是廢柴社長和天才少女有什麼衝突嗎?》、《前進吧!高捷少女 炫爛》(與D51合著)等作品。
充滿異色感的事物,潛藏在看似平淡不起眼的日常之中,詭譎與病態交織出一篇篇奇幻又寫實的都會故事。或許扭曲,但在我讀來只覺得很美。
────月亮熊/作家、角川華文輕小說大賞Boy's side銀賞受賞者,著有《離不開的才算愛》、《Sdorica-Before Sunset-萬象物語》遊戲小說系列等作品,近作為《終端少女~Recharge》。
築城四百餘年,以古城為中心發展的城市,平地的正中央聳立著一座頗高的城山,城山則散發幽暗和祕密的氛圍,統御的力量遍及整片山野和城鎮,形塑了文本虛空飄無的基調。全書收錄八篇短篇小說,並有楔子和尾聲,內容各自獨立,卻也能夠相互貫串,形成奇異的閱讀節奏和期待感。
環繞城山生活的人們,有著沉鬱的心緒和人生情事,而儘管生存時空未必一致,卻隱隱牽連。高中女生、繪畫修復師、將死男子、育幼院男孩、醫院女病患、家庭主婦、高空作業員、美術老師等,殊異廣闊的人際網絡,交錯迷離幻滅的情感,搭配魔域城山的神祕能量;作家宇佐美真琴既塑造恐怖、懸疑的氣氛,另加入奇幻的設定,佐以各式市井小民的故事線,真實且怪誕,虛幻又迷魅,難以預測的賞閱張力與突兀感,竟也能具備說服力且恰如其分,使讀者醉心沉迷、低迴反覆。
──── 余小芳│暨南大學推理研究社指導老師、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
徘徊在異樣的邊界,縈繞著神秘詭譎的氣息,小說中的「城山」是充滿現實性隱喻的地域空間,它承載著每個人的美好、盼望、崩落、黑暗,在視角游移間穿越人際的艱難、暫脫捆縛的社會枷鎖、形而上的精神解脫或沉淪。在《少女夜行》裡,讀者在看似冷靜旁觀的同時,也將在不知覺間,捲入難解的事件、複雜的人性困局、怨忿化作深沉的夢魘,回環、紛沓而來……。最終向著光,在裡面得到救贖及復位。
──── 洪敍銘//推理評論者、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成員。著有《從「在地」到「台灣」:「本格復興」前台灣推理小說的地方想像與建構》。
呼應山林悲寂的傳說,致鬱系的設計巧妙誘發出市井小民的濃稠惡意。以幻想手法結合懸疑佈局,將愛媛松山城化為障翳魔窟的詭譎怪談。
──── 喬齊安/推理評論者、百萬部落客。跨領域運動作家、痞客邦「運動邦」與《足球王者》專欄寫手,亦於「口袋日本」與「鍵盤大檸檬」劇評專欄發表多元主題專文。
名人推薦:提子墨│作家、英國與加拿大犯罪作家協會PA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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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各方的震撼迴響
這是一部充分融入宇佐美真琴作家特色的逸品
──── 千街晶之│日本推理評論家
原本以為,這是一本短篇小說合集,卻在閱讀到第二、三篇時,才從隻字片語中端倪出許多桃花依舊...
章節試閱
那棟洋房就蓋在森林的入口處。
我緊握麻耶的手。麻耶一臉不安地抬頭仰望我,我勉強擠出笑容回望她。這是我第幾次來這裡了?次數少得屈指可數。耳邊傳來路面電車叩隆叩隆經過路軌的聲音,車輛來來往往的噪音,使我鼓起勇氣,邁步走向洋房玄關。朝著丈夫的老家前進。
「這個城市的正中央有山耶。」麻耶說。從下車的車站也能清楚看見微高的城山。看在習慣大廈林立的東京街景的三歲孩童眼裡,大概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對呀。奶奶的家就在山下喲。」
上次來的時候,麻耶還只是嬰兒。這次丟下忙於畫作的丈夫慶介不管,只有母女兩人回鄉。玄關沉重的大門開啟,一名身材削瘦的老人從裡頭走了出來。這個男人姓北見,從上一代起就在這個家服務。
「歡迎回來。」北見如此說道,畢恭畢敬地低下頭。「老夫人盼兩位來都盼得望眼欲穿啦。」他小跑步過來,接過我手中的波士頓包。「要是您告訴我什麼時候到站,我就去車站接兩位了。」
「不,請別費心……」
我立刻便窮於回答。這裡令我感到不自在。洋房背後那片森林隨風搖曳,沙沙作響。彷彿是在警告著「有外地人來了」。陷入自己就快被這沉重的綠色團塊給壓垮的幻想中,我再次緊握麻耶的手。
被指定登錄有形文化財產的蒲生家宅邸,外牆是以花崗岩建造而成,一部分貼著美麗的水藍色瓷磚。是地下一層、地上兩層樓的構造。蓋有寬敞停車門廊的正面玄關前,有御影石製成的三階臺階。厚重的大門上刻有「左三巴」的浮雕,是蒲生家的家徽。
一站到刻意建造成左右不對稱的宅邸前,我總是莫名感到有些暈眩。我試圖尋找這份不安與困惑源自何處──最後還是作罷。他們家族代代都是山上那座古城的城主。
我的丈夫慶介是自江戶時代延續至今的蒲生家的正統繼承人。將獨生子送到東京後,入贅的公公四年前便駕鶴西歸。打那時起,慶介的母親便在這偌大又陰森的洋房裡與北見及數名傭人一起生活。
「小環,歡迎妳來。」
當我望著玄關大廳挑空的天花板和乳白色大理石柱,正看得入迷時,正面樓梯上落下一道清澈響亮的聲音。是我的婆婆君枝。我把想要躲在我背後的麻耶拉向前來。
「來,快跟奶奶打招呼。」
麻耶像是敏感地看穿了我的心思似地緘默不語。現在我認為,令自己感到不自在的其實應該是君枝才對。不,屬於這充滿壓迫感的場所──背後緊鄰古城的宅邸相關的一切事物,都令我心生恐懼。
我大慶介六歲,出身於東京一個狹窄髒亂的下町街區。父親經營的一家典型的金屬加工小工廠,很久以前就倒閉了。當初婆婆會反對我倆結婚,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本地首屈一指的名門蒲生家,直到今天也是擁有許多大廈和停車場的資產家。
「哇,麻耶都長這麼大了啊。」
君枝走下樓,在麻耶面前蹲下,好讓視線與她同高。麻耶雖然身體僵硬,卻任由君枝撫摸她的頭。
慶介不顧君枝的反對,硬是與我結了婚,不久後便生下了麻耶。我以身為畫家的慶介,畫作漸漸受到好評而開始出名,以及忙著照顧小孩為藉口,鮮少拜訪這裡。但是我並沒有與婆家疏遠。尤其在麻耶出生後,我努力試圖改善婆媳關係。君枝也不意外地如同社會上常見的情形那樣,因為可愛的孫子而軟化了態度,如今也已承認我是蒲生家的媳婦了。
為了在東京承租備有兩間畫室的獨棟住宅,我們還在接受君枝的援助。雖說畫作的買氣已經起來了,但慶介的收入還是有限。只是受到一名畫商偏愛,遠不足養活我們一家三口。
君枝領著我和麻耶來到會客室。正式的客廳另有別處,這裡則是專門接待關係親密訪客用的房間。從樹林枝葉的空隙間能俯瞰到鬧市,我暗自將這裡定位成是這個家中最舒服的場所。麻耶在天鵝絨材質的彈簧硬沙發上落坐,晃動著穿著白襪的雙腿,孩子氣十足地東張西望,眺望整個房間。
大理石暖爐在招待主賓的客廳裡也有,不過現在兩邊都沒有在使用。灰燼已清掃乾淨,裡頭安裝著殺風景的瓦斯暖風機。地板上鋪的波斯地毯原本應該是高價品吧,如今處處都出現褪色、磨損。麻耶也被天花板上垂吊的高雅小型水晶吊燈給吸引了目光。
幫傭的土居婆婆將紅茶放在托盤上端了過來。她在這個家幫傭到這把年紀,因為患有風濕病,手指無法隨意活動。我站起來幫她,好不容易才把紅茶擺放到桌上。一切都老舊得嘎吱作響。不論是這個家,還是住在這裡的人。
紅茶裡飄浮著檸檬片,麻耶莞爾一笑。君枝也因為這個唯一的寶貝孫女的舉動而笑逐顏開。
「慶介過得怎麼樣?」
我將慶介的畫作在畫商的推薦下,成功賣給了一間公司的社長,以及他預定在三月份和大學朋友共同舉辦畫展、正在努力作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她說明。頻頻點頭聆聽的君枝,最後輕聲嘆息,輕得令人難以察覺。大概是對兒子成為畫家一事,至今仍感到不滿吧。此外,還有他與從事繪畫修復師這種莫名其妙職業的年長女性結婚這件事。
「那麼,差不多該讓妳看看那幅有問題的畫了。」
君枝站起來,帶領我和麻耶離開房間。起碼我這個婆婆似乎有心想要理解我的職業,因為她想委託我修復這個家中的古老油畫。
我們走上二樓。樓梯鋪著紅色的地毯,把我們的腳步聲都給吸收進去。聽說這個家是君枝的祖父蒲生秀衛於大正時代建造的。原本是用來接待賓客的別邸,戰後拆除本邸,改建成租賃商業大樓時,一家子便搬來這裡居住。
「請進。」
君枝推開位於陰暗走廊前方的厚重門扉。按下電燈開關,發出「啪嘰」響亮一聲。這個空間的天花板很高,沒有爐火的溫暖,冷颼颼的。大家習慣稱呼這裡為「讀書室」,裡頭收納著蒲生家各代當家的藏書。我還是第一次踏進這裡,停滯不流通的空氣令我有些畏怯,但我沒有將情緒表現在外,默默跟在婆婆的後頭。據說要拜託我修復的畫作,一直都掛在這個房間。
古老墨水和紙張的味道,似乎還摻雜了些許黴味,對畫作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的保存環境。像日本這樣冷熱乾濕變化劇烈的環境,根本就不適合保管油畫。除此之外,陽光直射、灰塵和香菸的煙等等,都會在不知不覺間傷害畫作。密閉空間也不好,必須讓畫作呼吸到新鮮空氣才行。溫度最好介於二十度到二十四度之間;濕度最好介於百分之五十到五十五之間。若是處於美術館完善的空調設備下倒也就罷了,但根本不可能要求一般住宅達到這樣的環境條件。於是掛在牆上不管的畫作,狀態便越來越惡化。
因此便需要像我們這樣的繪畫修復師。雖然在社會上鮮為人知,不過大型美術館通常會設置科學研究室,不僅有專門的工作人員,還會收到拍賣公司、畫商或個人收藏家等人的委託,負責修復畫作。
我在民間的修復工房工作多年,生下麻耶後藉機辭職,不過我打算繼續這份工作。說獨立創業倒是好聽,不過就是前東家答應會分給我一些臨時的工作罷了。只是在照顧麻耶的同時,在家裡的工作室處理兩、三件雜務而已。工作狀況十分不穩定。
婆婆會委託我工作,其實也有幫助我的意思在裡面。據說是要修復興趣廣泛的蒲生秀衛本人所畫的油畫。因為是業餘人士畫的作品,當然不具任何價值,但對君枝而言,那似乎是十分寶貴的存在。其實我還滿常收到這類委託的,大部分的案子都是肖像畫。沒沒無名的肖像畫家,或是業餘愛好者所畫的故人肖像畫,對家人來說都是無可取代的東西,因此需要修復。
君枝打開讀書室的窗戶。冬天清冽的空氣流了進來。麻耶追著君枝的背後跑,我也跟在她後頭,往如黑影般的並排書架深處前進。盡頭有一張書桌,上面擺了一盞鈴蘭形狀的鐵製桌燈,油畫就掛在書桌旁的牆壁上。
那是幅一百號尺寸的大型畫作。畫的是一位女性坐在椅子上的景象。那位年輕女性身穿一件美麗的淡紫色連身裙,擁有一張五官端整的鵝蛋臉、細長的眼睛、微厚的豐潤嘴脣、透亮的白皙肌膚。微微側身端坐的女性乍看之下有些柔軟,卻散發出與其相反的堅強意志與生命力。
「我不知道這名女性是誰。」君枝等我大致看完畫後,便如此說道。「可以確定的是,這並不是我的祖母。好像是祖父年輕時候所畫的畫,但他本人也沒有公開模特兒的來歷,因此真相是什麼至今還是成謎──」
我一邊聽婆婆解釋,一邊偷偷觀察麻耶的模樣。她的視線集中在一點──女性的大腿上。那裡有一隻貓。不對,應該說是像是貓一樣的動物吧。
牠有著怪異的灰底黑條紋體毛。大概是外國品種的貓咪吧,由於女性的手掌蓋住牠的頭部,看不出是什麼品種。一對黑色的三角耳從女性的指縫間露出。從其他指縫間也能看見一雙宛如水晶般、帶有藍色的眼睛。彷彿野生動物在黑暗中閃耀的猙獰雙眼。模特兒女性的視線望向別處,然而這個生物的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這裡。
後腳與前腳的比例怪怪的。瘦弱的前腳長著貓不可能長出的長指甲,而且竟然只有三根。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條垂在淡紫色連身裙上的尾巴,竟然細長如鼠尾、呈現膚色,而且上面一根毛都沒有。
「這生物很奇怪吧?」君枝對麻耶這麼說,接著又轉向我說明。「這似乎是祖父憑想像創造出來的動物,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嗎?」
窗外吹來一陣帶有山林氣息的風,穿過書架間。君枝突然像個孩子般笑道:
「祖父是個相當具有童心的人。這幅畫從我出生時就掛在這裡了,我也問了好幾次,想知道這隻動物到底是什麼。」
「這是什麼?」
我想她並非刻意模仿君枝幼年時的語氣,但麻耶開口詢問同樣的問題。
君枝對麻耶笑道:「奶奶也不知道呢。」
「不過,他也說過這樣的話呢。說只要像我這樣的小孩相信牠真的存在,就能賦予牠生命。我聽完後害怕了好一陣子,感覺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就存在於房子的暗處、山上的樹叢裡。」君枝一臉懷念地仔細端詳那幅油畫。「就某種意義而言,我祖父他就是如此純真的人。對我來說,這幅畫充滿了我與祖父之間的回憶。」
「原來是這樣啊。」
「總是會令人忍不住去想像看不見的部分,沒錯吧?如此一來,看什麼就像什麼。因為繪畫是映照出賞畫之人內心的鏡子。這也是祖父告訴我的。」
「他真是個──內心豐富的人呢。」
「是啊。不過,他似乎是個缺乏實務能力的人。不是畫圖、看書、旅行,就是捐款給現在所謂的慈善義工活動,最後祖母都放棄管他了。但祖父似乎曾對祖母說過,這是守護蒲生一族的重要生物。」
「守護蒲生一族──?」
「現實派的祖母取笑他,這種莫名其妙的小生物,是要怎麼守護我們家族。」
麻耶眨了眨眼,陶醉地發出嘆息。
結果我們在婆婆居住的洋房逗留了三天。我將蒲生秀衛畫的奇妙畫作小心翼翼地包裝,寄回東京。這三天,麻耶已經跟她奶奶君枝還有她爸爸老家的這棟洋房混熟了。
我之所以特地帶麻耶來這座城市,不僅是因為想先確認委託我修復的那幅畫的保管狀態如何,也是想讓平常相隔兩地的麻耶和君枝多少培養一下感情。若是能進而改善我們夫妻結婚時,我和婆婆之間鬧出的矛盾就好了。我想君枝也是基於同樣的動機,才拜託我修復那幅掛著不管的畫吧。
慶介看到寄來的畫作後,似乎也跟我抱持著同樣的感想。
「竟然拜託妳修復這幅畫,真不知道我媽在想什麼。大概是以委託工作為藉口,想把妳和麻耶給叫回家吧。」
「媽對這幅畫的感情很深喔。因為這幅畫包含了她心愛祖父的回憶。」
「是喔!我一直很害怕這幅畫呢。所以都不敢靠近讀書室。我會討厭看書,都是這幅畫害的。」
「錢收多一點沒關係,反正她也有資助我們的打算。修復得好不好根本無關緊要。」慶介拋下這一句,便逕自走進自己的工作室。
或許是因為慶介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緣故,總是不顧慮別人的感受,說話直來直往。我自己十分明白,憑我一己之力還無法單獨包辦修復的工作。所以才會像這樣接受家人委託我修復這種庸俗的畫作,也知道君枝打算支付過多的金額來資助我們的家計。
這嚴重傷害了我身為技師的自尊。他本人大概沒發現自己說的話,又在我的傷口上撒了鹽吧。
這是慶介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正直老實、自命清高、固執己見、單刀直入、自命不凡,卻有著十分脆弱、軟柔的一面。簡直就是典型的遠離世俗的畫家。我就是因為放心不下他才會跟他結婚的,有苦也只好自己吞。
我重新打起精神,著手修復畫作。即便不是出自知名畫家之手的高價作品,只要對某個人來說是無可取代的東西,那麼它就是名畫。所以絕不能偷工減料。這是我師傅的教誨。
麻耶乖巧地在客廳玩耍。她知道不能進來慶介和我的工作室。
在現場把畫從牆上拿下來後,我先粗略調查了一下畫作。連壓在畫框與作品之間的剝落顏料也都用放大鏡找出來,仔細地收集帶回。這能在分析顏料時派上用場,也可以再用來修補畫作。首先要清洗油畫表面。用清潔液清洗,再以海綿吸乾浮出的污水。目的是為了清除那些在油畫顏料隆起和龜裂的地方、長年累月下所積存的灰塵、砂粒、纖維和某些粉末狀的東西。
我花了好幾天專注清理油畫表面。因為是時隔一段日子才接到的正式修復工作,我也埋首其中,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就在進行清洗作業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件奇妙的事。模特兒女性的背景描繪的是風景畫。但應該不是實際坐在這個風景前擺姿勢的。看起來像是作者配合人物的形象所添加上去的風景畫。是中世紀肖像畫常見的風格。
前方有荊棘叢,背後栽種著結了黃色果實的果樹。畫布右半邊則有半坍塌的木柵欄。木柵欄圍繞著池塘,灰藍色的水面映照出天空的雲朵。一條小路往山丘延伸而去。有森林,有小屋,是坡度平緩的丘陵地風景。整體以彩度低的土黃色來統合,因此不會喧賓奪主,干擾到前方的人物。畫作整體呈現近大遠小的透視感。也達到了凸顯擺姿勢女性的白皙皮膚與淡紫色連身裙的功效。
清洗畫作的背景時,可發現這裡有好幾處顏料層疊般的筆觸。其中上層顏料有一部分剝落,露出下方顏色截然不同的地方。我推測這可能是作者覆蓋了原本在那裡所畫的某種東西,立刻打了電話給婆婆。君枝對我的發現十分感興趣。
「搞不好是以後世的人會發現為前提,像錯視畫那樣,故意隱藏住各種圖畫也說不定。這很像祖父會做出的事呢。」
她同意我去除疊在上層的顏料。去除原畫上加畫的圖,恢復原本作品的價值,是常有的行為。修復師的工作中也包含改正過去不恰當的修補。雖然難以置信,但甚至會有生意人為了符合現代感,刻意改變畫作中的長相、髮型、衣服等部分的例子。為了開出更高的價格,恣意改變畫作,明顯損害了作品的獨創性。
不過,我所保管的畫正如婆婆所說,肯定是同一作者,也就是經由蒲生秀衛之手所畫上去的,所以覆蓋舊畫或許才符合作者的意圖。原本想加畫什麼東西上去,卻因為破壞整體平衡才重畫。不過,總之現在這幅畫作的持有人君枝是希望能還原畫作的。我也抱持著幾分好奇,開始除去覆蓋在舊畫上的部分。一邊塗上軟化顏料的溶劑,一邊用小刀刮掉顏料。這個作業需要毅力和集中力。
我向君枝報告進度後,君枝像個孩子般地說道:「好期待呀。」電話裡傳來有人在她背後說話、走動的聲音。我想應該是君枝的外甥女由香里來了。由香里是君枝妹妹的女兒,偶爾會進出阿姨家。我後來才聽說這個相當於慶介表妹的醜陋胖女人,對我們要結婚一事相當反對。她好像對君枝灌輸讒言,宣稱年紀足足大了慶介六歲的我,是為了蒲生家的財產才欺騙慶介結婚。
我當然不是因為覬覦他們家的財產才會和他結婚的。我確實很感謝富裕的君枝現在資助我們的生活沒錯,但盡早能靠我們夫婦兩人的收入維生,才是我最大的心願,根本絲毫都沒想過慶介有一天會繼承家產的事。慶介本人也是如此。他滿腦子只想著畫畫。相對來說,由香里自己和丈夫投資沒價值的生意,才是在揮霍金錢。那些資金似乎來自君枝的口袋,但基於同樣的理由,我們夫婦根本不關心那種事。
我先剝除最遠景的山丘頂端的部分。土黃色的顏料底下出現了藍色。看來這裡原本似乎畫了一名孩童。藍色是孩童洋裝的顏色。我慎重地剝下蓋在孩童臉上的顏料。好像是一名頭髮編成三股辮的女孩,不過因為畫得太小,五官並不清晰。我小心翼翼地剝到手腳的部分後,發現有隻綠色的小鳥停在她的肩上。看起來像是隻鸚鵡,不過與孩童的體型相比,算是非常大隻。
我停下手部動作,目不轉睛地凝視女孩與鸚鵡。然後慢慢走下馬椅梯,到盥洗室清洗被顏料、溶劑弄髒的手指。餐廳那裡傳來麻耶大喊「媽媽,下雪了!」的聲音。落地窗外可看見斜斜飛舞的細小雪花。
我和麻耶並肩賞雪。那一天也下著雪……
殺死綠色鸚鵡的冰雪。越下越大的雪,不容分說地把我帶回過去。
那棟洋房就蓋在森林的入口處。
我緊握麻耶的手。麻耶一臉不安地抬頭仰望我,我勉強擠出笑容回望她。這是我第幾次來這裡了?次數少得屈指可數。耳邊傳來路面電車叩隆叩隆經過路軌的聲音,車輛來來往往的噪音,使我鼓起勇氣,邁步走向洋房玄關。朝著丈夫的老家前進。
「這個城市的正中央有山耶。」麻耶說。從下車的車站也能清楚看見微高的城山。看在習慣大廈林立的東京街景的三歲孩童眼裡,大概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對呀。奶奶的家就在山下喲。」
上次來的時候,麻耶還只是嬰兒。這次丟下忙於畫作的丈夫慶介不管,只有母女兩人回鄉。玄...
目錄
起始的終局
幽暗•毘沙門坡
抱著貓的女人
繭之中
我的朋友
七一一號病房
醉芙蓉
白花凋零
暗夜特洛伊
終局的起始
起始的終局
幽暗•毘沙門坡
抱著貓的女人
繭之中
我的朋友
七一一號病房
醉芙蓉
白花凋零
暗夜特洛伊
終局的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