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雲起－平民商人謝瑞麟

第十七章 │飛龍在天

1993 年，彌敦道。

「砰！」

聽到槍聲後，偉東在家裡往窗外偷看，赫見一個男人手持步槍站在信和中心的正門前。那個男人戴著黑色的頭套，不停左張右望，一臉焦急。在他身旁有一輛計程車，車門全打開了，彷似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樣。偉東這時才發現原來還有另一個戴著頭套的男子在街上。他用槍脅持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看起來非常害怕，面容幾近扭曲。

「發生什麼事了？嚇死人了！」偉東在心裡喃喃自語。

「咦？還有一個人？」

第三個男人從一間金行走出來，其餘兩人見狀，馬上準備上車。偉東看不到另外一邊的情況，只見持槍的男人向著前方開了幾槍才鑽進計程車。計程車隨即絕塵而去。接下來數分鐘，偉東不斷聽到槍聲、叫嚷聲和警車聲⋯⋯

此時，偉東年邁的母親從房間走出來，問偉東：「外面怎麼那麼吵了？」

「打劫了！賊人還拿著槍在街上亂射！真瘋狂！」

「那麼可怕！那賊人呢？已經走了嗎？我們會不會有事的？」

「我想他們已經走了，我們應該安全的⋯⋯我聽到很多警車聲，應該是在追他們吧。媽，最近太多金鋪劫案了！你這段時間就不要去金鋪了，太危險！警察又破不了案，抓不了人，唉，真沒用！」

那間被打劫的金行正正就是瑞麟的店。

案發後，瑞麟很快就接到該店經理的來電。得知情況後，瑞麟連忙趕到店裡安慰員工。萬幸的是，員工都沒有受傷，大多只是受驚而已。然而，有一位女路人卻不幸中流彈喪生。

瑞麟回家後，坤儀馬上跟他說起此事：「我剛才在新聞上見到我們的店給搶了！太可怕了！有沒有什麼損失？」

「唉，我去店裡看過情況了。沒了300多萬！那些賊人真的是瘋了，還拿著 AK47 亂射！不過幸好夥計都沒事。」接到消息以後，瑞麟四處奔走，又不斷打電話，回家後已經筋疲力竭。

瑞麟繼續說：「可是有個路人死了。那些賊人真的沒有血性！」

「知道是誰幹的嗎？」坤儀問。

「現在還沒有確定。不過警察那邊鎖定了葉繼歡。」

「又是他！到底他要搶多少才可以罷休啊。」

「唉，我唯有安慰自己，因為自己的店名氣夠大，才會給賊王看上。搶了一次又一次。」瑞麟自嘲道。

＊

自1980年代初期開始，香港的金行劫案頻生。踏入1990年代初，搶劫的情況日益猖獗。曾經有金行的太子爺就因為與賊人糾纏而被殺，弄得行內人心惶惶。有很多賊人是由中國偷渡至香港的非法移民，當中更有一些是退伍軍人。打劫金行的賊人往往帶備槍械，甫走進金行，即向天花板開槍大叫：「打劫！把首飾全部拿出來！」

葉繼歡是其中最惡名昭彰的賊王。他曾經打劫多間珠寶和手錶行，有一次更在觀塘物華街連環搶奪 5 間金行。他行劫的時候，總愛拿著步槍在街上肆意掃射，因此被警方定為高度危險人物及頭號通緝犯。

瑞麟的店則曾多次被葉繼歡「光顧」。瑞麟見劫案造成不少傷亡，於是設立了撫恤金援助劫案的死傷者及其家屬。

葉繼歡最終於 1996 年落網。諷刺的是，他犯下的這幾樁大案竟間接提高了瑞麟的店舖的知名度。人們提起葉繼歡的時候，總會口沫橫飛地描繪他拿著 AK47 步槍站在「謝瑞麟」前的一幕。

同樣地，當人們談到「謝瑞麟」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啊！不就是葉繼歡最喜歡搶的店嘛！」

瑞麟經營的零售業務在 1990 年代初進入全盛時期。單在香港，瑞麟就擁有超過二十間分店。「謝瑞麟」與許多老字號看齊，成為本地家喻戶曉的珠寶金行。除了香港和中國外，瑞麟的業務也延伸至東南亞一帶，在臺灣、新加坡和馬來西亞都設有分店，公司的年度純利達到一億元。正所謂樹大招風，瑞麟的店會成為賊王的目標自然一點都不稀奇。有朋友擔心瑞麟的人身安全，勸他減少外出，或者請幾個保鏢隨行。「人怕出名豬怕肥。畢竟你現在已經出名了，賊人自會認得你！」他們提醒道。

瑞麟卻不以為然，「要搶都輪不到我啦，你們放心好了。香港地遍地黃金，有錢佬要幾多有幾多，排隊排到沙頭角，對不對？」

話雖如此，瑞麟的生活其實已經出現天翻地覆的改變。

他在社會的地位名望越來越高。最令他自豪的是，太平山青年商會以他對社會貢獻良多為由，委任他為永遠榮譽會長。他一直保留著那塊委任牌座。他也非常活躍於各種上流社交場合，經常出席不同的宴會和晚會，今天是某某機構主辦的慈善晚會，明天則是某某大亨為女兒張羅的盛大婚禮。場內衣香鬢影，有許多花蝴蝶在翩翩起舞，瑞麟很是享受這些輕歌曼舞的時刻。在這裡，他再也不是那個穿著破衣服在街上收爛銅爛鐵的窮小子，他是活脫脫的一位名流紳士。

＊

「謝生，今晚是最後一場了吧？」阿誠問。

「對呀！我的喉嚨快不行了，幸好這晚就結束了，要不然我接下來幾天肯定說不出話來。」

房車一直往海洋中心的方向駛去。

「謝生，要聽新聞嗎？」

「好的。」

阿誠扭開了收音機。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對了，謝生！今天珠寶之星跑第一呀！」

「哈哈，對呀！沒想到牠那麼本事呢，哈哈！不過工場有點事，我去不了拉頭馬，真可惜！」

「哎呀，拉頭馬很威風呀謝生。」

「我當然知道呀！不過沒有辦法了。」

不消一會，瑞麟已經抵達海洋中心。他急步走進電梯，按下「四」字。電梯內有人悄悄地跟身旁的人說：「喂，你看那邊，那個是不是謝瑞麟？」

「誰呀？」

「開金鋪那個。」

「啊啊，是嗎？」

瑞麟早已習慣這種竊竊私語。當電梯門打開後，他馬上往海洋皇宮大酒樓的方向奔去。瑞麟進去以後，看到酒樓內座無虛席，人聲鼎沸，氣氛非常高漲。員工看到瑞麟馬上跑過去接應。

「今天還是很熱鬧呢！」瑞麟說。

「嗯嗯，今天是最後一晚了，大家都玩得很瘋狂呢！」

現場其實是「謝瑞麟」旗下的黃大仙金會的周年晚宴。瑞麟於1980年代末開始設立黃大仙金會。其實社會當時已經有很多類似的「供會」，除了金會外，也有月餅會及臘腸會等。「供會」的形式一般不外乎申請入會成為會員，然後定期供款，完成供款後就可以換取到實質的物品。而金會換到的自然就是珠寶金飾。雖然香港的經濟一直蓬勃發展，但不是每個小市民都可以，或者願意一次性的把錢全部出來買首飾。金會就給了他們一個方便，可以用分期儲蓄的模式，積少成多，換領心頭好。

其實開設金會本身並不能為公司帶來太多直接的利潤收益，但它卻可以為店舖招徠一批忠實的顧客。參加金會的大多是主婦，金會對她們來說是一個社交平臺。她們每月到店裡供款時，會與店員談天說地。很多時候，就這樣在店裡坐上一整天。同樣地，店員也會通過金會，積極聯繫會員增進彼此之間的感情。

瑞麟特意設立一個部門專門負責金會的公關和組織工作。每年，金會都會組織一次免費的會員旅行，由公司負責所有的行程、交通和膳食安排。到了黃大仙誕的時候，金會又會安排會員一併前往黃大仙廟參拜。拜神後，更會接送他們去位於旺角美美大廈的分店，一起吃燒肉及玩抽獎遊戲。然而，會員最期待的還是每年一度的晚宴。

黃大仙金會的周年晚宴通常於每年12月舉行，地點必定選在海洋皇宮大酒樓。因為只有這裡才有足夠的空間容納一眾會員。這年參加晚宴的人數突破歷史新高，公司需要連續包下整個酒樓 16 晚才能招待所有持票的會員。海洋皇宮有大概100多圍桌，換言之，可以容納 1,000 多個客人，16 個晚上不就等於招待

了接近 2 萬人嗎？

「大家吃得開不開心？我看到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司儀重新站到臺上，拿起麥克風。

臺下的客人熱情地回應，不停說：「好好吃！」。也有人大叫：「吃不夠！再來！」惹來不少笑聲。

「不用擔心！接下來還有很多菜，包你吃到飽！」司儀接著說：「不過現在大家暫時休息一下。因為有一個人來了，他說很想見見大家！如果前幾天有來的話，肯定知道我們接下來有壓軸的表演。」

現場馬上爆出熱烈的歡呼聲，大家開始哄動起來。

「大家都急不及待了嘛，好，那麼就有請謝瑞麟珠寶金行主席謝瑞麟先生上臺！」

瑞麟上臺後，歡呼聲更加熱烈。他儼如明星一樣站在臺上，臺下有不少人爭相舉起照相機拍照。司儀問瑞麟要不要跟客人說些什麼。瑞麟接過麥克風：「謝謝大家捧場，很開心見到大家。今晚是這一年晚宴的最後一晚了。今年我們包了 16 晚的場，破了紀錄！謝謝大家的支持！當然也要感謝所有夥計！」

臺下掌聲不絕，員工們更是激動地頻頻叫好。他們這段日子為了晚宴的事，一直忙得天昏地暗。這一晚對他們而言就像是慶功宴一樣。

司儀問瑞麟：「謝先生，聽說你為了今晚，特意每天練習，待會要為大家獻唱幾首歌？」

「對！」瑞麟肯定地回答。臺下又是一輪掌聲和歡呼聲。

「謝先生果然有自信！那我就不妨礙大家欣賞謝先生美妙的歌喉了，有請謝瑞麟先生！」

瑞麟不喜歡獨唱，覺得自己一個唱歌不夠意思。所以他找來一位女員工與他一起合唱。音樂響起，大家很快就聽出來那是湯寶如和張學友合唱的《相思風雨中》，馬上亢奮地喝采起哄。有誰會料到已近花甲之年的瑞麟居然會挑選一首當紅的流行曲來獻唱？

瑞麟很重視客人的心情。他覺得既然要娛賓，就一定要拉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所以堅持找員工陪他練習流行曲。「謝生，你真的很趕得上潮流啊！」員工誇獎他。瑞麟笑說：「難不成要我唱帝女花嗎？」

一曲完畢後，臺下反應非常熱烈，掌聲如雷。瑞麟說：「我想請臺下的女士幫幫忙，陪我一起唱接下來的歌。」

幾十個女員工和客人不顧儀態，爭相衝到臺上與瑞麟合唱。每當瑞麟唱完一首歌後，他都會跟臺上的女士逐一握手，又會派紅包給她們。

「謝謝！謝生，你真的好帥！」

「謝生！今天見到你真的很開心！」

「謝生，我終於可以跟你握手了！我今天不要洗手啦！」

就像見到男明星一樣，女士們瘋狂尖叫。不管她們是受宴會的氣氛所刺激，或者因為她們本身崇拜瑞麟，抑或因為她們收到瑞麟送贈的紅包而興奮，不管原因是什麼，那一刻她們真的因為瑞麟而感到很高興、激動。畢竟很少有上市公司的主席會那樣親民。瑞麟不但親臨晚宴，甚至高歌獻技，與眾人打成一片。對她們來說，一張與瑞麟的合照的確價值千金。

瑞麟在晚宴上一口氣唱了 10 多首歌。等到曲終人散的時候，已經深夜了。瑞麟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家。但當他一想到被女士們包圍簇擁的情景時，立時笑逐顏開。

坤儀見狀，便問瑞麟：「你笑什麼了？」

「沒有什麼。想到晚宴那麼成功，就覺得很開心而已。」

這一晚瑞麟睡得非常，非常的香甜。

＊

1994年，謝家的么子終於學成歸來。

瑞麟當年把子女送去外國唸書的時候沒有想太多的事情，只是一心打算讓孩子多學習。但他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公司最終會由兒女接手，他們回來香港幫忙打理家族生意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達明是家中的長子，最早出國，也最早完成學業。中國的家庭一般都以長子為先，家業的繼承自然也落在長子身上。當達明碩士畢業後，很自然地，瑞麟就開始叫他回來幫忙家業。誰知道，達明居然堅決反對瑞麟的提議。他更藉機向瑞麟表明心跡，告訴瑞麟他一直都對家業完全不感興趣。「對不起，爸爸。我真的不想繼承公司。我的興趣是讀書。我打算在這邊繼續攻讀博士。我不想回去香港了。我喜歡這邊的生活。」達明意志堅定，不留一

絲餘地。

瑞麟第一個反應也不是憤怒，他只是覺得莫名其妙。「這孩子十居其九是讀書讀壞腦了！」其實達明也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大學畢業後，他就沒有從瑞麟那裡再拿過一分錢，執意要自力更生。瑞麟深知達明的脾性，就打算先由著他，以後再作打算。其實瑞麟可以想得那麼開，主要是因為他還有達峰這個么子。達峰從小就流露出對公司的興趣，這點瑞麟是看在心裡。既然達明強迫不得，瑞麟自然就把所有希望傾注在達峰身上。對瑞麟來說，這間公司是他一輩子的心血和成就，一定得由謝家的子孫延續下去。

闊別十載，達峰變成什麼模樣了？

「今天是你第一天正式上班。有些老員工認得你，但還有很多人沒有見過你。你要自我介紹一下。」這天起，瑞麟不再是獨自一人返回公司。達峰走在他旁邊，努力追上他的步伐。

回到公司後，瑞麟帶著達峰跟一些員工打個招呼。

達峰架著眼鏡，梳了一頭整齊的短髮，外表斯文有禮。「你好，我是 Tommy ！多多指教！」達峰熱情地與員工握手。太子爺由美國回港的消息早已傳遍公司。大家見到達峰的時候都顯得有點小心翼翼，生怕給他留下一個壞印象。

後來，瑞麟和達峰見到黃輝。瑞麟說：「阿輝！Tommy從美國回來了，今天開始上班。」

黃輝見到達峰後顯得非常開心。他笑不攏嘴地說：「嘩，好久沒有見了，都長這麼大了！」

「叫人吧。他是黃輝，還記得嗎？」瑞麟跟達峰說。

「嗯，當然認得。」達峰說。「輝哥之後請多多指教！」

「他樣子沒有怎麼變吧？」瑞麟問黃輝。

黃輝看著達峰，思考了一會說：「沒有，其實樣子都差不多。不過現在可是個小帥哥了！哈哈！麟哥，你現在有Winnie和Tommy回來幫忙，真的是如虎添翼！」

Winnie是穎怡的洋名，她比達峰早一點加入公司。穎怡沒有強烈的意願要繼承公司。只是當初碩士畢業後瑞麟叫她回來幫忙，她就順理成章地在公司工作了。穎怡唸的是數學，瑞麟安排她協助管理「中國隊」。達峰跟穎怡不一樣，出國讀書的時候，他心裡就定下明確目標要回來幫忙打理家業。到了美國後，達峰的成績突飛猛進，最終考上波士頓大學主修工商管理。本科畢業後，他又跑去強生公司打工，負責生產方面的預測分析，希望獲取一點實戰經驗。達峰表現拼搏，獲得上司賞識。他告訴上司，希望可以繼續進修，學習更多的東西。後來公司資助他攻讀了一個數學碩士學位。在美國的時候，達峰也特意選修了很多外語課，因為他覺得學習語言才能幫忙瑞麟的出口業務。為了練好英語，在大學要分組學習的時候，他必定跟外國人或者英語好的同學一組。「不能浪費時間！」達峰時刻提醒自己。

其實瑞麟也不太清楚達峰在美國的生活。幾個孩子雖然都在美國讀書，但瑞麟總是離不開公司。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也只是探望過他們幾次，也沒有出席他們的畢業典禮。不過，瑞麟對達峰的器重是無容置疑的。他安排達峰負責管理香港的零售分店。對瑞麟和公司而言，這是最重要的一環業務。達峰沒有任何零售經驗，瑞麟卻願意委以重任，可見他對兒子的重視。其實，真正的信任和情感往往不用宣之於口。

面對父親的期望，達峰自然不敢怠慢。珠寶行業特別重視經驗和傳統，達峰知道自己是外行人，必須花上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行業和公司的運作。達峰的拼搏程度不亞於瑞麟。每天由早上8時開始一直工作到凌晨12時。剛開始的時候，他甚至不太懂得叫秘書幫忙做事。因為他在美國早已習慣了獨立生活，凡事親力親為。

瑞麟見兒子沒有像紈絝子弟一樣不務正業，反而腳踏實地認真工作，心裡感到特別安慰。他和達峰以父子兵的姿態，每日準時上陣，為了公司的發展共同奮鬥。

＊

一切看似美好。

然而，在毫無預警下，死神卻忽然來襲。早一陣子，瑞麟已經感到身體有點不妥。他不知道具體是哪裡出狀況了，只是覺得胸口經常有很重的壓迫感。一開始他也沒有太在意，覺得自己是工作壓力太大而已，挺過去就可以了。後來，他無意中跟一位友人講起自己的情況，那位友人卻大為緊張，連忙提醒瑞麟要去做身體檢查。「你可能已經有心臟病了，我不是嚇唬你，只是心臟病發真的可大可小，可能你就會掛了！」

瑞麟一直很信任該友人，聽他這樣一說，馬上忐忑不安。最後瑞麟還是按捺不住，預約了進行身體檢查。

在診所裡，瑞麟按醫生吩咐做了一連串的測試。

醫生問瑞麟：「你感覺可以嗎？要先休息一下嗎？」做完心電圖測試後，瑞麟其實已經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但他仍然故作精神，「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我真的有一點累，想休息一下⋯⋯可能很久沒有做運動，一下子不太適應⋯⋯」

「好，那你先休息一下。」

醫生轉過身後，瑞麟卻突然感到心臟不受控地抽搐。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替瑞麟進行檢查的醫生發現瑞麟暈倒後，立刻把他送進醫院。當晚，幾位醫生努力為瑞麟進行搶救。

瑞麟看到自己在鬼門關徘徊。他沒有辦法說話，只能看著自己遲疑的身影。

瑞麟的心臟停頓了兩次。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連自己哭的聲音也無法聽見。

最後，瑞麟奇蹟地被救活了。瑞麟與死神擦身而過，醒來以後一直心有餘悸。「這條命真的是撿回來的！」他不停跟親友說，如果不是剛好有醫生在場，他早就一命嗚乎了。他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變老了。雖然瑞麟已經五十有八，但他一直幹勁十足，工作時間從未縮減，精力跟達峰不相伯仲。可是，經此一役後，瑞

麟突然驚覺自己已經不再年輕了。

手術後，瑞麟深深感受到健康的重要性。他聽從醫生的建議，決心培養良好的生活習慣。自此以後，瑞麟規定自己每天早上準時6時45分起床，吃過早餐後去外面做75分鐘的運動，然後回去公司上班。晚上準時11點入睡。瑞麟一直嚴格遵從這個時間表，風雨不改。

瑞麟的健康明顯好轉，他也很滿意自己身體的復元進度。只是他心理上還是焦慮不安，就像身體裡藏著一個計時炸彈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發。休息一個月後，他立刻返回崗位。「不能浪費時間！」瑞麟時刻提醒自己。

＊

兩年後，達峰要準備結婚了。

瑞麟和坤儀當年的婚事是由雙方父母作主，到了達峰這一代，這套模式當然已經行不通了。瑞麟完全不清楚兒女戀愛交往的事情，往往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他才收到孩子的「通知」。

「爸、媽，我先送 Annie 走了。」達峰說。

待兒子出門後，瑞麟和坤儀自然馬上談論起這位未來媳婦。

「她不錯呀，大方得體，家教很好。雖然她個子小小，但眼睛大大，看上來還蠻機靈的。」坤儀說。

「跟你年輕的時候有點像呢。」

「哈，對呀！她也是叫阿儀呢！」

瑞麟笑而不語。坤儀接著說：「兒子的婚禮你一定要搞得風風光光！」

「這個當然啦，親家也肯定有要求。」

安儀出身小康之家，生活條件豐裕。跟達峰一樣，中學的時候就被送往美國讀書。達峰和安儀同樣就讀波士頓大學，不同的是安儀唸的是電腦工程。把他們拉在一起的是他們共同的信仰。

達峰和安儀都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們是在團契裡邂逅對方的。安儀比達峰小，達峰一直以來就像哥哥一樣照顧著安儀。

達峰和安儀在街上牽著手散步。

安儀緊張地問：「剛才我的表現怎樣了？」

「很好呀！非常好！」達峰給了安儀一個肯定的笑容。「你這麼漂亮可愛，誰會不喜歡你了？」

「我覺得你媽媽真的很疼你呢！謝先生很客氣，不過我不知道他心裡有什麼想法，畢竟第一次見⋯⋯」

「他不會有什麼啦！別看我爸一把年紀，有些地方他是很開明的。不過當然啦，他的背景和我們很不一樣。說話有時候可能很直接，你習慣就好了，哈哈。」

安儀定睛看著達峰。達峰問：「怎麼了？」

「你真的很崇拜你爸爸呢。」

「是嗎？」像被看穿了心事一樣，達峰微微一笑。「我只是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很努力的人。他沒讀過什麼書，因為我爺爺奶奶家裡很窮。他由打金師傅做起，之後開自己的工場。不懂英語，居然又可以做到出口。後來開了自己的店，甚至把公司上市。我覺得他真的很厲害。」

「所以我想跟他一樣。」達峰看著遠處萬家燈火，陷入自己的小世界裡。

安儀默默看著達峰，她很喜歡看著他認真的模樣。

達峰突然一臉歉意。「對了，我一天到晚都在公司，真的對不起。沒有什麼時間陪你。」他說。

安儀搖搖頭，笑說：「不會呀。你是太子爺，如果不用心一點，員工可能會說你壞話呢！」

她繼續說：「我就是喜歡你認真。如果你整天都陪在我身邊不做事，我反而要怕呢！好像游手好閒之徒一樣。我才不喜歡呢！」

「不過我不會像我爸一樣只顧工作不理家庭的，」達峰說，

「有了孩子以後，我一定要有很多很多 family time ！不管每天怎麼忙都要跟他們聊天，假期的時候帶他們去旅遊⋯⋯」

安儀馬上接話：「還有陪他們讀聖經和講睡前故事！。」

兩人相視而笑。達峰說：「想到我們一家七口的生活就覺得很興奮了！」

「為什麼突然是七口的？不是說生三個而已嗎？」

「不如生五個吧！熱鬧一點，孩子們也有伴。」

「好啦，你喜歡就可以啦。對我來說，只要可以跟你一起，我就覺得很幸福了。」

不久後，瑞麟就為達峰舉辦了一個隆重的婚禮。一對新人非常甜蜜恩愛，羨煞旁人。瑞麟看著最小的兒子成家立業，心裡也很激動。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總算是盡了父親的責任。

＊

轉眼間，香港快要回歸中國。大家最關注的卻是屢創新高的樓市和股市。八九年事件以後，香港社會曾陷入一片恐慌。但在臨近回歸的這段時間內，樓價和股價卻節節上升，市道暢旺，社會彌漫著一片昇平的感覺。很多人通過投資房地產和股票市場而獲得巨利，身家暴漲。瑞麟就是其中一分子。

其實在1990年代初的時候，瑞麟又故態復萌，開始投資房地產和競買地皮。他一直沒有放棄對房產的執念。當他成功擴張公司的零售網絡後，開店已經不能滿足他的雄心。他一直想著一個更遠更大的目標：「我要買下一些大樓，改建成一個珠寶城。」

他身邊不乏支持者。他有很多做地產的朋友，無獨有偶，這些朋友全都積極鼓勵他投資物業。這些日子，他彷彿只聽到「低風險高回報」六個字。銀行也鼎力支持瑞麟，總是豪氣地借錢給他投資。八成，甚至是九成的按揭，不消一會就批出了。他們幾乎是要把錢硬塞給瑞麟。

樓市和股市報捷連連，瑞麟公司的股價和瑞麟的身價也浮雲直上。到達巔峰時，瑞麟擁有20多億的財產，公司市值高達60億。他更以5億元購入尖沙咀一幢大廈，驚動社會。

一位記者幾經辛苦終於成功爭取到與瑞麟進行專訪。接近訪問尾聲，他問瑞麟：「謝先生，你有沒有考慮過退休呢？公司現在的成績那麼好，你可以放心交棒給兒子了吧？」

「退休？我從未想過呢！」瑞麟顯得有點錯愕。「不會，當然不會退下來。我的黃金時代才剛開始呢！」

第十七章 │飛龍在天

1993 年，彌敦道。

「砰！」

聽到槍聲後，偉東在家裡往窗外偷看，赫見一個男人手持步槍站在信和中心的正門前。那個男人戴著黑色的頭套，不停左張右望，一臉焦急。在他身旁有一輛計程車，車門全打開了，彷似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樣。偉東這時才發現原來還有另一個戴著頭套的男子在街上。他用槍脅持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看起來非常害怕，面容幾近扭曲。

「發生什麼事了？嚇死人了！」偉東在心裡喃喃自語。

「咦？還有一個人？」

第三個男人從一間金行走出來，其餘兩人見狀，馬上準備上車。偉東看不到另外一邊的情況，...

序論

第一章 風暴前夕

第二章 戰爭巨輪

第三章 短暫童年

第四章 打金學徒

第五章 紗廠苦役

第六章 轉戰西金

第七章 開設工場

第八章 默默耕耘

第九章 成家立業

第十章 赤色浪潮

第十一章 涉足出口

第十二章 環球冒險

第十三章 旅遊熱潮

第十四章 大展鴻圖

第十五章 聲價十倍

第十六章 神州開荒

第十七章 飛龍在天

第十八章 亢龍有悔

第十九章 患難與共

第二十章 坐看雲起
回應／謝瑞麟

序論

第一章 風暴前夕

第二章 戰爭巨輪

第三章 短暫童年

第四章 打金學徒

第五章 紗廠苦役

第六章 轉戰西金

第七章 開設工場

第八章 默默耕耘

第九章 成家立業

第十章 赤色浪潮

第十一章 涉足出口

第十二章 環球冒險

第十三章 旅遊熱潮

第十四章 大展鴻圖

第十五章 聲價十倍

第十六章 神州開荒

第十七章 飛龍在天

第十八章 亢龍有悔

第十九章 患難與共

第二十章 坐看雲起
回應／謝瑞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