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達蘭薩拉之路
我第一次聽到達賴喇嘛的演講,是在印度班加羅爾的一場國際研討會。那是在一九八九年的秋,而我從來都不敢想像,在我的有生之年裡,我能夠登臺和這個偉大的人物進行一場非官方的對話。在我的想像中,他是一個很莊重的人,但是登臺的達賴喇嘛卻是如此的爽朗、開放與直率,實在讓我吃了一驚。而就在我們會談的一個月後,他就獲頒了諾貝爾和平獎。我認為他正帶領這個世界往更好的方向前進。
不管對我們這個世代還是接下來的世代來說,達賴喇嘛都是一個偉大的精神領袖。他總是微笑著向世人闡述愛、慈悲、和平與心靈的覺醒。他獲頒諾貝爾獎之後,達賴喇嘛便成為了整個世界的典範。他以非暴力領袖與和平信使的身分對全世界發出呼告,他也經常與世界各地的政治、宗教領袖以及有名的藝術家、科學家們進行對談。
然而,只有少數人知道,達賴喇嘛的一生是多麼顛沛流離。在一九五九年的春天,中國共產黨入侵了西藏,許多西藏人因此而失去了性命。中國佔領了西藏的首都拉薩,當時只有二十三歲的達賴喇嘛被迫流亡到印度。當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我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達賴喇嘛在印度流亡的歲月就幾乎跟我活著的時間一樣久。半個世紀以來,達賴喇嘛一直無法回到西藏,身為流亡政府的領袖,他至今仍不停呼籲中國政府和世界,恢復西藏的自治權。
據說,自從中國共產黨的軍隊進犯西藏到現在,已經有超過百萬名西藏人喪生。而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也有許多寺院被搗毀。因為政府的大量移民政策,西藏人民在他們的故鄉反而變成了少數民族。今天,在西藏仍然沒有言論自由可言,對人權的侵犯,諸如拘禁與拷打也依舊時有所聞。就在幾個禮拜前,網路上流傳著一組怵目驚心的照片,手無寸鐵的西藏人民在穿越中國與尼泊爾邊境時遭到中國軍隊開槍射殺,這件事情遭到了國際間的一致撻伐。(譯註:二○○六年九月三十日,七十餘位藏人企圖遇過西藏與尼泊爾的交界時,遭中國邊防人員射殺。)
達賴喇嘛擄獲了世界許多人心,他是愛、慈悲與和平的信使,他是流亡政府的領導人,他的國家因為他國的入侵而有超過百萬人喪生,而那樣的暴行至今仍在持續著。即便如此,他仍然是個散布愛與慈悲的領袖。
自從十七年前在印度一別後,我就一直沒有機會再見到他。直到二○○四年在新德里的國際研討會,以及二○○五年我在史丹佛大學擔任教職時,我才有機會聽到他的演說,有幸得以連續兩年聽到達賴喇嘛的演說,我實在欣喜若狂。達賴喇嘛所給人的感覺是世界上任何一本書都無法完整表達的。在他那溫和、使人無法對他生起敵意的微笑當中,能量如同火焰般猛烈燃燒著。他超脫了宗教人士的範疇,而呼籲著世界採取行動。
這次會晤的一個月前,在我發表演說的一家東京旅館,我有機會邀請達賴喇嘛和我舉行一場面談。「我認為佛教在現今的世界中擔綱著一個相當重大的角色,」我說:「但我實在很著急,因為佛教徒們似乎都不了解這一點。」
「你說的沒錯。僧侶們除了佛教之外幾乎一無所知,但事實上,僧侶們也不懂佛教。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許多西藏的僧侶除了舉行儀式之外,他們什麼也沒做。」達賴喇嘛一邊這麼說著,一邊還笑了出來。
在我們談了一會兒之後,我才遲疑地說出我心中的想法。「能不能讓我訪問您呢?請讓我到達蘭薩拉拜訪您。」
「當然可以,」他馬上回答:「無論什麼時候,達蘭薩拉都歡迎你的到來。」
在那之後,我就一直想著達賴喇嘛的事情。
我想要消除世界上的戰爭,我想要停止對無助人們的欺凌,我希望所有的人類都能得到和平與幸福。從我還是個孩子開始,這些念頭就一直繚繞在我的腦海,甚至到了讓我著迷的地步。我想,這次和達賴喇嘛直接面對面會談,或許我可以從中找到一些答案。而我不知道,在前方等著我的,是多麼美好的一次體驗。
上田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