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圍英國浪漫派小說家協會 2017年度青少年浪漫小說獎
★當人生崩解時,只有愛能將你縫補回來!★
一個等待心臟的男孩
一個渴望關愛的女孩
當我們相遇在一顆拯救了你卻令我悲傷的心,
我們是否能夠一起面對未來並療癒彼此心靈?
強尼不像「一般」十幾歲的孩子,
他每天都在醫院醒來,靠一台機器維生。
他每天都在想,今天會不會找到跟他配對成功的心臟捐贈者,
他每天都在擔心,今天他會不會死去……
每一天,妮亞芙都在跟她的「完美」哥哥——里歐奮戰。
每一天,贏家都是里歐;
每一天,妮亞芙都在幻想沒有里歐的日子。
但意外發生的那一天,全都變了,那一天,一切四分五裂……
如果你獲得了別人的心臟而再活一次,你會不會也多少吸附了對方的身分,包括他們的想望、夢想、情緒?甚至會想變得像他們呢?
如果你失去了從小一起長大卻愛恨交織的手足,你該如何面對失落與孤立無援的感覺?
當沒有未來的男孩與活在完美雙胞胎哥哥陰影下的女孩相遇,如何經由彼此生命的交錯,重新改變自己的人生?而這顆心又會不會是他們愛與靈魂的居所……
本書特色:
◎透過書寫友情、年輕的愛與信任以及人生中的痛苦、悲傷和失落,鋪陳了一個發人省思的故事:在給予一個人第二次重生的機會時,他可以做些什麼?促使讀者重新思考生命的意義及與家人的關係。
◎全書透過雙重敘事的方式抒寫,透過男女主角各自的口吻及觀點闡述故事,進而交錯成全文。文字輕快流暢,並以細膩的筆法,靈巧的掌握人與人之間脆弱敏感又錯綜複雜的關係。
作者簡介:
塔姆辛‧莫瑞 Tamsyn Murray
著作老少皆宜,從繪本到青少年讀物都有,其中包括奧斯本童書出版社(Usborne)出版的《非常卡西迪》(Completely Cassidy的暫譯名)和《坦格武動物園》(Tanglewood Animal Park的暫譯名)系列。她的青少年讀物《鬼界人生》系列(Afterlife暫譯名)出版後廣受好評,其中《我所謂的鬼界人生》(My So-Called Afterlife暫譯名)受到圖書基金會青少年作品獎(Teenage Booktrust Prize)的高度推荐,而《我所謂的幽靈之愛》(My So-Called Phantom Lovelife)曾入圍浪漫派小說家協會(Romantic Novelists' Association)的年度青少年浪漫小說(YA Romantic Novel of the Year)。
譯者簡介:
高子梅
東吳大學英文系畢業,曾任華威葛瑞廣告公司AE及智威湯遜廣告公司業務經理和總監,現為專職譯者。譯作有《貓戰士》系列、《心靈雞湯:護士的關懷》、《壞狗狗.樂事多》等書。
章節試閱
1.強尼
我叫強尼‧韋柏(Jonny Webb),我是機器人。
去年夏天,我的心臟停止跳動三分半鐘。
等到他們讓它恢復跳動時,心肌已經受損,再也不能發揮功能。所以現在有台機器接在我身上,供我活命。它叫做柏林人工心臟(Berlin Heart),所以你可以實際看到我的血液透過管子從體內被抽出來,再送進兩個圓型小裝置裡,然後輸送回體內。很噁心吧?不過挺神奇的。有時候我睡不著覺,會假裝自己是鋼鐵人,柏林人工心臟就是我的方舟反應爐。我知道,這很可悲,對吧?我快十五歲了,是醫院裡年紀最大的人工心臟病人......其他都是小朋友或甚至小嬰兒。身體狀況若是不錯,我就把他們畫成X戰警裡的要角,但狀況要是不好,他們的存在只是提醒我快死了。
被判死刑真是夠衰了。自作聰明的你可能會說每個人都會死啊。但你嘛幫幫忙,我肯定死得比誰都早,好不好?我這輩子大半以上的時間都待在醫院,而且幾乎每天都跟死神打交道。
我其實需要一顆全新的心臟。但這種東西不是你上街或上網隨時買得到。沒這麼簡單。你得等某個跟你配對成功的人死了之後才能取得。然後你還得求老天爺保佑他們剛好就在器官捐贈者登記冊裡。若是沒有,便得由他們的家人來決定要不要把還能運作的器官捐出去。但不是每個人都肯捐器官,所以等候名單很長。這也是為什麼我自覺活不久,只不過我從來不在家人面前提。但所有人打從心底全都知道我註定活不久…...我的血型很罕見,這表示配對成功的機率更為渺茫。只不過我們都假裝不把它當一回事。
我在醫院有個最要好的朋友叫愛蜜莉(Emily),也是我這段日子以來唯一的朋友,因為那些健康的朋友終究會忘了久待醫院的你。小愛(Em)得的是急性髓細胞白血病,他們也一樣沒辦法保證她的病一定會好。我們在醫院每個禮拜都得去看心理醫師。心理醫師要我們將病好了以後想做的事寫成一份清單—這跟遺願清單完全不一樣—因為他們認為這樣做可以幫助你保持心態的樂觀。我和小愛合力完成了。不過上頭都是一些很蠢的事,譬如要去見山姆.克萊弗林(Sam Claflin,譯註:英國男演員)(這是小愛的心願,不是我的——她到處收集他的海報),還有到倫敦超級動漫展(London Super Comis Con)見動漫界的傳奇人物克里斯‧克雷蒙(Chris Claremont,譯註:X戰警的創作者)。反正是心願嘛,當然要搞得大一點。不過清單裡也有一些很普通的願望,是多數青少年視為理所當然的事,譬如去看電影或者在現場演唱會上狂歡勁舞。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跟小愛去戲院看電影,而且要全套的那一種——手裡抱一堆零食,不爽旁邊有人說話,享受大銀幕的聲光效果。這當然不是約會。我對小愛從來沒有非份之想,她只是一個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陪我聊天的人,她懂被判死刑的人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因為只有也在住院的小孩才會懂你。能跟小愛分享一些快樂時光其實也不錯。
這就是我的日常,每天殺時間等待那個恰好跟你配對成功的人以最恰好的方式身亡。有時候,我真希望醫生可以移除我體內的心臟,永遠改用人工心臟,我才不會老是暗地裡希望某個素昧平生的人快點死掉。我情願是一個沒有心臟的人,也不要覺得自己沒心沒肺。
但真相是,我不是鋼鐵人,我只是一個沒有未來的男孩。
2.妮亞芙
「我們來比賽,看誰先跑到岩堆那裡!」
里歐在卵石灘上蓄勢待發,朝石灰岩壁下方的巨石堆方向微傾身子,使出激將法要我跟他賽跑。我沉下臉,決定不理他。我跟里歐是雙胞胎,但我們兩個完全不一樣,不管是外貌還是個性。他是個陽光男孩、活蹦亂跳,活脫脫像隻半大不小的拉不拉多,金髮加上棕色大眼,充滿熱情—都十五歲了,還像五歲小孩一樣幼稚。當然他人緣很好,大家都喜歡他,尤其是學校裡那些很白癡的女生。每次有人知道我們是雙胞胎,都會仔細地打量我們,彷彿無法相信我們竟有血緣關係。就好像是他在子宮裡把好的基因全挑走了,我只能撿剩下的。
他一臉揶揄地對著我咧開嘴笑。「怎麼啦,小妹?怕我又打敗你嗎?」
小妹,他經常這樣叫我,好像剛剛這三分鐘下來,他已經變身為魔戒裡的甘道夫這號人物。我媽這時摘掉臉上的太陽眼鏡,挪到頭頂,箍住紅銅色的頭髮,來回打量我們。她臉上雖然帶笑,眼裡卻藏著焦慮,彷彿感應得到我體內滾燙的火氣。有時候我真懷疑她是不是會讀心術。希望她不會,這是為她好。因為這陣子以來,我的心可是暗黑得很。
她的前額皺起了眉頭。我覺得不妙。這個假期,她一直想修補關係——令我不禁想起小時候在陽光遍灑的海灘上探險的歷歷往事,那時候我們兄妹倆常假裝是海盜,成天在岩間的大小水塘間探索,到了晚上,肩併肩地擠在小帳蓬裡——形影不離。後來我們漸漸長大,嫌隙開始出現。里歐成了家裡的寶貝金童——一流的足球好手、課業優等生、大夥兒的好哥兒們。至於我——不管怎麼努力,就是比不上他。我一度活在他的陰影下,找不到自己的出路,最後索性放棄。
我凝神望著大海,海面在下午三點的氤氳熱氣中閃閃發亮。有個男的正踩著碎浪在遛狗。我應該努力假裝自己其實沒有滿肚子的火氣。
就在我考慮該如何回答時,胃卻翻攪了起來。我該當好人呢?還是乾脆直言挑釁?媽媽顯然很緊張,我突然很想吐,好像每個人的快樂與否都在我的一念之間。從科學角度來說,這叫做戰鬥或逃跑,是面對壓力時的一種人體反應,而里歐絕對是我的壓力來源。我並非真的討厭他,但我們的關係就像某社交網站說的——一言難盡。你要我說我喜歡他,我也說不出口。
「里歐,你別蠢了好不好?」我說道,同時别過臉去。
「妮亞芙(Niamh)!」我媽大喊,語氣難掩失望。我的眼角餘光瞄見里歐臉上的笑意正在消失,那一瞬間—就在他氣餒地垮下肩膀的那一瞬間,我馬上拔腿就跑,一溜煙地從他旁邊衝出去。他驚呼一聲,接著就聽見他追在我後面嘎吱作響的腳步聲。
他離我很近。我聽得到耳邊呼吸聲的起落,還有咯咯笑聲。但不管他自以為多厲害,我們的速度始終在伯仲之間。他塊頭雖大,但我速度夠快,而且我一開始先偷跑了幾秒鐘,這就足以打敗他了。我全身肌肉都在舒展和歡唱,海風迎面撲來,吹亂了我的頭髮,腦後四散翻飛,不時搔抓我的臉。我發現我竟然很樂在其中。我平常不運動的,事實上,我根本不太愛動,所以我才會很驚訝我的身手反應竟然如此靈活。這感覺太棒了。我深吸一口氣,加快速度,專注眼前目標。我必須贏!我一定要贏!
岩堆近在眼前—看得出來它們溼答答的,岩面半覆著海草。我突然覺得有個什麼東西輕輕劃過我身上那件褪色的Smiths T恤——是里歐的手指。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大家都以為他是完美先生,但其實他跟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沒啥兩樣。我決心要贏,於是奮力一博,往前衝刺,大喝一聲,伸手啪地摑了齊腰的巨岩一掌。
「我贏了!」
他從我後面撞上來,我整個人趴跌在岩石上,差點喘不過來。鹹鹹的海水漫上我的腳,我的肋骨被凹凸不平的堅硬礁石戳到,痛得我大叫。
壓住我的重量不再,我這才撐起身子爬起來,怒瞪著他。
「對不起啦,」他氣喘吁吁地往後退,露齒而笑,一臉不知悔改。「我煞不住嘛!」
「你當然煞得住,」我說道,同時甩了甩我腳下那雙Converse帆布鞋。「魯蛇!」
他歪著頭,承認失敗。「好吧,你贏了,但我跟你打賭,我一定可以比你先爬到最上面。」
我的天,他真的像五歲小孩一樣幼稚。他指的是這堆巨岩,它比我們剛剛從海灘的另一頭看還來得巨大,猶如一座小山矗立在崖頂下方,高出我們許多。它們亂七八糟地堆疊,鋒利的邊緣佈滿滑溜的海草和藻類。我猶豫了。
「當然啦,如果你害怕的話...」
他的話懸浮在氤氳熱氣裡,像我一樣心知肚明沒必要把話說得太清楚。我被激怒了,但除了憤慨之外,似乎還交織著某種我說不上來的好勝還是什麼心態,反正我就是非得證明什麼才行。有時候我腦袋裡會像在打仗一樣,就好比我一定得吃到最後一塊Pop-Tart小圓餅,才算打敗他。今天的情況也一樣,我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他認為他贏定了。
「讓我們玩大一點好了,」我說道,同時在心裡盤算到底有什麼更佔上風的賭注。「要是我贏了,你的吉他就歸我。」
我其實不是很想要那把吉他,我只是想拿他寶貝的東西來威脅他。他常自以為是音樂人,心想總有一天他會成功,所以誰都不准碰他那把寶貝的Fender吉他。老實說,我相信他愛它的程度絕對勝過他的女朋友。不管怎麼樣,我的激將法奏效了——他瞇起眼睛。「妮亞芙,你就準備輸吧,反正你也輸習慣了。」
一陣風瞬間襲來,吹得我披頭散髮,我舔舔嘴唇,嚐到沙子。「誰怕誰啊?」
我們注視著彼此,有某種東西在我們之間一閃而逝——是不可侵犯的自尊?還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我還沒來得及弄懂那究竟是什麼,它就不見了。但我知道里歐絕不會打退堂鼓。
「好吧,如果我贏了,你就得跪下來承認我超強。」
原來我根本沒有什麼東西是他想要的,這種領悟活像是在傷口上灑鹽,對我來說簡直是一大侮辱,我的兩頰頓時發燙。「好啊,就這麼說定了,你絕對不會贏的。」
他朝我展現出嘲弄的笑容。「準備要輸了嗎?」
我雙腿肌肉再度始繃緊,而且微微刺痛。我點點頭。
「各就各位,預備…...開始!」
他立馬動作,白色的Vans板鞋蹬踩著滑溜的岩面。我的目光瞟向旁邊,看到一條較輕鬆好爬的路線,於是往右邊方向跑了幾公尺,從那裡開始往上爬。
起初我以為我判斷錯誤。因為里歐已經爬得比我高。而我總覺得我好像是往旁邊爬,而不是往上爬。後來他停下動作,打量上方的岩石。我噘起嘴巴,全神貫注在自己選的路線上。後方隱約傳來驚呼聲。我回頭瞥了一眼,看見我爸媽正朝我們的方向過來。媽媽揚起手臂,不停揮舞。我想像得出她擔憂的表情。這讓我更有理由加快速度了,因為等她一走近,一定會叫我們下來。里歐朝我的方向看,咧開嘴笑。我猜他跟我一定有同樣的想法。我們兩個爬得更快了。
就在我們爬得差不多高的時候,我注意到他又停了下來。我的策略奏效。最頂端的巨石赫然在目,而且我前面這塊岩石看起來不難爬。里歐則是動也不動地站著,兩腳小心踏在一塊鬼氣森森的岩脊兩側。我看得出來他為何停下來,因為他的所在位置和下一塊岩石之間有個大缺口,如果他想打敗我,勢必得跳過去。
他往下方瞟了一眼,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原路折返。勝利在望的我洋洋得意得很。如果他原路折返,絕對輸定了。
「里歐,你爛透了!」我在另一頭喊道,同時使出蜘蛛人彼得‧派克(Peter Parker)都自嘆弗如的技巧往上爬。「你覺得你的吉他在eBay可以賣多少錢?」
他皺起眉頭,緊張地掃視岩堆。我得意大笑,身手矯健地越過最後一道障礙,爬上岩堆頂端。這時我聽見下方大喝一聲。我低頭探看,里歐剛跳過那個缺口,雙手緊緊攀住上方的岩塊。但是不太對勁。我看見他臉上的驚恐表情。他的手指在半乾的海草上抓扒,雙腳使勁地蹭著岩面,死命想撐住自己的重量。他吊掛在那裡,幾近懸空。我想都不想地立刻趴下去,伸手想抓住他。我的指頭勾住他的,但心才安了下來,他就從我的指間滑開,我什麼也沒抓到,他猛地下墜,我驚慌地望著幾乎像慢動作一樣不斷墜落的他,與他驚駭的雙眼四目遙對。接著就聽見頭骨撞上岩石的不祥碎裂聲,他的眼皮倏地閤上。
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我看見黑灰色的岩石上有暈開的紅色鮮血,那是他頭顱的著地點。附近某處有人開始尖叫。
3.強尼
「乖兒子,要我幫你什麼忙嗎?」
我媽像平常一樣在我旁邊晃來晃去。她的臉疲倦憔悴,看起來比五十五歲的實際年齡老上許多,這一點恐怕是拜我之賜吧—我長這麼大以來,始終是她操心的對象。我知道我是在他們幾乎對生孩子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意外迸出來的,所以這對他們來說似乎很殘忍,因為上天給錯了禮物。爹地看起來也老了很多,不過他們兩個還是盡量保持住身材。爹地以前常跑馬拉松,現在已經不跑了。
我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她伸手從我桌上的袋子裡拿出一串葡萄。「這葡萄看起來還不錯,要不要吃?」
這次我別過臉去。「不要。」
有時候,我媽真的會把我逼瘋。爹地比較少來,所以我不覺得他有那麼煩。不過說句公道話,他們兩個都還算會察言觀色,所以每當我想獨處時,他們就會自動離開病房,去販賣部晃一晃。不過今天我媽顯然把她的探測器關了。每天二十四小時待在醫院的壞處之一是,有點像置身在真人實境秀《老大哥》(Big Brother)裡,只是少了參賽者的簡介和購物任務。因為老是有人想「看一下」你,把你當實驗室裡的實驗品一樣這裡戳一戳,那裡捅一捅。病房裡的每個人都對你瞭若指掌,哪怕是很小的小朋友。這裡沒有所謂的隱私。我們的病床上面有一種類似號誌燈的東西,目的是要讓大家知道我們有沒有心情社交——綠燈表示「現在有派對」,黃燈表示「給我小心點」,紅燈表示「請勿打擾」。不過我媽向來視而不見。小愛時不時亮紅燈,因為化療害她經常想吐,但她有時會為我破例。於是我就得搬出最爆笑的笑話才行,因為事實證明大笑才是最佳良藥。而且聽見小愛的笑聲總是能令我的心情好過一點。
「我看到馬涅許(Manesh)出院回家了。」我媽說道,她顯然是鐵了心一定要我說話。「那家人真可愛,能有這麼好的結局,我真為他們感到高興。」
馬涅許是個九歲男孩,今天早上之前還住在我對面病床。病房裡的氣氛向來高潮疊起——家人們總是聚在這裡互相倚靠慰藉,不管是慶祝戰勝病魔,還是哀悼逝者,都一樣張力十足。馬涅許曾有一陣子命在旦夕,所以我也無法去嫉妒他以美好的結局收場。他也不是病房裡在我之前第一個心臟移植成功的病童了,其實有常見血型的人本來就比較容易配對成功,哪怕心臟的尺寸也必須剛好才行。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嘴裡犯嘀咕。
「尼克(Nick)說你排進移植名單的第一位了。」我媽還在繼續說。「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尼克是我的器官捐贈協調師,他從很久以前就告訴我快輪到我了,所以我現在根本不相信他的話。我的免疫系統很敏感,意思是,我的身體會攻擊某些組織類型,所以除非有適合我的心臟,否則醫生們完全束手無策。我每天都得仰賴柏林人工心臟維生,但這會增加我感染或中風的機率。血液是很聰明的傢伙,它知道它正在體外,而且不太高興。所以流進柏林人工心臟裡的血液會想辦法凝結成塊。要是真的結塊了,便得更換新的腔室。很可能有一天,我的中風狀況會嚴重到根本毫無生還機會。
「這又不是尼克可以決定的。」我回答,同時轉身看著我母親。「他又不是上帝。」
她笑了,一如往常一樣縱容著壞脾氣的我。「我相信下次就輪到你了。」
我當下真的很想大叫,因為她根本不懂。但我媽好像拿到了一種叫「永遠保持樂觀」的學位。多數時候她那一套是可以讓日子變得好過一點,但有時候...反正就是有時候...我真希望她不要表現得好像「一切都好棒棒」的樣子,她為什麼不乾脆面對現實?至少就不用再煩惱聖誕節要送我什麼禮物了。可是我注視著她的眼睛,看見她有多需要相信這一切,我的火氣瞬間消失。
「我吃一顆葡萄好了。」我說道,同時朝那只袋子伸出手。
下午茶過後,小愛來看我。
「你今天怎麼啦?」她問道,同時在我病床旁坐下來,把她的點滴架擺好。「耍酷耍到課都不用上啦?」
她一邊說,一邊咧開嘴笑,這表示她不是在挖苦我。我看見她的嘴唇潰瘍紅腫。你們一定以為生病的意思就是可以不用再去上課。才沒那麼好康呢!醫院裡也有學校,只是如果我們不想去的話,可以不用每天去。有時候要是你覺得人不舒服,老師反而會過來幫你上課。聽起來有點可怕,其實不然。這裡的工作人員都挺酷的。我最喜歡一個叫費米(Femi)的護理師,最屌的日本漫畫就是他給我的。我給他看過我的一些作品,他覺得我很厲害,也許有一天可以當上插畫家。我是懶得跟他說啦,因為恐怕永遠等不到「那一天」。
「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看著小愛。「反正就是不想去嘛。」
我沒有說出口的是,我整天都覺得怪怪的,全身懶洋洋,好疲倦,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我甚至不想畫畫——我的素描本就擱在病床上,根本沒打開。我和小愛有過約定......一定要完全坦誠——可是大多時候她的情況並不比我好,所以我不想在她面前無病呻吟。
但她太瞭解我了。「怎麼了?不會又感染了吧?」
裝了柏林人工心臟的意思是,胸口會有開放性傷口,以便讓管子進出我的身體,這表示隨時會有感染的可能。但我不認為有感染。我沒有發燒,也沒有全身發抖,這些都是常見的感染症狀。我只覺得——自己老了。「可能沒怎樣吧,」我說道,語氣盡可能蠻不在乎。「我今天錯過了什麼嗎?」
但她不准我改變話題。「我去叫費米來。」
「不要!」我說道,馬上坐起來,結果弄得頭暈暈的。「不要叫他。」
「那你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我躺回枕頭。「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我意思是所有這些治療。」
她瞪著我看,彷彿我長出了另一顆頭。「當然值得。」
通常我都會同意這個說法,但馬涅許的出院回家就是令我很不爽,哪怕我不願承認。因為他的好運似乎是在提醒我,我的機會有多渺茫。所以我一直在想何不死了算了,這念頭已經出現了很多次。「小愛,感覺我的運氣好像用完了。」
「胡說八道,」她很快地喝斥我。「你會活得比我久。」
她語調的自信令我不禁笑了起來。她當然是在胡扯,畢竟她做過這麼多化療,體內細胞早被殺光—所以現在起碼是半個超能英雄了。
「也許吧。」
小愛起身,用冰冷的手觸碰我的額頭。「這不像你,你確定你沒生病?」
大概過了一分鐘我們兩個恍然大誤剛剛那句話有多可笑,於是不約而同地噗哧爆笑。「我的天啊,我真是白癡,」她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哦。」
我們笑聲像土狼一樣難聽,笑到連費米那顆暗色頭顱都探進簾子裡。他一看到我們正在大笑,眼神跟著雀躍。「什麼事那麼好笑?」
小愛揮手趕他。「外人不會懂啦。」
「感覺這笑話很好笑的樣子,」他說道。「你們知道我的規矩吧?!」
費米的笑聲向來如雷貫耳,而且不吝與人分享,所以他立下一個規矩,好的笑話一定要貼在佈告欄上。不過這笑話不是每個人都笑得出來——就像小愛說的,外人不會懂。「抱歉囉,費米,」我說道,「這是很私人的笑話,別人不會懂。」
他點點頭。「反正你們兩個是超級麻吉。我很開心看見你們大笑。」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素描本上。「老弟,你有在畫畫吧?」
「今天沒有,」我告訴他,同時伸手去拿床頭櫃的漫畫書。「不過我看完了你給我的漫畫。」
小愛瞟了書名一眼。「《魔導少年》?怎麼可能?」(譯註:英文名稱是Fairy Tale,台版書名是魔導少年)。
我和費米互看一眼。小愛不像我們那樣對漫畫很是著迷。事實上她怎麼也搞不懂為何我對漫畫如此狂熱。費米就懂。我和費米曾私下協定,若是病情許可,要是小愛不想跟我去倫敦超級動漫展,他就陪我去。說實話,我倒情願小愛不想去動漫展,她是很棒啦,可是費米對X戰警的每個情節都能倒背如流哦。
「啊,」費米說道,同時上前一步,拿起那本漫畫。「下次你一定要看《龍歸來》(Return of the Dragons),納茲(Natsu)會遇到他有生以來最大的挑戰。明天我帶來給你看。」
「謝了。」我說。
「不客氣,」他滿面笑容地回答。「記得多休息哦。」
他消失在簾子後方。小愛打個呵欠,站了起來。「我也該走了。」她說道,同時把她的點滴架往缺口推。「明天見囉,今晚別給我死了。」
我笑了,因為這是另一個我們倆之間的專屬笑話。「你也一樣。」
4. 妮亞芙
我不太記得意外發生後接踵而來的事情。我只記得我從岩堆上下來,正在遛狗的男子跑過去幫忙我那嚇得臉色慘白的媽媽,但我沒辦法告訴你們他究竟幫了什麼忙。我知道是我父親打電話給救難單位,他手指顫抖地按了三次,才成功撥出號碼,不過是他事後告訴我,我才知道。我記得我看到救難直昇機降落在卵石灘上,也看見醫務人員小心地處置里歐,只不過在我聽到他的頭顱撞上堅硬的岩石後,我的腦袋有幾秒鐘的時間一片空白。
他們急救了他半個小時,有長達三十幾分鐘的時間都在用醫學術語低聲交談,我們只能無助地旁觀。爹地把我的手握得很緊很緊,但我沒有抱怨。里歐的眼睛從沒睜開過。有一部份的我指望他能眨一下眼皮,要是他看見我們表情這麼緊張,一定會咧開嘴笑。但另一部份的我又不免好奇究竟要失血到什麼程度,才會有危險,我擔心恐怕要好久的時間都看不到他大笑了。我暗地咒罵自己幹嘛接受他那愚蠢的挑戰,要是我拒絕,現在我們已經在回小木屋的路上了。我多麼希望我那時是從另一條路線爬上岩堆,他就不會因為怕輸而瘋狂冒險。我甚至希望是我臉色蒼白、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只是我絕對不可能像他那樣大膽地縱身一躍。
我媽跟里歐一起上了直昇機。我覺得爹地也想上去,但空間不夠,再說也得有人把車子從海邊的付費停車場裡開出來。於是他和那位遛狗的男子握了握手,承諾會告訴他有關里歐的近況後,便不發一語地開車載我去醫院。鄉間景色從車窗裡飛掠而過,我無心欣賞,爹地轉過幾個彎,時速表上的車速越來越快。眼前彷彿正在播映一部虛幻電影,它矇住了一切,就像隔著佈滿灰塵的玻璃望著所有動靜。雙手擦傷的我緊緊握住里歐那支摔爛的手機,但它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我的手,甚至感覺不出來是我身體的一部份。所有感覺都變得不一樣了。
到了醫院,我們被帶去見我媽。她在等候室裡,披頭散髮,面無血色。有位護理師陪在她身邊。我們走進去時,她們正在交談。
「還沒有結果,」我媽說道,爹地伸臂擁抱她。「他們正在幫他做檢查。」
護理師自我介紹,說她叫凱莉(Kerry),是來這裡幫忙解答我們的所有問題。我只想到一個問題,但我媽剛回答過了。我爸媽緊偎著彼此,手牽著手在矮沙發上坐下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我突然發現我跟里歐怎麼長得跟他們一點都不像。里歐曾開玩笑地說,我們出生時一定被掉過包,布羅迪家(Brody)真正的小孩也跟我們正一頭霧水地看著自己的父母。我媽個子很嬌小,有一頭紅銅色的頭髮,若仔細打量,還會發現髮色泛著淡淡的銀色調。爹地則是黑髮藍眼,完全複製他的原生愛爾蘭血統。他們愁容滿面地坐在那裡面對凱莉,看起來變得好渺小。我別過臉去,急著想找某樣東西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看到牆上的魚缸,眼睛頓時一亮。魚缸後面有淺藍色的光打出來。奇怪的是,魚的游動竟能安撫我的情緒。我無法移開目光。我摸了一下魚缸玻璃,發現那缸水是溫的。我心想,原來是熱帶魚。我的目光始終盯著一隻黑白相間的魚,牠的顏色像斑馬,有魚鰭和扇子一樣的尾巴。老實說,被魚迷住,總好過於瞪著冰冷的白牆或插嘴打斷我爸媽和凱莉的談話吧,也好過於腦海裡老是出現里歐在我眼前下墜的畫面。
「他剛在直昇機裡的情況如何?」爹地問道。
媽媽朝我覷了一眼,好像不想讓我聽見。我突然覺得火大——她想要保護我,但太遲了,里歐是在我面前掉下去的。我聽見他著地的碎裂聲。不會有人因為割傷和擦傷就找救難直昇機來。我當然知道傷勢嚴重。
她全身哆嗦地長嘆一聲,答話的音量比耳語大不了多少。「他的心臟停止跳動,但他們想辦法又讓他恢復了心跳。他需要輸血。」
這話令我吃驚,我像被搥了一拳似的。他的心臟為什麼會停止跳動?他是撞到頭,又不是胸膛。我的耳朵開始嗡嗡作響,我把兩隻手按在魚缸玻璃上,想穩住自己。他的情況到底有多糟?
我強迫自己深呼吸。耳裡的噪音漸漸消失,我試著消化這個訊息。他的心臟曾停止跳動,他的心臟曾停止跳動。
爹地吞吞口水。「那......那很好,他們讓他又恢復了心跳。」
凱莉點點頭。從某方面來說,我懂爹地的意思:他們讓里奧又恢復心跳,這當然很好囉,可是他們應該不用這麼做啊,除非......
「他腦袋裡會不會有血塊?」我脫口而出。「我有一次在電視上看到有人撞到頭,結果血塊差點要了他的命。是不是因為這樣,他的心臟才停止跳動?」
「妮亞芙!」爹地嘆了口氣。
我瞪著凱莉看,發現自己的呼吸短又急促。「是因為這樣嗎?」
媽媽用手摀住臉。
「現在說什麼都還太早。」凱莉的語氣冷靜,很有安撫作用。「這時候還是先別往壞處想。」
她沒有否認我的揣測,我驚恐到彷彿有把大鐮刀朝我砍下來。我希望她告訴我別相信電視上的所見所聞,那都是攝影機下的噱頭。結果沒有,反倒像是確認了我的疑慮。我看著一群像霓虹燈一樣亮的小魚在魚缸裡互相追逐,多希望自己對頭部創傷的瞭解能多一點。
我們坐在那裡,無所事事。我媽和爹地的偶而提問,不時打破現場緊繃的沉默。自從我們來到這裡之後,牆上掛鐘的指針始終指著一點十五分。我猜這家醫院一定是覺得別的事情比更換掛鐘的電池來得重要。但是要我低頭去查看手機上的時間,總覺得不太對勁,所以這表示我根本不知道我們在這裡等了多久。久到里歐足以醒來?久到他們能夠修補好他那受創的腦袋?久到他的心臟又會再度停止跳動?
凱莉暫時離開去幫我們拿茶水。我再也受不了這種無所事事的感覺,於是趁機掏出手機。我的手需要找一點事情做,只是當手指敲打螢幕時,竟有點笨拙,我發現我很難專心。螢幕上的字像是游來游去,彷彿中間隔著魚缸的水。最後我把手機塞回口袋,坐下來啃咬已經裂開的指甲。指甲底下有乾掉的血漬,老實說我不知道這血漬是我的還是里歐的。
門開了,一個身穿紅色消毒衣的女士走了進來,頸間掛著聽診器。凱莉用拖盤端著熱騰騰的茶水跟在後面。我爸媽站了起來。
「布羅迪先生和布羅迪太太嗎?」那女的問道。他們點點頭。「你們好,我叫菲莉帕‧羅斯(Philippa Ross)。我是急診室醫師。」
「他怎麼樣了?」爹地問道。
我細看醫師的表情,尋找可能線索,但她一副撲克臉、面無表情、難以揣測。我想她應該是每天都在面對像我們這樣的家屬。她招招手要我們坐下,於是我過去跟我爸媽一塊兒坐在沙發上。凱莉開始分發盛有熱茶的紙杯,我雙手握住紙杯,吸取它的溫度。等候室並不冷,但我止不住地發抖。我希望凱莉有加很多糖在熱茶裡。
「好消息是他目前狀況穩定,」羅斯女士開口道。「但頭部的傷令我們很擔心。我們已經把他出血的情況止住,現在正要送他去做一些檢查。等到所有檢查都做完,才能更掌握他的病情,不過…...」她停了一下,迎視我爸媽的目光。「我得預先警告你們,他的腦部功能恐怕有受損。」
我媽手上那杯茶抖了一下。「這話什麼意思?」
「他的反應不如我的預期。初步跡象顯示這場意外可能已經使他的腦部受損。」
我耳裡的嗡嗡聲更大了。是受到什麼樣的損害?我媽閉上眼睛,靠向爹地。「情況有多糟?」
「目前還很難說,」羅斯女士語帶同情地沉重說道。她站起來。「里歐已經轉到加護病房,正在進行更多檢查。專科醫師會盡快過來跟你們報告結果。」
我爸媽也站了起來,送她走到門口。我仍坐在原地,主要是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腿軟。
「真的很抱歉沒能帶來什麼好消息。」羅斯女士說道,表情誠懇。「凱莉會陪你們,如果有什麼需要,再跟她說。」
我把腿縮到沙發上,用手環抱住。凱莉輕觸我的手臂。「我知道你很擔心,不過現在已經有人在妥善照料里歐了。」
門閤上了,發出猶如嘆息的聲響。我們繼續等候,我的理智隨著時間分秒過去越來越薄弱。現在就連魚缸裡的魚都無法安撫我——我不再盯著牠們看。我覺得我要是再不做點什麼,一定會發火。於是我又掏出手機,專注地滑動螢幕。臉書是可以幫忙你回到日常的一個避風港。還真的有幫助欸——不管是朋友還是半生不熟的朋友,都在自吹自擂或無病呻吟。要是我再專注一點,也許就能說服自己一切都沒事,直到我看見里歐在海灘上追浪的最新動態,便又瞬間想到他從我眼前墜落的畫面,那雙驚駭的眼睛緊緊盯著我。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抽動,彷彿這一次一定能抓住他,不讓他掉下去。我再次滑動螢幕,發現有八十七個朋友按了讚。我好奇若是他們得知這起意外,會作何反應。我猜一開始一定很震驚吧,接下來就得看情況有多糟了。羅斯女士的話爬進我的腦袋裡:他的反應不如我的預期...
等到門又被打開時,已經是幾個小時後的事了。這一次是一個男的走進來。他穿著白色襯衫和灰色長褲,臉上沒有笑容。我的心頓時揪緊,有不祥的預感,緊張到胃裡像是有個大黑洞。
「哈囉,我叫詹姆斯‧阿奇爾(James Archer),是這家醫院的神經外科會診醫師,自從里歐送來這裡之後,就是我在幫忙診治他。」
我媽的手擱在大腿上,扭得像麻花一樣,她清清喉嚨。「謝謝你對他的照顧,有什麼消息嗎?」
一定有,不然他不會出現。但是我突然很不想從這個面無笑容的男士嘴裡聽見任何消息,我不想要我的希望泡沫就此破滅。這就好比我們在物理課上學到的「薛丁格的貓」理論(Schrodinger's Cat theory)。有隻貓被鎖在放有毒氣的箱子裡,除非有人打開箱子,否則沒人知道貓是否死了,所以那隻貓既是生也是死。就在那一刻,我徹底懂了那個理論——只要我們不打開蓋子,就同時存在著兩種可能。詹姆斯‧阿奇爾不是報喜是報憂,無論我們想不想知道。
他直視著我爸媽焦慮的目光。「我們的初步檢驗結果顯示,這次的墜落意外對里歐的腦幹造成了一些無可挽回的傷害,看起來範圍很大,對於這一點我很遺憾。」
我媽混身顫抖地長吸一口氣,旁邊的爹地猛地跌回沙發。「這話什麼意思?」他問道。
「意思是我們需要再做一些檢查,」阿奇爾先生說道。「一旦我們確定傷害有多大,再來談該怎麼做對里歐最好。」
最好的做法不就是全力救治他嗎?我突然嚇到了,難道他們救不了他?我的眼裡盈滿淚水,悄無聲息地滴落在手機上,凱莉從我無力的指間取走它時,我幾乎沒有感覺。
「這些檢查恐怕得再花點時間,」他繼續說道:「可能還要等好幾個小時。」
「但是我們可以看一下他嗎?」我媽問道,聲音嘶啞。
「當然可以,」醫師毫無猶豫地回答。「但我得先提醒,你們會看到他身上有很多管子和電線連著機器和點滴。」
虛幻的感覺再度襲來。點滴、電線和機器…...怎麼可能?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想不想去見里歐。我不想打開那個箱子,面對現實。但同時我又覺得我必須見他。我很高興我媽提出了這個要求。
阿奇爾先生站起來。「如果你們準備好了,我現在就帶你們去看他。」
我還沒準備好,我永遠都不會準備好。但我還是跟著他們走出等候室。
1.強尼
我叫強尼‧韋柏(Jonny Webb),我是機器人。
去年夏天,我的心臟停止跳動三分半鐘。
等到他們讓它恢復跳動時,心肌已經受損,再也不能發揮功能。所以現在有台機器接在我身上,供我活命。它叫做柏林人工心臟(Berlin Heart),所以你可以實際看到我的血液透過管子從體內被抽出來,再送進兩個圓型小裝置裡,然後輸送回體內。很噁心吧?不過挺神奇的。有時候我睡不著覺,會假裝自己是鋼鐵人,柏林人工心臟就是我的方舟反應爐。我知道,這很可悲,對吧?我快十五歲了,是醫院裡年紀最大的人工心臟病人......其他都是小朋友或甚至小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