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木識草：追尋家鄉的味道

第一輯　焚香煮水

凡飲茶者皆知茶有三飲：一飲解渴，二飲解乏，三飲解悶。最容易解釋也是最平常人的喝法是第一種—解渴。很多時候我就是這種人，喝茶只是為了解渴，我對茶不求甚解，不願去想它除了解渴之外還有何用途。

〈茶是一盞有氣質的水〉

「茶，屬於山茶科，常綠灌木或小喬木植物。茶葉是廣泛流行於世界的保健飲品，起源於中國。茶最早的發現與利用，是從藥用開始。唐代陸羽在《茶經》中指出：『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於魯周公。』在神農時代，即已經發現了茶樹的鮮葉可以解毒。茶分為綠茶、白茶、青茶、黑茶、黃茶、紅茶等。」

茶是一盞有氣質的水，含蓄內斂，蘊藉深厚，品味獨特雅致。

突然想到這句話，不知是否自己想的，或是以前聽別人說了，也說不定是從文章裡讀到，反正是想到了這句話，且不由得為這句話叫好。茶是有氣質的水，但不一定要渴了才喝，因為茶是用來品的，就像人生，並不是走完了一輩子就是人生，只有品味出了自己的價值才是人生。

書櫥裡有好茶幾罐。書櫥為赭紅色，寧靜厚重，那顏色與放在裡面的書格調一致，韻味十足。茶放在櫥下櫃中，皆為友人所贈，捨不得喝，怕喝了就沒有了，就像朋友一樣。朋友是不能用來消費的，消費了友情，朋友就不再是朋友了。捨不得喝並非不喝，有好朋友來時我自會取出與之分享。

常聽人說房屋有眼睛有嘴巴，窗就是房屋的眼睛，用來顯示居者心靈，所以備受關注；門則是房屋的嘴巴，是吞賓吐客的器具，因為不挑剔，所以最先壞掉的總是門。其實，茶也一樣，有眼睛有嘴巴，茶的形體就是眼睛，但是只在遇到情趣相投者時才打開，然後盡情展示雅致與嫵媚；茶的氣息是嘴，同樣也只有在遇到可訴之人時，才會吐出那最沉潛的甜。茶通常是睡著的美人，在沒有遇到懂水的人之前沉睡，在等來識茶的人之後，她會自己醒來，給你最難忘的舒展，與苦盡的甘！

記得秋初有文友從鄰縣來訪，此文友為單位高層，愛文，尤愛茶。因相交三年初次登門，我便取出供好友分享的安吉白茶待之。文友見了眼睛一亮，之前他曾聽我言及有人送我此茶，但一直不信我這個平頭百姓會有如此好茶。便問：「近聞老兄研讀佛學，據說習佛之人四大皆空，是否？」我本無心，順口答：「是。」文友說：「既然四大皆空，老兄的茶就送我如何？」我不禁一愣，原來他有備而來。我淡淡一笑：「君子不奪人所好。」他哈哈笑道，「我有說過自己是君子嗎？」

我猛然想起此情景與趙州禪師的一段公案相似。有書生問趙州：「請教法師，佛隨順眾生，不奪眾生所願，是這樣的嗎？」趙州答：「是。」書生又道：「老法師手中拄杖頗有法象，結個法緣，給我可好？」趙州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書生道：「我不是君子。」趙州道：「老僧也不是佛。」故事到此止住，可文友並無止住的意思，我只得起身把茶放入櫥下，然後說：「你雖不是君子，可惜我也無茶送你。」他竟指著我的書櫥說：「你明明剛把茶藏入櫥下。」望著他那副執著的樣子，我只能端起茶杯：「我什麼也沒藏，你什麼也沒看到，請喝茶……」

文友走時有些不快，臨走還撂了一句話：「這茶太淡，淡得沒有一絲人情味。」

我沒有理會，仍禮貌地送他出門。重回收拾茶具，竟發現他杯中只泡了一遍的茶葉皆已沉入杯底，昏昏睡去，而我杯中泡了多遍的茶葉仍在自由伸展著，猶自且沉且浮，如舞如蹈。

都說茶不經泡，越泡越淡，可是有幾人明白，茶到淡處才是茶最美的滋味，就像人生的最高境界。可惜了那一盞氣質的水，因為無趣的俗念白白潑棄。

此後，文友不再與我聯絡，隔了一段時間上網，竟發現我已找他不著。問了別人，才知道這是對方把我拉入黑名單的緣故。三年歲月，竟在一杯茶中淡去，並且不讓我感到惋惜，真是盡顯機鋒！

秋越來越深，雲白天高，風涼水瘦。有事無事，淡茶一杯置於桌上，任柔和的陽光落入杯裡，任優雅的葉子水中靜舞，任淡淡的茶香嫋嫋溢滿書房，任心靈淡泊，世界寧靜……

〈毛尖：寄自信陽的粗布包裹〉

「信陽毛尖，亦稱『豫毛峰』，屬綠茶類，中國十大名茶之一，河南省著名特產。主要產地在信陽市和新縣、商城縣及境內大別山一帶。信陽毛尖具有『細、圓、光、直，多白毫、香高、味濃、湯色綠』的獨特風格，有生津解渴、清心明目、提神醒腦、去膩消食等多種功效。」

透明的玻璃杯子，因為沖入的沸水沿著杯口處留下一圈白色的水汽。先是翻捲著的葉子一片片懸浮水中，沒多會兒便慢慢舒展開來，彷彿得到了復甦，盎然著生命的活力。當所有的茶葉全部展開，我的書房裡已滿是氤氳的茶香。

這是親戚專意從江西騖源帶來的新綠，條索緊結、白毫顯露的茶葉勻整而且油潤鮮活，一打開即可嗅到非一般的新茶芳香。我知道這種茶葉的價格自是不菲，卻不知如何感謝，親戚倒沒多說，因為第一次登門，他為自己能送出讓我喜歡的禮物而倍感欣悅。是的，能有什麼比送人喜歡的東西更值得高興的呢！

我喜歡喝茶，但我並沒有太過精緻的茶具，因為不懂得茶事，又覺得奢侈，怕虧了它們。茶几上有幾隻玻璃杯子，我喜歡這些透明的器皿，簡單輕便，且易於購得，即使不小心砸碎了也不會心疼。家中也少有高檔的茶葉，平常多是十多元一兩的普通品種，數十元或稍好的大多為朋友所贈。我不像某些嗜飲者，非昂貴的名茶不飲。

親戚帶來的新茶我捨不得喝，只在讀書或寫作的時候沖上一杯，一杯還要喝到淡而無味才止。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品透送茶人的心情。偶爾有文友來，也會泡上幾杯，順便告之送我茶的親戚，與之一同分享這種難得的情誼。

我知道自己養成這種習慣的緣由，相信自己永遠不會忘了那個讓我明白這些事情的朋友，當他在那個春天用粗布包裹從信陽為我寄來毛尖時，我就相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從我的記憶裡抹去。

十多年過去了，四千多個日子足夠長了吧，但我始終不能說它很遙遠，我這樣說並不是為了宣揚自己是個珍惜情感的人，我只是覺得，保存著的記憶，在讓我的內心多了幾分謹慎的同時也多了些許的溫馨。

朋友姓李，我不會忘了他的名字。我們最初的認識是在一個培訓基地，因為學習同一種技術又同住一個宿舍，我和李很快成了好朋友。期間我知道了李在河南信陽的老家，知道他們那兒盛產一種叫毛尖的名茶。那時我還在異鄉為了理想而奮鬥，因為從事的工作要經常接觸不同的人，所以有相當多的機會接觸新鮮的事物。像茶葉，未離開家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茶，什麼龍井、碧螺春，也不知道它們具有何種功效。起初我並不喜歡略顯苦澀的茶湯，久而久之竟感覺到口齒間留有說不清的味道，漸漸地也可感受到了沁人心脾、提神醒腦的效應。

知道我也愛喝茶，或許是為了顯示信陽的美麗，亦或無心之舉，李向我講了一個與信陽毛尖有關的故事。他說信陽原本沒有茶，是傳說中的畫眉鳥為信陽送來了茶樹種。當然，朋友講的故事很曲折，也很淒美。但是，我不想在這裡重述，那些東西與本文無關。

「其實，一種茶的好壞，並不是有了美麗的傳說就可以說明一切的。」我是一個有些偏執的人，我對沒有親耳聽過，親眼看過的東西總會充滿疑慮。李愣了一下沒再說些什麼。那時的我並不懂得對一個人的傷害是很容易的事，我原本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李會那麼在意。回單位後，我就因為緊張的工作忘了和李說過的話。沒想到第二年春天，收發室的阿威突然給我送來一個包裹。我對包裹並不驚訝，卻莫名其妙於那個信陽市某個小鎮的地址。包裹裡是一盒新鮮的茶葉和一封普通的信，信是李寫來的，他不僅向我指出了信陽毛尖距今已有兩千餘年的悠久歷史，列舉了唐代茶聖陸羽在所著的《茶經》中，把信陽列為當時全中國八大產茶區之一的事。還有相傳中武則天因飲信陽茶治好了腸胃病，特賜在毛尖產地車雲山上建千佛塔一座。宋代大文學家蘇軾還曾揮毫寫下過「淮南茶，信陽第一」的事。另外他又順帶著記錄了幾種綠茶的泡法和功效，如不同的茶葉不同的水，但我並沒有記得太多，僅記住了可以明目、利尿、提神醒腦、抗疲乏和陶冶性情的功效。我還是被李的行為深深地感動了，想起分手前他曾說過話，他說等春天回到故鄉，他會讓我知道信陽毛尖的美妙。那時是秋天，沒想到李竟一直記在心裡！

此後，我們互通了幾年的信，直到離開異鄉，重新回到自己的故鄉。

一九九九年信陽毛尖在昆明世界園藝博覽會獲得金獎時，我和李已經分手近十年。那時他為我寄來的茶葉早已喝盡，就連那個用來盛放茶葉的粗布包裹也在我返鄉途中和部分書籍、信箋一併丟失了。

十多年就像一個瞬間，彷彿覺得李送我的毛尖茶剛剛在昨天喝過一樣，它那清亮明淨的湯色，純正醇厚的香氣，飲後回甘生津的滋味，嫩綠得有如葉底嫩芽的毛尖。也許毛尖並不像我說的那麼好，也不像朋友說的有那麼多的功效，但我覺得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仍然是該祝福的，為友情，為曾經的青春。

毛尖―寄自信陽的粗布包裹，質樸而真摯的情感。如今，不知道信陽的朋友是否還記得我，但我並沒有忘記他。我一直認為他是個負責任的人，而一個負責任的人是值得記住的。

第一輯　焚香煮水

凡飲茶者皆知茶有三飲：一飲解渴，二飲解乏，三飲解悶。最容易解釋也是最平常人的喝法是第一種—解渴。很多時候我就是這種人，喝茶只是為了解渴，我對茶不求甚解，不願去想它除了解渴之外還有何用途。

〈茶是一盞有氣質的水〉

「茶，屬於山茶科，常綠灌木或小喬木植物。茶葉是廣泛流行於世界的保健飲品，起源於中國。茶最早的發現與利用，是從藥用開始。唐代陸羽在《茶經》中指出：『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於魯周公。』在神農時代，即已經發現了茶樹的鮮葉可以解毒。茶分為綠茶、白茶、青茶、黑茶、黃茶、紅茶等。...

代序：卑微的溫暖

我出生在農村，成長在農村，農村就像我的根，當我在城市受到挫折的時候，我最先想到的就是逃回農村，只有在農村，我才覺得安全，並且放下心來。有時，我也會想起城市人和農村人對待教育的不同方式。通常城市人會這樣教育孩子，他們會說：「寶貝，你只要好好學習就行，其他事爸媽來辦；寶貝，記住了，任何事上都不能吃虧；我告訴你，你再不好好學習，長大了連飯都沒有吃。」而農村人不會這麼對孩子說，他們往往會說：「孩子，爸媽沒什麼本事，一切你只能靠自己；孩子，在做事之前你得先學會做人，一定不能做傷害別人的事；孩子，撒開手去闖吧，沒啥，大不了再回來，家裡有地就有飯吃。」記得小時候，母親就這麼對我說過，她說：「實在不行就回來，家裡還有幾畝地，至少不會餓著你。」

長大後，我最終還是涉足了城市的生活，但是，我從沒覺得自己像個城市人，也不覺得自己具備了城市人的特徵和個性。首先我無法做到漠視一切，對親情和友情無動於衷，然後我還無法把自己調整成一部機器，一心撲在金錢上。我生性懶散，習慣於簡單的生活，但是，我也常為自己無為的一生感到不安。我愧疚自己無法為親人做些什麼，無法為自己生長的鄉村做些什麼。我不想忽略或者遺忘曾經生養我的土地和照顧過我的鄉親，我不能背叛他們對我的愛，儘管我只是城市裡一個最普通的平民，像一株無人關注的野草，我仍然渴望改變這一切。雖然，我無法從物質上給予他們，但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記住他們，無論優秀與否，我都可以在紙上為他們的生命留下一幅幅永遠不會被磨滅的剪影！

於是，我把自己從最初只為排遣心事的詩歌中拽出，開始用散文記錄我最親切的鄉土。雖然，我的散文比詩歌寫作晚了整整十年，但是，我發現，整天嘔心瀝血、苛刻以求的詩歌竟然比隨心而行的散文相差甚遠，而喜歡我散文的讀者也遠比喜歡我詩歌的多。我有些不解，是有心插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嗎？隨著我對散文寫作的認識越來越深，和讀者的交流越來越廣闊，我慢慢地理解了，原來我用努力經營的詩歌過於抽象，且多是個人情緒的宣洩，離現實生活太遠，偶爾有些動人的句子，也只是瞬息一閃的火花。我看似隨意的散文，卻相對現實較為接近，描寫的也多是生活在身邊的普通人，這樣很容易就喚起了讀者的共鳴。

像收入這本集子中的作品，無論是寫茶、寫花、寫草，還是寫果，都離不開人。有時候，我覺得我是在寫茶、寫花、寫草，可是一轉身，我又發現是在寫人。當我仔細審讀著那些附身於茶、花、草中的人時，卻又覺得自己並不完全是在寫人，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是一朵花或者一株草，以最卑微的生命散發著自身的芳香。我又有些不解了，我究竟是在寫花草還是寫人呢？這也讓我的諸多文章一經面世，立刻便被許多刊物刊載，並不停地有讀者和我探詢這個問題，直到有一天，當我把這些文章以《草本民間》整體推出的時候，他們突然明白了，我的所有筆尖都在指著民間，指著民間卑微的一切，儘管他們只是卑微的個體，很容易被忽略或者遺忘，但正是他們組成了這個宏大的世界，構成了這個世界的美麗與文明。因此，這本書的出版，對我來說十分重要，我也十分感激讓這本書得以出版的出版者，這不僅是對我此種寫作的認可與安慰，更給了我直面卑微生命的藉口！

記得有個作家說過，創作者的內心世界，就像大自然的生態環境，不僅要有平衡的功能，也要有整合其他的功能。我想，我的內心世界可能沒有那麼深邃。我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去看一下土地，去認識一下那些弱小的花草們，並且在適當的時候，把身邊的普通人記錄下來。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家園，不能只嚮往和追求那些高尚的東西。既然，我只能做一個平民，我就該用自己卑微的生命，製造出應有的溫暖！

代序：卑微的溫暖

我出生在農村，成長在農村，農村就像我的根，當我在城市受到挫折的時候，我最先想到的就是逃回農村，只有在農村，我才覺得安全，並且放下心來。有時，我也會想起城市人和農村人對待教育的不同方式。通常城市人會這樣教育孩子，他們會說：「寶貝，你只要好好學習就行，其他事爸媽來辦；寶貝，記住了，任何事上都不能吃虧；我告訴你，你再不好好學習，長大了連飯都沒有吃。」而農村人不會這麼對孩子說，他們往往會說：「孩子，爸媽沒什麼本事，一切你只能靠自己；孩子，在做事之前你得先學會做人，一定不能做傷害別人的事...

代序：卑微的溫暖

第一輯　焚香煮水
茶是一盞有氣質的水
毛尖：寄自信陽的粗布包裹
苦丁：一枚獨自漂泊的葉子
細雨江南，詩意龍井
芬芳撲鼻的鐵觀音
永遠的祁眉
濃郁淡雅的茉莉花
菊花，輕衫淡妝的美人
泡沫裡的玫瑰花瓣
光陰的清泡槐花
野性的藤婆茶
朵貝
馬陵讀茶
安吉白茶
岳西翠蘭

第二輯　品樹讀花
逐漸消失的樹群
和一棵樹做朋友
又到一年植樹節
一樹小小的槐花
公園裡，盛開的睡蓮
紫藤
桂花
梅花
泡桐花
梔子
海棠
午時花
水仙
薰衣草
勿忘我
萬年青
曇花
月季
含羞草
蒲公英
薔薇
風信子
虞美人

第三輯　草色民間
摸摸香
狗尾巴
苦木柴
蠍蜇草
艾草
檾
薄荷
蓑草
蒺藜
馬齒莧
藿香
茼蒿
空心菜
豌豆
芝麻
向日葵
木耳
高粱
大豆
麥子
水稻
花生
玉米
紅薯
榆莢
桑椹
菱角
杏
桃
柿子
石榴
栗子
白果
楊梅
香榧
荔枝
紅豆
梨
櫻桃

代序：卑微的溫暖

第一輯　焚香煮水
茶是一盞有氣質的水
毛尖：寄自信陽的粗布包裹
苦丁：一枚獨自漂泊的葉子
細雨江南，詩意龍井
芬芳撲鼻的鐵觀音
永遠的祁眉
濃郁淡雅的茉莉花
菊花，輕衫淡妝的美人
泡沫裡的玫瑰花瓣
光陰的清泡槐花
野性的藤婆茶
朵貝
馬陵讀茶
安吉白茶
岳西翠蘭

第二輯　品樹讀花
逐漸消失的樹群
和一棵樹做朋友
又到一年植樹節
一樹小小的槐花
公園裡，盛開的睡蓮
紫藤
桂花
梅花
泡桐花
梔子
海棠
午時花
水仙
薰衣草
勿忘我
萬年青
曇花
月季
含羞草
蒲公英
薔薇
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