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後第一批大學生畢業後,走出畫室,邁向世界,探索海內外新生活。
繼《有天窗的畫室》,《天窗外的畫室》再次帶你踏進時空隧道。
一群從「有天窗的畫室」走出來的學子,漂泊了四十年後,重聚在當年的畫室籌備回顧展。不料,突發的疫情使得展期被推延,他們也因此被隔離。藉由「微信」維繫交流:分享作品、傳老照片、說老故事、討論疫情、高談闊論……埋頭於手機成了生活中的常態。
隔離中的「老班長」馬大文,面對窗外的風雲變幻和日出日落,提筆寫下新書,再現了海內外生活的一幕幕: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用抽水馬桶、第一次踏上紐約街頭、第一次坐小汽車、第一次用刀叉、第一次燒飯、第一次過聖誕節……
最終,他們學習與疫情和災難共存,弦歌不輟,理想不滅,以自我救贖般的生活與創作,繼續過著人生,同時,也在恐懼和無奈中學會了釋然。
作者簡介:
馬文海Wenhai Ma
美籍華裔舞臺設計家,插圖畫家,美國伊利諾大學香檳院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戲劇系終身教授。
畢業於中國中央戲劇學院及美國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曾任教於美國杜克大學Duke University,內布拉斯加林肯大學University of Nebraska-Lincoln,普度大學Purdue University,香港演藝學院,中國中央戲劇學院及新加坡南洋藝術學院。著有Scene Design Rendering and Media(Focus Publishing, USA)及為多冊兒童繪本繪製插畫,包括Swan’s Gift, The Painted Fan, Younger Brother, Older Brother, Red Means Good Fortune以及Monkey King系列(美國、英國及加拿大出版),並在美國、中國大陸、香港、新加坡、臺灣、印尼等地為多種戲劇、歌劇、音樂劇設計布景及服裝。其散文曾多次在《中央日報》副刊以筆名「小木」發表。
章節試閱
第二天,諾爾曼喝光了馬大文的橙汁,同時,也答應幫他把自行車修好。
弗雷德留下的自行車老掉鏈子。本來裝鏈子是很簡單的事,無奈這種變速自行車比較麻煩,馬大文弄了一陣不行就放棄了。從住處到學校,騎車只要十四分鐘。沒了自行車,走路至少要三十五分鐘,來回七十分鐘。而最主要的問題是走夜路,他總覺得不安全,因為在深夜,一般的美國人都開車。走在路上的,要嘛是流浪漢,要嘛是酒鬼,要嘛是像他這樣晚歸的學生。特別是每次走過海藍道下的橋洞子,那一帶又黑暗又荒涼,馬大文要隨時準備擺出李小龍海報上的架勢,以應對突發的不測,至少也能嚇唬一下。待終於到了家,他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諾爾曼總算把自行車修理好了,馬大文決定做一次晚餐答謝。
諾爾曼問:「我可以把我的女朋友帶來嗎?」
五十一歲了還有女朋友?怎麼從來沒見過?這倒令馬大文有些驚訝,就說:「那就請你的女朋友也來吧!」
馬大文買了菜,做了醬爆雞丁、炒扁豆、丸子湯、蒸米飯和米勒啤酒。
待擺好桌子,點上蠟燭,卻見諾爾曼一人上來,說女朋友不來了。
馬大文想諾爾曼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有沒有女朋友其實都不一定,是自己太當真了。
除了諾爾曼,這院子裡還住了保羅、約翰、蒂姆和丹尼爾,他們似乎並不做事,也沒有壓力,沒有負擔。他們就像這偏僻的街區一樣,被社會和人群所隔離所遺忘了。
到了夏天的傍晚,他們就坐在一棵大榆樹下,圍著一張破舊的圓桌打撲克牌,一邊喝著啤酒,抽著煙,一邊放著收音機,或圍著一臺黑白電視機看球賽。
馬大文不太會打撲克,也不想學,更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牌。他知道的只有「打對主」、「打娘娘」和「抽王八」,是國內的叫法。「打對主」要四個人玩,「打娘娘」和「抽王八」人數不限。諾爾曼他們有時四個人,有時五個人,有時七、八個人,大概「打對主」、「打娘娘」和「抽王八」都玩。
收音機裡播放著「貓王」的〈今夜你寂寞嗎?〉也有幾家的窗式空調呼呼地響著。滅蚊燈亮著藍色的光,空氣悶熱而潮濕,粗野中透著幾分優雅。
啤酒是罐裝的,易拉罐,米勒牌。樹上掛著幾條長長的「銀鏈」,拖在桌子上,形成一條條的弧線,在晚風中輕輕地搖動。仔細一看,那些「銀鏈」原來是由一個個小鐵環連接而成,是啤酒蓋上的拉環。他們每打開一罐啤酒,就把鐵皮拉環套著連在「銀鏈」上。
馬大文剛剛在學校看了話劇《慾望號街車》,覺得這情形很像舞臺上斯坦利和他的酒友米奇、斯蒂夫、巴勃羅喝啤酒打撲克的畫面。
「哈囉!」馬大文背了雙肩包走進院子,和他們打著招呼。
「Howdy!」幾個打撲克喝啤酒的人把「哈囉」說成「好地」。
「各位玩兒得挺來勁兒啊!」馬大文又說了一句。
「Darwin,過來一塊玩兒吧!」保羅說,右手握著一罐米勒,左手的袖子空著,是個殘疾人。聽諾爾曼說保羅的那隻胳膊是在越戰中失去的。
「我不會玩兒高深的,只會打娘娘和抽王八。」馬大文說。
「那你看看我們的玩法你會不會。」約翰說。他的胳膊上刺了紋身。
馬大文不想冷場,湊過去看他們打撲克。
「你們這是玩的什麼牌戲?」馬大文問。
「我們玩兒的是I Declare War!」諾爾曼說。
「喔,是『我宣戰』。」馬大文說。又琢磨了一下他們的玩兒法,覺得和中國的「抽王八」差不多,「中國人叫Chou-wang-ba,意思相當於Catching the turtle,『抽王八』。」
「嗯,抽王八,這名兒比『我宣戰』好!」他們說。
「嘿,伙計,你來個啤酒吧!」蒂姆說著,從腳下的冰盒裡抽出一罐「米勒」遞上來。
蒂姆的臉上貼了塊膠布,大概是刮鬍子時刮破了。
馬大文接過米勒,拉掉拉環。喝了一大口「米勒」,冰涼得令人頓時精神一振。
丹尼爾戴著棒球帽,留了小鬍子。他在一塊很小的白報紙上撒了些什麼,熟練地捲成了一支小喇叭筒,舌頭舔一下那紙塊,封了,點火吸了一口,傳給旁邊的蒂姆。蒂姆也吸了一口,又傳下去。
馬大文想起剛來美國時參加同學派對的經歷,猜想丹尼爾的煙裡是摻了大麻。
「空邦哇!」保羅說,「我說得對嗎?」
「Nope,你說的那是日語。」約翰說,又轉向馬大文:「你是韓國人吧?」
「我是中國來的。」馬大文說。
「Oh?那你看看我的紋身,整得對不對?」約翰伸出胳膊,讓馬大文看。
紋身是一個女人的裸體,頭髮散著,比例不大準確,還有三個中文字「我愛妳」。
「I love you,我愛妳,還是正體字呢,沒錯啊!」馬大文說,喝了一大口啤酒,「你去過中國?」
「No,我去過越南。」約翰說,「那個女人,她死了。」
馬大文想,這是個參加過越戰的美國老兵。「那個女人」,是個越南人吧。「她死了」是說她在戰爭中死掉的吧?至於這紋身,想必是在中國人的店裡刺的。馬大文想問,卻止住了。他記起弗雷德說過,樓下的幾個人是越戰老兵,性格有些怪癖,是戰後綜合症,特別是約翰,遇到偏激的事兒就會情緒激動,並本能地進行抵抗,還說他有好幾把槍,這麼多年能夠挺過來完全是槍械帶給他的安全感。每當情緒不穩定時,就會到野外開上幾槍,發泄心中的苦悶。
「性格扭曲了。」弗雷德曾經這樣說過。
「該死的戰爭。那天坐著大卡車路過Hien Luong Giang,我把那些獎章啥的通通扔了進去。我不想再見到那些玩意兒。」約翰說。
「Hien Luong Giang是什麼?」馬大文問。
「江,River呀!江。」
「Hien Luong Giang聽起來像是賢良河。」
除了諾爾曼,其餘的幾個都是參加過越戰的退伍軍人。諾爾曼說,這些人戰爭中受了很大的刺激,回來後就不大說正經話了,而且,特別愛開笑談。
原來這些伙計們是一群「侵略者」,是一群「美國野心狼」。
一罐米勒喝完,馬大文學著他們,把拉環接在「銀鏈」上。
「Yoose!幹得好!」丹尼爾伸出手掌,和馬大文行了個棒球禮。
約翰遞給馬大文一個新鮮的西紅柿。這院子裡種了菜,有西紅柿、茄子、黃瓜和雪豆。馬大文有時會收到一個西紅柿或一條黃瓜。有一次,還收到了一隻有點鹹辣味兒的螃蟹。
「謝謝!那個……嗯,我得回去做功課去了。」馬大文不好意思再喝他們的啤酒,背上雙肩包上樓去了。
四周的蟬鳴響成一片。這裡離鐵路近,偶爾會有火車經過,由遠而近,發出單調的轟隆聲。火車經過「海藍路」和「愛我思路」上的拱橋,再由近而遠。車輪壓過鐵軌,金屬的撞擊聲顯得格外沉悶而空曠。
一天夜裡,馬大文正在弗雷德的書房做功課,忽聽外面傳來「砰」的一聲悶響,幾乎是同時,發出一聲慘烈的叫聲,就沒了動靜。有幾個男人女人走出來,議論了一陣。不多久,馬路上就傳來喧鬧的警車警笛聲。
諾爾曼上來說,約翰已經死了,是飲彈自盡。那槍聲是從他那隻勃朗寧裡發出來的。
第二天早晨,諾爾曼拿著一份當地的報紙上來,頭版頭條就是約翰自殺的報導。照片上的約翰和真實的他有點不一樣。
馬大文讀了關於約翰的報導,連查字典帶猜,他慢慢地看到了一個戰火中滿身血跡和炮灰的美國大兵,二十歲出頭,那就是約翰。報導中說,約翰和所有的越戰軍人一樣,在戰場上奮勇殺敵,手上卻沾染了太多的鮮血,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見證了戰場的殘酷、無情和絕望。戰爭結束之後,這些血腥的一幕幕就變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令他們無法承受,而患上「戰後綜合症」。
夜色又籠罩了院子。滅蚊燈閃著暗藍色的光,飛蟲在周圍飛來飛去,不時地向那光亮撞去,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撲克啤酒派對停了幾天後又開始了。圓桌旁少了約翰,剩下的保羅、蒂姆和丹尼爾,他們仍然繼續著美式的「抽王八」―「I Declare War,我宣戰」。諾爾曼對「抽王八」失去了興趣,才九點十分,就回到自己的房間睡下了。
樹枝上掛下來的啤酒罐拉環在風中搖晃,收音機裡播放著電影《畢業生》的主題曲,在一片蟬鳴聲浪中,聽不清歌詞,但感覺得到保羅‧西蒙和加芬克爾的〈寂靜之聲〉: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人們說而不言
人們聽而不聞
人們創作歌曲卻不去分享
……
第二天,諾爾曼喝光了馬大文的橙汁,同時,也答應幫他把自行車修好。
弗雷德留下的自行車老掉鏈子。本來裝鏈子是很簡單的事,無奈這種變速自行車比較麻煩,馬大文弄了一陣不行就放棄了。從住處到學校,騎車只要十四分鐘。沒了自行車,走路至少要三十五分鐘,來回七十分鐘。而最主要的問題是走夜路,他總覺得不安全,因為在深夜,一般的美國人都開車。走在路上的,要嘛是流浪漢,要嘛是酒鬼,要嘛是像他這樣晚歸的學生。特別是每次走過海藍道下的橋洞子,那一帶又黑暗又荒涼,馬大文要隨時準備擺出李小龍海報上的架勢,以應對突...
目錄
序曲:遲到的春天 A Belated Spring|公元二○二○年春
01夜未央,路迢迢 A Long Night’s Journey|公元一九八二年春
02潘朵拉的盒子 Pandora’s Box|公元二○二○年春
03春天來了嗎? Is Spring Coming?|公元二○二○年春
04東方之珠 Pearl of the Orient|公元二○○七年秋
05一閃一閃小星星 Ah, Vous Dirai-je, Maman|公元一九八三年夏
06祝你生日快樂 Happy Birthday To You|公元一九八三年春
07長夜無眠 The Sleepless Night|公元二○二○年春
08寂靜之聲 The Sound of Silence|公元一九八三年秋
09清爽的風 The Refreshing Wind|公元一九八三年秋
10躲進小樓成一統 Sunset in the Penthouse|公元一九八四年春
11雨傘和便當 The Umbrella and Lunch Box|公元一九八四年春
12聯盟大道 The Boulevard of the Allies|公元一九八四年春
13花園洋房 The House with A Garden|公元一九八四年春 213
14千山獨行不必相送 Goodbye But Not Farewell|公元一九八四年春
15早安,六月 Good Morning June|公元一九八四年夏
16雪夜朵頤法拉盛 Dinner in Snowy Flushing|公元二○○七年春
17天窗外的畫室 The Studio beyond the Louver|公元二○○七年夏
18小路 A Long and Winding Path|公元一九七八年夏
尾聲:春天終於來了 Finally, Spring Cometh|公元二○二×年春
序曲:遲到的春天 A Belated Spring|公元二○二○年春
01夜未央,路迢迢 A Long Night’s Journey|公元一九八二年春
02潘朵拉的盒子 Pandora’s Box|公元二○二○年春
03春天來了嗎? Is Spring Coming?|公元二○二○年春
04東方之珠 Pearl of the Orient|公元二○○七年秋
05一閃一閃小星星 Ah, Vous Dirai-je, Maman|公元一九八三年夏
06祝你生日快樂 Happy Birthday To You|公元一九八三年春
07長夜無眠 The Sleepless Night|公元二○二○年春
08寂靜之聲 The Sound of Silence|公元一九八三年秋
09清爽的風 The 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