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草之曲：獸與祭典

序章　追逐平凡的悠然生活

一個充滿喜悅的故事的開頭，會有充滿戲劇張力的動作描寫；一個悲傷故事的開頭，總是一場滂沱大雨。而這次的開頭，只是一個少年慵懶地在老舊的商店裡打盹。
午後，陽光從大小不一的隙縫中照入，探索著屋內飄恍的灰塵，一如往常，釣具店裡的平靜與泰戈村裡的光景相互照映著，質樸而緩慢。
厚實的腳步聲踏響了整個釣具店，「歡迎光臨。」少年一個懶腰喊道。
進屋的是個熟悉的身影，一頭鋼刷般的灰白短髮，上頭總是帶著墨綠、像是掛著海藻似的。
「漁婆子，又要去湖裡釣魚嗎？怎麼是這個時間，妳一早沒跟著邁爾叔叔他們一夥人一起去啊？」少年道。
「林根老闆今天不在，妳如果要蚯蚓妳自己多倒一點去，反正我看這店早晚是要倒了。」少年輕蔑地說，手指著地上一堆的木箱子，一箱裝滿蠟黃的蟲、一箱則是蓋滿黑泥，一條條血絲般的紅蚯蚓不時探出頭來。
漁婆發了個愣直盯著少年的領口，少年見著這他稱之漁婆子的中年婦人背上背了個竹簍，裡頭好幾條魚尾巴擠了出來，發覺她此行意不在買餌料、釣具。
少年調整一下領口，坐正了起來，收起巴不得倒店的輕蔑語氣問道：「時候到了對吧？」
「是阿。」漁婆回道，簡潔的兩字在老木屋裡撞了兩下，撞進了少年耳裡。這回應倒不讓少年感到意外，只覺有一點感傷，明明場景依然在這灰黑色調的店內，卻令少年打起了個滄海桑田的孤寂冷顫。
「目標是什麼啊？不會也是四角羌吧。」少年應聲，語落腦海想起了更有可能的目標理應是水裡游的。
「是角蟒，西邊沼澤裡的，捕魚捕了這麼段時間，比起陸地上追趕跑跳，還是這水上的適合我。」漁婆道出了與少年想法一致的生物。漁婆本來就不擅長追獵陸上的生物，更別說她現在已經快到五十歲年紀。
大多數的人在漁婆這個年紀早已經放棄了遠行，這個年紀才決心踏上歸途的人相當罕見。漁婆自幼一個人照顧著體弱多病的弟弟，四十幾年的時間同白駒過隙，直到上個月弟弟病逝後，漁婆才終於得以無憂地遠行。
「來，這條魚給你今晚加菜。」漁婆子自身後大簍子裡拉出一條銀藍色的大鮭魚，登地一聲拍到了櫃檯上。
少年對這魚視若無睹，繼續追問著「角蟒阿，怎麼想都覺得噁心，要是你運氣好，接下來你就得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泡在那沼澤裡，還得餐餐吞著大蛤蟆，一想到全身得一直黏答答，嘴裡嚼著蛤蟆的粗皮，我就覺得倒胃口阿。」
「哈哈哈哈。」漁婆颯爽地笑道：「癩蝦蟆什麼的是不會吃的，角蟒這體型最少也得吞隻鹿阿哈哈。」
語畢，漁婆走出了店門，留下少年獨自杵著頭思索著角蟒的體型，以及名稱上這個角字，是代表著怎樣的一個模樣。
泰戈村，一個老年人人口比例極低的村落，其實遑論泰戈村，在這片大陸上，絕大多數的村鎮也都鮮少能看到披著蒼蒼白髮的老人家，要是有，大多數也都杵著拐杖、不是缺臂斷腿的必然是瞎了隻眼。
村子東南邊倚靠著大海，雖說是鄰近著大海但村中漁獲大多來自西邊的大湖裡，鄰靠著大海的區域是陡峭的岩壁，由於高度落差太過懸殊，鮮少有人願意冒著危險攀下去打撈漁獲。
西北邊接著眾多村落，泰戈村是這片大陸位居最為東南的人類村落，人口約莫七百人，新生兒出生、中年踏上征途，憑靠著這樣的消長調停著人口。然這趟征途並非人與人的爭鬥，而更像狩獵，為求自己能在生命上得到萬獸靈的恩賜，進而昇華。
人類聚落以西及以北區域，百年來從未被開化過，更沒有一張詳盡的地圖能告訴眾人這西邊與北邊是怎樣的一個世界。無論是聽著老者傳述、抑或親眼所見，所有人知道的定律就是，在這聚落外的區域不論高山、河流、沼澤、沙漠或是一片森林，裡頭都有著一個獸主。遠行的目標很簡單，殺了獸主的人，將取代獸主，即可永生不滅，並統御其獸群。
距離泰戈村數十公里之外的主城白城佇立在人類部落與獸域的邊界上，鄰近的數個獸域百年來根據記載已被攻克七個，最著名的也就是最靠近人類部落的藍狼森。辨認獸域裡為哪種獸主統御相當容易，在這區域裡出現了一群不在知識範圍的異獸，這就是他們的地盤。然獸主與獸群外觀並無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殺了小嘍囉其屍體不腐滅，並泛著微弱的白光；殺了獸主，發光的則不是屍體，而是下手者，據說會有一道光柱從天而降照耀著下手的人，最後下手者與獸主融為一體，成為新獸主。
簡而言之，找到長得怪異的野獸，殺了頭頭，即得永生。然而最險峻的，往往不是野獸的蠻橫。

＊＊＊

「所以你爸過幾年也想出去了嗎？」黑髮少年問，
「沒意外的話再三年吧。」褐髮少年答。
「真搞不懂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些沒意義的事。」黑髮少年道。
「我們還年輕，不知道歲月追上來時的恐懼，我叔叔是這樣說的。」長髮少女道，金色的髮絲被風撥弄得凌亂。
湖面上噠噠噠綻出三個漣漪，緊接又一道石影射出，噠噠噠噠噠。
「五個！！」黑髮少年驚呼，遊戲規則是先在靜思湖上打出五個水漂的人，可以吃掉最後一個藍老鼠果。
名為薄霧．瑞爾的黑髮少年一個前滾翻，用著浮誇的動作取走了竹籃裡的藍老鼠果，沒有等到大家都同意水漂最後一下的掙扎輕點水面究竟算不算第五下，便張開一口皓齒咬起藍老鼠果。
「吃就吃有必要前滾翻嗎？」名為鐵礦．查德的褐髮青年一臉清淡說道。查德身形高挑卻瘦弱，比起鐵礦這個姓氏，更適合麥稈或是蘆葦草。
自古以來，除了萬獸靈以外，人們亦相信自然萬物皆有其神靈，於是希望透過姓氏與選定的自然之物建立連結，藉此獲取神靈庇護。然姓氏雖為代代相傳，但因家族不合、特殊際遇各種理由而選擇創立新姓氏的人亦不少見。
「剛剛最後一下是水花噴到而已吧，根本沒有飛起來。」白楠木．妮娜輕撫自己的長髮，一臉睿智。
「最好是，剛剛明明就有一起數一二三四五，明明都看到有五個！」瑞爾大聲反駁，嘴中飛濺出數滴藍色汁液，妮娜一個閃躲後怒目回瞪。
「妳覺得有嗎？」妮娜轉身向年紀最小的湖泊．莉莉絲問道，莉莉絲頂著一頭散亂的褐色捲髮，身材嬌小卻相當豐腴。呆坐在湖邊的大腐木上的她，活像一顆肥滿的大蘑菇。
「嗯……」莉莉絲眼神閃爍，試著讓視線繞出一個曲線，逃開妮娜的眼神望向瑞爾。莉莉絲鮮少跟自己同年齡層朋友一起玩，比起在近郊的活動，更喜歡瑞爾拎著她跟大家一起到遠一點的地方釣魚、探險。
「看瑞爾幹嘛，看我。」妮娜慣用命令式的堅定語氣，莉莉絲試著不看瑞爾，轉而將眼神拋向查德，卻發現查德根本沒在理會他們的對話。
「這麼明顯，明明就有五個，還要逼莉莉絲說謊。」瑞爾滿嘴藍汁，甩弄著掛在嘴角的藍老鼠果根，像吞食著老鼠的貓。
「反正都吃掉了，準備收一收回去吧。」查德道。
妮娜自己也深知天色開始晚了於是沒有再次爭論，只是撿了幾塊石頭又打了幾次水飄。有沒有吃到藍老鼠果並不是妮娜在意的事，她就只是單純不服氣自己沒能贏得水漂的這場仗。
「去找我哥哥吧。」莉莉絲跳下腐木，一個踉蹌差點滾下進湖裡，查德就像早料到了一般擋在前頭一把抓住了她。

靜思湖的湖面在夕陽的照射下從原本的青綠色轉成一片艷紅，湖岸的另一畔幾隻成鹿遠眺著瑞爾一行四人，在莉莉絲興奮地揮舞雙手打招呼之際，鹿群嚇得躲進了森林。
「預備，跑！」瑞爾一聲令下，四個人拔起了腿、邁開大步奔進樹林。
並非又一時興起弄了個賽跑競技，僅僅只是以訓練為目的，四人透過在林間裡急奔，鍛鍊著自己的體能與靈活度。與白城的傳統相同，泰戈村未滿十四歲的孩童無須分擔正式工作，除了固定時間要在村裡的講堂裡學習一些書面知識以外，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林間、湖邊等處嬉戲。傳統的價值觀之下，體能、靈活度與力量被視為優秀的象徵，十到十四歲的孩童每年冬天都會參加「體之祭」，一種考驗各方面的身體機能的大型競賽祭典，然十四歲以上的人，則在每年夏天參加「戰之祭」，另一種結合了戰術、陷阱、武器與體能的競賽祭典。
四個人棕兔般的身影在林間穿梭，最後頭的莉莉絲雖顯緩慢但也只是稍微喘氣大聲了點，絲毫沒有疲態。莉莉絲的哥哥湖泊．岡札雷斯今年已經十六歲，在村莊通往靜思湖路上的一間釣具店工作著。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豐腴的小蘑菇人未到聲先到，一串長音南蛇似的竄進釣具店。
「等一下！」岡札雷斯搬著個大木箱，透過窗戶對著屋外的人影大喊。
「要幫忙嗎？」查德鬼影般的突然從窗口探出頭來，背後三個人影在夕陽下用著木棒與石塊玩耍。
「沒關係，今天下午很閒，我很早就開始收了。」
「今天邁爾叔叔他們不在？」
「他們一大早就出發去遠山湖了，應該會去七八天。」岡札雷斯搬完最後一個木箱。
「抓什麼的工作？」
「抓巨螯蝦，白城那邊最近好像有什麼慶典，訂了一百隻左右的巨螯蝦。」
「巨螯蝦！我想吃！」妮娜從另一邊的窗戶探出頭，夕陽的紅黃光線照入陰暗的屋內，左右窗各卡著一顆頭的景色讓岡札雷斯不自覺笑了一下。
光與影、方窗與圓形的人頭，以大門為中心、左右對稱地恰到好處，就像泰戈村數十年來的生活一般和諧。
「邁爾叔叔他們時間夠的話會多抓個二十隻，應該大家都有機會吃到啦。」
「邁爾叔叔帶隊出動，多抓個五十隻都有可能啊，雖然他是爛人，但真的是專家啊！」瑞爾湊上前來，破壞了畫面。
「好想吃啊！」莉莉絲出了聲，但高度不夠，頭探不進屋內。
泰戈村因地理位置關係，西面的山區有著大大小小數個湖，整個村莊的人群以漁獵技術聞名，小至溪蝦溪魚、大至沼澤巨鱷都是經常出現在漁獵單上的目標。村裡孩童雖沒有正式參與過漁獵工作，但因從小耳濡目染、又長時間在森林與河床間嬉戲的緣由，也都善於製作漁筌陷阱抑或是憑藉著一根尖棍攫獲優游著的大青魚。
除了泰戈村與主城白城以外，還有大大小小數個村落，有著最精粹鐵鑄工法的十勝鎮、善於林間追蹤狩獵的生奴村，每個村鎮運用著自己鄰近的自然資源發展出了自己的技術，長年以來透過金幣、或以物易物的方式來進行交易，溫飽了腹囊，然後鍛鍊著自己等待自己的時刻來臨。
夜幕低垂之際，五個人一齊沿著村庄的石牆蹬著、走著，各自帶著對於明天探險路線的提案想法，溫吞吞地蹭回了已燃起爐火的家。

序章　追逐平凡的悠然生活

一個充滿喜悅的故事的開頭，會有充滿戲劇張力的動作描寫；一個悲傷故事的開頭，總是一場滂沱大雨。而這次的開頭，只是一個少年慵懶地在老舊的商店裡打盹。
午後，陽光從大小不一的隙縫中照入，探索著屋內飄恍的灰塵，一如往常，釣具店裡的平靜與泰戈村裡的光景相互照映著，質樸而緩慢。
厚實的腳步聲踏響了整個釣具店，「歡迎光臨。」少年一個懶腰喊道。
進屋的是個熟悉的身影，一頭鋼刷般的灰白短髮，上頭總是帶著墨綠、像是掛著海藻似的。
「漁婆子，又要去湖裡釣魚嗎？怎麼是這個時間，妳一早沒跟著邁...

序　章　追逐平凡的悠然生活
第一章　改變生活的最新情報
第二章　淡忘情報的繁忙祭典
第三章　搗毀祭典的極端惡意
第四章　追探惡意的勇敢靈魂
終　章　背棄靈魂的人生抉擇
後　記

序　章　追逐平凡的悠然生活
第一章　改變生活的最新情報
第二章　淡忘情報的繁忙祭典
第三章　搗毀祭典的極端惡意
第四章　追探惡意的勇敢靈魂
終　章　背棄靈魂的人生抉擇
後　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