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琪將發生車禍的當下,耐心的解釋了一遍,可美麗婦人瞧著她的臉孔,卻越來越冷淡。
這裡人生地不熟,身無分文的高小琪就怕拖的時間久了,會發生什麼無法預料的狀況,越講越著急的她只好再說:「阿姨,我很感謝您救了我,造成您的麻煩真的非常抱歉。但只要能聯絡上我爸,我會請他給您一點補償,錢絕對不是問題……」
「錢,當然不是問題。」聽到這句話的婦人笑了,笑得有些輕蔑,有些傲慢,可也因為微微的淺笑,而顯得更加嫵媚動人。
「妳就是我花大錢買來的媳婦兒,還談什麼補償呢!只要妳留下來,好好替咱們祐林生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兒,我們石家就絕不會虧待妳。」
「妳,妳說……什麼?」
誰花錢買來的媳婦?
誰要替誰生孩子?
完全狀況外的高小琪,越聽越迷糊。
走進房裡的美麗婦人,拉起那個坐在床沿,一臉燦笑的大男孩,並伸手摸摸他的頭,而後對著高小琪悠然的說道:「只要生兒子,我就還妳自由,但如果生不出兒子,那贖身的錢,妳可能在石家幹一輩子粗活兒都還不了,懂不?」
不,高小琪不懂!
這突如其來的驚嚇,讓沒有任何心理建設的高小琪,措手不及。
直楞了好幾秒,恍然大悟的她,才驚覺自己被賣了。
每每在新聞播報裡看到,那些在車站被人口販子誘騙、拐賣的無知少女,還有被假扮成親人接走,從此過著暗無天日,甚至被凌虐、被強暴的可憐女生,憤怒的高小琪都感到難以理解,為什麼在通訊如此發達的今天,還是有那麼多無知的女孩子受騙呢?
大陸的即時通訊軟體發達,手機訊號無所不在,只要一通電話,一則訊息就可以求助的大陸,為什麼還是無法阻斷人口販子的違法行為?如今,高小琪懂了,她終於了解無論科技有多進步,監控能力有多強大,都有無法顧及的地方。
高小琪想起,爸爸為什麼總不讓她一個人出門,想起臨行前,陸雄的再三叮嚀,就是因為他們了解,社會有這麼多的黑暗和險惡,才不希望高小琪一個人獨自冒險。
現在,高小琪被賣了,沒有手機的她,會如新聞裡那些被拐賣的女孩一樣,從此被困在某一座山頭,某一個村落,和一個陌生男人生下孩子,過著連她都不敢想像,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嗎?
不,高小琪的人生要由她自己掌控,而且,絕不屈服在泯滅人性的惡勢力之下。
咬牙的她握緊雙拳,拔腿就想逃出房門,可不想,立馬就被那個中年男子給捉住,並拉往別的房間。
「不!你們不能綁架我,我要打電話,多少錢我爸爸都會給,放開我!放開我……」尖聲大喊的高小琪,死命的掙扎,可叫聲終被淹沒在陌生的黑夜盡頭,直到天明。
接下來的三天,高小琪被關在一個半大不小的簡陋房間,沒有窗戶、沒有廁所,僅僅簡單的放著一張床和一條被子,而且不管高小琪如何哭喊、叫罵,甚至威脅要叫公安、海協會來捉人,都沒有用。
那家人不給她飯吃、不給水喝,房間裡也沒有水可以刷牙、洗臉,阿姨僅在裡面放個木桶給她方便,在臺北嬌生慣養的高小琪,受不了這種沒衛生、沒人性、比坐牢還不如的虐待方式,終於放下堅持,妥協了。
哭到嗓子都啞了的高小琪,直說服自己:「要逃跑也得先有力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活下來再說。」
美麗婦人坐在大廳裡,悠然的喝著茶,一聽說那個買來的女孩兒服軟,就笑了。
頭也不抬的她勾起脣角,彷彿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與掌控之中,「周媽,帶她去洗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再讓周景宰隻雞,熬鍋雞湯給她補補元氣。」
「好的,太太。」
面無表情的周媽對著婦人點點頭,然後回到小房間,扶著渾身無力的高小琪走進浴室,放了熱水,伸手扒光她的衣服後,還不忘把衣服全拿走,並喊來一個年輕小伙子守在浴室門口,這才放心的留下高小琪獨自梳洗。
幸好有熱水。
從小房間被「解放」出來的高小琪,在見到浴桶裡的熱水後,簡直要高舉雙手喊萬歲。
雖然,這家人超小氣的只給了高小琪半桶水,但對三天三夜沒洗澡的她而言,已經是天賜。所以,管它桶子有沒有人用過,什麼乾不乾淨、衛不衛生的都不重要了,全身難受得緊的她,興奮的直接跳進木桶裡,讓乾渴的肌膚充分享受溫水的滋潤。
身體舒服了,這才想到肚子是空的,但即使高小琪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赤身露體的她,還是得乖乖的等周媽拿來乾淨衣服穿好後,才能到餐廳裡吃飯。
管家周媽很細心,她知道高小琪餓久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所以只給她一碗清粥,和幾樣醃漬的小菜。本來高小琪還滿心期待著喝雞湯,後來想想人家熬湯也要時間,就隨便糊幾口粥先填填肚子。
就在高小琪努力餵飽肚子,儲存體力的同時,發現那個坐在她對面的陌生小伙子,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高小琪知道,剛剛就是這個小伙子在浴室門口守著自己,應該是那個阿姨派來監視她的。
「妳叫什麼名字?」見高小琪吃的差不多後,好奇的小伙子終於開口問了。
「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告訴你。」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即使高小琪現在是個階下囚,但防人的這點心思,她還是有的。
濃眉大眼的小伙子移動雙腳,並將手肘貼近餐桌,勾起脣角的他朝著高小琪用力點頭,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這裡是哪裡?客廳那位漂亮的阿姨姓什麼、叫什麼?她兒子今年幾歲?還有,你是誰?」
小伙子聽完後嘿笑兩聲,認真的回答起高小琪的問題,「我叫周于,是剛剛走出去那個周媽的兒子,我老爸是石家的長工,叫周景。太太叫石絜,少爺今年都二十二了還娶不到媳婦兒,太太託了村長到處找,好不容易才買到了妳……」
歪著頭的周于調皮的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閃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成熟與狡黠。
「石家是這裡最大的中草藥商,沒有人不認識,但是,這麼大的產業沒人繼承不是太可惜了嗎?所以,太太得趕緊找個人傳宗接代,好繼承石家的事業。」
眼前的這個周于不但晒得一身黑,身上穿的衣服,就像一條剛從醬缸裡撈起來的梅干菜,又皺又灰,完全顛覆了高小琪對三國那個周瑜的綺麗幻想。
幸好臉蛋長得還不錯,光看五官的話,還算是個俊美少年。
只是周于說:石家會後繼無人?
高小琪記得,那個大男孩看起來年紀輕輕,何況,男人就算等到三、四十歲,也不怕生不出小孩,急什麼?再說了,這麼有錢的石家少爺要娶老婆,大家不爭著搶破頭才怪,怎麼還需要用非法的手段,去買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孩當媳婦?
「現在,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了吧?」就在高小琪努力分析著石家狀況的同時,周于又問了。
「高小琪。」高小琪很坦率的回答。
周媽不開口,長相可怕的那個周景她更不敢招惹,所以,高小琪能打聽的管道就只有周于,如果能激起周于的同情心,幫助她逃走,那就更好了。
「今年幾歲?住哪裡?城裡好玩嗎?」
「今年二十,住臺北。」見周于蹙著眉想破頭的樣子,高小琪也猜得出,他並不清楚臺北是哪裡,「不知道你所謂好玩的定義是什麼,反正,人多的地方我都不喜歡。」
「人多才熱鬧啊!哪像這裡……」
兩個人聊得正起勁時,毫無防備的周于後腦勺,突然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痛到跳起來的他正要開罵,一轉頭才發現,原來是周媽。
「在這兒嚼啥舌根?還不趕緊幹活兒去。」周媽劈頭就給兒子一頓臭罵。
「不是妳叫我來看著的嗎?又打人做什麼?」莫名被巴頭殼的周于沒敢多嚷嚷,只在嘴裡低聲咕噥著不滿,隨即低頭對高小琪眨眨眼後,轉身溜走了。
「太太交代吃飽了就得回房間,不許在外面多待。」
周媽拉起高小琪的手就要往房間裡走,可高小琪不想再被關,扯回手哀求著說:「周媽,我知道妳人好心地也善良,但我真不適合這裡,妳幫我跟太太求求情,我回去後,保證介紹更多漂亮的姑娘給她當媳婦,好不好?」
擰著一張臉的周媽,完全沒把高小琪的話聽進耳朵裡,高小琪見說不動,只好硬著頭皮,使出吃奶的力氣推開周媽,拔腿就跑。誰知差點兒撲跌的周媽,竟然眼睜睜的看著高小琪出走,攔也沒攔。
見狀的高小琪,以為心軟的周媽真願意放自己一馬,正開心的往外衝時,迎面就撞上一層厚實的肉牆。
就說周媽怎麼不吱聲,原來,門外還有一個保安啊!
雖然周景看起來有點兒老,可是長年幹粗活兒的他肌肉結實,力氣也大。見高小琪吃飽,養足了氣力就想著要逃跑,便問也不問,扯著她的衣服像拖牲畜一樣的,再次把她拖回房間裡。
好不容易盼到一線生機的高小琪,又在小房間裡哭喊了一天一夜,直到累倒在門邊,才被開門進來的周媽給扶了起來。
「瞧著妳這丫頭也不笨,咋的腦筋這麼不好使。」
難得聽到周媽的抱怨,無助的高小琪哭著拉住她的手,繼續哀求周媽幫忙,「我不能留在這裡,我還有書沒唸完,我的人生還有許多規劃要完成。周媽,求求妳了,我……我爸有錢,他一定願意贖我回去的。」
周媽扯開高小琪的手,「坦白告訴妳,這幾年山裡買來的丫頭不知道有多少,就從沒有一個跑得成,妳該慶幸是被石家的太太給買的,若生了兒子至少還是少奶奶的命,哪像我……」
忙著鋪床的周媽手上突然一頓,艱難的嚥了口氣後,不說話了。
「妳也是買來的?」高小琪像找到救命的浮木般,攀住周媽的手臂,直接把她剛才的警告拋在腦後,「妳試著跑過吧?周媽,我爸認識很多官員,只要一通電話,他會馬上帶人來救我們的。」
「家裡唯一的電話,在太太的書房裡。」
「手機,電腦也可以。」興奮的高小琪幾乎要大叫,終於有人願意幫她了。
周媽冷冷的看著她,截然不同的淡漠反應,讓一頭熱的高小琪不明所以。
「如果我幫了妳,周景就會沒工作,周于也會被太太趕走,我們一家三口會成為這個村子的叛徒,不用走出大山就會被人活活打死。妳說,我能幫妳嗎?」
叛徒?被人打死?這麼嚴重!
雖然,高小琪也曾在電視新聞上,看到少數內地鄉民罔顧法律、人權,甚至偷、搶、拐、騙等犯法的舉動,但依然難以想像在文明如此發達的現代,還存在著這種草菅人命的行為。
如果,為了救她一個人,而讓周媽一家三口拿生命當賭注,善良的高小琪也是不願意的。
看來山裡的人,對買來的媳婦都已經有了共識,為了防止她們逃跑,不惜全民監控,甚至以性命相逼。
灰心至極的高小琪放開周媽,終於體會到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妳還是乖乖聽太太的話,早點兒和少爺圓房,甭管能不能生下兒子,至少吃穿不愁。」鋪好床的周媽丟下這句話後,隨即轉身離開。
高小琪見守在門外的周景,嚴肅的瞪了她一眼才鎖上門,而後,兩個人不知道在門外嘀咕些什麼,說了好一會兒話才相繼離開。
「爸爸,陸大哥,到底我該怎麼辦?誰能告訴我?」從未想過會遭遇如此不幸的高小琪頹坐在床沿,不禁為自己未來悲慘的人生,掩面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