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陳俊榮(筆名孟樊,國立臺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教授)
由於平素教學工作忙碌,《慕晚萩》未及翻完,磊瑄又丟來一本書讓我品評。這本《當淑女遇見紳士》來得正是時候,就在我染上新冠「閉關」「練功」之際,伴著炎炎夏暑,趕在尚未出版之前先來一睹為快,為的也是要為本書說幾句話。
磊瑄是我北教大的入門弟子之一,當初她可謂是「帶槍投靠」,也就是她是以作家身分考入我系碩士班的,而我系碩士班修業辦法是研究生可以文學創作替代論文獲取碩士學位;但她卻選擇撰寫論文,不以她擅長的小說與劇本創作來接受嚴格的學術考驗與挑戰,卻也因此開啟日後她的另一種學術生涯──回到她大學的母校(興大中文系)繼續攻讀博士學位。
來自劇作界的磊瑄,碩論選擇的研究對象是之前曾紅極一時的陸劇《後宮甄嬛傳》,她選擇這齣戲劇自不意外,但從理論含金量頗高的巴赫汀(Mikhail Bakhtin)的複調小說理論來分析《甄嬛傳》的文本,就不免令人刮目相看,而這也為她未來的學術生涯做了鋪墊的工作。
對於當初入我門下的她,說真的,我所知有限;後來才知她是文學創作的常勝軍,作品入選不少文學獎項,而且更是劇作的實戰高手,曾是湖南衛視《加油愛人/幸福愛人》、浙江衛視《愛人的謊言》、央視八套《幸福在一起》等劇集的編劇群,頗諳電視劇本創作的門道。至於小說創作就更甭說了,《愛情獨奏的孤單》、《茉莉之戀》、《慕晚萩》……這些純愛或都會小說一本接一本出版,創作豐沛,其中《陽光天使》更是由她將八大綜合臺的偶像劇(由吳尊、楊丞琳等人主演)改寫為偶像劇小說發行,頗為叫座。
拿到北教大碩士學位之後乃至續讀中興中文系博士班,都沒讓磊瑄的作家之筆擱著,否則我就無法「遇見」《當淑女遇見紳士》此刻正捧讀的這冊小說。《遇見》一書的題材其實不新,擷取的是辦公室戀情,也是偶像劇常見的愛情故事,一般可歸之為純愛小說或言情小說──可能後者更為恰當些,因為小說中至少有三場的性愛描寫(男女主人翁有兩場),但這較符合現實世界的情愛關係。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作者對於男女主人翁人物的設定:身居公司高位(總經理)的炘麟(男主)與才貌雙全的弗襄(女主),使得整部小說不啻就是王子與公主愛情故事的翻版,顯然這樣的題材極適合改編為偶像劇。
題材雖然老生常談──可這愛情故事仍是古往今來受到讀者或觀眾喜愛的類型,千古不易──然而,這部小說在創作手法上亦稍有創新之處,而這是現今通俗小說較少見到的敘事方式。小說一開頭以楔子開篇,由一位假託的第一人稱「我」做為外敘述者(即敘述者在所敘故事層次之外)敘述她輾轉聽到的一位名叫史弗襄女子的故事,而我們讀者所看到的此篇故事即出自她的敘述,但這個故事講完,最後並沒從內層敘述回到外層敘述來(最末兩段的敘述者身分不明,可看作是外敘述者,也可視為內敘述者);內層故事的男女主人翁有一個happy ending,但外層故事由於沒再回來, 反徒留一個「開放式結局」(結尾兩段若視為外層敘述,則為封閉式結局)。如此寫法其實是援用了中國章回小說(楔子與尾聲)的套式,亦即Chinese-box,外層敘述只是作為內層敘述的故事框架,主要的故事仍在內層敘述。出身於中文系的磊瑄,自是對於這種Chinese-box式的才子佳人故事不陌生,《遇見》顯然可以視為屬此一創作類型的小說。
不提上述這種復古式的敘述形式,這部作品其實更可以看做是女性成長小說。在故事的前半,女主人翁史弗襄雖然才貌雙全,儼然是一副幹練的女強人模樣,可私底下卻是十足的小女人,宛如是中國三從四德那種舊婦德的代表性人物,完全欠缺主體性,竟把她的男人當作是她的天!所幸從故事的後半段開始,由於一趟倫敦行所經歷的「奇幻之旅」,讓她終於體悟到「如何作為一位女人」,幡然改變,使她一夕之間有所成長,最後才能重拾她與炘麟的感情,有情人終成眷屬。故事分為「小說版」與「劇本版」,小說版沒有明確結局,劇本版的結局(happy ending)雖然老套──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在於最終女性意識的覺醒,讓這部小說以最通俗的愛情故事實踐女性主義的自覺,告訴我們,女性絕非是依附男性的「第二性」。
然則,故事中的女主弗襄是如何經由那「奇幻之旅」而讓她的女性意識萌芽進而成長以至於臻至主體自覺的境地?在此,作者一反常態搬出「野蠻遊戲」的法寶──這是她乞靈於電影《野蠻遊戲》的手法,藉由類似桌遊遊戲盒插卡玩遊戲的方式,讓女主以棋子於遊戲圖紙上選擇她想玩的項目,如「工作/婚姻」、「生育/不生育」……令她置入所設定的不同情境,親身經歷不同的「婚戀遊戲」以體驗互異的人生。以「遊戲」變戲法,邇來成了電影、電視劇火紅的敘述手段,從《飢餓遊戲》到《魷魚遊戲》都可見以這類橋段支撐劇情發展的作法,這一類「遊戲劇」是否可賡續之前的「穿越劇」而蔚為流行,仍待觀察──也許《遇見》未來若有幸被改拍成電視劇,或可看作是否流行的一個指標。
嚴格說來,遊戲故事一玩再玩,一個故事開始、結束,然後又重啟,這種寫法類似Chinese-box的敘述方式,所以這篇小說就有三個不同的敘述層次:以「我」類似說書人開頭的框架敘述;以女主弗襄本身的工作與愛情故事為主的嵌入敘述;以及在嵌入敘述裡發生的各類遊戲故事。而發生在遊戲裡的各個不同故事,一個接一個出現,也可看作是另一種「接龍遊戲」。以接龍式遊戲故事敘述,這種寫法很大膽,但在穿越劇變成流行的時髦類型後,可以說見怪不怪,讀者和觀眾應該很容易接受這種奇幻情節的安排。
以目前正夯的韓劇來看,光怪陸離的劇情多能為觀眾所接受,磊瑄這部小說設定這種奇幻的「圖紙遊戲」儘管奇特,倒也有新鮮感,在增加閱讀趣味之餘,也可以讓讀者在觀看不同的遊戲故事時進一步興發不同的省思。若有可能,相信不少人(包括我自己)都想身體力行嘗試進入不同的遊戲故事裡去體驗不同的人生;當然,我們的人生無法像「野蠻遊戲」這樣過,只能浸淫在小說構築的世界裡去「虛度」想像的人生,而也只有小說家的鑰匙卡能為我們開啟這樣的遊戲機。
在小說中「遇見」磊瑄的《遇見》,令人欣慰,在我「閉關」時間是我最佳的「清冠一號」,讓我看到一個女子不一樣的人生以想像文學的美好。謝謝妳這本書,磊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