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夢者：影

名人推薦：「進入一個無限想像的異世界，展開獵奇的夢境冒險！這是一部腦洞大開的奇幻作品，讓你欲罷不能！」──Netflix原創影集《乩身》導演　賴俊羽　驚豔推薦

〈I影之章：死訊〉

　　在人類夢境裡存在許多不為人知的夢境生物，數量最多的是獵夢族。獵夢族國度的主宰是母體，統御中心稱為聖殿。他們把人類稱為「造夢者」，夢境稱為「泡沫」，後者像星星一樣高掛在獵夢族國度黑暗的天空。

　　炫然閃電與雷擊交布，豆大雨點嘩嘩落下。雨水很快濡溼我的眼睛，頑強地聚積於臉孔的凹處。
　　我很冷，全身溼透了。
　　我降落在一場夏日的午後雷雨中。
　　環顧四方，我想藉此判斷所在的地方。
　　身邊很多長滿青苔的岩石，周圍都是參天古木，翠綠的葉子像風鈴，被雨點打出長短不同的節奏。
　　右手邊有一條河，水勢湍急，雨滴落在河裡，激起陣陣白沫。水流帶著這些白沫，連著淤泥和砂石，飛快地向下游奔馳。
　　我在一座山谷，蛙鳴、魚游、鳥歸巢的聲音，燕子收起翅膀的聲音、落葉著地的細微響聲，周圍自然界的所有聲響，即使輕微如植物收起毛細孔般微弱，都一一傳進我耳朵。
　　放眼望去盡是蓊鬱森林，空氣也特別新鮮。翠綠的樹葉被雨水沖刷得煥然一新，我漫無目的沿著即將崩塌的山路下去，路的盡頭是一個城市。
　　我是一個獵夢者，這個地方是一場夢。

　　這個泡沫的座標是（1482.5, 2837, 165）。在獵夢國度裡，母體給每個夢定下座標和亮度，藉以測量方位大小，避免獵夢者混淆。一般說來，亮度分為十等，最亮的夢是一等，最暗的是十等。通常一般獵夢者接觸到的夢亮度範圍大約是四等到六等之間，特別暗或是特別亮的夢並不常見。這個夢的外型是鵝黃色的泡泡，亮度約為六等，是一個搬不上檯面的泡沫。
　　泡沫的亮度強弱和它的困難度線性相關。三等以上的泡沫是較為困難的，通常是配有徽章的獵夢者才敢進入，四等以下則是屬於普通獵夢者也能順利覓食的地方。

　　我的名字稱作「影」，真實年齡兩百多歲，這裡說的是夢年，長度和一般人類認知的一年約等於地球公轉太陽一次完全不同。獵夢族和人類世界的時間關係是混亂的，再加上時空遲滯的因素，即使是獵夢國度最聰明的智慧祭司也無法找出換算的標準。
　　單純以感知的時間長度而言，一夢年約等於十二個人類年。

　　以獵夢族的標準來看，我是個年輕人。
　　這是我第一次獨自進入泡沫行動，沒有觀察者。不過這只是個六等亮度的泡沫，沒什麼特別，很快就可以解決。
　　從叢林出來，我面前是一個巨大城市的邊陲，大到超乎想像。
　　泡沫裡面的大小無法預測，有時候就是一個房間、一個電梯，有時候也可以無比浩瀚，幾個城市、沙漠，甚至到達星際的規模。
　　太大的話非常麻煩，在無垠的宇宙尋找造夢者就像大海撈針，這個狀況只會讓人苦惱，會浪費很多時間。
　　進入泡沫就是為了覓食，食物當然越近越好。
　　對，造夢者是我的食物，但不是血淋淋的生吞活剝。獵夢族發展出高度的文明，我們的糧食是記憶，造夢者在夢裡的記憶。
　　這個地方靜得不像話。就算在城市的邊緣，我依然可以察覺到異常。這當然是因為獵夢者的聽力就算是一公里外有個石頭從行駛的卡車掉下來也能聽到的緣故。
　　既然這麼安靜，代表城市裡面沒有人，通常就會發生一些怪事。六等亮度的泡沫完全在我可以應付的範圍，我的肚子很餓，不想再耗費力氣跳躍到另一個泡沫。
　　雖然貪吃不值得稱道，我對食物的嗅覺少見地敏銳，時常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有的獵夢者的嗅覺長在錯誤的功能，比如說廁所，雖然也是不可或缺的地方，卻無助於解決飢餓。
　　我靠著敏銳嗅覺穿越半個城市，忽然聽見一記槍響，就在半公里外的街道。
　　我立即飛奔而去，就像一道灰色的影子。

　　一道寒氣撲面襲來，那個東西冷不防出現在我面前，我差點直接撞上去。
　　一個噬夢族站在街道中央。
　　牠的面目猙獰，是我的兩倍大，就像是巨大的爬蟲類，全身布滿堅硬鱗片，背後有雙翼。
　　噬夢族裡的翼族，我向後退，深吸了一口氣。
　　噬夢族是無敵的存在，沒有辦法對抗。
　　狩獵的時候牠們善於偽裝，尤其是偽裝成人類，那個人通常是造夢者心中的夢魘。眼前這位剛剛卸下牠的偽裝，一片霧濛濛的光團環繞著牠，琥珀色的眼眸帶著迷濛，現在是牠最脆弱的時刻。
　　噬夢族進入泡沫也是為了覓食，而且牠們無所不吃，食物的範圍也包括了獵夢者。
　　也就是說，食物本人剛剛差點直接送上門來。
　　這是一個悲劇，也會是一個笑話。
　　沒有聽說過哪個獵夢者是死於直接撞上噬夢者，幸好剛才沒有發生這種悲劇，我不想寫下歷史。
　　那個巨大的怪物完全甦醒以前，我找到一個巷子蹲下來。
　　先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那東西的前面站著一個人，這個人的眼瞳是亮的，也就是說，他是這個泡沫的造夢者。造夢者是泡沫裡最重要的存在，我的心臟怦怦加速，食物就在眼前，活生生的。
　　那個造夢者帶著食物的香氣，害我的口水差點流出來。沒辦法，我是真的餓了，要不是肚子很餓，我一定會精挑細選，絕不會隨便找一個眼前的泡沫就踏進來，尤其還是「獨自登場」這麼重要的任務。沒辦法，誰叫我擁有的特質是勇氣，也就是莽撞的好聽說法。
　　凜老是這樣說，說久了，好像真的一樣。
　　才不是。
　　要是知道這個泡沫裡面有一個噬夢族，我絕對會避開。這種東西誰也不想遇見，尤其是吃飯的時候。要是月芽在泡沫外頭沒有等到我出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
　　唉，她八成會鬆了一口氣，終於擺脫了這個麻煩。

　　噬夢者朝我的方向大步過來，大概是我不小心流下太多口水。獵夢者的口水肯定帶著什麼食物的香氣，而且還是很好吃的那種，那怪物的肚子正在咕嚕作響。
　　那個人類，也就是造夢者開了一槍，正中牠肩膀上厚重的鱗片。噬夢者淒厲地呼號，彷彿整個大地都在震動。
　　子彈這種東西雖然無法貫穿噬夢者的身體，卻足以對牠造成重擊，然後牠會變成一個被激怒的無敵怪物。也就是說，這不是個好主意。
　　造夢者趁機逃進街角的一棟建築物，被人類稱之為警察局的地方。
　　我不安地盯著那個怪物，怒氣衝天的噬夢者隨時有可能直撲過來。
　　牠完全被激怒，終於不顧一切向警察局衝過去，以飛快的速度撞出一個大洞，走過的地方烙下一排腳印，冒著絲絲寒氣。
　　好冷。
　　噬夢族是我們的天敵，這個世界食物鏈的頂端，我應該放棄這裡，到此為止。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
　　可是……，食物就在眼前。
　　出於最原始的本能，我決定保護眼前的食物，輕身竄進那棟警察局。
　　我儘量伏低自己的身體，雖然知道沒有用，只是出於某種安全感的需求。噬夢族是靠嗅覺追蹤食物的氣味，牠們的視力很差，幾乎看不見東西。
　　這是月芽說的，我從不懷疑，也沒有機會驗證。不過，月芽說的話大都是真理。
　　然後，我找到他們。
　　噬夢者和造夢者。那頭怪物本來正想享用大餐，一根矛爪已經把那個造夢者攫住，我的出現打亂了牠的節奏。
　　牠回頭看著我，眼神貪婪，就像看著聖誕大餐。那根矛爪咻地放下了造夢者，朝著我的方向直竄過來。
　　要對付這種怪物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拔出懸在腰部兩側的刀，以人類無法看見的速度翻躍上去，揮刀砍下那怪物的鼻甲。
　　這就是困難的地方。知道是一回事，真的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對別的獵夢者或許是如此。但我是影，刀影的影，速度是我的特長。那根矛爪還沒碰到我，牠的鼻甲已經掉在地上。
　　大量綠色的鮮血噴濺出來，那怪物淒慘地呼號起來，噬夢族之間自然也有語言，只是獵夢者從來不知道那些音節代表什麼。
　　我們兩族一見面就是殺戮，而且是單方面的。食物鏈的順序不曾倒轉過，我們兩族也沒有需要溝通過。
　　「快走！」我過去拉起造夢者，打算帶著食物逃之夭夭。
　　那個人一臉驚訝，大概以為自己藏得很隱密，不知道食物的氣味幾公里外都能聞到。
　　人類移動的速度太慢。我帶著他掠行，飛快穿越過兩個街區。
　　這個人看著我，忽然說了一句話。
　　「嘿，你是月芽的同夥，對吧？」
　　換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看著他。
　　「月芽也是用刀削去怪物的鼻子，所以鼻子是牠的要害囉？」這個造夢者繼續說。
　　「不是要害，我們無法殺死牠。不過只要削掉鼻子，牠就無法繼續追蹤我們。」我問：「你認識月芽？」
　　「認識月芽很奇怪嗎？」
　　「你是什麼時候遇到月芽的？」
　　「三年多以前。」
　　自從脫離母體以來，月芽一直跟我在一起，而我對這個人沒印象。獵夢國度的時間和泡沫裡面的時間對應關係是混亂的，也就是說，雖然他說的是三年以前，實際上卻發生在未來，月芽和我的未來。
　　但是，月芽沒有吃掉他的記憶，發生了什麼事？
　　「月芽呢？」
　　「發生了一些事情，她可能死了。」
　　「月芽不可能死。」我肯定地說。月芽是最有力量的獵夢者，她生來與眾不同，在聖殿領取徽章，智者曾為了要賦予力量或是智慧給她而爭論不休，最後她自己選擇了力量。
　　對，沒有勇氣。因為勇氣只是莽撞的好聽說法，月芽沒有這個特質。
　　就在這時，那個人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他好像也嚇了一跳。「我接個手機，等我一下，這很重要。」
　　沒有什麼比月芽更重要。不過他直接接起了電話，我知道阻止沒有用。
　　「我的天！你總算打來了。」他和對方說了幾句，一個叫周秀樹的人，他們約定在一個地方見面。不遠處的藍色大樓，他們稱那邊為百貨大樓。
　　這個人又開了幾槍，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就開槍。
　　「月芽到底發生什麼事？」電話說完，我立刻抓著他問。再不問清楚，噬夢族就快被他引過來了。
　　「我也不知道。和她分開的時候，狀況不是很好，我也急著逃命。」
　　逃命？和月芽在一起還需要逃命？月芽自己一個就能對付四、五個噬夢族，就算一等亮度的泡沫也在她的狩獵範圍。
　　「你們遇到什麼狀況？」
　　「不是遇到，我們去救人，去……那種怪物的巢穴。」
　　去噬夢族的巢穴？月芽為何要做這件事？
　　「過程一團混亂，你們還有一個同夥跟著月芽，好像叫蝕衣吧。那個蝕衣一點用也沒有，都是為了她，月芽被那種怪物刺穿身體，差點被撕開。然……然後她舉起手，天空忽然出現一個大洞，到處都是狂風暴雨。」
　　聽到這裡，我明白過來，深吸了一口氣，說：「月芽在召喚入口。」通往另一個泡沫的入口。我早就懷疑月芽有這個能力，不，應該說如果有哪個獵夢者能召喚入口，那必定就是月芽。
　　「她成功了嗎？」我問。
　　「我不知道。她只來得及把我弟和蝕衣送進去，我距離太遠，根本過不去。後來就忙著逃命，一直到現在。」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月芽在重傷垂危的狀況下召喚入口，還幫另外的獵夢者和人類作了一次跳躍，為什麼偏偏是這種時候我不在？
　　「欸，你也能召喚入口嗎？」那個造夢者問。
　　「不行，召喚入口要具備很強大的力量。」
　　而我，甚至連一個跳躍都還沒做過。從一個泡沫跳躍到另一個泡沫，是獵夢者無計可施下的逃命招數。跳躍只能自保，沒辦法帶人，就算是另一個獵夢者也不行。
　　除非能找到入口。
　　月芽的確是傳授過我跳躍的技巧。至於我為什麼一次也沒施展過，當然是因為不需要。就地覓食是天性，再說月芽加上我，根本就不會有什麼被逼到要逃命的窘境。
　　那個蝕衣到底是弱小到什麼程度，居然害月芽受傷，簡直不可思議。
　　「我在找我弟，你知道月芽會把他們送到什麼地方嗎？」
　　「在那種情況下……」月芽重傷垂危，力量不足。我說：「月芽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也就是距離最近的下一層。」
　　「下一層？」這什麼意思？
　　「我雖然不能召喚入口，不過我看得見。大概是你的運氣，下一層的入口就在那裡。」我伸手指著不遠處一棟百貨大樓。「你剛剛和電話裡的人約定的地方，在頂樓。你們到那裡，我帶你們跳躍到下一層。」
　　不知是怎麼回事，我的肚子現在完全不餓，一點胃口也沒有。
　　那個人明白了我的意思。「你說得對，下一層，我怎麼沒想到。這麼說來，任務的目標可能在最深的地方……」他喃喃說了幾句，忽然問：「欸，月芽的同夥，我要怎麼叫你？」
　　「影。」其實沒必要說，不過月芽既然把名字告訴他，我比照辦理。
　　「我是許長治。」許長治說：「我們有三個……」還沒說完，一道寒氣侵襲而來，是噬夢者的氣息。
　　「你先走。牠們又來了，不只一個。」噬夢族的氣息正在逼近，來了好幾個。
　　「我可以問吧。要是被那種怪物殺掉我會怎麼樣？我的意思是……真實的我們。」
　　我很震驚，這個人知道，他知道自己正處在一個泡沫裡。
　　是月芽說的嗎？
　　「你們會死，在睡夢中，在各式各樣的意外裡。有可能不是馬上，有時空遲滯……」我還在想要解釋到什麼程度，許長治已經臉色發青。
　　「那我先走了，我在大樓樓頂等你。」他只留下這句話。

　　那些怪物從四面八方被引誘而來，我很好奇自己聞起來是什麼樣的香味。
　　噬夢族在人類眼中通常是以他們最害怕的形象出現。對我來說，牠們就是草原上最卑劣的鬣狗，臭不可聞，毫無文明。只是披著堅硬的鱗片，爪子無比銳利，背後那對一展開就是半個天空的蹼翼能飛越泡沫，僅此而已。
　　我拔出懸在腰間的雙刀，毫無畏懼地等著。既然你們傷害月芽，我們之間就不只是掠食者和食物的關係了。
　　我一定會找到殺死你們這些怪物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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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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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影 之 章：死訊
Ⅱ泡沫之章：核桃殼
Ⅲ影 之 章：危機
Ⅳ月芽之章：巢穴
Ⅴ泡沫之章：夢魘
Ⅵ泡沫之章：錯置
Ⅶ泡沫之章：保姆
Ⅷ泡沫之章：謀殺
IX泡沫之章：獵物
Ⅹ泡沫之章：母親
XI泡沫之章：演化
XII泡沫之章：意識的海
XIII泡沫之章：核桃之心
XIV泡沫之章：力量徽章
XV最終之章：塵埃
番外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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