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速〉
洛比(Robbie)並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尤其是出演Amazing系列電影後。
他不喜歡自己的紅眼睛,對他而言,這些都是對觀眾、甚至對至親的虛假謊言。
洛比身在一個五口家庭,他是三名孩子中的老二,或許因為中間手足排序的特殊性,他始終是較不被關注的那一個。
大姊外貌出眾,富有遠見又有領導力;小弟口若懸河,辯才無礙。洛比除了同樣遺傳母親的美貌外,相較平凡無奇。為了爭取注意,洛比成為家裡的開心果,他模仿電視上的演員或諧星,在嚴肅的家庭互動中創造歡笑。
這樣的性格,造就了他的一生,進而成為演員。
洛比早期在校園話劇公演嶄露頭角,俊俏的外表與高䠷的身材,讓他旋即被發掘成為模特兒。但他希望星探是看到自己的演技,便更加努力琢磨。幾年後他很快展現出戲劇才能,洛比開始接演電視劇,並逐漸成為主要角色。他對於這樣的發展並不滿足,而他的家人更不滿意。
他的父母親都是政府高層官員,認為演藝人員不過就幾年榮景。
「你這幾年玩夠了吧?」
「你能夠一輩子演戲嗎?現在還有人願意看,是因為你長得帥,過了幾年皺紋跟肚腩都跑出來,誰還要看你?」
「你應該像我們一樣,做位高權重的工作。當演員?這是什麼低賤工作,去取悅、討好別人?我們家族應該是反過來要被討好、取悅的!」
「你應該像你姊姊一樣,搞點正經事,她現在雖還在攻讀研究所,不過我們很快就會用關係讓她調到高層做事。」
「我們家族有些事情是挖不得的,你別給他們機會,我明年還想要角逐總理呢!」
洛比父母親均認為演員不過是小丑,絕非正經差事。父母親的家族是貴族世家,父親更是一方之霸,其他叔伯都在政界,整個家族都等著看父親笑話,他的演員身分甚至可能威脅父親聲勢。
洛比在能夠養活自己後選擇搬離家裡,並對家庭閉口不談。
洛比的親子關係惡化到谷底時,他發現演藝事業似乎也受到影響。幾位導演告訴他,很遺憾不能讓他擔綱演出,國內文化部也都暗示不喜歡這一位男演員。他知道,絕對是父親把手伸入演藝圈了。
父親的勢力太龐大,或許因為選舉將近,對他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洛比選擇離開家鄉。
他留了口信請人轉達,便頭也不回出國發展。
洛比的祖國並不是繁榮的大國家,而是一個只要有點抱負,青年才俊都會離開前往大國家發展的蠻夷之邦。
V國是一個小國家,遠離國際權力中心的S國與Z國,雖然有壯麗美景,但即便是V國的首都,放在S國也根本像農莊。
23歲那一年,洛比改了名字,從洛柏特(Hrodberht)改成較為順口的洛比(Robbie),前往S國發展。
S國是現在的國際舞台中心,他也在這裡見到父母口中厭惡的獸人種族。哇!這果然是先進國家才能夠搞出來的產物。
關於獸人的種種,在V國幾乎是被封鎖的資訊。V國沒有獸人,是觀光產業為主的國家,幾十年來始終在原地打轉,毫無發展與進步,似乎還停留在獸人戰爭後的停滯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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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比並不喜歡這些「生物」。
S國都會區非法獸人的犯罪問題氾濫,雖然世界各國都有人類犯罪者潛藏在陰暗角落,不過人類頂多亮出刀子,非法獸人卻是張牙舞爪、渾身尖刺。這對來自純樸國度的他,著實難以想像。
獸人根本不是這個世界應該存在的生物,加上V國治國嚴謹,雖然現在以民主國家自居,但實際上裙帶權貴操弄選舉──還更像是極權政治。V國執政階級對獸人充滿偏見,兒時洛比也時常聽聞父親跟幾位貴族議員討論關於引進獸人的爭辯。貴族擔心引進獸人促成國家進步,
反而讓統治階級更難操控民意,不如乾脆向國民掩蓋此事。
言論審查、媒體控管,這點V國一直做得很好。所謂的國家領導人總理,說穿了其實就是在洛比的麥埃提(Maieste)家族與同族親友間輪替換。
洛比自己也做了些功課,他對獸人歷史有初步認識,也知道這個從人類分出來的種族在數十年前差點造成人類毀滅。S國的社會能公開討論獸人,或許是家族養成,聽慣了政治論戰,抑或是出自於抵達S國後,目睹過非法獸人暴行。洛比內心較認同WCH的說詞:獸人的存在威脅人類,甚至在就業上壓迫人類,更有可能掀起新一波的獸人戰爭。
不過,洛比從來沒有公開發表對獸人的看法,身為公眾人物,他做了不少言論的自我審查。
洛比在S國發展的前幾年,異國長相給了他不少優勢,雖然略帶家鄉口音,但他畢竟是專業的演員,幾個月後,他不再有口音,逐漸獲得觀眾接受。
洛比這次從商業廣告中嶄露頭角,跨足電視劇並逐漸打開知名度。畢竟他演技精湛,又有過人的外貌。
他在第一部電視劇演出中認識妻子奧芮(Orion),妻子當時只是個配角到不行的角色,長相也平庸無奇,但是,他並不在乎。
奧芮從小懷有明星夢,不過外貌與演技並不出色,接到的工作不多。奧芮與洛比交往後成為洛比的經紀人,為此,洛比還賠了經紀公司不少違約金。
奧芮也曉得洛比的家庭背景,洛比老家在V國是政治世家,她不解為何洛比要捨棄崇高地位離鄉背井來到S國。洛比要是留在V國,以他父親的政治勢力,未來幾乎能輕鬆靠父親的人脈進入政界。
「那是因為妳不認識他們──如果妳認識,就知道他們是令人窒息的家族,只在乎功利跟成就。我在如此高壓的家庭長大,當演員是我們家族最離經叛道的工作。」
「哪天我們孩子出生了,總要給他們認祖歸宗吧?」
「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隨著洛比演藝事業的發展,他的粉絲越來越多,其中又以女性粉絲為主。她們都喜歡這位與眾不同的演員,就連身為經紀人的奧芮也要洛比保密兩人交往的事情。
媒體也注意到這位總是在洛比身旁打轉的前女演員,開始臆測她是不是洛比的親密愛人。洛比真想向媒體坦承,不過奧芮卻連忙勸阻。
他們承租了上下兩層打通的公寓,支付房東高額遮口費,對外宣稱為了工作方便住在上下樓,實際上,他們一起生活。
「說我們是好朋友就好,否則,可能會影響女粉絲對你的喜愛。」
談到洛比跟奧芮的愛情故事,就要提到他剛來到S國的遭遇,當時洛比只是個來自國外的新人演員,經紀公司穿針引線,爭取到幾份拍攝工作,不過洛比在片場人生地不熟,雖然各國的語言早已統一,不過各地還是有不同語言習俗,洛比時常在片場鬧笑話,連經紀人也會在一旁看他出糗。
前經紀人認為這也是與大家建立關係的方式,不過,妻子並不認同。奧芮是大姊頭個性的女孩,會在下戲時偷偷跟洛比介紹目前圈子情況,誰的喜好是什麼、如何得到其他演員跟觀眾的認同。
奧芮提醒洛比、告誡他可以用什麼方式跟大家互動。她甚至告訴洛比,哪位女性製作人特別喜歡洛比這種異國風情的美男子,稍微撒點嬌,讓她們有好印象,說不定可以多得到些工作機會。洛比雖然依樣配合,但他始終感覺渾身不對勁。
或許因為在V國的成長過程中,父親的勢力讓洛比幾乎都有特權,這些全是他無需要擔心的事情。他甚至懷疑是因為父親的身分,才讓自己得到高中話劇比賽的主要角色。或許V國演藝事業初期的順風順水,也是因為父親暗中庇蔭。很多時候,他懷疑自己──這也是洛比離開故鄉真正的原因。他更想知道不靠父母能夠走到什麼地步。
洛比除了繼續出演電視劇、在電影中軋一角外,他幾乎什麼工作都願意接,但始終都得不到重要角色。
妻子知道洛比最醉心的還是戲劇,奧芮建議他去嘗試更磨練演技的公共電視戲劇。
洛比大多在主流戲劇飾演外國帥哥,也在電影中扮演對劇情無關緊要的角色。他很清楚自己只是電影公司拓展國際市場的棋子,無足輕重,出演雖然能得到掌聲,但洛比很清楚不能靠這些工作繼續發展。
公共電視劇的劇本則不那麼商業化,因為外表的關係,反而讓洛比能夠拿到特殊的角色獨當一面,例如他曾演過受到歧視的外籍移工。
S國本來就有很多小國移居的外籍移工,為了更深入角色,洛比會去特定工作現場接觸外籍移工。
這些經驗也讓他更傾向WCH的反獸人立場,畢竟WCH宣稱獸人導致人類工作受到擠壓,當獸人逐漸取代人類,同時也逐漸取代外籍移工,所以移工只剩下更低階、更勞累的工作。
外籍移工大多從事本國人不願意從事的粗工,但是薪資比本國人更低,移工仲介也會從中抽取高額仲介費用。這些仲介到開發中國家招募勞工,將工作講得天花亂墜,但跨國工作需要繳交兩國政府不少規費,勞工只好向仲介公司借錢。
要賺錢還得先交錢,什麼道理?說穿了就是兩國政府交相賊,洛比的祖國V國也是幫兇之一,只是移工為了生活只好迫於無奈同意,等到出國工作以後才發現淪為「外籍奴工」,薪水有一部分得用來繳交「欠款」,實際落到口袋裡的根本不多,卻又得日復一日面對惡劣的工作環境。
這導致逃逸移工時有所聞,他們遁入犯罪階級,因為即便奉公守法也擺脫不了毫無人權的生活,還得處處被本地人瞧不起。那陣子洛比角色帶入太重,差點罹患憂鬱症呢!
那部戲,叫做《我不是外籍奴工》,故事改編自一位同樣來自V國的移工竭力(Jelly)。
竭力以前在V國是高知識分子,在網路上批評國家選舉制度,還發動了數次遊行抗議,因而在求職上處處碰壁,最後聽信勞工仲介片面之詞來到S國工作。
竭力下工後雖然疲憊,但也努力在網路上發表族人的故事,希冀能夠改善外籍移工的工作條件,雖然難有實質影響力,但他的故事卻引起公共電視台編劇的興趣。
在編劇的引介下,洛比便與移工竭力搭上線,竭力還帶著洛比上工好幾天,繁重的工作讓洛比更同理這些移工的困境。
事後他與母親連繫,母親才告訴洛比,最近父親剛躲過一場暗殺。
「暗殺?誰要殺父親?」
母親跟他說明了事情原委:一個低階貴族家族近年跨國貿易事業搞得有模有樣,替國庫貢獻不少銀兩,家族也躍身成為富貴大戶。有了錢,便想要權力,意欲透過賄賂晉升為財政部長,躋身上流貴族。不過,父親認為對方血統太卑賤,嚴正拒絕。這件事情在政府內部引發批評,畢竟約莫十幾年前,國家才從君主政治轉變成民主政治,低階貴族以為能仰賴各種功勳獲取政府職位,晉升高階貴族階層,但看在父親眼中,實在笑話。
父親這一舉動,引發低階貴族反彈,他們預謀政變,幸好父親掌握軍權,即時在兵變前夕將眾人逮捕,血洗數個低階家族與上千家臣。
這些消息全被V國壓了下來,所以遠在S國的洛比並不知情。
洛比父親這番舉動更加引發國內動盪,V國轉為間接民主的議會政治後,已經不再有大規模流血事件。然而前幾天,洛比家人所住的總理官邸竟然闖入幾名來自國外的非法獸人,他們造成數十名警衛傷亡,是父親有遠見,老早雇用了前獸人退休怪物警察,才將非法獸人繩之以法。
「非法獸人現在也來到V國?淪為特定人士暗殺的工具?」
欸不對,父親聘用退休獸人特警?那個厭惡獸人,堅持拒絕引進紅瞳科技的父親?
「這件事情你別說出去,都是國家機密。自從你父親當選總理後,他高薪聘了幾個前怪物警察,說得保障他的安全,不過,他還是很討厭那些怪物……你都還好吧?好久沒聽見你聲音了,你父親還是不時提到你,說你這個孩子不懂事,改了名字,一樣做那個取悅他人的工作,現在竟然還演賤民的故事。雖然他嚷著你敗壞家族名聲,說不准讓你回來,但他默默關注你在S國的發展,我感覺他還是很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