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學獎得主最新作品
以清新悠遠的詩意,
直視藏族高原靈魂,
在新舊文化的衝撞裡,
照見人性的溫厚慈悲。
鍾怡雯、陳大為、郝譽翔、甘耀明、王聰威推薦
蘑菇好啊,什麼也不想,就靜靜地待在柳樹陰涼下,也是種自在。──阿來
春深後,在布穀鳥的叫聲中,白晝一天比一天漫長了,阿媽斯烱伏在林中,聽見黑土腐植質下蘑菇在土裡掙扎破土的聲音,護如珍寶,採收有度,她的三個蘑菇圈,幫助村人度過乾旱,兒子膽巴靠它。走過了「革命」、來到了「經濟」,阿媽斯烱的蘑菇,成為外界競奪的要角。
冬天過去,凍土甦醒,土裡冒出細細的草芽,西藏草原的蟲草季開始了。逃學的天才學童桑吉找到了第一隻蟲草,今年的蟲草收穫,要換錢給姊姊買新衣、給奶奶看醫生、送多布杰老師剃鬚泡、給表哥買手套、讓娜姆老師用飄柔洗髮水,剩下的三隻留給自己的蟲草,卻讓他的純真世界波瀾乍起。
阿來的故事,來自於土地與生命,取源於藏人真實生活。當藏人依循著傳統與宗教,年年復年年地度日,文革、經濟時代為族群帶來了苦難與掙扎,在消沉的狀態中,仍保有人性暖善的光輝,以慈悲原諒了貪婪,自在度日。
全書有史詩的波瀾,也有抒情如歌的行板,詩意滿紙。行文溫暖動人,有人性的悲憫與寬恕,也有對自然素樸的孺慕之情。蘑菇與蟲草均是美麗的生命,山間蟲鳥彷若有靈,水氣沁脾,草香橫溢,萬物生長,彌漫天然野氣,全書雕筆而就,衍然一幅優美清曠的民族風情畫。
本書特色:
★作者阿來《塵埃落定》獲第五屆茅盾文學獎,並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得主(41歲),《瞻對》獲亞洲周刊2014年十大好書、大眾喜愛的50本圖書、中國30本好書、第六屆在場主義散文獎。
★敘事古典精緻,極具詩意,以植物為題,具西藏自然風情。
作者簡介:
阿來
藏族作家,生於四川阿壩藏區的馬爾康縣。畢業於馬爾康師範學院,曾任成都《科幻世界》雜誌主編、總編及社長。一九八二年開始詩歌創作,八○年代中後期轉向小說創作。二○○○年,其第一部長篇小說《塵埃落定》獲第五屆茅盾文學獎,為該獎項有史以來最年輕得獎者及首位得獎藏族作家。二○○九年三月,當選為四川省作協主席。主要作品有詩集《棱磨河》,小說集《舊年的血跡》、《月光下的銀匠》、《蘑菇圈》,長篇《塵埃落定》、《空山》、《格薩爾王》、《瞻對》,散文《大地的階梯》等。
章節試閱
早先,蘑菇是機村人對一切菌類的總稱。
五月,或者六月,第一種蘑菇開始在草坡上出現。就是那種可以放牧牛羊的平緩草坡。那時禾草科和豆科的草們葉片正在柔嫩多汁的時節。一場夜雨下來,無論直立的莖與匍匐的莖都吱吱咕咕地生長。草地上星散著團團灌叢,高山柳、繡線菊、小蘗和鮮卑花。草蔓延到灌叢的陰涼下,瘋長的勢頭就弱了,總要剩下些潮濕的泥地給盤曲的樹根和苔蘚。
五月,或者六月,某一天,群山間突然就會響起了布穀鳥的鳴叫。那聲音被溫暖濕潤的風播送著,明淨,悠遠,陡然將盤曲的山谷都變得幽深寬廣了。
布穀的叫聲中,白晝一天比一天漫長了。
阿媽斯烱說,要是布穀鳥不飛來,不鳴叫,不把白天一點點變長,這夏天就沒有這麼多意思了。
那個時候,阿媽斯烱還年輕,還是斯烱姑娘。
那時應該是一九五五年,機村沒有去當兵的人,沒有參加工作成為幹部的人,沒有去縣裡農業中學上學的人,沒有抽調到築路隊去修公路的人,以及那些早年出了家,在距村子五十裡地寶勝寺當和尚的人,都會聽到這一年中最初的鳥鳴聲。聽見山林裡傳來這一年第一聲清麗悠長的布穀鳥鳴時,人們會停下手裡正做著的活,停下嘴裡正說著的話,凝神諦聽一陣,然後有人就說,最先的蘑菇要長出來了。也許還會說別的什麼話。但那些話都隨風飄散了,只有這句話一年年都在被人說起。
也就是說,當一年中最初的布穀鳥叫聲響起的時候,機村正在循環往復著的生活會小小地停頓一下,諦聽一陣,然後,說句什麼話,然後,生活繼續。
那時,大堆的白雲被強烈的陽光透耀得閃閃發光。
誰也不知道機村在這雪山下的山谷中這樣存在著有多少年了,但每一年,布穀鳥都會飛來,會停在某一株核桃樹上,某一片白樺林中,把身子藏在綠樹蔭裡,突然敞開喉嚨,開始悠長的,把日子變深的鳴叫。因此之故,機村的每一年,在春深之時的某一刻,日子會突然停頓一下,在麥地裡拔草的人,在牧場上修理畜欄的人,會停下手裡的活計,直起腰來,凝神諦聽,一聲,兩聲,三聲,四五六七聲。然後又彎下腰身,繼續勞作。即便他們都是被生存重壓弄得總是彎著腰肢,面對著大地辛勤勞作,到了這一刻,都會停下手中無始無終的活計,直起腰來,諦聽一下這顯示季節轉好的聲音。甚至還會望望天,望望天上的流雲。
不止是機村,機村周圍的村莊,在某個春深的上午,陽光朗照,草和樹,和水,和山岩都閃閃發光之時,出現這樣一個美妙而短暫的停頓。不止機村,不止是機村周圍那些村莊,還有機村周圍那些村莊周圍的村莊,在某一時刻,都會出現這樣一次莊重的停頓。這些村莊星散在邛崍山脈、岷山山脈和橫斷山脈,這些村莊遍布大渡河上游、岷江上游、青衣江上游那些高海拔的河谷。
那個停頓出現時,其它村莊的人凝神諦聽之餘會說點什麼,機村人不知道。但機村肯定會有一個人會說,今年的第一種蘑菇要長出來了。那時,機村山上所有的蘑菇都叫蘑菇。最多分為沒有毒的蘑菇和有毒的蘑菇。而到了這個故事開始的一九五五年或是一九五六年,人們開始把沒有毒的蘑菇分門別類了。杜鵑鳥再開始啼叫的時候,在一九五五6年,機村人的就說,睢,羊肚菌要長出來了。
是的,羊肚菌就是機村那些草坡上破土而出的第一種蘑菇。羊肚菌也是第一種讓機村人知道準確命名的蘑菇。
它們就在悠長的布穀鳥叫聲中,從那些草坡邊緣灌木叢的蔭涼下破土而出。
像是一件尋常事,又像是一種奇蹟,這一年的第一種蘑菇,名字喚做羊肚菌的,開始破土而出。
那是森林地帶富含營養的疏鬆潮潤的黑土。土的表面混雜著枯葉、殘枝、草莖、苔蘚。軟軟的羊肚菌悄無聲息,頂開了黑土和黑土中那些豐富的混雜物,露出了一隻又一隻暗褐色的尖頂。布穀鳥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鳴叫的,所以,長在機村山坡上的羊肚菌也和整個村子一起,停頓了一下,諦聽了幾聲鳥鳴。掌管生活與時間的神靈按了一下暫停鍵,山坡下,河岸邊,機村那些覆蓋著木瓦或石板的房屋上稀薄的炊煙也停頓下來了。
只有一種鳥叫聲充滿的世界是多麼安靜呀!
所有卵生、胎生,一切有想、非有想的生命都在諦聽。
然後,暫停鍵解了鎖,村子上藍色炊煙複又繚繞,布穀之外,其它鳥也開始鳴叫。比如畫眉,比如噪鵑。比如血雉。世界前進,生活繼續。
經歷了那奇幻一刻的名喚羊肚菌的那一種蘑菇又開始生長。
剛才,它用尖頂拱破了黑土,現在,它寬大的身子開始用力,無聲而堅定的上升,拱出了地表。現在,它完整地從黑土和黑土中摻雜的那些枯枝敗葉中拱出了全部身子,完整地立在地面上了。從灌木叢枝葉間漏下星星點點的光落在它身上。風吹來,枝葉晃動,那些光斑也就從它身上滑下來,落在地上。不過,不要緊,又有一些新的光斑會把它照亮。
這朵菌子站在樹蔭下,像一把沒有張開的雨傘,上半部是一個褐色透明的小尖塔,下半部,是拇指粗細的菌柄,是那只雨傘狀物的把手。這朵菌子並不孤獨,它的周圍,這裡,那裡,也有同樣的蘑菇在重複它出現的那個過程,從黑土和腐質殖下拱將出來,頭上頂著一些枯枝敗葉,站立在這個新鮮的世界上。風在吹動,它們身上的特有的氣味開始散發出來。陽光漏過枝葉,照見它們尖塔狀的上半身,按照仿生學的原理,連環著一個又一個蜂窩狀的坑。不是模仿蜂巢,是像極了一隻翻轉過羊肚的表面。所以,機村山坡上這些一年中最早的菌子,按照仿生學命名法,喚做了羊肚菌。
布穀鳥叫聲響起這一天,在山上的人,無論是放牧打獵,還是采藥,聽到鳥叫後,眼光都會在灌叢腳下逡巡,都會看到這一年最早蘑菇破土而出。他們都會不約而同把這種蘑菇小心采下,在溪邊采一張或兩張有五六個或七八個巴掌大的掌形的橐吾葉子松松地包裹起來,浸在冰涼的溪水中,待夕陽西下時,帶下山回到村莊。
這個夜晚,機村幾乎家家嘗鮮,品嘗這種鮮美嬌嫩的蘑菇。
做法也很簡單。用的牛奶烹煮。這個季節,母牛們正在為出生兩三個月的牛犢哺乳,乳房飽滿。沒有脫脂的牛奶那樣濃稠,羊肚菌嬌嫩脆滑,烹煮出來自是超凡的美味。但機村並沒有因此發展出一種關于美味的感官文化迷戀。他們烹煮這一頓新鮮蘑菇,更多的意義,像是贊嘆與感激自然之神豐厚的賞賜。然後,他們幾乎就將這四處破土而出的美味蘑菇遺忘在山間。
眼見得菌傘打開了,露出裡面白生生的裙擺,他們也視而不見。眼見得菌傘沐風櫛雨,慢慢萎軟,腐敗,美麗的聚合體分解成分子原子孢子,重又回到黑土中間,他們也不心疼,也不覺得暴殄天物,依然濃茶粗食,過那些一個接著一個日子。
儘管那時工作組已經進村了。
儘管那時工作組開始宣傳一種新的對待事物的觀念。
這種觀念叫做物盡其用,這種觀念叫做不能浪費資源。
這種觀念背後還藏著一種更厲害的觀念,新,就是先進;舊,就是落後。
工作組展望說,應該建一個罐頭廠,夏天和秋天,封裝這些美味的蘑茹,秋末和冬初,則封裝山裡那些同樣美味且營養豐富的野果。例如覆盆子,藍莓和黃澄澄的沙棘果。在機村,那些野果,本只是孩子們的零嘴,更多,是滿山鳥雀,甚至還有黑熊的食物。
基于這種新思想,滿山的樹木不予砍伐,用去構建社會主義大廈,也是一種無心的罪過。後來,機村的原始森林在十幾年間幾乎被森林工業局建立的一個個伐木場幾乎砍伐殆盡,但工作組展望過的罐頭廠迄今沒有出現在機村或機村附近的山野,那是後話。
早先,蘑菇是機村人對一切菌類的總稱。
五月,或者六月,第一種蘑菇開始在草坡上出現。就是那種可以放牧牛羊的平緩草坡。那時禾草科和豆科的草們葉片正在柔嫩多汁的時節。一場夜雨下來,無論直立的莖與匍匐的莖都吱吱咕咕地生長。草地上星散著團團灌叢,高山柳、繡線菊、小蘗和鮮卑花。草蔓延到灌叢的陰涼下,瘋長的勢頭就弱了,總要剩下些潮濕的泥地給盤曲的樹根和苔蘚。
五月,或者六月,某一天,群山間突然就會響起了布穀鳥的鳴叫。那聲音被溫暖濕潤的風播送著,明淨,悠遠,陡然將盤曲的山谷都變得幽深寬廣了。
布穀的叫聲中,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