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鴨蛋和我

1. 聰明的左撇子

最後一節課。

開學已經快一個月了，我仍然弄不清哪節要上什麼課、該拿什麼課本。瞅瞅右邊同學，她桌上放著生物課本；瞄瞄左邊同學，他正從書包抽出生物課本，既然這樣，我也跟著把生物課本從書包裡找了出來。

不一會兒，生物老師進了教室。看到生物老師，我心裡泛起了「哈！我拿對了課本」的淡淡喜悅，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老師叫同學翻到第一章第三節，開始講起「生命現象」，講著講著，提到了遺傳，忽然問：「昨天你們有沒有看美國大聯盟比賽？紐約洋基對上巴爾的摩金鶯那一場？」

「不是講遺傳嗎？怎麼會說到美國大聯盟去了？」我不解的望著老師。

「昨天我們的臺灣『殷』雄陳偉殷連著把鈴木一朗三振兩次，驗證了左投剋左打這句話，可見左投手有多麼可貴。」

聽了老師這番話，我再一次坐直身子，因為我就是「左投手」。

「根據研究，左撇子頭腦聰明，而且富有創造力……」

老師這句話，不但讓我把身子坐得更直，還揚起了下巴，因為我就是個道道地地的左撇子。

「不好意思，正好我也是左撇子。」

老師的話剛說完，我原本挺直的身子立刻縮了下來，「原來老師是誇他自己聰明、有創造力！」我不好意思的想。

「班上有誰是左撇子？舉手讓我看看。」老師邊問邊左右環顧。

我一邊緩緩舉起手，一邊跟著左右環顧。舉手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我，另一個是鄭雅如──我國小的同班同學。

老師先看鄭雅如一眼，微微的點了點頭，接著向我看過來，時間比看鄭雅如的久，還皺了皺眉頭。看到老師的表情，我的身子又是一縮，高舉的手收回一半，不自在的感覺立刻冒了出來。

剛才老師不是說「左撇子聰明，有創造力。」嗎？這句話不需什麼證明，在老師身上就可看到，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當老師的；這句話不需什麼證明，在鄭雅如身上也可看到，她第一章第二節的小考拿一百分，國小時更是第一名的常客！

可是，這句話在我身上，就完全看不到了！我第一章第二節的小考正好考六十分，若不是老師放水，錯字沒扣分，我就不及格了，難怪剛才老師要多花一些時間看我，還要皺皺眉頭！

「不過……有時單靠聰明和創造力是不夠的，還要加上後天的努力才行。來，我們繼續上課。」

這句話分明是衝著我而講的，即使老師滔滔不覺的解說「生命現象」，我卻有如坐針氈的感覺，一節課上下來，老師敎了些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知經過多久，下課鐘聲響起，放學時間到了，老師識相的結束課程，同學們也不約而同的收拾東西。對我來說，下課鐘聲是救星，放學是解脫，我再也不用被老師用「異樣」的眼神看待，再也不用被老師意有所指了。

就在我踏出教室的同時，背後響起這樣的對話：

「鄭雅如，想不到你是左撇子耶！」

「我本來就是左撇子呀！」

「生物老師說，左撇子聰明，有創造力，難怪你上次生物小考一百分。」

「那是因為我運氣好，老師考的我正好都有讀到，跟左撇子沒關係啦！」

…………

這些話像針似的，一根根刺在我的心上。怕有人會「曾俊男，你不也是左撇子嗎？上次生物小考怎麼只考六十分？」這樣問，讓我不知該怎麼回答，立刻不由分說的加快腳步，逃難似的向校門的方向直奔。

校門口車水馬龍，有相約去補習班的，有吆喝一起回家的，還有討論待會兒去哪兒做什麼的。我既不去補習，也不回家，更不能去哪兒做什麼，離開人群後，獨自沿著學校的圍牆走向我的目的地。

拐個彎，繼續沿著圍牆走，來到學校後方，圍牆內就是操場，一聲聲「啪」「啪」「啪」的聲響傳了出來。

我按捺不住的停下腳步，就地撿了幾塊破磚頭，靠著圍牆堆疊起來，單腳踩上去，攀上牆頭，向操場看過去──棒球隊正在練傳接球，「啪」「啪」「啪」的聲響是球進到手套後，撞擊而發出來的。

看著看著，我忍不住神遊起來。暑假之前，我也是棒球隊的一員，升上過中後，如果有繼續打球，現在應該也在球場上練球。

說到暑假前，操場邊一對正在練投的投捕搭檔就是我國小時的隊友。投手黃志剛邊練投邊接受教練的指導，看他的樣子，儼然一副主力投手的架勢。

國小時，因為我佔了左撇子之利，教練視我為隊上的主力投手，至於黃志剛，他只能排第二！想到這裡，我不禁「唉！如果我有繼續打，現在站在那裡投球、接受教練指導的，應該是我！」的感嘆起來。

「啪」的一聲傳來，黃志剛又一次把球投進補手邱天富的手套裡，這球的力道很強，「啪」的聲音特別響亮，可見黃志剛進步不少。

邱天富接到球後，站了起來，把球丟回給黃志剛。

邱天富可是我以前的最佳搭檔呢！我心裡想投什麼球，他幾乎都知道，搭檔時，很少為了要配什麼球而喊暫停，或是重新打暗號。「如果我有繼續打球，繼續和邱天富搭檔，兩年後，應該會很厲害吧！」我惋惜的想著。

這時，正在指導黃志剛練投的教練轉頭向我這裡看過來，怕被他發現，我趕緊縮了頭。忽然，一聲「喂！你在做什麼？」在背後響起。我回頭一看，是學務主任，趕緊從磚塊堆上跳下來。

「你是幾年級幾班的？想爬牆是不是？想做什麼壞事？」主任厲聲問。

「我……不是爬牆，我只是……在看棒球隊……練球。」我吞吞吐吐的答。

主任看看圍牆，再看看我，板著臉說：「最好是啦，諒你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騙我。放學了，不要在外面逗留，趕快回家！」

我應了一聲「是」，猛的轉過身，三步併做兩步的往前疾走，不是回家，而是走向我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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