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救護車衝進了急診室外的通道,後車門打開,擔架上病人立刻被轉移到病床上,病床飛快的滑向開刀房,急救人員緊跟在後,不斷向急診室的醫師匯報狀況。
「腿骨斷裂、頭骨破碎、心臟大出血、肺臟有穿刺傷,已經休克了!生病跡象非常不穩定,有立刻開刀的必要!」
急診醫師皺起眉,「你說清楚一點,剛剛那些是哪一個的傷?」
急救人員停頓了一秒,接著抬起頭來,「兩個都是!」他的手,全是鮮血。
「……知道了!」
急診醫師立刻廣播,開始要求醫院內各大領域的專科醫師到開刀房報到,病床很快地被推進了開刀房,維生系統立刻安到病人身上,但機器上顯示的素質卻非常惡劣,不斷此起彼落地發出警示聲。
各領域的醫師跟麻醉師飛快地搶時間,輸血跟開刀同步進行,好幾種手術幾乎是同步展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
狀況越來越危及,但沒有人想放棄,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對雙胞胎少女,她們長得非常相像,只有髮型上的差異,但她們現在卻帶著相同程度嚴重的傷害,一起躺在這裡。
她們剛剛送進來的時候,還緊緊地握著彼此的手。護士們花了一番力氣,才讓她們的手分開。
鮮血不斷地輸入她們的身體內,卻以更快的速度流逝。
少女們的生命像是艷陽下乾枯的花,美麗,卻已經失去所有的生命力。
「放棄吧……」一名醫師終於鬆開手上的手術刀。
少女的心臟已經停止十幾分鐘了,他做再多都沒有用。就算真的能救回少女的性命,她的大腦也會因為缺氧過久而損壞。最好的狀況,她會癱瘓;最差的狀況,她會變成植物人。
而這兩種結果,都不是「救」她。
「嗯。也只能這樣了,她們受的傷夠多了。」另外一名醫師疲憊的摘下口罩。他的手離開另外一名少女的頭骨,已經碎裂到幾乎無法修補的狀態了,裡頭的鮮血止都止不住,他根本不確定自己還能做什麼。
「可惡!該死的!到底是誰這樣對她們的?」有醫師用力的捶了一下手術檯。她們還那麼年輕、那麼小,她們身上的傷滿布全身,到底是誰造成的?
「聽說是父親。急救人員說,她們的父親前幾天剛出獄。」
「通知警察了嗎?」主刀醫師開口。
「通知了。急救人員上車的時候就打了!」
「很好。」主刀醫師點頭。他環顧四周,「把她們的傷全都寫下來,鉅細靡遺,我要那個該死的傢伙為此負上最嚴苛的法律責任!」
所有人又動了起來,不再開口交談,所有人的心都很沉重,連儀器都陷入沉默,它們監控的對象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兩台手術檯上的少女,沉靜地閉著眼睛,一切都跟她們再也沒有關係了。所有的疼痛、傷害、暴力,都遠離她們了。
她們陷入沉眠,從未有過的愉快沉睡,但就在此時,一陣黑煙襲過,捲上了她們纖細又柔軟的身軀,所有人都沒有看見,兩道透明的魂魄輕輕的從手術檯中飄起。
她們白皙的身軀在空氣中旋轉,不著寸縷,一遍又一遍,黑煙在她們身上纏繞,化成了白色的繃帶,纏住了她們。
她們慢慢睜開眼睛,綠色與黑色的瞳孔中倒映著對方的身影,她們在虛空中凝視著彼此的靈魂,伸出手擁抱著彼此,接著融入黑煙,從此再也不分開。
1
從美由紀離開後直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她消失在自己面前之後,就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連作夢都不曾夢到。
秋本光一直在思考,對於惡念來說,完整地離開這個世界,到底代表的是什麼意思,是離開還是消逝?是死亡還是重生?
秋本光思索著這個反覆糾纏自己的問題。
過去這一個月,他都不斷的想著這個問題,不管是吃飯還是行走,都不斷地想著這個問題,他不僅沒有找到答案,還打算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思考這個問題。
只可惜天不如人願──老爸決定再也不忍受一無是處的自己了。
雖然老媽不斷勸阻,但老爸非常堅定的下了決定。
老爸說,如果自己不願意念書的話,就從現在開始獨立,離開家裡,不能再依賴家裡的任何資源生活下去。他可不想養出一個尼特族或者是什麼繭居族的小孩。
他不想把錢花在廢物身上。
老爸非常嚴肅的這樣說著,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
秋本光比自己所想的都還要快接受現實。沒用的自己,本來就不可能違抗任何人,想到要在街頭流浪行乞,就會覺得揹上書包還比較容易一點。
開玩笑,自己都還沒有成年,怎麼可能就這樣離開家裡。
就算是想要找到工作養活自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秋本光有了體悟之後,即使多麼害怕那個在夢中出現的詭異男子,也只能背起書包,再度踏進學校,今天,就是他回來學校上學的第一天。
在老爸的監督下,比平常上學的時間還要早了一個小時,就抵達了學校。
不是自己有任何一絲迫不及待的情緒,而是老爸的忍耐限度大概已經到了臨界點,所以天還沒亮,就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看著自己收拾書包。
秋本光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拎起了餐桌上的早餐,像是逃走一樣逃開老爸的視線,在空無一人的學校裡吃早餐,怎麼想都比在老爸彷彿看著廢物的眼神前吃早餐要好。
說到這個,順帶一提,七海那個妖怪正坐在餐桌上享用她的豪華的早餐。她喜歡在早上的時候吃蛋糕,一直以來只會烤吐司的老媽竟然也定期買了蛋糕回家了。
從與那個奇怪的巨人一戰之後,七海似乎認為自己已經接受她了,所以理所當然的回家了,甚至也讓爸媽理所當然的接受她,沒有人覺得家裡忽然又出現一個女孩子是多麼奇怪的事情。
真不知道那隻妖怪到底對老爸老媽做了什麼。
只是老媽成天叨念著,自己住在閣樓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什麼因為空間過小會對健康造成不利影響,或者是空氣不夠流通會引發氣喘之類的話都說出來了。
但在自己眼裡看來,高中的男生跟女生睡在同一間房間才是非常奇怪又不健康的事情。高中男生總是需要一點自己的空間嘛……
所以即使沒有了美由紀的陪伴,自己還是寧願睡在已經稍微發出霉味的床墊。
據說這個床墊的年紀跟自己一樣大,得要好好愛護才行。
只是一個人待在上頭,真的有點無聊,這兩天如果有空的話,或許可以把房間裡的漫畫全都搬上來,總比留給七海那個妖怪要好!
秋本光胡思亂想著,踏入了空無一人的學校。
當然,距離到校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呢!這麼早根本不會有人來,但也因為這一點,秋本光的心情還算愉快,他拎著早餐走向垃圾場,打算在那裡把早餐吃掉,等到第一堂課的時候再回教室好了!
會選擇垃圾場,不是他有什麼特別自虐的原因,純粹只是因為大家都討厭那一區,所以非常安靜,而且學校還在那附近種了很多高大的樹木,環境美化做得相當好,如果不介意空氣中微微飄散的臭味,是個非常適合一個人待著的地方。
秋本光打好主意,走向了垃圾場外圍,垃圾場是半個露天的地下室,他走到垃圾場上方的階梯,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涼風徐徐吹過,心情又更好了一些。
周圍的大樹擋住了他大部分的陽光,也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
秋本光非常滿意,這讓他有很好的安全感。
他拿出袋子裡的吐司厚片,咬了第一口。
嘖!是草莓口味的,是七海喜歡的口味,家裡已經完全被那隻妖怪入侵了啊!為什麼就沒人記得他喜歡的是巧克力口味?
他胡亂的抱怨,隨便的咀嚼,但他才剛剛吞了下去,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慘叫聲。他微微探出頭,從枝枒之間看著下方的垃圾場,有一群體育班的學生圍著一名普通班學生。
青山高中的每一種學籍都有自己的襯衫顏色,像是體育班就是藍色的、美術班則是黃色的、音樂班則是紅色的,一般生則是白色的。
所以秋本光遠遠就看清楚了對方的身分。
不過即使無關制服顏色,他也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群體育班的同學在勒索普通班的學生。
秋本光又咬下了一口吐司,沒有做出什麼反應,沒有做出像是衝過去擋住被害者,自以為是英雄,或者跑去找老師報告之類的事情。
現在還這麼早,老師都還沒來呢!
再說,對方也來得這麼早,恐怕是早就達成某種協議,像是普通生今天早上要交出一萬元,否則就把他塞進垃圾場的垃圾車裡之類的這種協議。
喔喔!看來是沒有帶著一萬元來上課了,秋本光看著那名普通班學生直接被塞進了垃圾車,頭上腳下的,雙腳還不斷掙扎,像是一隻倒插在土裡的青蛙。
他冷定的下了結論,順便再咬一口吐司,
秋本光覺得自己有時候也挺冷血的。
對於這種根本不可能被改變的事情,完全不會有任何想做點什麼的衝動。
學校裡,跟社會基本上沒什麼差別,不,跟整個地球也毫無不同,只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環境,有能力的人就能夠得到更好的生活品質,弱小的人就只能被掠奪資源。
就像是現在插在垃圾車裡的那隻青蛙,父母親給他的資源,都要被更強的人掠奪殆盡了。
他的書包被倒了出來,裡頭的錢被全部拿走,剩下的課本跟文具被踢得四處都是,沾上地上的髒水,恐怕都已經不能再用。
秋本光吞掉了最後一口吐司厚片,舔舔唇瓣,有點太乾了。
他一直看著下方,盤算著,早晨的節目應該也要結束了,畢竟沒拿出錢,被揍得鼻青臉腫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但讓他意外的是,那群體育班的同學竟然把垃圾車的蓋子直接蓋了起來。
他們完全無視那名一般生還在裡頭!
垃圾車的蓋子非常重,且為了防止被野貓野狗咬破垃圾袋,垃圾車蓋上蓋子之後,幾乎是完全密封的!雖然不到沒有空氣的地步,但是被那麼多的垃圾掩埋住,還是有可能會窒息在裡面吧!
秋本光皺眉,那群體育班的同學嘻嘻哈哈地離開了。
就這樣走了?真想弄死對方啊?
秋本光把早餐的垃圾拎在手上,從階梯上走了下來,他慢慢走向垃圾場,他告訴自己,他只是要丟個垃圾而已,並不是想要拯救誰的性命,但他張望了四周,還是一個箭步衝向垃圾車,使盡吃奶的力氣打開蓋子。
可惡!到底是誰發明這種蓋子的啊!重死人了!
從來沒人因為被塞在裡頭而死掉嗎?
秋本光用盡力氣,終於把蓋子推了開來。
底下有個男生,非常瘦小,簡直像是女生的體型。
「喂!」
那個男生茫然的眼神看向秋本光,一點反應都沒有。
秋本光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知道這種眼神,不斷地被欺負、不斷地被辱罵,就會露出這種眼神,因為裡頭的人已經把自己與外界的通道切斷了,那個人躲回自己的小世界裡。
他很熟悉這種眼神,但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拿起手上的垃圾,直接砸上了對方的臉,垃圾很輕,只是塑膠袋跟紙袋而已,砸上對方的眼鏡之後,立刻彈開,沒有留下傷痕。
「喂!上課了!」
秋本光說著自己也覺得可笑的話,都已經沾上了垃圾的味道,怎麼可能還能若無其事的走進教室裡上課?那樣子的話,只會被欺負的更慘而已!但他只說完這句話,直接轉身走了。
不會在自己面前死掉就好了。
他是抱持著這樣的信念想著的。
死掉的人,不管是位於食物鏈的哪一個位置,都會讓他感到深深的畏懼。
*
但事情似乎很不對勁。
秋本光不知道自己離開學校的這一個月,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畢竟他在這裡除了佐緒里以外沒有任何朋友,就算一個月都沒有來學校上課,也沒有任何人來跟自己說話。
聊一些像是「啊!是生病了嗎?怎麼這麼久沒有來學校」;或者是「難道出國去玩了嗎?真幸福啊!」這一類的話題。
完全不可能會有人來找自己閒聊這一類的話題。
所以也無從得知,這一個月裡,學校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秋本光還是敏銳的察覺,學校裡的氣氛很不對勁。
雖然學校裡本來就存在著階級制度,受歡迎的學生排擠不受歡迎的學生、成績好的學生看不起成績不好的學生、成群結隊的學生欺負落單的學生。
但,現在所有人,好像都想要對方死掉一樣。
排擠、欺壓、霸凌,全都上升成了過分的暴力事件。
就像是早上一樣。那群體育班的學生應該拿走了錢就結束,但他們卻把被欺負的對象塞進了垃圾車,甚至關了起來。
他們完全不考慮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幾乎是毫不在意對方的死活。
而這一整天下來,周圍這樣的情況也層出不窮!
暴力事件越來越多,秋本光就親眼看著班上一個常常替人跑腿的男同學,今天因為沒有搶到福利社剛出爐的甜點,而被從樓上推下去,還被救護車載走了。
平常的話,只會被揍個兩下而已。
只要那名男同學低頭說抱歉,就會得到明天需要購買的食物清單。
畢竟那些拜託他去福利社跑腿的人,可從來沒給過錢。
但今天他們甚至沒有忍住怒氣,把平常像是●工蟻●般的食物供應者給推下樓了。
秋本光有些煩躁,他本來就不是屬於食物鏈頂端的人,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說不定下一個死掉的人就是自己了。
所以放學鐘聲一打響,他就立刻拎起早收拾完畢的書包,飛快地從教室裡逃走,他跑向烘焙社的辦公室──他今天一整天唯一的寄託。
他跟佐緒里約好了,他要加入烘焙社,跟她一起推廣點心製作,還要招募很多社員,雖然自己不可能接下社長,自己不是那種能夠受到社員歡迎的料嘛!
但只要跟佐緒里一起努力,光想到就覺得令人非常興奮。
這也是他回來學校念書的最主要原因。
他跑到了社團大樓,很快的爬上烘焙社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如同上次一樣,他先是敲了敲門,「佐緒里同學,我是秋本光,妳已經到了嗎?」
他等了一會兒,毫無回音。
是自己太早到了嗎?
秋本光不好意思的刮刮臉頰,如果從打鐘之後開始算,自己一路跑了過來,也才花了幾分鐘吧!說不定佐緒里同學還在班上跟同學聊天呢!她應該有很多朋友,跟自己不同。
秋本光耐心的等著,但等了好一會兒,卻完全沒有看到佐緒里的身影。
因為下禮拜即將舉行期末考,所有的社團活動都暫停了,社團大樓靜悄悄的,完全沒有人,他連想要找一個烘焙社的社員問一問都沒辦法。
他終於按耐不住的拿起手機,撥打了佐緒里的電話號碼,電話那一頭毫無回應,但他稍微拿開了手機,卻聽見了音樂聲。
他掛斷了電話,音樂聲消失了。
他再度撥打電話,音樂聲也隨之響起。
是佐緒里的手機鈴聲嗎?
他拿著手機,一路追著聲音慢慢接近,他走到了女生廁所的外頭,手機的鈴聲就從裡面傳出來,他張望了一會兒,整棟大樓還是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這裡,還有清脆的手機鈴聲不斷響著。
他走了進去,裡面非常昏暗,試圖叫喚,「佐緒里,是妳嗎?妳在這裡嗎?」
沒有人回答他。
他慢慢走到最後一排,看著最深處的那一間廁所,門外有兩把掃把,交叉擋住了白色的廁所門,他走過去,簡直不敢置信。
「佐緒里……」
他的力氣忽然爆發,他用力的拿下掃把,用力的拉開了廁所門,裡頭一個小小的少女身影蜷曲在牆角邊緣,動也不動。
秋本光伸出手,指尖顫抖,「佐緒里?」
「是妳嗎?佐緒里?」
眼前的少女身影背對著自己,慢慢的抬起頭。
秋本光走進去,脫下身上的制服外套,顫抖著包裹上全身赤裸的佐緒里,佐緒里身上的制服襯衫跟裙子已經不翼而飛,連胸罩跟內褲都不見,在她纖瘦的背影裡,可以看到渾圓的乳房從手臂下微微露出。
她完全是赤裸的,沒有任何遮蔽,光滑的身體反射著朦朧的光澤,細瘦的四肢蜷曲在一起。
她背對著秋本光,秋本光看不清楚她臉上的神情,只能蹲在她後頭,緊緊的、用盡全身力氣的抱住她,他的手接觸到她身上冰冷的皮膚,泛起了一陣陣的雞皮疙瘩。
「沒事了、沒事了、是我、我在這裡……」
他緊緊擁抱著她,試圖用自己的力氣,溫暖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室內已經看不見任何一絲光亮,秋本光才聽見佐緒里的聲音響起。
「我想回家。」
她只說了這四個字。
「好。」秋本光用力點頭,「我帶妳回家。」
他把書包裡的運動服給了佐緒里,看著她背對自己,在陰影裡站了起來,慢慢的穿上了有些寬鬆的體育服。
牽著她的手,離開了已經完全暗下來的校園。他一直牽著她的手,片刻都不曾放開,他也沒有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佐緒里的情緒非常低落,低落到他害怕,只要他一開口,佐緒里就會完全崩潰。
在他面前崩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碎片。
她也非常安靜,像是已經失去了靈魂,她沉默的讓秋本光牽著手,只會在岔路的時候伸出手指出自己家的方向。
秋本光把佐緒里送回家,他第一次走到佐緒里的家門口,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築,門口還有個小庭院,擺放著一盆盆的花。
佐緒里終於鬆開了手。
「謝謝。」佐緒里低頭。臉上的表情非常晦暗不明。
她拉了拉領口,「我會把運動服洗好再還給你。」
「這種事情不用在意啦!」秋本光立刻搖頭,他小心的看著佐緒里,「重點是妳,如果需要我的話,只要說一聲就好了,不管是去醫院或者警察局,我都可以陪妳去,當然我的意思是,妳一定有更要好的朋友,但我還是願意陪妳……」
秋本光說了一大串憋在心底的話。
他非常憂慮的看著佐緒里。
但佐緒里卻愣了一下,似乎不能理解秋本光在說些什麼,直到幾秒後,她才忽然露出一個很苦澀的笑容。「不,我想你誤會什麼了。」
「啊?妳不是……」
「不,我沒有。」佐緒里搖頭。她彎彎嘴角,毫無笑意,「雖然都是一樣可怕的事情,可怕到我再也不想回想了。」
「那就不要想了!不用說出來也沒有關係!」
「但你很擔心啊。」佐緒里看著秋本光。「知道有人這麼替我擔心,就覺得好過很多了。而且如果不說清楚的話,好像讓你誤會了。」
「誰都會誤會的吧……」秋本光抓抓頭。「那妳想說嗎?發生了什麼事情?」
佐緒里的眼神一瞬間飄忽了起來,「上次校慶結束之後,有一個已經畢業的烘焙社學長,找我一起去看電影。」
「嗯……」秋本光想起了那天的事情,心中閃過一絲疼痛。
美由記,也是在那天離開自己的。
但他強迫自己暫時忘掉美由記,現在他該把注意力放在佐緒里身上,「看電影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看電影的時候很好。只是散場的時候,因為人太多的關係,學長拉住了我的手。」佐緒里平靜的說著。「在他拉住我的手的時候,被他以前的女朋友看到了。」
「啊?學長的前女友嗎?」
秋本光驚訝了一下。這個世界總是喜歡惡作劇啊!
「嗯。」佐緒里點頭。「他前女友似乎誤會了什麼,非常生氣的打了我一巴掌。氣呼呼的說會讓我後悔。」
「太過分了吧!」秋本光真的替佐緒里感到憤憤不平!「怎麼可以因為這種事情就打人,而且就算她誤會了什麼,她也已經是學長的前女友了不是嗎?」
「嗯……但對方似乎不是能夠溝通的角色。就連學長追過去解釋了好一陣子也沒有用。」佐緒里搖頭。「而且她的妹妹剛好跟我們同一間學校,大我一屆,還沒畢業。」
「……什麼啊!」秋本光想起廁所外關住佐緒里的掃把。「所以是她妹妹做的?」
佐緒里點頭。「嗯,從那一天開始,她妹妹就不斷的來找我。之前我都很小心的不要落單,但今天因為跟你約好了,所以才會一個人到社團大樓去,結果沒想到被她們抓到廁所去,雖然留下了我的手機,卻把衣服跟裙子都帶走了!」
佐緒里深深吸一口氣,放掉自己緊緊捏住的手心,她知道她們是故意的,把手機留給她,她就能夠找人來救自己,前提是讓對方看見赤裸的自己。
「她們這樣做多久了?」
「大概……一個月有了吧!」
「妳怎麼不告訴老師!」秋本光著急得跳腳。一個月了,佐緒里都被這樣默默的欺負嗎?
「告訴老師有用嗎?」佐緒里的笑容非常苦澀。「秋本光同學也知道吧!不管告訴誰都沒有用,學校就是殘酷的小型社會,所有人都只能靠自己,盡量想辦法生存下去。」
她把臉埋在手心裡,「只有我逃走的話,才有可能結束這件事情。但我不想讓我爸媽擔心,就這樣吧!她們只剩下半年了,我只要再忍耐一個學期!」
「可是她們會越來越過分的!今天只是拿走妳的衣服,下次或許就……」
「不要說了!」佐緒里忽然轉過身,打斷秋本光的話,「總之,今天很謝謝你,我先回去了。」
「……」秋本光不知道怎麼勸佐緒里。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畢竟他比誰都要清楚,佐緒里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甚至,學校比起社會還要更加危險。
仗著自己還未成年的孩子們,是非常殘酷又兇暴的。在純真與無知的表象底下,會做出讓很多大人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十八歲之前的這些孩子,就像是要進化成人之前的野獸。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制止這些野獸,除非讓野獸打從心底的害怕,才有可能得到喘息的空間。
他比誰都還清楚這件事情,所以他只能注視著佐緒里離去的背影。
他無法說出任何有用的建議。
這就是現實,在離開學校以前,所有人都必須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