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把帳結了
喀嚓、喀嚓、喀嚓!
一道道清脆俐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杜九言被驚醒,一睜眼就看到一個三、四歲的熊孩子,正貼著她,剪她的頭髮。
那孩子圓圓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嬰兒肥的臉頰鼓鼓囊囊的,梳著沖天辮,像根白白嫩嫩的蘿蔔。
「小蘿蔔!」杜九言抓住小孩的手,喝道:「你誰家的?你家大人呢?太過分了!」
地上掉了好幾撮頭髮,要不是她醒得早,這小蘿蔔就要將她剪成禿子了!
「娘,您乖乖聽話啊!」沒想到小蘿蔔一點不慌不怕,還反過來摸了摸她的頭,抓著豁口的剪刀,奶聲奶氣的道:「頭髮剪了,您就會變醜,變醜了我們才能接著去找爹,您想不想找爹啊?」
他這語氣,分明就是大人在哄小孩!
「找什麼爹?誰是你娘?」杜九言說完,才注意到小孩子穿著一件灰撲撲的破舊短褐,一看就知是古代人的打扮。
她像被雷劈了,又低頭看看自己,也是同樣的裝扮,腳上一雙圓口黑色布鞋,拇趾的位置還破了個洞。
杜九言僵在原地,腦袋裡嗡嗡作響。
她是誰,她在哪裡?
「娘長得太美了,出門很危險的!」小蘿蔔還在循循善誘,「頭髮剪短了才安全,這樣您才能找到爹呀!娘乖乖的,一會兒我就帶您去找好吃的。」
小蘿蔔一口一聲娘……難道她不但穿越了,還成了別人的娘?
這簡直是一步登天,跨度也太大了!
「我?」杜九言指了指自己,「是你媽?」
「是娘,如假包換。」小蘿蔔點著頭,頭頂的辮子一顫一顫的。
「我的天啊!」杜九言捂著額,閉上眼,實在難以接受。
她上禮拜接了件案子,為被告辯護。今天剛去法院遞交答辯狀出來,在停車場才打開車門,就出現了十幾個彪形大漢。她專接刑事案件,經常遇到對手鬧事,甚至動手,所以她拜師練了散打過了七段青龍,一般應付自保沒有問題。只是這一次不同,對方人多又帶了武器……最後的記憶,背後被人捅了兩刀,刺中要害。
她這究竟算死了,還是活了?杜九言沉著臉,一睜眼又看到肉乎乎的小臉,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笑容。
很假,但耐不住人家長得軟萌可愛。
「娘,您是不是睏了,要不再睡會兒?」
杜九言捏著小蘿蔔的臉,「小子,你是打算哄我睡著了,再接著剪我的頭髮嗎?」
小蘿蔔嘴巴一癟,委屈巴巴的,「娘,您怎麼能這麼想我呢?我不會乘人之危的。」
杜九言有種被小孩騙了的弱智感,但這孩子真是太可愛了,她還沒見過這麼精明的小孩。
雖然死了,可又重生了,不僅如此,她還免去了生孩子的辛苦,白得了一個兒子。
這樣想想,她死一回也不全是悲劇。
「小蘿蔔,你幾歲了?」
「娘,我四歲了啊!您都不記得了?要不要找大夫呢?頭還疼不疼?」他說著,伸手摸了摸杜九言的額頭。
她受傷了?杜九言自己也摸了一下,果然在髮根摸到了黏糊糊的血跡,看來原主的死是因為這傷。
「我沒事,不用找大夫。」看他們的穿著,也請不起大夫吧!
小蘿蔔攥著她的衣襟,癟著小嘴,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娘啊,您不要死!」
你娘已經死了!杜九言心軟,抱著小蘿蔔,「我死不了,就是忘事了。我的傷怎麼來的?」
「我以後再也不丟下您了。」小蘿蔔抹著眼淚,將緣由說了,「剛剛我出去找吃的,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賴四在欺負您,他還拿磚頭打您的頭!」
賴四?這名字一聽就不是什麼好人!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腦袋,柔聲道:「沒事,以後誰都欺負不了我們。」
「嗯嗯。」小蘿蔔抽著鼻子,點著頭,「那我們把頭髮剪了好不好?」
這孩子,哭得這麼傷心還不忘記剪她的頭髮,「變醜的分法很多,不必非剪頭髮不可。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名字。」小蘿蔔眨巴著眼睛試探的看著杜九言,「您一直喊我小寶。」
小寶?杜九言撇嘴,這名字取得太沒誠意了,還不如小蘿蔔好聽。
她左右打量,他們待的地方像是個破廟的後院,他們坐在寶殿的屋簷下,四處斷壁殘垣,雜草叢生,但更破舊的是他們母子倆的衣服,和古裝劇中的乞丐沒什麼兩樣,「小蘿蔔,這什麼地方?」
「寶慶,隆安寺。」杜九言沒有質疑,小蘿蔔暗暗鬆了口氣。
杜九言回憶歷史,寶慶府是湖南省邵陽市的舊稱,但又不知道兩個寶慶是不是一個地方,「我們是寶慶人?你爹呢?家裡人呢?」
看這情況,他們母子應該在外很久了。
「不知道。」小蘿蔔眼睛滴溜溜的轉著,「我爹死了,祖父母也死了,至於外祖家……您說不要他們了,就我們兩個人在一起。」
爹死了,那原主就是寡婦嘍?
一個身體虛弱,生存能力更弱的寡婦,帶著小孩不回娘家,在外面流浪……古代這麼開放了?她覺得奇怪。
「不對,你剛剛明明說要找爹,這麼快就死了?」不會哪天蹦出個男人,說是她相公吧?
撿個孩子可以,可她不想撿別人的老公。
小蘿蔔搖著頭,「不,我爹真死了,可是您一直不相信,非要找我爹。我剛才哄您呢!」
杜九言打量著小蘿蔔,小蘿蔔一臉純真的看著她,「娘,我說的都是真的!」
算了,即便蹦出個男人來,她也不會認,大不了魚死網破!
杜九言正要說話,忽然隔著一道牆的寶殿裡傳來砰的一聲響,有個男人喝道:「都給老子蹲著別動,否則將你們剁碎了餵狗!」
他們一直在後院沒留意寶殿內還有人,母子倆對視一眼,小蘿蔔一骨碌站起來,「有殺氣,此地不宜久留!」
「走!」杜九言當機立斷,拔腿就溜。
只可惜已經有人繞到後院,朝著他們一聲大喝,「什麼人鬼鬼祟祟,站住!」
「娘別怕,有我在。」小蘿蔔停步,原地轉身,臉上擠出笑容,諂媚卻不討人嫌,拱手作揖,像個招財童子,「大爺,我們只是路過的人。」
「別跟他們囉嗦,把人押進來!」寶殿內,七個人高馬大、凶神惡煞的男人,簇擁著一個穿著盔甲,身形魁梧,氣焰囂張的大鬍子,此人約莫二十五歲左右,聲音宏亮,震得人耳朵發疼,「敢偷老子東西,不想活了!」
小蘿蔔賣萌失敗,他們被大漢拿刀逼著進了寶殿。寶殿殘破,地上鋪著許多稻草,佛像歪在牆邊,中間空出的地方,除了那些大漢,還有一群被圍困,瑟縮著蹲在一起的乞丐。
「哪個是賴四?」杜九言目光一掃,連同小蘿蔔在內,十四個乞丐,六個少年,四個中年,兩個半大孩子,兩個老人,其中一個人披著打結的長髮,長得賊眉鼠眼,「是中間那個?」
「娘,您真聰明。」小蘿蔔點頭,「不過,您現在惦記賴四是不是有點不對,咱們遇到麻煩了。」
杜九言的視線轉而落在大鬍子身上。
「誰偷的,主動站出來。」大鬍子的刀杵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響,駭得所有人心驚肉跳。
一個臉上有道醜陋疤痕,但氣質儒雅的乞丐站了起來。他約莫四十來歲,聲音溫潤,語氣孤傲,「拿賊拿贓,你說我們偷了你的東西,請拿出證據。」
「是陳先生。」小蘿蔔低聲道:「他是好人。」
杜九言嗯了一聲,沒說話。
「跟老子狡辯!這破廟裡就只有你們在,不是你們還有誰?」大鬍子指著身邊一個穿黑袍的侍衛,「董大親眼看見你們其中有人碰過我的包袱。」
「他看到是誰了?」
董大長得高瘦,手裡拿著一把兩尺長的馬刀,湊過來低聲和大鬍子道:「主子,當時我沒看仔細,不過咱們不用跟這些乞丐廢話,直接殺兩個,不怕他們不交出東西來。」
「不過堂不查證就敢殺人,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
「滾一邊去!」大鬍子瞪了董大一眼,又朝著乞丐們道:「老子就是王法,從現在開始,老子數到十,偷東西的自己站出來,否則老子就一個一個的砍腦袋。」說完,他就開始數數。
廟裡面一片死寂,氣氛壓抑。
小蘿蔔有些害怕,卻硬挺著胸膛,「娘,您別怕,有我在。」
原主是有多窩囊,才會讓一個四歲小孩變得這麼堅強,「沒事,我們沒有嫌疑。」
「你們!」董大忽然指著他們母子,「閉嘴!」
杜九言暗自呸了一聲。
「十!」大鬍子數到十,還是沒有人站出來,他將刀架在最近的少年乞丐脖子上,「沒有人承認,那老子就先砍了你。」
「是他!」少年乞丐嚇得尿了褲子,想也不想就指著陳先生,「是、是他偷的,我看到了。」
陳先生氣得發抖,「你信口雌黃,我沒有偷。」
「就是他。」身後賴四帶頭,三、四個乞丐也跟著附和,一起指著陳先生,「我們都看見了。」
另外一個少年乞丐罵道:「賴四,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你敢誣衊陳先生,我跟你拼了!」
杜九言發現,這個少年乞丐的右手有點僵硬,還帶著一隻奇怪的手套。
「按住了。」大鬍子話落,幾個人上去就將戴手套的乞丐壓住,他則盯著陳先生,冷笑一聲,「有膽子偷,沒膽子認,剛才不還義正詞嚴!把東西交出來,老子就饒你一命,不然就先砍你的胳膊,再砍你的腿!」
「我沒有。」陳先生被侍衛拖出來,依舊昂著頭,「我雖是乞丐,卻從不做偷雞摸狗之事,你們沒有證據,休要冤枉我!」
「一個乞丐還文縐縐的!主子,肯定是他拿的,這種人最虛假了。」
小蘿蔔動了動,杜九言看著他低聲問道:「怎麼了?」
「娘,陳先生是好人,他還教我認字,他不會偷東西的。我們來寶慶六天,一直住在這裡,賴四是壞人,可陳先生和銀手他們都是好人。娘,您別動,我想辦法救陳先生。」
杜九言拉住小蘿蔔,「東西不交出來,誰都走不了。」
大鬍子沒了耐心,舉刀朝著陳先生的胳膊砍去,刀鋒捲著寒光……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等一下!」
刀一頓,大家都朝杜九言看去。
杜九言模樣雖然清秀,可留著一頭雌雄難辨的披肩短髮,顯得有些怪異。若不是方才聽那小鬼頭喊娘,真會誤以為是個男的。
董大先一步抬刀一擋,「吵什麼,想死是不是?」
杜九言神色不變,悠悠推開擋在面前的刀,大搖大擺的站在大鬍子面前,「東西丟了就找,何必大動干戈要人命?」
大鬍子刷的一下將刀架在杜九言的脖子上,「妳站出來,東西是妳偷的?」
「小九!」陳先生去拉杜九言,身後十幾個乞丐也是一臉驚詫的看著她。
這個叫小九的女人帶著孩子來了好幾天了,一直瘋瘋癲癲說自己是皇妃、皇后的,她來寶慶找夫君,今天賴四哄她,說帶她去找夫君,本來想將她賣去青樓,沒想到這瘋女人有股蠻力,糾纏中賴四失手用磚打了她,她當時就沒氣了,還以為已經死了,沒想到居然又活了!
現在站出來,肯定是又發瘋病了。
「小九,這和妳沒關係。」陳先生勸杜九言,但他身後立刻有人趁機喊道:「是她!是她偷的,你們殺她就行了。」
什麼人這麼無恥?杜九言回頭看了一眼,說話的果然是賴四。行,我記住你了!
「丟了什麼,我幫你找。」
「一錠金子。」大鬍子看著她,眸中滿滿的殺氣,「妳這是明知故問和我裝傻?」
「我沒拿,但我能幫你找到。」杜九言眉梢一揚,「不過,若找到了,你得把金子給我當做酬勞!」
大鬍子笑了,不只他,屋裡頭的人都笑了起來,人家費盡力氣就是為了找金子,找到了卻給她做酬勞,那還找幹嘛!
「果然是瘋子。」賴四啐了一口,這樣的瘋子沒根沒底,殺了也不會有人替她出頭。
「小寶!」戴手套的少年朝著小蘿蔔喊道:「快讓你娘回來,她瘋病又犯了嗎?」
「銀手哥,我娘沒瘋!」
「這還沒瘋?」銀手無語了,沒瘋會主動送死?
「一個賊人找髒物,還讓我給酬勞,我劉海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聽說。」大鬍子劉海忽然斂了笑容,逼視杜九言,「妳認為我會給妳酬勞?」
「你可以不給,但今天我不幫你,你就是把這裡所有人都殺了,也找不到你想要的東西。」杜九言說著,也逼視劉海,篤定的道:「這結果,可不是你想要的。」
「大膽!」董大提刀上來,作勢要砍。
陳先生嚇出一身冷汗,不忍的喊道:「不要!」
大夥兒也都倒吸一口氣,唯獨杜九言氣定神閒。
「好!」劉海將董大一推,指著杜九言,「老子信妳一回,一炷香內妳找不到,老子拿妳開刀。」
杜九言卻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不用,五分……一盞茶的時間足矣。」
「狂,老子看妳狂!」劉海大馬金刀一坐,「找!」
「我找東西靠神力,和你們凡人不同。」杜九言說著,請陳先生到門口,兩人低聲說著話,大家都聽不到,不由得豎起耳朵聽。
董大不耐煩了,「時間馬上就到,妳最好別耍我們?」
杜九言朝陳先生拱了拱手,背著手閒庭信步的走回來,和劉海道:「東西找到了,但我只能和你一個人說。」
「哼!」劉海倏地站起來,「神神叨叨的,老子怕妳不成,走,外面說。」
杜九言就率先出了前門,門前停著八匹馬,每匹馬的背上都搭著褡褳,裡面裝著衣物和乾糧。
「說吧!」劉海忍著怒火看著杜九言,一個乞丐如此自信囂張,他生平頭一回見。
杜九言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董大和幾個侍衛想出去,可又不敢,只能隔著牆豎著耳朵聽。
「當真?」劉海臉色當即陰冷,不是方才的怒氣騰騰,而是真正的動了殺意。
杜九言點頭,「自然。」
屋內,大家都好奇得不得了,忍不住探頭朝外面看。光聊天說話,就能找得到東西?這瘋女人真當自己有神力,根本是死定了!
心思轉過,就見杜九言悠閒的從門口進來。不但沒死,手裡還多了一錠金子,這一錠至少十兩。
十兩金子,夠十年的吃喝了!
所有的乞丐目色赤紅,難以置信的盯著杜九言和她手裡的金子。
這瘋女人,不但沒死還騙到金子了,這怎麼可能!?
劉海跟著進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東西找到了,滾吧!」
沒事了?所有乞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嘩的一下爭先恐後的往外衝,銀手也拖著陳先生跑了。
廟裡安靜下來,就剩下小蘿蔔、杜九言以及劉海一行人。
「主子,這是……沒事了?」董大湊上來,「那些乞丐就這麼放走了?」
劉海看了董大一眼,「難不成留他們吃個飯?」
「不,不是。」董大擺著手,朝外面看了看,又盯著一直咬著金子和小蘿蔔蹲牆角說話的杜九言,「主子,那麼多乞丐出去了,我們的馬還在外面,屬下出去看看。」
劉海嗯了一聲。
董大快步出去,乞丐們像驚弓之鳥躲在林子偷窺,他左右看看迅速走到自己馬邊上,在褡褳裡一陣摸索,隨即臉色一變。
「居然是你!」身後,劉海大喝一聲,「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狗雜種,老子剁了你!」
董大暗叫不好,一回頭看到杜九言,指著她罵道:「妳耍詐!」
「是你蠢。」杜九言靠在牆上,揚眉笑著。
「給我拿下。」劉海一聲令下,剩下的幾個侍衛一擁而上。
「就憑你們,休想!」董大說著,嘴角一動咬破嘴裡的毒藥,瞬間黑血湧出,人撲通倒地。
「死了。」侍衛上前摸了脈,劉海氣得上去補了一刀,罵道:「老子待你不薄,你居然背主!」
劉海發了火,大家都不敢說話,他從董大的褡褳裡摸出一封信,拆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塞自己懷裡放好,「將屍體丟山裡餵野狗。」
兩個侍衛抬著屍體丟山坳裡去了。
「小娘子,今天多虧妳幫忙,咱們後會有期。」
小娘子?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對於這個稱謂,她還真有點不習慣,「後會有期。」
話音剛落,劉海與幾個侍衛紛紛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娘,您真厲害!」小蘿蔔一臉崇拜抱著她的腿,「娘,為什麼您受傷之後,就變得這麼聰明了?」
杜九言勾唇一笑,敲了他的腦袋,「江湖中有種說法叫打通任督二脈,我現在就是,一磚頭敲開了我的靈竅,所以我變聰明了。」
「那真是太好了!」小蘿蔔高興得手舞足蹈,然後朝著林子揮手,「陳先生,現在安全了,你們回來吧!」
「小九,妳沒事吧?」陳先生打量著杜九言,覺得陌生,她和前幾天完全不一樣,像換了個人似的。
「我沒事。」杜九言搖搖頭,掂了掂手裡的金子,「這裡離城鎮遠不遠?我請大家吃飯去!」
「不用,妳這錢來之不易。」
銀手卻拉住陳先生,「我們都餓了,她有錢請我們吃飯,我們就不要客氣了。」說著奇怪的看著杜九言,「不過小九,妳剛才膽子真大,妳怎麼知道他會給妳酬勞呢?」
銀手問出所有人的疑惑。
「其一,他身穿盔甲,又帶著那麼多手下,身分肯定不一般。其二,他面色疲憊但在寶殿只是歇腳並沒有補眠,那就是著急趕路。這樣的人,怎麼會為了區區一錠金子在這裡耽擱時間,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丟的不是金子,而是更重要的東西。有這兩點,我當然敢開口要金子做為酬勞。」
大家聽得目瞪口呆,原來劉海只是藉著金子的名頭,實際在找那封重要的信!
瘋小九,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聰明了?
「陳先生,我娘說她被賴四的一磚頭敲開了靈竅,我娘現在是絕頂聰明的人,一點都不瘋了。」
陳先生覺得這解釋很牽強,但又想不通,只能喃喃的道:「病好了就好。」
「好?」突然,賴四一群八人從牆角出現,個個手裡拿著棍棒,笑得陰森森的,「是金子好,還是人好啊?」
大家一驚,害怕的往後縮了縮。
杜九言摸了摸頭上的傷,笑得意味深長,「來得好!」
賴四搓著手裡的棍子,打量杜九言,這瘋女人居然不瘋了,還騙了一錠金子!
騙得好啊!今晚他就能帶著那錠金子好好賭一回了。
「賴四,你想幹什麼?」銀手往前一攔。
賴四呸了他一口,「滾一邊去,老子說話,沒你插嘴的份。」說著,盯著杜九言,「瘋婆子,把金子交出來,不然老子弄死妳。」
銀手氣得要上,被陳先生拉住了。
「你敢!」小蘿蔔攔在前面,氣勢洶洶,「不准欺負我娘。」
賴四哈哈一笑,「毛都沒長齊,就敢在老子面前耍狠,滾!」說著,一揮手,「給我上,弄死他們今晚咱們進城逍遙去!」
杜九言將兒子拉到身後,朝著賴四勾了勾手,「你打得過我,金子雙手奉上,要是打不過……」
她指了指頭上的傷,「咱們就把先前的帳結了。」
「哈哈哈……」賴四笑得前俯後仰,「就妳,和我比?」
這女人上午他就試過了,就是個空有蠻力的瘋子。
杜九言斜眼看他,語氣挑釁,「不敢?」
「笑話!」賴四啐了一口,「三招內弄不死妳,算老子輸!」說著就朝杜九言衝過去。
杜九言身後的人一個個嚇出一身冷汗,小蘿蔔喊道:「娘,小心!」
「小九,妳打不過他的。」陳先生急了,賴四是有功夫在身的,上次銀手帶著三個人都沒打贏賴四。要不是因為打不過,他們也不可能任由賴四欺壓。
銀手抄起一塊牆磚,豁出去了,「小九妳讓開,我來!」
這一瞬間,大家都做好了一場惡戰的準備。
杜九言驚訝的看向大家,沒想到萍水相逢,他們卻願意豁出性命護著他們。
「娘,先生他們對我們很好的。」
杜九言摸了摸小蘿蔔的頭,淡淡一笑,「托你的福!」
一個走神,賴四動作很快,抬高的棍子發狠的打下來。
銀手往前,杜九言將他一扯,「看著!」她往前一站,棍子離她不過一寸。
陳先生害怕的閉上眼睛,罷了,小蘿蔔由他來養,也算回報小九方才的救命之恩。
誰也沒想到,賴四不僅沒打著杜九言,棍子還打在牆上,敲碎了磚,還被亂飛的碎片迷了眼。
「蠢貨!」
賴四揉著眼睛,還來不及反應,一拳橫空而出,打在他的鼻子上,鼻骨斷裂聲特別的響,長這麼大第一次聽到。
「啊!」鼻血噴出來,賴四捂著鼻子,既痛又驚,「妳這個臭婊子,老子弄死妳!」
亂揮的棍子,打在牆上,牆磚碎了,又打在地上,地面一道坑,賴四成了一條瘋狗,齜牙咧嘴的嚎叫。
賴四根本不知道杜九言是怎麼移動的,壓根沒找到她的人,隨即他又聽到了砰一聲,胸口劇痛襲來。
這一拳快狠準,肋骨肯定是斷了!
「啊!」殺豬般的慘叫再次響徹雲霄,賴四捂著胸口,朝著自己的弟兄喊道:「還愣著幹什麼,弄死她啊!」
同夥看傻眼了,本來打算看杜九言笑話,沒想到成了賴四的笑話……前後不過眨眼的工夫,他們老大就倒地了。
「上!」七人一擁而上。
杜九言毫不遲疑,身子朝後一仰,避開揮舞的棍子,隨即手著地腿一掃,七個人倒地三個。她反應快,動作更快,一躍而起,屈膝跪砸在最近一人胸口,那人悶哼一聲暈了。
「下一個。」撿起棍子虛晃一招,面前一人嚇得朝後一閃,不等回身,頭上劇痛,翻著白眼倒在地上。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銀手不會武功,可打架經驗豐富,杜九言這手法絕不是一兩天能練就的。
轉眼,賴四為首的八個人都倒在了地上,杜九言理了理衣服,走到賴四面前,「有種,居然沒暈!」
賴四驚恐的看著她,這個女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今天上午她明明還是個草包啊!
「妳……」賴四往後退,「妳是誰?妳不是那瘋婆子!」
杜九言搖了搖頭,「說話就說話,罵人就不對了。」說著,看著銀手,「借用一下。」
「什麼?」銀手一臉懵。
「磚。」
「哦!」銀手將磚遞過去,杜九言掂了掂看著賴四,「再來比一回。」
賴四嚇得臉色蒼白,他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們八個人被一個女人打趴了。
「比、比什麼?」
「比你能不能扛住這一磚?」
賴四嚇得一個激靈跪在地上,「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姑奶奶饒命,饒命啊!」
「喊祖宗都沒用!」杜九言抓住賴四的頭髮,朝著小蘿蔔喊道:「兒子,閉眼!」
小蘿蔔抬手捂住眼睛,機靈的留了一條指縫偷窺。
砰!一磚頭下去,位置很精準,就是力道沒控制好,太重了點,「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不能白讓你佔便宜,我多虧啊!」
賴四來不及叫一聲,額頭血線湧出,倒地暈了。
杜九言拿著磚,回頭問道:「還有沒有帳要算,一起結了?」
裡外一片寂靜,所有人呆若木雞,小九不瘋了?
不對,小九更瘋了,而且是又瘋又狠!
銀手興奮到雙眸發亮,一臉崇拜,「妳這身手太厲害了,收我為徒吧!」
「看心情吧!」杜九言將磚隨手一丟。
「小九妳沒事吧?」陳先生心有餘悸,「妳……妳這……」說不下去,因為杜九言毫髮無損,而且實力分明是壓倒性的。
「不過,還是太冒險了。」陳先生抱起小蘿蔔給她,「妳要是出事,小蘿蔔怎麼辦?」
小蘿蔔摟著她的脖子,一臉崇拜。
「先生說的是,下次我會更快點。」其實她動手前是考量過的,賴四一夥人走路發飄,下盤不穩,握抓棍子的手雖緊,可手法完全不對。一看就不是練家子,打架全靠人多和狠勁。
這種外強中乾型,十個她也能收拾。但這話,沒必要和陳先生說,畢竟他是好心。
「妳是怎麼做到的?」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後面的男子開了口,他走路一跛一跛的,此刻從髮簾裡露出一隻黑亮的眼睛打量著她。
杜九言第一次注意到這男子,因為他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了。
「妳的招式雖快狠準,但氣息不穩,練武不超過五年,以這樣的身手不該贏。」但是她做到了,並且做得很好,這說不通,「以妳這點功夫和真正練武的人過招,不出三招就會敗。」
杜九言聳聳肩,不以為意,「打架不能全靠蠻力,腦子比力量重要。」
「果然如此。」跛子不再看她,在稻草堆上躺下來,「俗話說蠢人用蠻力,聰明人靠算計,算力量、算招式,每一招都是蓄謀,所以妳能贏。不過,遇到真正的高手,妳只有挨打的份。」
難道是高手?杜九言盯著跛子,衡量能不能打得過他。
「妳別生他的氣,他說話比較直接,但沒有壞心。」陳先生幫忙緩頰,岔開話題,「對了,不是要進城嗎?」
杜九言又回頭看了跛子一眼,他依舊躺在那邊,怎麼看都是個普通乞丐,但她記住他了。
「對,進城吃飯!」杜九言牽著小蘿蔔,一行人上了官道。
銀手喊了一聲,「跛子哥,一起去吧!」
「我睏了,你回來時給我帶個燒餅。」跛子翻個身接著睡覺。
銀手哦了一聲,踹了賴四一腳,才去追杜九言一行人。
「娘,跛子叔說得不對,您剛才特別的厲害。」
杜九言點頭,「教你一個形容詞,以後用來形容我。」
「什麼詞?」
「帥!」
「記住了。」小蘿蔔猛點頭,「我娘最帥!」
杜九言滿意的摸了摸他的頭。
「小九,前面就是寶慶府邵陽城,進城吃飯,金子花不開,要去票號兌錢。」
「那就先去換銀票。」說著打量著陳先生以及跟著他的人,「這幾位怎麼稱呼?」
「我叫銀手。」銀手率先接了話,又不滿地道:「妳果然不記得我,吃我的餅的時候還喊我的名字呢!」
杜九言咳嗽一聲,「抱歉,腦子不好,不記事。」
「九姐,我是鬧兒,」一個十三、四歲,眼角一顆淚痣,像女孩子一樣清秀的男孩自我介紹,然後拉了一個個子小小的,年紀八、九歲的小男孩,「這是花子,他一直跟著我,是我弟弟。」
花子眼睛特別大,有兩顆小虎牙,十分機靈,「九姐,您準備請我們吃什麼?我知道一家烤鴨店的鴨子很好吃。」
「那就吃烤鴨吧!」杜九言無所謂吃什麼,大家吃得開心最重要。
「陳朗。」陳先生介紹自己,「因為認識幾個字,所以大家都喊我先生。」
「才不是,陳先生是進士老爺,他可有學問了。」花子提出反駁,邀功似的看著陳朗,「對吧,先生!」
陳朗無奈的搖了搖頭,「以前的事,不提也罷。」
進士做乞丐?杜九言打量著五個人,機靈的機靈,沉穩的沉穩,雖都是乞丐可細看都不簡單。
「小心!」走著路,路邊一名少年跌撞過來,杜九言一讓,那人撲通栽在了路邊,她喃喃一句,「讀書人就是精細。」繞開那人,接著往前走。
陳朗聽得疑惑,特意打量摔倒在地的人,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青色棉布褂子黑布鞋,身上很髒,頭髮也亂糟糟的,說是乞丐還差不多,為什麼小九說是讀書人?
「先生看什麼?」花子湊過來,陳郎忽然想到什麼,仔細看了那人的手。
此人雖髒但是十指細長,指甲修剪得很乾淨,食指以及無名指上都有薄薄的繭子,這繭子他曾經也有,是多年握筆留下來的。
「一眼就辨出了!」陳朗神色凝重,「真的是很不簡單。」
昨天還瘋瘋癲癲要找夫君的女人,現在不但不瘋還異常聰明,真是開了靈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