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獲得知名料理店「一柳」的老闆柳吾求婚。這對傷心事接連不斷的「鶴家」來說,猶如終於到來的幸福之兆。然而,芳始終未答覆柳吾。看來似乎要得到獨生子佐兵衛的同意,她才會下定決心——。
而另一方面,隨著臨時娼館遷回吉原的期限無預警提前,澪對於該如何在商賈富豪揮金如土的遊廓販售玳瑁珠,為兒時玩伴野江籌措四千兩天價的贖身錢,始終苦思無果。
為了請教翁屋樓主在吉原做生意的規矩,澪前往傳右衛門位於今戶的宅邸。不料,卻在那裡遇見意外的人物——御用商人攝津屋助五郎……
究竟攝津屋的出現,將會為澪在吉原販售玳瑁珠投下怎樣的變數?
而在烹飪之路上指引澪前進的北斗星,是否一如既往地閃爍著光芒?
《澪之料理帖》 主要出場人物
澪 幼年時遭逢水災失去雙親,之後在大坂的料理店「天滿一兆庵」做工。
現在則在江戶的「鶴家」施展手藝的年輕女料理人。
芳 原為「天滿一兆庵」的老闆娘。現在與澪共同生活。
受到「一柳」老闆柳吾的求婚。
種市 「鶴家」老闆。在澪身上看見已故愛女阿鶴的影子。
阿蕗 「鶴家」看鞋僮。弟弟健仔在「登龍樓」做工。
阿涼 澪和芳的前鄰居。在「鶴家」幫忙。丈夫伊佐三,兒子太一。
里烏 在「鶴家」幫忙的老婦。
永田源齊 御典醫永田陶齊的次子。本身為一名市井醫生。
采女宗馬 料理店「登龍樓」的老闆。
野江 澪的兒時玩伴。與澪同樣在水災中失去親人,孤苦無依,
如今為吉原「翁屋」的朝日太夫。
一月初酉的早晨,往來飯田川的舟船冒著幾縷船伕呵出的熱氣。土堤上的枯草無一倖免地被霜覆蓋,閃耀著銀光。俎橋上的人們看到那光景,更加瑟縮著身子,加快腳步。
直到行經九段坂下,聞到不知何處飄來的高湯香,人們僵硬的身子才漸漸放鬆下來。
「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呢?」
「我就是愛吃這家店的飯哪。」
互不相識的兩人如此交談著,從鶴家門前走過。正忙著將剖開的梭子魚攤在竹篩子上的料理人和她的小徒弟並沒有停下動作,偷偷地相視而笑。
與一臉幸福的澪和阿蕗正好相反,老闆種市從剛才就焦急地在便門前走進走出。
「夫人還沒到嗎?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把想法說給她聽。」
知名料理店「一柳」的柳吾向鶴家負責端菜的芳求婚後,芳一直尚未答覆。這事急死了種市。
「對象若是一柳大爺就很登對,況且夫人很適合當那家名店的老闆娘。可是她到底在猶豫什麼?里烏婆婆也這麼認為吧?」
種市向在水井邊洗蕪菁的老婦尋求認同。然而里烏只是默不作聲地持續洗著蕪菁。
「怎麼搞的,今天早上從低下頭後便沒再說半句話。是身體不舒服嗎?里烏婆婆。」
老闆在背後鍥而不捨地追問,總算讓里烏轉過頭來。
不過,老婦一開口,種市立刻發出一聲慘叫,嚇得跌坐在地上。
澪聽見種市慘叫,急忙跑回巷子。
「老爺,發生什麼事了?」
「澪仔,不得了了!里烏婆婆……」
老闆扶著澪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同時用顫抖的手指指著老婦。
「里烏婆婆長牙了!」
「咦?」
澪一驚,看向里烏。
里烏露出一臉無奈的樣子搖一搖頭,緩緩張開嘴巴。澪剎時驚得肩膀後收,吞了一口口水。
里烏的嘴裡確實有上下兩排看似強健的黑色牙齒。
「你們兩個什麼意思嘛!」
里烏從剛才起就坐在廚房的木地板上鬧脾氣。
「我都七十七歲了,哪有可能再長牙。」
「可是,」
老闆自覺丟人地抓一抓頭。
「我頭一次見到假牙啊。不好意思,我真的以為我的膽被嚇破了呢。」
「我也是。」
澪在老闆的身後也不好意思地垂下雙眉。
阿蕗從剛才就一直好奇地注視著里烏的手。老婦手裡拿著用黃楊木雕刻成的上下兩排假牙。它仿造真正的牙齒,做工精巧,並像是塗過鐵漿似地被仔細染成黑色。
「是孝介請義齒師傅做的,這樣就要價三兩。」
「三兩!」
種市突然拉高嗓門,由衷羡慕地感嘆道:
「孝介真是個孝順的兒子。里烏婆婆好幸福。」
「可是我沒牙齒過了二十多年,嘴裡有這玩意兒很不自在,講話困難,真傷腦筋。話雖這麼說,但畢竟是兒子的心意,總不好說不。」
里烏邊嘆氣邊應道,小心翼翼地拿手巾將義齒包起來,塞進懷裡。
「澪姑娘和阿蕗也要好好愛護牙齒。對料理人來說,牙齒也是一項不可少的工具啊。」
里烏說完這話時,傳來木屐的雜遝聲,緊接著看見阿涼和芳出現在便門口。
「早安!」
「早!」
種市一看到兩人,趕緊爬下木地板。
「不得了了!是這樣的,剛才里烏婆婆……」
種市尚未從假牙的衝擊中恢復過來,忘乎所以地描述起來,把原本要質問芳的事拋到九霄雲外。
有一種魚比秋刀魚更早宣告秋天的到來,且在下霜時最美味,那就是梭子魚。擁有細長的身軀,又圓又大的眼睛和前突的下顎,長相滑稽,為沒有特殊味道的白肉魚,但由於含水量高,得慎選調理方式。江戶仔最喜愛的吃法就是火烤梭子魚乾。
「差不多該沒了吧,今年同樣受到梭子魚不少照顧啊。」
大廳裡,一位客人邊吃著烤得滋滋作響的梭子魚乾,邊深有所感地說。
「我原本以為梭子魚在哪兒吃都一樣,但嚐過這裡的梭子魚後就不行了。」
「沒錯!」鄰座的客人附和道。
「我還不想跟它道別呢!」
大廳裡這樣的談話也傳進了廚房,澪微微牽起嘴角。
今年因為多了一個閏八月,感覺季節的流轉比曆書來得快。正如客人所言,今天恐怕是最後一次吃梭子魚了。不過,接下來有蝦子、銀魚、蛤蜊、鯖魚、鱈魚、烏賊等一籮筐的美味食材湧入。
天氣冷,所以想做那種能讓人遠離傷風的菜色,澪一邊這麼想,一邊將切塊、削好皮的蘿蔔放入冷水裡。
阿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料理人的手。澪發覺後,面帶微笑地說:
「任何蔬菜切好後都要浸冷水,這樣不僅能去澀,還能在內部形成水的通路,使蔬菜比較快熟。」
大概是明白了澪為什麼每次要這樣備料,阿蕗露出服氣的表情。
「阿蕗,能不能順便幫我把淺的湯碗都收起來?我想全部換成深的湯碗。」
「換成深的湯碗?」
澪告訴一臉納悶的小徒弟:
「夏天為了讓碗裡的食物容易散熱,要用淺的碗;而冬天為了保溫,要用深的碗。這看來好像沒什麼,但其實非常重要。天氣既然都冷到這步田地,淺的碗暫時用不著了。」
是寒冷的天氣使人渴望熱氣嗎?這天晚上直到收下暖簾為止,一、二樓皆座無虛席。阿涼先行離去後,大夥兒為填補人力的缺口,拚命幹活。
「呼!好冷!」
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後,老闆火速返回廚房,把凍僵的手放在火盆上烤。外頭想必很冷吧,他暫時一直維持這姿勢,一動也不動。
「老爺,請用消夜。」
澪說完,將煮過的蘿蔔和油豆腐皮盛滿在預先溫熱好的大碗。湯多盛一些,最後撒上七味粉。附上用剩飯捏成的鹽味飯糰,擺在老闆面前。當她備齊四份同樣的飯菜,排放在木地板上時,里烏、芳和阿蕗也都回到廚房。
「不記得什麼時候,曾經有客人說,我們店裡的菜雖平凡無奇卻很好吃。」
老闆大口吃著蘿蔔,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廚房裡還殘留著炊煮的熱氣,在溫暖、舒適的空氣中,大夥兒食慾大開。里烏連假牙都忘了裝,興高采烈地吃著。
「對了,夫人今天一定要聽我一言。」
見芳放下筷子,種市將整個身子轉向她。
「為何妳一直不答覆一柳大爺?還是說事情已在進行中,除了兩位沒有人知道?」
「不,」芳斷然搖頭。
「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一柳大爺。」
種市重重地嘆口氣。
「夫人,妳這豈不是折磨人嗎?都已經十一月四日了。一柳大爺若是個身體硬朗的小夥子,我不會多管閒事。可是他就算看起來再怎麼年輕,也只比我小兩歲。對上了年紀的人來說,一天好比年輕人的一年。一味拖延不答覆,是最殘酷的事。」
種市愈說愈激動。芳只是低著頭聽老闆訓誡。
「求求妳,就早點讓一柳大爺開心開心吧!要不要現在就答應他。我陪妳去吧!」
「啊!受不了!真是個煩人的老頭!」
里烏一邊將碗底剩餘的蘿蔔送入口中,一邊好整以暇地插嘴道。
「你怎麼就是不懂呢?就算夫人心意已決,還是希望得到佐兵衛的同意啊。」
「可是,」種市鬧彆扭,有如章魚般噘起嘴巴。
「父母都一把年紀了,再婚還需要兒子批准,不會奇怪嗎?」
「虧你活到這把年紀,太不了解女人心了。聽好了,」
里烏放下筷子,推開餐台。
「夫人是要嫁入一柳那種等級的料理店當人家的後妻,心裡肯定會害怕,不是嗎?要有人在背後推她一把才有辦法向前跨出那一步。而夫人最希望在背後推她一把的,就是佐兵衛。」
「又不是竹子店失火,何必這樣劈哩啪啦地說一堆!」
芳一臉歉疚地看著更加鬧彆扭的老闆。
「老爺,我已捎信給佐兵衛,說有事要找他商量。應該不久就有消息。讓您擔心了。」
芳將雙手放在榻榻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