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時偵查（3）：未來之光

4

D城警察局辦公大樓門外，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下午四點，一臉疲態的路天峰推門走進便利店。熟識的店員看見他，主動上前打招呼，「路警官，還是老規矩嗎？」
「老規矩，大杯熱美式。」原本不喜歡喝美式咖啡的路天峰，自從轉調到刑警隊資訊分析部門以來，因為需要整天坐在電腦面前看檔案和資料，很少出外勤的機會，漸漸變得有點咖啡依賴症了。
路天峰接過熱氣騰騰的咖啡，坐到角落裡，慢慢喝了起來。便利店的咖啡很難稱得上「好喝」，但用來提神還是可以。
「路警官，好久不見。」毫無徵兆地，一個男人徑直坐在路天峰身邊，用一種跟老朋友打招呼的語氣，輕鬆愉快地說。
「司徒康？」路天峰本能皺了皺眉。
「別來無恙吧？看起來精神狀態不錯，說不定你的感知能力已經提升到新的層次了。」司徒康似乎並不期待路天峰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據說資訊分析部門只是個閒職，對你而言真是大材小用啊。」
路天峰並沒有搭話，對於這個神祕的男人，他始終還是心存忌憚。而且自從汪冬麟一案解決後，最近幾個月來，路天峰就像往日那樣，時不時能感知到單日時間迴圈，卻不再感知到時間倒流了，因此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擁有所謂「等級更高」的感知能力。
司徒康像是看穿了路天峰的心事一樣，說道：「放心吧，近期並沒有發生過時間倒流，你當然感知不到。對了，這幾個月來，關於時間感知者的研究在學術界可是鬧翻天了，相信路警官也略有所聞吧？畢竟你的女朋友也是圈內人士。」
司徒康貿然提及陳諾蘭，更讓路天峰心裡暗暗不爽。
「局裡還有點事等著我處理，失陪了。」路天峰拿起還剩大半杯的咖啡，準備起身離去。
「路警官，即使你今天躲開我，我還是會繼續來找你，何必浪費時間在我追你躲這種無聊事情上呢？」司徒康冷冷一笑，眼神裡帶著一絲譏諷。
「那請問司徒先生有何貴幹呢？」路天峰沉住氣反問道，他很清楚司徒康這種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味迴避確實不是上策。
「既然上班太苦悶，我建議你帶女朋友一起去旅行散散心。」司徒康將一張印刷精美的傳單遞給路天峰。
傳單上最顯眼的，莫過於「未來之光，華麗啟程」八個大字，背景是一艘嶄新的豪華郵輪，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文字說明，只留下了一個QR Code，和一串免費諮詢電話號碼。
「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路天峰翻到傳單背面，卻只看到一片空白。
「未來之光號郵輪，將於下個月展開首航之旅，由D城出發，前往東南亞海域繞一圈，然後返回D城，全程五天四夜。這是目前國內最先進和最豪華的郵輪，噸位能夠容納近五千名乘客，卻只規畫了三千個床位，讓每位遊客可以享受更大的住宿空間，整體感受更為舒適……」
「等等。」路天峰不客氣地打斷了司徒康的發言，「有話直說，難不成你還兼職當郵輪旅遊推銷員了？」
司徒康嘿嘿一笑，將傳單收回懷裡，「好，簡而言之，就是我想邀請你和陳諾蘭小姐，一起享受這次豪華郵輪之旅。」
「對不起，我沒有假期，更沒有興趣。」
「放心吧，假期會有的，至於興趣嘛……也許你可以看看這個。」司徒康拿出自己的手機，飛快操作後，進入一個電子郵件的介面。
路天峰雖然明知道司徒康不安好心，卻也忍不住好奇看了看。那是一封匿名郵件，正文很簡單，就只有幾行字。
「我已經研究出能令時間倒流的機器，將進行公開競價拍賣。有意參加拍賣者，敬請於今年九月二日，登上由D城出港的未來之光號郵輪，並準備好充足的競拍資金，本人只收取虛擬貨幣DT Coin，麻煩各位提前兌換。詳細拍賣流程與交易事宜，待登船後再與各位聯繫。」
路天峰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司徒先生，自從你在網路上公開基因研究資料以來，每天都有人大肆張揚，宣稱自己破解了時間感知者的祕密，但據我所知，沒有一個靠得住的。」
司徒康聳聳肩，說：「然而這傢伙不一樣，他並沒有高調宣傳，而是私下發了這個匿名郵件給我，還附上他的研究報告影本。我已仔細看過，那份研究報告取得了不少突破性的進展，裡面有部分實驗資料是可以重複驗證的，經過我的專家團隊分析，整份報告的真實性超過百分之九十。」
「我明白了，你想登船驗貨，參加拍賣，但這跟我完全沒有關係。」
「路警官，你是個聰明人，一定很清楚如果時間機器真的存在，到底會吸引多少人來爭奪，也明白萬一時間機器落入心腸歹毒的人手中，又會帶來一場怎樣的災難。」
路天峰喝下一大口苦澀的咖啡，笑道：「要是讓司徒先生拿到時間機器，又算不算是災難呢？」
「這是個好問題，但你可以親自去探尋答案。」司徒康毫不退縮地迎向路天峰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說：「我需要像你這樣的優秀感知者幫忙。」
「我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優秀的感知者……」路天峰話音未落，眼前一花，手中的咖啡杯突然之間變重了一點。他眨了眨眼，隨之意識到時間稍微回溯了十秒左右，回到了他喝下咖啡前的那個瞬間。
「現在你可以確定了吧？等你的好消息。」剛剛完成了一次短暫時間倒流的司徒康露出疲憊的笑意，站起來拍了拍路天峰的肩膀，起身離去，那張郵輪的廣告傳單和一張名片夾在一起，被他留在桌子上。
路天峰再次拿起傳單和名片，思考片刻，然後笑了笑，毅然轉身把它塞進了旁邊的可回收垃圾桶內。他不想再和司徒康這種人有什麼瓜葛了，但他還是記住了名片上的那個電話號碼。

5

就在路天峰「偶遇」司徒康後又過了兩天，正在電腦螢幕前埋頭整理資料的他，突然接到了羅局打來的內線電話。
「小路，我是羅局，請來我辦公室一趟。」
「羅局？」枯坐辦公室太久了，突然受到局長的召見，路天峰還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對啊，怎麼啦？沒有心理準備？身為人民保母，應該隨時準備上戰場才對啊。」羅局似乎心情不錯，還有閒情開玩笑。
「馬上到！」路天峰放下電話，內心躍躍欲試。
不管是什麼任務，總比呆在辦公室裡面分析資料強多了。
幾分鐘後，當路天峰敲開羅局辦公室的門時，略感驚訝地看到房間內還有其他人在——訪客是一男一女，男的約莫三十多歲，五官容貌帶著典型的中外混血兒特徵，身穿剪裁講究的黑色西裝，還打了領帶，衣著正式得跟警察局的氛圍有點格格不入；另外一個女生看起來則更年輕一點，身材嬌小玲瓏，裡面穿一件白色T恤，外面套著水藍色的牛仔吊帶連衣裙，休閒之餘也彰顯了青春活力。
「介紹一下，這位是路天峰，我們局裡最優秀的同仁；這兩位是來自美國的國際刑警，雷派克先生，孫映虹小姐。」
國際刑警？路天峰的心裡冒出一個問號。
羅局示意路天峰就座，然後對雷派克說：「派克先生，可以開始了。」
「OK，就讓我來介紹一下。」雷派克的中文有些生硬，帶著美國人特有的腔調，但還算是標準易懂。
雷派克打開了他隨身攜帶的小型投影機，在辦公室的牆壁上投影出一張鉛筆素描畫像，畫上的人是一名年輕女子。
「畫中的女子，應該為中國籍，真實姓名不詳，但有個網路暱稱『櫻桃』；年齡約在二十八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因為沒有她的照片，所以只能用畫像代替。」
路天峰心中隱隱覺得自己在哪裡聽過這個化名，但一時沒想起來。
「警方懷疑她跟三年前的一起藝術品劫案有關……」
路天峰腦中靈光一閃，他終於想起來了，這是三年前發生在T城的一起驚天大劫案。因為該搶劫集團在得手後分頭逃竄，其中兩名成員最後是在D城落網，所以在D城警察局的資料庫裡有一份關於此案的完整檔案，路天峰也曾經仔細研究過。
三年前，T城最大的拍賣行嘉華盛世接到了一單大生意，多位歐洲知名的收藏家聯手，將十三件歐洲皇室流傳下來的稀世珠寶委託嘉華盛世拍賣。當時那批收藏品的起拍底價總和超過兩千萬美金，而圈內人士評估最終總成交價可能會超過五千萬美金，因此這場拍賣會吸引了國內外許多收藏愛好者的關注。
對於如此價值高昂的拍賣品，嘉華盛世自然不敢怠慢，除了買高額的保險之外，更是聘請兩家不同的保全公司聯手運送。只是沒想到，正是其中一家保全公司的業務主管莫立達心生歹意，內外勾結，策畫了一場瘋狂的搶劫案。最終參與犯案的有六個人，他們殺死了四名押運人員，另外打傷了多名無辜路人，將十三件珠寶全數捲走，分頭逃竄。
警方立即展開了全國性的追緝行動，一星期內，四名涉案人先後落網，而莫立達和他的副手潛逃了將近一個月，才終於暴露行蹤，陷入警方包圍網後，兩人又負隅頑抗，與特警隊發生槍戰，最終被雙雙射殺。
但路天峰還記得，檔案裡記載的六名涉案人全部都是男性，並沒有這樣一個女子存在啊？
「路警官似乎想起了什麼？」雷派克敏銳地捕捉到路天峰臉上的表情變化。
「這起案件我也略有所聞，可是我對這個女人沒有任何印象。」
「因為她一開始並沒有進入警方的偵查範圍。」雷派克操作著投影機，一邊切換畫面一邊說：「這是當時所有丟失的拍賣品底價列表，另外這是警方後來追繳回來的贓物清單；有意思的是，警方雖然追回了七件收藏品，但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那六件收藏品，恰好就是價格列表上的前六名，這有可能是巧合嗎？」
「難道……還有幕後黑手？」
「事實上，警方成立了一個祕密調查小組，繼續追查那些收藏品的下落。經過三個多月的偵查，警方將嫌犯鎖定為嘉華盛世當時的總經理，施萬良。只可惜，當時的施萬良已經以旅遊名義飛往美國，然後失聯了。」
路天峰依然滿心困惑，「那麼，剛才那個女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根據施萬良身邊的同事描述，施萬良在案發前幾個月，結識了一個網路暱稱為『櫻桃』的女生，施萬良在言談間視她為女朋友，但卻沒有其他人真正見過這個『櫻桃』。施萬良失蹤後，警方調查了他的電腦和手機聊天記錄，發現這個名為『櫻桃』的女子，一直都隱藏著自己的網路位址，無法追蹤定位，這才開始懷疑她和案件有關聯。」
投影機的畫面繼續切換。
「上個月，美國警方發現了一具屍體殘骸，經過DNA比對，確定是失蹤已久的施萬良。如果當年施萬良是和櫻桃一起逃亡美國，那麼這位櫻桃小姐很可能涉及一起搶劫案和一起謀殺案。」
雷派克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著路天峰發問，路天峰想了想，找到了其中的疑點：「這雖然是重大刑事案件，但還不需要動用國際刑警跨國追捕吧？」
雷派克和孫映虹交換了一下眼神，又看向羅局，羅局只是淡定地笑了笑，「早說過了，路天峰是我們最優秀的警察。」
於是雷派克繼續說：「隨著施萬良屍體被發現，沉寂多時的案情終於有所進展，美國警方也找到了關於櫻桃的一絲蛛絲馬跡。就在半個月前，其中一件涉案的收藏品，出現在東南亞某國的地下賭場內。」
投影機所展示的，是一枚極盡奢華的鑽石戒指。
「我們無法直接追蹤到櫻桃本人，但鎖定了當時曾經與櫻桃進行豪賭的一名中國籍男子——丁小刀，他是專業賭徒，曾獲世界撲克大賽冠軍。據在場的賭客說，丁小刀輸給一個來歷不明的神祕女子，並答應要幫那名女子做一件事情，至於是什麼事就沒人知道了。」
意氣風發的丁小刀，出現在投影布幕上。
「你們覺得如今的丁小刀，可能就相當於三年前的施萬良，將成為『櫻桃』精心挑選的犯罪代理人？」路天峰終於從千絲萬縷中整理出頭緒來了。
「如果『櫻桃」真的是三年前嘉華盛世劫案的幕後主使，那她真是個非常可怕的女人，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的情況下，捲走了價值數千萬美金的珠寶，然後通過巧妙的手段將這些贓物消化掉了，其中很可能涉及跨國洗錢犯罪。可是中美兩國警方甚至連她的真名都還沒查出來，我們很擔心『櫻桃』的下一次行動，又是一起驚天動地的大案子。』
羅局插了一句話，「我們中國人有句老話，防患於未然，提前預防犯罪，總勝於事後再去補救。」
路天峰小心翼翼地問：「難道這個丁小刀，現在來了D城？」
「他目前還在東南亞，但已經預訂了九月一日晚上抵達D城的機票，和九月二日由D城碼頭出發的未來之光號首航之旅船票，我們有理由相信，『櫻桃』和丁小刀所策畫的犯罪行為，將會在這艘豪華郵輪上進行。」
「未來之光？」路天峰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驚，他不禁想起了前兩天司徒康壞笑著對自己說出的那句話。
放心吧，假期會有的——
司徒康那傢伙，到底只是隨口說了一句這樣的話，還是意味著他知道一些關於「櫻桃」的祕密呢？
這一刻路天峰終於明白，在九月二日登上未來之光號，是自己無法迴避的命運。
「羅局，我有一個大膽的計畫。」路天峰先是思索了片刻，然後昂首挺胸，充滿自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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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城警察局辦公大樓門外，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下午四點，一臉疲態的路天峰推門走進便利店。熟識的店員看見他，主動上前打招呼，「路警官，還是老規矩嗎？」
「老規矩，大杯熱美式。」原本不喜歡喝美式咖啡的路天峰，自從轉調到刑警隊資訊分析部門以來，因為需要整天坐在電腦面前看檔案和資料，很少出外勤的機會，漸漸變得有點咖啡依賴症了。
路天峰接過熱氣騰騰的咖啡，坐到角落裡，慢慢喝了起來。便利店的咖啡很難稱得上「好喝」，但用來提神還是可以。
「路警官，好久不見。」毫無徵兆地，一個男人徑直坐在路天峰身邊，用一種跟...

序章
第一章 啟航
第二章 迷霧
第三章 亂流
第四章 漩渦
第五章 底牌
終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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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啟航
第二章 迷霧
第三章 亂流
第四章 漩渦
第五章 底牌
終章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