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小喬晚上又做了一個噩夢,過去的片段像電影一樣在他眼前劃過,黑白的、無聲的。他站在電車的鐵軌旁,看到報童揮舞著手裡的一疊報紙,黃包車夫戴著瓜皮小帽在旁邊等生意的過程中,一直抬頭看著對面百貨公司外牆上張貼著的女郎海報。
電車從小喬面前經過,門開了又關,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麻木和冷漠,彷彿下一刻就會變成如同枯樹根一樣扭曲的雕塑。
這種氛圍讓小喬覺得喘不過氣來,他後退了一步,正好撞上一個梳著油光[金呈]亮漢奸頭的男人。與其他人的麻木痛苦不同,他幾乎是立刻就氣得跳腳,然後指著小喬破口大罵。
當然,小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男人的斥罵在他眼裡如同一齣充滿著黑色幽默的滑稽戲。
男人見他沒反應,更生氣了,就在這時,他的餘光忽然瞥見什麼,眼睛一亮,丟下小喬就往前跑。
小喬好奇地轉過頭去看,就見漫天的黃色紙錢飄蕩,一杆白幡從他眼前過,像是一個慢鏡頭,讓四周都變得更加安靜。
小喬的呼吸卻忽然加快,他怔愣地看著那群占據了街道中央,緩慢前行的隊伍。他在那個隊伍裡看到了自己,他忽然想起來了,報童手裡揮舞的報紙上刊登的日期,就是他扶棺回祖墳的日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眼神,人群裡的那個小喬忽然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小喬渾身僵硬,而另外一個小喬神色漠然而冰冷,看人的眼神像在看著一具具屍體。
小喬驀地醒了過來,抹去額頭上細微的汗,一看時間已經是早上七點。他摸摸旁邊的被窩,冷的,崇明已經起了一會兒了。
昨夜小喬單方面鬧過不愉快後,崇明就抱著被子過來陪他睡了一晚。自打崇明恢復人形後,他就搬到了小喬隔壁的空房間裡,兩人反倒不如他還是原形時那麼親密。
小喬知道他的意思,崇明覺得他還小,所以在等他長大。可是小喬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長大,自從那次受了重傷靠著崇明的血才能活下來之後,他的時間好像就停住了。又或許,他只是具備了妖怪的某些特質,所以長得慢了一點。
可等待總是無期的。
他看向床邊擺著的方凳,崇明在上面放好了他今天要穿的衣服。小喬坐了一會兒,默默地把衣服穿好,正要穿鞋子的時候,崇明忽然進來了。
小喬愣住,「你還沒出門?」
「昨天喝的是慶功酒,最初的這單生意忙完了,我今天可以休息一天。」崇明微微笑著,把手裡盛著水的銅盆放在面架上,然後在小喬跟前蹲下,主動幫小喬穿起了鞋。
鞋子是一雙英倫風的小皮鞋,陸知非配著小喬的校服給他挑的。崇明幫他穿上鞋子,又細心地把鞋帶綰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然後再牽著小喬的手到面架前,絞了毛巾給他洗臉。
小喬忙把毛巾拿過來,「我可以自己洗。」
他只是習慣了被人服侍,但又不是生活殘障,沒道理到現在還要讓人幫忙洗臉。
崇明便也沒強求,微笑著站在一旁看著,看得小喬洗個臉都不好意思起來,「你盯著我看什麼?」
「沒什麼。」崇明搖頭,順勢遞過眼鏡。
小喬戴上眼鏡,稍稍遮住臉上不太自然的紅暈,轉身就下了樓。崇明緊跟在他身側,手裡提著他的書包。
睡神商四還在賴床,陸知非倒是已經起了。昨夜他被商四折騰到很晚,但是也不知是他身體變得越來越好還是怎麼的,早上還是照常醒了過來,身上也沒有什麼不爽利的地方。
看到小喬和崇明好像已經和好如初,陸知非心裡稍稍放心下來,「吃早飯吧。」
小喬看了看陸知非,又看了看崇明,若有所思地在崇明拉開的椅子上坐下來,拿起了一個雞蛋。
過了一會兒,陸知非覺出不對來。
他抬頭看著對面的兩個人,一個小口小口慢條斯理地喝著粥,一個從容鎮靜地在旁邊給他剝雞蛋殼、夾菜、準備手帕擦嘴,明明全程沒什麼交流,但散發出來的默契足夠秀陸知非一臉。
而旁邊的林千風不動如山,太白太黑正圍著小飯兜吃得起勁,兩只小勺子像是在粥裡划船似的,吃得滿臉的米粒。
算了,這兩個小胖子一定不會懂的。
陸知非再度看向小喬和崇明,正好看到小喬就著崇明的手,把一顆剝好的茶葉蛋吃進嘴裡。那是陸知非用鵪鶉蛋煮的,一口一個吃起來剛剛好。
此時此刻陸知非深切地明白了一句話──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然而商四很快就打著哈欠瞇著眼出現了,小喬看著他,哼了一聲,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我吃飽了。」
小喬對敵手冊第三條──永遠不要讓你的敵人有任何反擊的機會。
其實陸知非也沒有想要反擊,看著小喬離開的背影,反而深刻反省了一下平日裡他跟商四是不是有點太不注意了。
青春期的孩子,都是很敏感的。
商四卻完全不知道剛才都發生了什麼,還覺得睏,坐在陸知非旁邊頭一歪,靠在他肩膀上來了個大鳥依人,「還想睡。」
「那就去睡。」陸知非繼續吃東西。
「不行,我還要送你去上學。」商四說著,懶洋洋地伸手抱住陸知非的腰,大腦袋蹭著他的脖子,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我要吃茶葉蛋。」
「坐好了自己吃。」陸知非剛剛才下定決心,不能總是縱容自己跟商四那麼黏糊,於是推了推他,想讓他坐端正。
商四不答應,又靠上來,像隻樹懶似的怎麼趕都趕不走,「你餵我吃嘛。」
兩個小胖子聞言都抬起頭來,看著自己主人耍無賴的樣子,有樣學樣地把勺子往陸知非面前一遞,眨巴著兩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他,「陸陸,餵!」
商四登時就清醒了,瞪著兩個小胖子,「有飯自己吃,都多大了,丟不丟人!」
陸知非:「……」
小胖子哭唧唧,「那主人你為什麼不自己吃?」
「因為我年紀太大了。」商四說得理直氣壯。
兩個小胖子對視一眼,醍醐灌頂──原來如此啊。
陸知非看不下去了,喝完最後一口粥,把碗筷放下,然後說:「既然如此,那就讓太白太黑餵你吧。」
太白太黑連忙點頭,「嗯啊嗯啊,太白/太黑可以噠!」
「我拒絕。」商四嚴肅拒絕,話音落下,太白太黑就癟著小嘴一臉傷心地看著他,「為什麼嘛?」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商四看著他們好像下一秒就能悲傷痛哭的表情,忽然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會養兩條錦鯉的原因。
貌似是不知道多久前,商四在某個王爺的王府裡垂釣時,這兩條貪吃的魚咬了他的鉤。釣起來一看,喲,兩個小妖怪。
商四不記得為什麼要帶他們回來了,但現在想想,應該是拎回來當儲備糧的?可是為什麼到了現在,區區儲備糧也敢爬到他頭上來當祖宗?
「啊,張嘴!」太白太黑卻已經擼袖子上了,兩隻小胖手伸過來兩個勺子,拿不穩還抖啊抖啊,一半都灑在了外面。
商四黑著臉看著那勺子,上面肯定有他們的口水。
可兩個小胖子哪兒顧得了這麼多啊,看到商四遲遲不肯吃,嘴一癟金豆豆就掉了下來。主人一定是嫌棄他們了,肯定的,太白/太黑要傷心死掉了。
商四怕了他們了,只好張嘴把勺子裡的粥都喝下去。可憐他還得照顧太白太黑的身高,整個人都快趴到桌子上了。
於是在廚房收拾東西的陸知非,就聽到外面不時傳來商四怒喝和太白太黑咯咯的笑聲。
「那是鼻孔,不是嘴巴!」
「掉在桌上的東西能不能不要撿起來再塞給我吃!」
「老子不吃磨牙棒!」
書齋的早晨,一如既往地在雞飛狗跳中充斥著溫情。
今天崇明開著商四的車送小喬和林千風上學,這讓小喬稍稍有點不安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上了一整天的課,也沒有再感到煩躁。
再過兩天就是期末考,期末考就意味著暑假的來臨,坐在小喬隔壁的班長已經積極地在組織暑假的集體活動,連著好幾天問小喬參不參加。
暑假據說是有夏令營,去國外。小喬一開始是心動的,但想到崇明不可能跟著他去,就再沒了興趣。
「那就去參加奧數競賽吧。」林千風說。
「沒興趣。」像個乖寶寶一樣去參加各種競賽然後捧一大堆獎盃回來,簡直遜爆了。如果是小喬,他就搞個擂臺讓大家輪流上,然後通殺。
「本來是數學小老師去的,但你的成績現在已經超過了他,所以最理想的代表就變成了你。數學老師和班導給我下達了死命令,一定要說服你。」林千風說。
「我要是堅決不去呢?」小喬推了推眼鏡。
林千風餘光瞥見小喬的課本裡露出的粉紅色一角,一邊抽出來,一邊說道:「那就是參加化學競賽。」
「怎麼有那麼多競賽?」小喬實在想不通,大家是都太閒了嗎?
「還有物理競賽、作文大賽、英語演講比賽、麻將比賽和書法比賽,老師的意思是你至少要代表學校去參加一個。」
「麻將比賽?」
林千風這才意識到他的口誤,「哦,錯了,那是隔壁社區裡的比賽,你要參加的話也可以。」
「你怎麼連隔壁社區要舉行麻將比賽都知道?」
「附近的鬼告訴我的。」
小喬冷著臉思考了兩秒,說:「我寧願去參加麻將比賽。」
他以前跟那些貴太太、二小姐們搓麻將的時候,可是打遍上海灘無敵手。雖然他每次都為情勢所迫,不得不裝出自己牌藝很高但太太小姐們牌藝更高所以一番激烈廝殺後小生牌差一只、大意失荊州的假象。
想想都很憋屈。
小喬再次拒絕了參加競賽的要求,然後從林千風手裡拿走了那封屬於他的情書,一邊拆開來看,一邊往校門外走。
今天崇明說要來接他一起去吃飯,提前慶祝他奪得期末考試全校第一的佳績。
看到等在校門口的崇明,小喬把手裡的情書遞過去,「念念。」
崇明接過,粗粗掃了一眼,臉色頓時有點僵,「少爺。」
「念。」小喬直接往副駕駛座上一坐,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崇明只好一字一句地念,成熟溫和的聲音讀著稍顯青澀但充滿純真愛意的話語,就像是醇香的佳釀倒在可愛的貓爪形小搪瓷碗裡,喝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但是崇明念到一半,還是念不下去了,「少爺,我幫你去還給她,好不好?」
「為什麼?」小喬問。
「我會對少爺好的。」崇明終於忍不住握住了小喬的手。
小喬別過臉,卻沒把手抽出來,「我自己會處理,開車,我餓了。」
崇明看著車窗上小喬稍有些臉紅的倒影,微微笑著發動了汽車。他在前些天碰到一家滬菜館,覺得應該很合小喬的口味,一直惦記著要帶他去吃。
小喬果然吃得很滿意,平日只能吃下小半碗飯的,今天吃了整整一碗。
吃過飯兩個人就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著,吹著夏日的晚風,即使什麼都不幹,都覺得分外舒坦。
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擔心地走在街上閒逛,走累了就停下來休息,覺得餓了就循著香味逛逛街邊的小吃攤子。
沒有爾虞我詐,沒有風聲鶴唳,他們就是這平凡世界裡再普通不過的兩個人。這樣走著走著,好像就能走到地老天荒去。
崇明不由想起今天白天商四跟他說過的話,他最近也隱隱能感覺到少爺心裡的不安和焦慮,他以為這只是因為自己沒辦法一直陪著他,所以他生氣了。
但此時此刻,崇明忽然就明白了。從前他的眼中只有少爺,從來看不見別的東西,所以只要少爺還在,他就什麼都無所謂。
可是少爺的眼裡,有太多的東西,使命、責任、戰友和國家。如今他終於只看著自己一個人了,崇明高興的同時,心裡也泛出一絲心疼來。
現世是安好了,可少爺身邊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少爺,以後我們每天晚上都這樣散步,好不好?」崇明覺得少爺可以過得再任性一點,再自由一些,不必再為了隱藏身分而疏遠自己的朋友,不必再為了誰而讓自己變成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小喬淡淡地應著,好似有些走神。過了一會兒,他又忽然停下來,站在原地也不說話。
崇明還以為他怎麼了,低頭關切地握住他的手,連聲詢問。小喬這才從口袋裡掏出一疊名片和一個隨身碟來,「給你。」
「這是……」崇明愣住。
「我給你整理的創業計畫。」小喬推了推眼鏡,故作鎮靜地擺著平日裡那驕傲的姿態,說:「你那麼傻,萬一被人騙了怎麼辦?論做生意,我可比你會多了。」
小喬在嘗試著自己從過去走出來,畢竟停在原地自怨自艾,然後當別人眼中的可憐蟲,實在太遜了。
期末考試如期而至,小喬順利地考完,放假。出乎陸知非意料的是,小喬沒有像之前那樣每天都往外跑,大部分時候他都待在房間裡上網。
陸知非也放了暑假,每天在書齋裡不是畫設計稿就是鼓搗點吃的,過得清閒自在。有一天他又做了些小點心,給小喬送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的電腦上一大堆資料圖譜,看著挺眼熟。
「你在炒股?」陸知非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
「嗯,炒著玩玩。」小喬在逐漸摸索中也找到了一條適合自己的路,現在是和平年代,像他這個年紀的人確實不太適合出去經商,所以他可以搞一些即使待在家裡也能賺錢的買賣。比如開網店、寫小說、炒股、投資,等等。前面兩樣不太適合他,但後面的可以試一試。
陸知非從小不差錢,所以對於錢一直不是很看重,看著比自己小幾歲的小喬有模有樣地鼓搗著,忽然生出一種「吾家少年初長成」的感覺來。
「錢還夠嗎?」陸知非問。
小喬推了推眼鏡,婉拒了,「夠,商四給我每天兩百塊的零花錢,我都攢起來了。現在只是試水,用不了多少錢。」
陸知非沉默了一會兒,說:「他是在給你發薪水嗎?」
小喬聳聳肩,陸知非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其實給兩百塊也不多,商四不是會想得面面俱到的人,有什麼東西缺的小喬就可以自己買。不過小喬雖然是大戶人家出身,卻沒什麼過分講究的地方,身上穿的白色T恤衫還是陸知非給他做的,商四在上面大筆一揮寫了三個字──不是人。
陸知非還記得小喬拿到衣服時的表情,白眼都快翻到天上。
不過書齋裡除了陸知非,確實沒有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了。
於是陸知非也給商四做了一件大碼的,小喬拿著朱砂筆在上面添了兩個字,「特別」,謂之──特別不是人。
太白太黑也來瞎湊熱鬧,用手指沾了墨水,在旁邊寫了一行歪歪扭扭如同狗爬一樣的小字──是太白/太黑的主人。
商四原本還很期待的,看到成品之後氣死,勒令陸知非在晚上做飯的時候往他們的飯碗裡加苦瓜和魚腥草。陸知非當然不會聽命,他還給小喬的兩個字畫了標有「御賜」兩字的邊框呢。
更何況他都看見了,商四嘴上是特別嫌棄,可回頭就把那件衣服掛在了他的衣帽間裡。
言歸正傳,陸知非正在給太白太黑做小肚兜。現在天熱了,太白太黑最怕熱,所以陸知非就給他們做了幾件質地輕薄的小褲衩,其餘的也不需要再穿什麼,胸前肚兜一擋就行,反正是倆可愛的小胖子,光屁股都沒問題。
小肚兜只有巴掌大,太白穿白色,上面用黑線繡了個白字;太黑穿黑的,白線繡黑字。太白太黑調皮,衣服容易髒,所以陸知非就給他們多做了幾件不同樣式的。
穿上新衣服的時候,太白太黑可開心了,害羞地讓陸知非幫他們把肚兜帶子繫成漂亮的蝴蝶結,然後看到個人就要跑到他面前三百六十度秀一圈。商四接連被他們秀了好幾遍,真的恨不能去衣櫥裡把陸知非跟他表白時送的那件衣服拿出來穿上。可那是圓圓給他的定情信物啊,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拿出來呢?
於是當陸知非從小喬的房間出來後,就看到商四把太白太黑夾在晾衣架上,而他自己則拿了根超長的蘆葦,蹲在地上撓太白太黑的小肚子。
陸知非趴在欄杆上問:「你幹什麼呢?」
商四抬起頭來,說:「曬鹹魚,做鹹魚乾。」
「嚶嚶嚶嚶陸陸救命!」太白太黑揮舞著短腿短手,眼睛裡噙著淚花,一動整個人就打轉,轉得頭暈暈,轉得褲子都要掉下來了,「褲子!褲子要掉了!」
商四嚴肅地糾正他們,「錯,是你們快要從褲衩裡掉出來了。」
「嚶嚶嚶嚶嚶嚶……」兩個小胖子不敢動了,夏日的風吹過他們已經露出來的小半個屁股,暖暖的。晾衣架的夾子夾著的是他們的褲衩,再動就真的要從褲子裡掉出去了!
商四笑得幸災樂禍,陸知非看得無可奈何,「還不快放他們下來?」
「哦。」商四答應得很是勉強,眼珠子一轉,嘴角在陸知非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絲蔫壞的笑。太白太黑一個激靈,只見他打了個響指,褲衩就更留不住滑滑的屁股了,「嚶!」
兩個小胖子一下就從褲衩裡掉了出來,耳畔是呼呼的風和陸知非一聲氣急的「商四」,風吹著他們的蛋蛋,給了他們一層淡淡的憂傷。
「啪、啪。」兩個小胖子先後掉在商四攤開的兩隻手掌上,大睜著眼,看著頭頂飄搖的兩條褲衩。他們覺得自己委屈死了,忍著淚捂著小雞雞控訴:「主人你這個大牛氓!脫我褲子!牛氓!大牛氓!」
陸知非也從樓上趕了下來,直接從商四手裡把兩個小胖子抱過來,「走,我們不理這個大牛氓。」
「陸陸。」兩個小胖子抱著陸知非的脖子,蹭啊蹭,「以後再也不要理主人那個牛氓了,哼,太白/太黑只要陸陸就可以了。」
慘遭拋棄的商四抄著手,邁著老爺步,悠哉悠哉地跟在後面,口吐毒氣,「嚶嚶嚶,太白太黑要傷心死掉了,而他們的主人卻會長命百歲啊嚶嚶嚶……」
陸知非真是……想把小胖子扔出去打他。
他在家的時候商四都這麼沒個正形,那不在家的時候呢?那還得了?為了給小胖子們報仇,他讓商四把洗衣機裡的衣服都拿出去晾,順便把大家的被褥全部抱出來曬好。
圓圓發話,商四哪有不從。
然而等他晾完那一大盆衣服,拿著雞毛撣子拍被子的時候,餘光瞥見廊上換了新褲衩窩在陸知非懷裡幸福地喝著奶茶吃著茶果子的小胖子,手裡的雞毛撣子都差點被他拍斷。
好,好得很。
時間就這樣緩慢地流淌而過,伴著酷暑的炎熱和稀疏的蟬鳴,書齋裡的人和妖怪們,迎來了火熱的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