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臉女鬼占據密道,地獄之火焚燒房間。
驚魂線、逃生線、愛情線,交織成一片「快樂的海洋」。
魏隊長已經無暇去計較,為什麼走個愛情線也要到火海裡煎熬一圈的問題了,眼見女鬼被韓步庭隊的驅魔儀式逼出密道,他當機立斷:「走——」
早等著這一刻的四夥伴,立刻敏捷鑽入,鄒珺、馮讓最快,朱墨、計雲雷居中,魏隊長殿後,以防猛鬼回流。
猛鬼當然不會回流,韓步庭隊已將其牢牢控制住,且女鬼的身體越來越透明,眼見著就要伏誅了。
遇見有實力的對手,就這點好,誰也不用幫誰收拾攤子。
徐望他們以最快速度奔到油畫前,聚精會神,恨不能把畫上的每一筆紋路都看出花來,然而畫中的場景亦幻亦真,上一秒你還覺得它馬上要活了,下一秒又只是一幅普通的畫,反而是房間的熱浪越來越濃烈,灼得人呼吸困難。
撤嗎?每個小夥伴心裡都有相同的猶豫。
可人家魏孟寒找到密道了,韓步庭捉到鬼了,就他們無功而返,如何甘心!
徐望看向吳笙,目光中已有決定:「滅火。」
他先前一直擔心,一旦滅了火,連唯一的線索都中斷了,但現在,既然不想離開,那就別無選擇。
「轟隆隆——」天花板上,傳來陣陣雷聲。風隨著雷聲而起,風中帶著水氣。
徐望錯愕,他才剛說完話,吳笙根本沒動啊。但這效果,分明就是他想讓吳笙用的那個防具。
唯一的解釋,在他下達指令之前,自家軍師就已經心領神會,先行一步了。
再看吳同學,果然,滿眼寫著「請開始誇我」。
徐望偏不,並且準備打擊一下其自負的氣焰,哪知道剛張嘴,滂沱大雨傾盆而下!
「嘩啦啦——」這是雨。
「呼啦啦——」這是風。
「轟隆隆——」這是雷。
徐隊長喝了一大口水,啥話也別說了,趕緊閉嘴。
四周牆壁的火焰,已在暴風雨中盡滅,屋內溫度驟降,著實舒適不少。
但韓步庭隊可能不這麼想。剛剛收服了女鬼的他們,眼裡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收,就被暴雨打成落湯雞,髮型崩了,氣質毀了,快樂根本不存在,只剩五臉懵逼。
無差別防具的提示音,在十個小夥伴耳內,姍姍來遲——
【鴞:有人對你使用了〈〔防〕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喲~~】
韓步庭、厲夏:「……」
李子近:「你們的文具名還能更長點嗎!」
徐望雙手像小雨刷似的,一下下抹臉,好讓視野不至於被暴雨全毀,也更便於傳遞「真誠的眼神」:「各為其線,誤傷,誤傷。」
韓步庭磨牙,一秒都不想再在這裡多待。轉身欲走,密道裡忽然傳來今夜第三次的魏式崩潰——
「什——麼——鬼——」
那聲音幽怨淒厲,穿透暴風雨的嘈雜,直入屋內,聽著比鬼還苦。
韓步庭生生煞住腳步,和隊友一起,疑惑地看著密道口。
吳笙也解除了防具效果,風、雨、雷瞬間消失,只剩下一屋子溼透的小夥伴。
十幾秒後。
魏老師從裡面出來,直接摔到了地上,他也不管姿勢是否好看,迅速爬起,心急火燎又去拉後面的隊友。計雲雷、朱墨、馮讓、鄒珺陸續從密道裡出來,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情,都帶著緊迫。
全身而歸的五個人,一下子集體退到離密道最遠的屋角。
徐望見狀,立刻有種不祥預感,趕忙帶隊,硬是擠到魏老師隊旁邊,抱團取暖。
只剩下韓步庭隊,還站在屋中央。
空氣突然安靜。
密道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隻胳膊毫無預警伸出來,慘白,枯槁,乍看像白骨。
韓步庭給了自家隊員一個眼神,四夥伴心領神會,立刻重現驅鬼陣形,厲夏則再次拿出一張符紙。
魏老師靠在牆角,還是沒壓住來自園丁的操心:「那位瀏海擋住眼睛的同學,這是一道多選題,一張符紙,可能不夠……」
厲夏皺眉,還沒明白這雲裡霧裡的講題方法,那胳膊的主人,已經顫巍巍爬出密道,摔到地上。
一個瘦得只剩把骨頭的老太太。她似乎摔疼了,低低叫一聲,那動靜卻不像人。
掙扎著站起來,佝僂著背的老太太緩緩抬頭。
所有小夥伴都倒抽一口涼氣,頭皮發麻。
那不是一張人臉,而是介於人和貓之間的,詭異的臉。
錢艾毛骨悚然:「貓臉老太太……」
「咚——」又一個東西掉出來,差點撞得老太太沒站穩。
這第二個鬼已經看不出人形了,八條腿撐著一個女人的腦袋,就那樣支在地上。
錢艾艱難嚥了下口水:「蜘蛛女……」
「咚——」「咚——」
第三個第四個一起掉出來,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小女孩,一個戴著口罩的披頭散髮的女人。
錢艾後背已經貼到了牆壁:「紅衣小女孩……裂口女……」
徐望、吳笙、錢艾、齊閃:「……」
魏孟寒、馮讓、朱墨、計雲雷:「……」
不幸,恰巧離錢艾最近的丹鳳眼鄒珺:「……這是你的文具嗎你這麼清楚!」
看實物已經很恐怖了,為什麼還要深入科普啊!
「他喜歡看八十年代殭屍片。」況金鑫好心幫自家對手解釋。
鄒珺:「……」對面一排哪個能和殭屍對上。
錢艾:「還有都市怪談恐怖片,不限國產歐美日韓印泰。」
鄒珺:「那、你、還、躲、什、麼。」
錢艾:「害怕。」
鄒珺:「……」
說話間,韓步庭隊的驅鬼陣形已將四鬼逼到牆根,厲夏手中的黃符變成四張,怎麼看都是分分鐘就能降服的節奏。
可說時遲那時快,貓臉老太太忽然淒厲嚎叫了一聲。剎那間,四個鬼全都消失了。
沒等韓步庭隊做出反應,屋內猛地颳起一陣陰風。
角落裡的十個小夥伴,頓時有種不祥預感,彼此面面相覷——人堆裡,多出一張臉。
脫了口罩的裂口女,笑得血盆大口,牙尖齒利。
「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裡,十個小夥伴猛然散開。也不知道誰叫的,反正肯定沒人承認。
四個鬼飄無定所,一會兒出現在玄關,一會出現在窗口,還有一個蜘蛛女執著守著門,誰也別想跑。
韓步庭隊也讓這變故弄亂了陣腳,他們再沒辦法將鬼怪一網打盡,只能逐一突破。
這就苦了根本不走驚魂線的另外兩隊,因為他們發現,自己的文具對這些鬼根本沒用。
徐望也沒時間去判斷,究竟是文具沒用對,還是不能跨線使用,他才剛躲開貓臉老太太,就在床邊,被床底下的紅衣小女孩抓住了腳踝。
幸虧小女孩力氣不算大,徐望僥倖逃脫,但整個人已經不好了:「你們為什麼要把牆鑿開——」
剛閃避掉裂口女擁抱的魏孟寒,堅持不背鍋:「我們按線索找密道——」
徐望:「……你們這是密道還是猛鬼傳送門啊!」
「呼啦——」仍溼著的焦黑牆壁,竟重新燃起火苗。
「不是吧……」徐望簡直絕望了。
火光更甚於前次的油畫中央,忽然飄出花瓣。
徐望怔住。分散在屋內各處的吳笙、況金鑫、錢艾、齊閃也發現了異樣。
油畫是他們的愛情線。但這線裡,可從來沒有過這麼美麗的時刻。
淡藍色的花瓣在火光中飛舞,猶如一隻隻蝴蝶。隨著它們的到來,連熱浪,都好像淡了。
戰鬥中的韓步庭隊,和被迫戰鬥的魏孟寒隊,同樣意識到這一變故,但無暇應對,也暫時還沒發現應對的必要。
畫布裡還在源源不斷飛出花瓣,很快,火焰花雨充滿了整個房間。
同一時刻,油畫中的女巫處刑圖,忽地變成一團淡藍色的漩渦!
頃刻,屋內被花雨包圍著的十五個小夥伴,身體驟然騰空,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已被巨大吸力捲入油畫。
喧囂落盡。
火焰沒了,花瓣沒了,牆壁恢復冰冷的焦黑,油畫好端端掛著,還是那幅女巫處刑圖,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
屋內只剩下四個鬼。
紅衣小女孩從床底下爬出來,隨著貓臉老太太、裂口女和蜘蛛女,一同走向密道口。它們再沒有先前的猙獰和暴虐,就像戲散場後的群演,安分守己地爬回密道,一點點,消失在密道深處。
一三一○重歸寧靜。
◎
中世紀,歐洲村莊。夕陽剛落,天邊還殘留著一點微弱的紅。
十五個夥伴剛從天旋地轉中解脫,或快或慢,紛紛爬起,觸目所及,都是鄉村小屋,還有身旁急匆匆而過的村民。
他們十五個人占著村落的主幹道,可擦身而過的村民對他們視若無睹,所有人都奔往一個方向,臉上帶著某種異樣的狂熱。
不遠處的路盡頭,是一塊寬闊的空地,像個小廣場一樣,這會兒已經聚滿了人,中間一個高高的十字刑架,上面綁著一個年輕女孩,下面被圍觀村民擋著,看不見,但想也知道,該是堆滿了柴火。
這是油畫中的世界。
從進了一三一○,就一直盯著油畫的,只有一隊……
韓步庭和魏孟寒攜全體小夥伴,一起瞇起眼,緩緩看向罪魁禍首。
韓步庭:「你、們、的?」
魏孟寒:「愛、情、線?!」
「咳,」徐隊長清清嗓子,盡量不去看那十雙憤怒的小眼睛,「前世今生烈火情。」
吳笙很驕傲:「我選的。」
況金鑫與有榮焉:「我附和的第二票!」
錢艾果斷撇清:「我當時可是想選事業線的。」
齊閃關切地看向虎口染了些血的李子近:「你手受傷了?」
韓步庭隊、魏孟寒隊:「……」
一步踏錯,萬丈深淵……他們為什麼要和這幫傢伙走進同一個房間?為什麼啊!!
敏銳感覺到殺機的徐隊長,連忙再次開口,安撫同行們的情緒:「進來是進來了,但我們可以再想辦法出去嘛,對吧?」
最後兩個字,搭配徐隊長無辜的眼神,看得吳笙本能跟著點頭:「嗯。」
韓步庭、魏孟寒:「……」
徐望:「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們就趕緊去那邊看看,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吳笙:「行。」
徐望:「走!」
眨眼,徐望小分隊就走在了最前面,速度之快,怎麼看怎麼像「逃跑」。
「隊長……」李子近現在都不能看那幫傢伙,看一眼,就想揍人。
韓步庭何嘗不是。再給他們一點時間,五鬼收齊,交卷點的線索就來了。
現在好,進了別人的任務線,鬼沒了,還得陪對方來場說走就走的愛情。誰懂他們的苦!
但這話,隊長不能說,他得穩軍心:「既來之,則安之。」
李子近悶悶地踢飛地上石子,不情不願地跟上。
誰懂韓步庭的苦?魏孟寒啊!
他們只想簡簡單單玩一場密室逃脫,用不用前有猛鬼堵,後有烈火燒啊!
貓臉老太太已經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這前方又開始燒一個怎麼看都很無辜的少女,他這顆教書育人的心扛不住了,太累。
鄒珺、朱墨、馮讓、計雲雷跟在後面,一個黑線,一個嘆息,一個微笑,一個懵逼。
鄒珺皺眉看朱墨:「你還樂,有沒有心。」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朱墨莞爾,視線越過韓步庭隊,飄在徐望小分隊的背影上,「每次遇見他們,總有驚喜。」
計雲雷一路看下來,之前沒空問,現在終於能把疑惑道出來了:「你們和那隊到底打過什麼交道?東一句西一句的,誰能給我來個完整版?」
馮讓攬住他肩膀:「雷子,我給你講……」
沒一會兒,三隊也來到小廣場。
沿途走來他們已經能夠確認,村民的確對他們毫無反應,會看見,會繞開,但就是不搭訕,更不會對他們多看一眼,哪怕他們的穿搭同這裡格格不入。
刑架下的柴火還在堆,運柴火的、堆柴火的都忙得滿頭大汗,但仍幹勁十足。
即將面臨火刑的少女,毫無生氣地垂著頭,散落長髮遮住了她的臉。
「和油畫不一樣。」韓步庭沉聲開口。已經這種局面了,抱怨無用,認真對待是唯一的脫身途徑。
「是的。」吳笙知道韓步庭的意思,「畫裡,火已經燒起來了。」
徐望抿緊嘴唇,正色起來:「所以,現在是油畫場景往前推一點的時間。」
「你們的愛情線任務到底是什麼?」韓步庭突然問。
魏孟寒也正想問這個:「我們只有獲得足夠資訊,才能提供最大助力。」
徐望意外地看魏孟寒:「你們也沒選過愛情線?」
韓步庭隊暫且不論,魏孟寒他們可是以8/23的成績上過總榜的,難不成每次到這裡,都選同一條線?
對啊,當然要選同一條線,輕車熟路多快。
徐望自己想通了,連忙準備以「當我沒問」,撤回話題。
不料魏孟寒還真答了:「我們上次選的快樂線。」
徐望:「……」
魏孟寒:「也不用同情得這麼明顯……」
一行人在距離火堆不遠處,找了個沒那麼吵的角落,停下來。
這回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了,徐望再沒有任何撒謊或保留。
從普希金那首傷感的情詩開始,然後是麻花辮女孩的委託,吉普賽女郎的占卜,以及老作家提供的傳說……徐望把這條線的經過,原原本本分享。
最後就是大家相遇的房間了,牆壁會燃燒,油畫會飛出花瓣,最後畫會把人吸進來——這些不用徐望講,另外十個夥伴都已親身經歷。
魏孟寒:「房間裡的火就是地獄之火,惡靈的復仇?」
徐望:「我們是這麼認為的。」
韓步庭:「惡靈是誰?它復仇的對象又是誰?」
徐望:「我想,惡靈應該就是刑架上的少女,她無辜被害,自然想找村民報仇。」
馮讓:「村民這麼多……」
「或者是背叛她的人。」徐望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大樹。
樹下,一對男女正親密交談。
韓步庭思索片刻,暫時聽來,故事線是通順的,但就一個問題:「這和收情書的麻花辮女孩有什麼關係?」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徐望說,「唯一合理的解釋,麻花辮女孩就是樹下那個女孩的轉世,當然男孩也一起轉世了。」
魏孟寒:「所以給麻花辮女孩寫情書的是那個男孩?」
「對,」徐望點頭,「他們一起背叛了惡靈,轉世後卻再一次相愛了,惡靈怎麼可能放過他們?」
朱墨:「替身又怎麼說?」
徐望:「男孩做了女孩的替身,一直被惡靈的地獄之火焚燒,所以只能和女孩通信,不能現身,否則就會被惡靈發現,燒錯了對象。」
魏孟寒:「你不是說惡靈報復的是他們兩個人嗎?」
徐望:「我又仔細分析一下,既然是愛情線,惡靈可能對男孩兒還有感情,所以只想找那個女孩復仇,沒有發現自己最愛的人,做了替身。」
魏孟寒、韓步庭:「……」
徐望:「還有問題嗎?」
韓步庭:「邏輯嚴密,因果合理。」
魏孟寒:「細節詳實,情感細膩。」
吳笙、況金鑫、錢艾、齊閃:「……」
他們和自家隊長走的真是同一條線嗎?那為什麼他們才走出幾個鏡頭,自家隊長已經走出了一部電影……
「我不是女巫——」刑架上忽然傳來聲嘶力竭的喊聲。
眾人抬頭,火光已經起來了。大家彼此看一眼,立即動身,跑向行刑處。
他們站在最周邊,沒往村民中間擠,一來是刑架上的少女,抬頭便能看見,二來是方便監視另外那邊的樹。
樹下的男女已經相擁,對這邊的慘劇全然不顧。
「我不是……」少女已經沒力氣喊了,她應該是被綁在這裡很久了,嘴唇乾裂,聲音沙啞。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被火光映紅的眼裡,滾落。
火勢越來越猛,已經燒到了少女腳下。圍觀村民裡有人喊「燒死她」,起初只是一兩聲,最後,變成所有人整齊劃一的吶喊。
徐望想救人,可打開文具盒,圖示卻是一片灰色。
他心下駭然,不能用文具?
香。
淡淡的,花香,在燃燒的氣味裡,格外明顯。
徐望抬頭,又見到了熟悉的淡藍色花瓣。
這一次,繽紛花瓣飛向行刑中的少女。它們環繞在少女周圍,就像圍著聖潔的天使。
上竄的火舌,倏地縮回木柴堆,任木柴被燒得劈里啪啦響,火苗愣是不敢再向上一寸。
刑架上的少女茫然。
圍觀村民更茫然,可是很快,他們的茫然變成恐懼。
因為火光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弱下來,連木柴被燒的聲音都小了。
火勢可以不猛,卻沒有越來越弱的道理。除非……
「魔法,這就是女巫的魔法——」人群裡,不知誰喊了一聲。
「魔法」兩個字,足以讓這些愚昧的村民嚇破膽,他們敢殺「女巫」,因為那些「女巫」從來不曾反抗,更沒有這樣抵禦火焰的邪惡魔法。
只一眨眼工夫,空地上已經沒了人,挨家挨戶緊閉門窗,生怕被魔法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