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寒山》
楔子
太平年景,三界無事。
霽霄真人前往天湖大境求藥,求的是重塑肉身、脫胎換骨的靈丹。
天湖隱於陰雲之中,雲湧如海,駭浪浮天,掩日韜霞。
霽霄乘風而來,頃刻雲破日出,湖畔彩霞燦燦,仙樂飄飄。
天湖大境之主,乃霽霄同門師兄。神通大成之後自立門戶,將整片湖泊升至南海上空,以陰雲遮掩,陣法護持。
兩人相識二百年有餘,交情甚篤。霽霄親自登門,本該無事不成。但他求藥不為自救,而是救一隻妖。
一隻重傷瀕死的大妖。
境主聽聞前因後果,遲疑道:「此妖殺孽深重,野性難馴。你與他沾染,不妥。」
「他已答應過我,不在人間殺生。」
霽霄面上冷淡,心裡默默想道:而且他性情馴順乖巧,活潑樂觀。
兩人湖心島茶亭對坐,相顧無言。
待茶湯漸冷,青煙燃盡,境主心知此事不可轉圜,只得獻丹。
「你打算如何待他?」
霽霄不假思索:「供衣食、置暖籠,為他改名換姓。」
境主親自送客至湖畔,臨別之際,忽問:「名字想好了嗎?」
霽霄真人沉吟片刻:「雪天相逢,前塵如夢。就叫孟雪里。」
境主不以為然:「太俗。」
霽霄道:「取個俗名,容易養活。」
第一章
霽霄真人隕落了。
寒山劍派為他舉行祭祀大典,供牌位入宗祠。修行界無數門派世家萬里奔喪,齊聚寒山腳下聽喪鐘。百餘位叫得上名號的人物,被接引上山,進祠堂弔唁。
冬月北風緊,雪滿寒山,天地縞素。
鐘聲震落枝頭積雪,劉小槐下意識打了個冷顫,雙手抄在道袍袖子裡,加快腳步。
走過浮空吊橋,厚重積雪漸漸消融,露出潮溼的石砌山道。峰迴路轉,竟有暖風拂面,鬱鬱蔥蔥的碧色撞入眼簾。
劉小槐搓手感嘆道:「好暖和。」
吊橋盡頭,一方石碑刻著兩個字──長春。
霽霄真人的長春峰到了。
眼前山門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入口,石階覆蓋絨絨青苔,蜿蜒沒入一片瓊花碧樹、杏雨梨雲中。
劉小槐回身,隔著搖晃的浮空吊橋,只見風雪肅殺,山巒皆白。
這等奇景,無論他看過多少遍,依然覺得神妙無比。
因為它與自然恩賜、天地造化無關,長春峰一草一木都由靈力蘊養。看不見的暗處,重重陣法悄然運轉,使此地隔絕雨雪,日夜溫暖如春。
寒山地脈極寒,終年冰雪不化,霽霄真人原本住在最孤高的接天崖,洞府簡單素淨。
但他道侶竟有畏寒的毛病,兩人合籍之後,為了哄道侶開心,霽霄便另立門戶,選一座靈氣濃郁的孤峰,設陣法、引溫泉。
逆轉天時,萬古長春。
劉小槐聽前輩師兄說,此峰陣法每年要耗費上品靈石三萬顆。三萬顆到底有多少,他沒有具體概念,畢竟他只是一位灑掃童子,每月在執事堂領三塊下品靈石,生活也過得心滿意足。
霽霄真人「人間無敵」的劍道有多厲害,他同樣難以想像──所謂分山劈海,通天徹地,已是遙遠的傳說。霽霄不出劍久矣。
只有長春峰爛漫的百花、輕柔的暖風,潺潺的泉水近在眼前,看得見摸得著。劉小槐想,能做到這種程度,大概就是修行者威能的極限了。
至於霽霄真人的道侶,應該是……修行者好運的極限。
霽霄生前沒有徒弟,更無血親後輩,只得一個道侶。
他道侶名叫孟雪里,虛歲十九,是寒山唯一不會拿劍、也不用拿劍的人。
對於這位孟長老,寒山劍派的態度很冷淡。
修行者壽元漫長,道侶本是互相扶持的合作夥伴。大道在上,情愛為末流。
就算霽霄真要合籍,也該意義非凡,娶位女道尊,或者魔族公主、妖族王子。為了寒山,為了三界和平,為了千千萬萬人的福祉……總之必須得為了點什麼。
但三年前大雪天,他帶回來一個人,向世人宣布,孟雪里,成為與他共用氣運的道侶。
合籍大典高朋滿座,鐘敲九響,四海來賀。
寒山退隱多年、不問世事的太上長老聽見喜鐘,叫來掌門訓話:「霽霄自幼一心向道,誰知竟沾染上紅塵俗事。否則有望更進一步,成為此界第一飛升者。」
眾人默默贊同。即使飛升只存在於傳說,但人們認為若有誰真做到,便該是霽霄。
被批為「紅塵俗事」的孟雪里,著實毫無可取之處。三年前他十六歲,引氣入體不久,資質與寒山外門弟子相近。
寒山劍道為苦修之道,戒律嚴苛。孟雪里畏寒喜暖,性情懶怠,與宗門氣質格格不入。
眾弟子敬重霽霄,明面上不敢對孟雪里不敬,背地裡夜夜上香祈願,希望真人審美回歸正常。
但作為長春峰唯一的灑掃童子,劉小槐覺得孟長老不像外界傳言中飛揚跋扈、恃寵而驕。
每天餵魚養花,不用練劍不用打坐,要說有什麼罪名,最多是不勞而獲。怎麼傳出去,就變成罪該萬死了?
孟長老笑起來眉眼彎彎,甚至會對他說「謝謝,辛苦」,態度隨和,與對待執事、執事長,甚至掌門沒半分差別。
劉小槐想到這裡有點難受。如今這幅光景,孟長老以後怎麼辦?長春峰怎麼辦?
胡思亂想時庭院近了,庭中花木繁茂,濃蔭如蓋,深深淺淺的綠意中露出一點雪青色影子。劉小槐收拾心思,上前行禮問安。
池塘邊,一人著雪青色錦衣,斜靠竹榻,坐沒坐相。錦袍熠熠生輝,不像修行者,像人間富貴大戶的小公子。他正在剝松子,眉眼精緻,十指修長而白嫩,似池上盛放蓮花。
劉小槐低聲道:「孟長老,掌門真人請您去宗門祠堂參加祭拜大典。」
話音未落,遠處又傳來一聲鐘鳴。喪鐘迴盪,禽鳥驚飛。
孟雪里抬頭,神色茫然,池水粼粼波光映在他臉上,光怪陸離。
劉小槐想說請您節哀,磕絆著說不出口。孟長老不會突然哭出來吧。
「吃松子嗎?」孟雪里平靜地問。
「啊?」劉小槐一怔,「不、不吃。」
一把松仁被孟雪里拋進池中,像紛落的花瓣,碧綠蓮葉間,三條金紅錦鯉爭食。
小道童面色緊張:「掌門請您……」
孟雪里安撫道:「我加件衣服就去。你且回去罷,不用你帶路。」
小道童如釋重負,行禮告退。
「嘩啦!」
池中錦鯉吃完松仁,騰躍擺尾,水花飛濺。
「跳什麼跳,你們也覺得霽霄死了?」孟雪里起身撣衣袍,松子殼劈里啪啦灑了一地。
錦鯉無辜地吐泡泡。
一個月前,霽霄真人出關,前往「界外之地」封印轉世天魔,臨行前夜找到孟雪里:「我有一物贈你,且等我回來。」
孟雪里心中警鈴大作:「這話最不吉利。有什麼值錢東西,不如現在就送我。」
霽霄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容色冷淡地駕雲而去。
七天前,寒山掌門親至長春峰,帶來噩耗:界外之地崩塌,霽霄與轉世天魔同歸於盡,屍骨無存。
孟雪里說:「我不信。」
今天,寒山為霽霄舉行祭拜大典,喪鐘低沉,彷彿在對他說:事已至此,由不得你不信。
孟雪里俯視水面:「三年道侶,也該處出感情了,他糊里糊塗地說死就死……」
「總得給我個交代。」
如果錦鯉能說話,一定大罵飼主不要臉──
狗屁感情,三年見面三次,人家霽霄能記得你長什麼樣?就算全寒山死絕,也輪不到你這假道侶為他出頭。
世人羨慕孟雪里好運,霽霄心意,「萬古長春」為證。
其實霽霄常年閉關,長春峰空蕩寂靜,唯一的灑掃童子還膽小如鼠。孟雪里守著孤峰,但凡有個能談天的活人,他也不會跟魚聊天。
合籍之後,兩人各過各的。霽霄一如既往沉迷修行,孟雪里自己跟自己玩,漸漸學會自得其樂。如果霽霄沒死,以百年計數的漫長時光,也就這般消磨過去了。
◎
孟雪里懷揣小手爐走過吊橋,刻有「長春」二字的石碑被拋在身後。
冷風撲面,忽然臉頰一涼,他仰頭看著飄飛雪片。
若從高空俯瞰,四野白茫茫,唯有長春峰綠得突兀,像座巨大、華美的暖籠。覆蓋山峰上空的陣法,像只倒扣的琉璃碗,散發著淡淡光暈。
孟雪里三年不知外界氣候變換,春秋交替。乍見千岩俱白,山林冰掛剔透,竟覺得恍如隔世。
他循著鐘聲與誦經聲,心情甚好地漫步山道,看什麼都新鮮。
離長春峰漸遠,終於見到人影。山道上偶爾走過身穿寒山道袍的外門弟子,或腰間佩劍,或捧著香燭或瓜果。他們步履匆匆、神色肅穆,卻看不出半點悲戚。
初聞噩耗時,無數崇拜霽霄真人的弟子以淚洗面,七天過去,眾人已變得平靜堅定。
一切正如寒山掌門的教誨──「失去霽霄的寒山,反而要更團結,更強硬,絕不能自亂陣腳。讓外人以為我們元氣大傷,軟弱可欺。」
今天對寒山劍派來說,是一場不動刀劍的硬仗。
孟雪里從長春峰去往祠堂,中途經過接天崖。崖頂最高處,據說是霽霄合籍之前的洞府,每天都有弟子前去膜拜,以最苦寒風雪磨礪劍心,感受霽霄真人殘存劍意。
但孟雪里怕冷,當然不會自討苦吃,走正面翻山的大道。幸好半山腰有條僻靜小路,陡峭棧道沿著崖壁修建,一半嵌進山岩,一半懸在空中。
小路四下無人,他忽然不走了。岩石縫隙間,一株野梅顫巍巍立在風中,含苞待放。
「咯吱。」
孟雪里伸手,折下一截花枝,抖落枝頭積雪。
棧道那頭響起一聲呼喊:「孟長老!」
只見剛才報信的劉小槐迎面跑來,驚喜道:「嚇死我了,我以為您迷路了,咱們快走,掌門又催了!」
小道童氣喘吁吁小臉紅撲撲,稚氣又可愛,說著就要拉他手臂。
孟雪里笑起來,將手中花枝遞了遞,像要贈給對方。
道童毫不遲疑地去接,指尖觸及他衣袖的瞬間,孟雪里手腕一翻,花枝自下而上,裹挾鋒銳之氣,直襲來者脈門!
道童慘叫一聲,驚愕疾退,眨眼間掠出三丈,衣袖捲起飛雪狂湧。
孟雪里點到即止,垂手靜立,破碎的紅梅花瓣落在他腳邊。
「你不是小槐。」
道童眼瞳驟縮,沉聲問道:「哪裡不像?」
孟雪里:「他膽子小得很,大聲說話都不敢。」
道童神色似笑非笑,這笑容使他生出妖異之氣。紛飛白雪中,他五官竟漸漸變化,眼尾眉梢更細長,鼻梁更挺翹,變作一張穠麗又煞氣的臉。他伸著懶腰向孟雪里走去,骨骼舒展時劈啪作響,彷彿一枝拔節的竹子,眨眼間身上道袍短了一截。
孟雪里順手擂他一拳:「就知道是你。」
寒山戒備森嚴,又正值特殊時期,一旦察覺有不明身分的人潛入,必然就地格殺。
但雀先明不是人。
他是一隻孔雀妖,自恃血脈天賦高強,精通變幻、迷惑之術。
雀先明罵道:「老子冒著生命危險進來,在六大門派眼皮子底下接應你,你不感動得痛哭流涕跪下喊爹,你還有良心嗎?」
一生能得幾個狐朋狗友,在你危難時救你跑路?孟雪里心中溫暖,嘴上卻不饒人:「接我做甚?我每天吃香喝辣逍遙快活。你這時候來找我,怕不是在妖界惹上殺身禍事,摸來我這兒逃命避難?」
「我呸,你被霽霄養傻了吧?!」雀先明知道這人扯淡,懶得廢話,祭出三張爆破符,「妖火會留下痕跡,只好用這些人界玩意兒……」
孟雪里一把握住他手臂:「你幹什麼?」
「我炸了這兒,背你飛出去。『接天崖下方山道坍塌,孟長老墜落深淵,生死不知,疑似為道侶殉情』,你覺得怎麼樣?現在寒山劍派忙得焦頭爛額,才沒工夫管你。」
「然後呢,我能跑去哪?」孟雪里輕飄飄地說,「妖界我也回不去了。」
「不去妖界,我在『墟空』有座隱蔽洞府。」
人、妖、魔三界交接處,是一片千里荒原。法度不存,靈氣凋敝,時常震盪坍塌,人稱「界外之地」,妖稱「墟空」。
雀先明暢想道:「雖然地方偏,好歹安全。等你養精蓄銳,重塑妖丹,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到那時咱們東山再起,笑傲三界!走吧,路上慢慢說。」
他以為,寒山最可怕的不是護山陣法與重重禁制──那些東西嚇不住他──而是霽霄留下的劍意。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無處不在,令人膽寒。
霽霄無愧於「人間無敵」之名,人都死了,劍意還在。
孟雪里搖頭:「你先走,我這兒有事情沒了結。」
雀先明有些不耐煩了:「什麼?」
孟雪里收斂笑意:「霽霄死得不明不白。近幾天我一直在推算……」
世上誰最恨霽霄,最想他死?人死之後,誰得利益最多?然而牽扯整個三界,千頭萬緒,一時間理不清楚。
雀先明大驚:「他不是你殺的?」
孟雪里更驚:「他是我道侶,我為什麼殺他?」
「為了自由唄。他雖然救你一命,卻把你困在籠中。」雀先明向長春峰望去,理所應當道,「三年,虎落平陽,龍困淺灘,你還真能忍。」
「真不是我。」孟雪里微怔。他沒想到,連自己都有殺霽霄的動機。
但他很快笑道:「我如今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美人啊。」
雀先明要吐了。
眼看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他只好收起爆破符,謹慎地換回道童劉小槐的模樣,拉著孟雪里席地而坐。
懸空棧道狹窄,他們背靠岩壁,身下萬丈深淵,被寒霧與流雲遮擋。
「行,就算不是你殺的,你不用畏罪潛逃。」他抽走孟雪里手中梅枝,在雪地上劃下三道豎線:「聽我給你捋一捋。第一,維持長春峰陣法耗資巨大,寒山本來就不待見你,沒了霽霄,更不可能白白供養你。你在寒山,地位尷尬。第二,霽霄活著的時候樹敵不少,敵人沒本事找他報仇,但是恨屋及烏,肯定也恨毒了你。第三,霽霄死了,他留下的寶貝,都成了無主之物,多少人等著搏一搏?」
孟雪里得意地打斷:「霽霄留下的大寶貝,那不就是我嗎?」
雀先明恨不得推他下去,一了百了。
「別跟我貧。你作為真人的……」他頓了頓,勉強琢磨出一個詞,「遺孀,本來是最有資格繼承霽霄遺物的人,卻暫時無力自保,只能依靠寒山庇護。以上三點湊作死局,你在人間,還有什麼出路?!」
孟雪里讚賞地看著他,拿回梅枝,在三條線旁邊畫了六個圓圈:「不止三點。人間六大宗門,今天到齊了吧,你覺得寒山之外,其他五派怎麼樣?」
雀先明:「你難道想帶著霽霄留下的神兵法器,琵琶別抱,改投他派換取庇護?算了吧,哪家打得過寒山劍修?」
孟雪里搖頭:「霽霄證道之前,明月湖與寒山勢均力敵,人稱『南湖北山』。其他四家,霧隱觀與明月湖交好。松風谷是醫者,南靈寺是佛修,勉強算中立。北冥山那些馭獸師看誰都不順眼,不提也罷。除六大宗門之外,立場模糊的世家小門派比星星還多……明年初春,又趕上瀚海祕境開啟,重新分配未來二十年人間修行資源。這一次,寒山還能保住『第一宗門』的位置嗎?」
「內憂外患。」孟雪里折斷梅枝,「就算寒山願意看在霽霄的面子上關照我,屆時只怕力有不逮,我註定過不上安生日子。」
雀先明沉默,他想起很久以前聽過的一句話──
對霽霄真人的敬畏,維持著人間的太平。
「那你還不走?等著為寒山犧牲殆盡?」他略感煩躁地抖腿,說話帶刺,「當年你為了保命才答應與他合籍,假道侶還講真情義?」
孟雪里竟沒生氣,反而笑了:「你好好看看我。這具身體,裡面是人的臟器,外面是人的筋膜皮膚,霽霄為我重塑血肉,脫胎換骨,我已經是人了,拿什麼重塑妖丹?只能修煉人間功法,一切重頭來過。反正妖界都當我死了,那就死了算了。孟雪里,才是活著的人。」
雀先明怔怔看著他。好像無法相信,這番話會由他口中說出來。
半晌喃喃自語:「你不想報仇了?不想做妖王了?全都放下了?」
孟雪里不答,緩緩道:「你今天冒險來這一趟,我記在心裡。但我欠霽霄一條命,我不能走。」
北風呼嘯,雪片狂亂飛舞。三丈之外茫茫然一片,看不清腳下棧道去向。
孟雪里站起身:「至於你問我留在人間,還有什麼出路?我也不知道答案,只能說……」他笑了笑,「大道三千,天無絕人之路。」
「你變了。」雀先明已恢復冷靜,「我現在有點好奇,劍尊霽霄,是個什麼樣的人?」
兩句話連一起,潛在意思很明顯,他認為是霽霄改變了對方。
孟雪里心說不是,卻沒爭辯:「他嗎,他是個……」
雀先明準備聽對方長篇大論,講述與霽霄恩怨情仇二三事。
然而孟雪里幾度張口,言語哽在喉間,只吐出四個字:「是個好人。」
這答案令雀先明想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