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走進葡萄酒的世界
細細回首往事,我是怎麼愛上葡萄酒,走進葡萄酒的世界,成為葡萄酒撰稿人的呢?我只能說,命運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
我只不過是有些任性與執著,有些少時的夢想,讓我在可以任性的時候任性,在該執著的時候執著,放棄、失去、堅持,有所失、有所得。生活的這個大題目,我就這樣開始解答了。
18 歲的時候,我是一名理科生,懷揣著一個關於文字的夢,拿著高出重點本科線60 分的理科高考成績,找遍招生簡章上重點本科中的中文系而尋不得,最後被命運的大手丟去學了金融,心有不甘但又無可奈何。
這雙大手隨後又讓我作為交換生,到了法國的葡萄酒鄉,讓我驚喜地發現了葡萄酒的精深與博大,於是我義無反顧地開始學酒,繼而寫酒。
葡萄酒是我熱愛生活的媒介,書寫葡萄酒讓我得以書寫我對生活的熱愛。最初對文字的夢想從未放下,我在葡萄酒這個廣博的世界裡找到另一種表達生命的方式。
大學我讀書的北京語言文化大學裡,有半數學生都是留學生,國際氛圍濃厚。每天放學時的小小林蔭道上,熙熙攘攘的各國學生自成校園一景,綠樹叢中飄著「小聯合國」的橫幅,自習室裡經常有學漢語的留學生,我在這裡替漢語博士生改過寫得近乎完美的漢語作文。
校園極小,咖啡店卻有很多家,西式風情十足。我拿著書,一點點試遍校園裡的咖啡店。如今住在法國,我依舊保持著大學時的習慣,喜歡在家門口的咖啡店裡寫作。
校園裡美食是一絕,韓餐、日餐、西餐,各國餐廳一應俱全,口味絕不輸校外餐廳,一些店更是名列城市旅遊攻略的推薦名錄。餐廳附近有一家特色酒吧,上過時尚雜誌。
回首看來,我的美食美酒之旅,竟是從大學學生餐廳開始的。
拜國際環境所賜,我們學經濟金融的,也得學全套的英語專業課程,最後還要考專業四級和專業八級,連專業課、甚至是會計學,教材也是英文的大板磚書,期末考試也是英文作答。
雖然稍微辛苦,不過這讓我以後在國外商校裡交流學習實現無縫接軌,非常輕鬆地就能考很高的分數,讓法國同學刮目相看。
也同樣是因為在這樣的國際環境下,學校的交流項目很多。在母校校慶的金秋時節,我飛離北京,抵達法國,拖著個偌大的箱子,從戴高樂機場轉乘法國高鐵,感受著前所未見的車速,到達勃艮第的首府。
我在商學院裡直接插班到法國商校傳統Grand Ecole 項目的第二年(等同於法國研究生一年級),進行為期一學年的交流學習。
法國人家若交換那年我沒有住在房東克里斯汀家,估計我的人生將會是另一番模樣。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選擇住在這位法國中產太太家,與她賞畫、品酒,體味人生。
克里斯汀的丈夫喬治生前是法國鐵路局的工程師,亦是勃艮第TASTEVIN 品酒騎士團的成員。彼時我尚不知道這個品酒團體的份量,只是仰望著書房裡泛著光澤的品酒淺銀碟,覺得很神聖。
那年喬治新逝,偌大的房子空空,於是我和克里斯汀相互陪伴。
我們一起去聽新年音樂會,去看她合唱團排練,去她在巴黎的親戚家過聖誕節,參觀展覽後討論—我們都愛印象派,我們都愛那熱烈的色彩、熱烈的生活。
喬治去世後留下很多應該早飲的葡萄酒,那時餐桌上每天都有葡萄酒配餐。後來冬天過去了,葡萄酒快喝完了。在喬治一週年忌日那天,素日恬淡自持的克里斯汀撲向開門而入的兄長懷中,放聲大哭。
原來餐桌上那些優雅的葡萄酒,浸著我所不知的濃濃哀傷。
賓客離去後,我們迅速地忙碌起來。我去上課、旅行,她去合唱團,也去旅行,然後有瑣事萬千,似乎又把時間和思念填滿。
直到一日午後,陽光透過落地大窗灑在壁爐上,小客廳的沙發柔軟,我陷在裡面做著作業,聽她在書房裡和朋友講電話:「你知道,我這是為了忙碌而忙碌。」
我一輩子都會記住如此平淡敘述著永久失去的語言。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樁不是閒事?這樣殘酷的道理,後來我也慢慢知曉。
我碩士畢業典禮的時候,邀請克里斯汀來參加。法國商校亦採用美式的畢業典禮,入場是澎湃的搖滾樂,好不熱鬧。
散場時,我脫下禮服帽子,在空曠的大廳裡,抱著克里斯汀,放聲大哭。
葡萄酒課程
勃艮第-第戎高等商學院在150 年前就是應勃艮第酒農和酒商對商業人才的需求而建立的,法語教學的葡萄酒及烈酒國際貿易碩士如今更是全世界名列前茅的葡萄酒商校教育課程。
交換學生雖然要學習傳統的商校課程,但也可以選修葡萄酒烈酒課程。那時我在克里斯汀家天天喝酒,便自然選了這門課。
當年教課的老師彼得.丹是定居勃艮第幾十年的英倫老先生,講起葡萄酒來一臉神往。後來我回第戎正式修習碩士學位,又修讀丹先生的國際葡萄酒和烈酒基礎知識課程。
一個產區一個產區地學習,在幾次考試前猛啃書本,那些曾經陌生的專有名詞漸漸熟悉,課後盲品也能說出一二,屢次猜中,讓丹先生頗為驚奇,我和葡萄酒的緣分也是越來越深。
畢業距今已經有些時日,不過讀書的記憶和知識,仍然讓我受益匪淺。就像勃艮第一切以土地為要的樸素,勃艮第商校的葡萄酒碩士也是樸素的,一切以知識為要。持續兩學期每天從早到晚的緊湊課程,加上五個星期的學習旅行,把葡萄酒的世界毫無保留地展示給對這裡尚感朦朧的我們,讓我們完全走入這片廣博的天地。
我對母校的情誼,也是絲毫未減。我們常常會收到行政秘書尚塔爾.瑪麗奈特發來的郵件,或是幫某位畢業生找某款酒,或是幫某位畢業生招聘某個職位。誰想找酒找人,她都樂意幫忙。還有每年年初的年信,哪位結婚了,哪家生小孩了,波爾多的畢業生們有什麼活動,南部的畢業生們又有了什麼活動⋯⋯,看她絮絮叨叨地寫來,真有家的感覺。
我當年當交換學生的時候,在亞太招生主管貝朗傑太太的辦公室裡看學校的課程,怯生生地問:「葡萄酒及烈酒國際貿易碩士怎樣啊?」這位熱心而博學的太太立即說,這個課程每年只招30 多人,班裡像個大家庭一樣。聽得我心生神往。如今貝朗傑在職讀的博士學位都拿到了,我也畢業有些年了,這個法語教學的葡萄酒及烈酒國際貿易碩士如她所述,溫暖如初,充滿人情味地繼續陪我們在葡萄酒的世界裡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