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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外觀嶄新簡約的教學大樓裡，一臺臺變頻冷氣正強力運轉，教授教學的聲音在各間教室裡迴蕩著，學生有的正振筆疾書，有的努力聽課，自然也有的已經閉上眼打起瞌睡來，裡頭最誇張的一個，人已經趴到桌上去了，睡得只差沒流口水出來。
教授看著這學生睡得香甜的模樣，在心裡來來回回地念了許久。
一邊是：「我講課講得那麼好，他到底是睡個屁！不聽課他以後是要怎麼辦？」
另一邊是：「別管他，連副校長他都嗆了，我管那麼多幹嘛？反正他爸有錢，我煩他要怎麼辦做什麼？煩我自己要怎麼辦還比較實際。」
就這樣糾結了一百多分鐘，教授終還是受不了，開口喊：「羅布仕！」
趴在桌上睡覺的大學生終於微微地動了一下，但卻沒有張開眼，用半夢半醒黏黏糊糊的聲音說道：「什麼事？」
教授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都已經睡了快兩節課了，起來聽課。」
「喔。」羅布仕終於從桌上抬起頭來，拿過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是快兩節課了，謝謝老師。」
教授正在想：這孩子也沒有其他老師說的那麼不上進。
羅布仕又道：「我竟然在這間教室裡待了那麼久，這樣上的課實在是有點太多，那老師，我先下課了。」
教授血壓頓升，「你——」
羅布仕起身，他唇挑著玩世不恭的笑容，「老師，大學已經不搞罰站這套，你讓我罰站有點丟你的臉。要不你扣我分數？反正我這個書也不是我自己想讀的。你愛扣幾分就扣吧。」對老師送了個飛吻，「我先走了。」毫不在意地在眾人的注視裡往外走。
氣得頭暈的教授愣了一下。這學生剛剛伸出來的手腕上，是不是有疤痕？他是氣到眼睛花，還是真有啊？
羅布仕不知道教授的想法，他離開教室，頓時像隻脫水的魚。這天氣實在是熱到讓人崩潰，不知道去哪裡才能涼快一點。
游泳？不行，這太健康了，不符合他這種紈褲子弟人設。
酒吧？昨天晚上才去過，雖然是可以，但下午四點多酒吧開了嗎？
電影院？冷是夠冷，可是他一隻單身狗去那裡討虐做什麼？不是不能約朋友，但哥兒們一起去看電影，共同被虐？算了，還是省省吧。
KTV唱歌兼吃飯？一個人的包廂有點太寂寞，羅布仕決定撂人一起去唱歌。
手機一拿出來，羅大強的電話就打過來，也不知道這人是在氣他昨天白天嗆副校長，還是在氣他昨晚在酒吧揍人的事情，總之，他才沒那麼傻，羅大強的電話就讓它響到斷掉吧。
響了好幾次斷掉後，羅大強的電話終於沒再撥過來。羅布仕按進line裡，準備打語音電話給周禎群，把人約出來唱歌，正按進去時，有通知正好跳出，羅布仕誤按進新訊息，發現是管家給他傳的訊息。
管家：少爺，老爺幫你從恆極公司請了個保鏢，現在正過去找你。
管家：少爺，這個保鏢是……
羅布仕沒有繼續讀訊息，跳出誤按進的對話框。
他不把這個消息放在心上，保鏢？羅大強都幫他請過九十三個保鏢了，其中八十七個受不了他，自己辭職，六個是沒看好他，被羅布仕給火了，再多來一個，他就多弄走一個，還不簡單。
*
另一邊，恆4開著車原本要進羅家豪宅，半路接到新雇主電話。
『你現在給我停下來！』
恆4面色沉靜，並未停下方向盤，「您的意思是……」
『不要來家裡報到了，媽的逆子，我的電話連接都不接，昨天一整晚給我泡酒吧，搞到今天早上四、五點才回家！以為他誰啊？要不是有我，他是能這樣亂搞！敢不接我電話。』
恆4面不改色地聽著新雇主帶著發語詞的咒罵，「所以我是被辭退了嗎？」
『什麼被辭退？我還沒有找到可以管他的人餒。他這麼不聽人話，看看機器人的話他會不會比較聽啦！你現在就去找他！給我找到羅布仕，校方說他自己跑出教室了，還沒走出學校，現在去堵他，馬上……』羅大強想到那些第一天上任就受不了離職的保鏢們，不曉得恆極出產的產品到底好不好用，機器人會不會也罷工，只好改口說道：『今天晚上八點前，拎也要把他給我拎回來。』
恆4目光波瀾不驚，毫無情緒波動地轉動方向盤，「是的。」
*
羅布仕沒直接往校外走，而是找了校內最近的一家-4走進去，在IG上發了一張梗圖。
「我這條命，是冷氣給的！」
發完後發現周禎群秒點愛心，羅布仕眼睛都亮了，立刻打語音電話過去。
「你現在有空喔？走啦！一起去唱歌。」
「叮咚。」便利商店的門開啟，一個身著執事服的男人走進店裡，額邊髮間依舊清爽，半滴汗水也沒有。
羅布仕專心地講著電話，沒留意到這位執事對著他走了過來。
電話那頭的周禎群很為難，『不行，我要陪我媽去逛街，她早早跟我約好了，我不能放她鳥。』
「哦，阿姨約你，那是不能不去，那我……」羅布仕說到這裡，終於注意站在他身側高大，戴著眼鏡，面容異常俊美的男人。
這人的存在感實在是太重了。
男執事對他躬身，「少爺，請跟我回家。」
羅布仕愣了一下，沒掛掉電話，「你現在在跟我說話嗎？」
男執事又道：「人與人之間談話，大多會注視著對方的眼睛，除非是自閉症，他們有部分無法跟其他人有合宜的眼神交流，所以我是在跟少爺您說話沒錯。」
「？」羅布仕難以形容這種怪異感，「你誰啊？」
周禎群弄不懂，開口問道：『喂，你那裡是發生什麼事情？』
男執事自我介紹，「我是您的父親為您請來的保鏢，我叫恆4。」
羅布仕翻了個白眼，「橫式？我還直式呢！」
「少爺是少爺。」恆4一臉不許你這麼說自己的模樣。
「我晚點再跟你說，我爸派了一個超怪的保鏢給我，現在在我身邊，我先解決他。」羅布仕掛掉電話，對恆4說道：「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剛剛在嘲諷你的名字？」
恆4表情正經，「少爺只是沒聽清楚我的發音，不是嘲諷。我是恆久的恆，阿拉伯數字的4。」
羅布仕感覺自己一套拳都打進棉花裡，「不，我就是嘲諷，我就是笑你的名字，跟在我身邊沒有什麼好事，只有壞事。」
恆4微微搖頭，「每件事情都是中立的，端看你用什麼眼光看待它。」
羅布仕用一種你有事嗎的眼神看著眼前俊美得不像真人的恆4，「你一定看很多毒雞湯文學，跟你說，我不信那個。」
「毒雞湯是網路用語，就是表面看上去像是心靈雞湯文，事實上暗藏着營銷和詐騙信息的文字內容。」恆4解釋道：「我沒有要誘騙少爺的意思，也沒有看過很多毒雞湯文學。」
羅布仕氣走許許多多的保鏢，這是他第一回覺得自己快被新任保鏢氣瘋，「不管你什麼文學，反正我是沒打算回家。」
恆4一板一眼回道：「少爺八點前回家即可。」
羅布仕睨他一眼，「你說幾點回家我就幾點回家？」
恆4回道：「沒有，您回家時間並非我規定的，但我會護衛少爺回家。」
這種文謅謅的說話方式到底怎麼來的？羅布仕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你。多跟你說一秒鐘的話我細胞就多死一千萬個，我要去唱歌。」
「不，科學研究指出，一般成人每秒鐘就有五千萬個細胞死去，同時又產生五千萬個細胞取代那些死去的細胞。」恆4認真科普。
羅小少爺氣到極點反而笑了，跳下椅子將手上的飲料罐扔進回收桶，一臉高貴冷漠地離開了便利商店。
他伸手就要叫計程車，卻被按住手，連手帶腰一起抱住。
恆4問道：「少爺想叫計程車？」
羅布仕冷冷回道：「要不然呢？你幹嘛啊？」
恆4一臉嚴肅，「路邊隨意攔計程車不安全的機率偏高，真的想坐計程車，我替少爺用手機叫車。」
羅布仕已不想多說話，「我不坐計程車了！」
恆4露出見到羅布仕的第一個笑容，「那正好，我車就停在那裡，少爺你要是怕熱，先進店裡等我，我三分二十九秒就能夠開到門口。」
羅布仕：……這保鏢到底有什麼事！三分鐘就三分鐘，不需要數到秒好嗎！
*
羅布仕很快就發現氣走過去保鏢的方式，明顯對恆4沒有用，但他還是採取不合作運動，恆4幫他拉開後車門，他偏偏不上車，擅自坐到副座去。
坐到副座才自己默默後悔——他幹嘛坐到這裡來自虐？
這人講話根本像是在背書，說有多無聊就有多無聊。
「少爺要去哪裡唱歌？請問是哪個活動中心，還是哪間學校嗎？」
羅布仕：……這已經是種超越背書的存在了。
他氣極反笑，「你是真的不知道錢跪、好樂敵、星句點，還是故意來氣我的？」
恆4這回隔了很久後才回道：「所以少爺比較想去錢跪？我查到它的硬體設備比較高級，還是星句點？它的餐飲據說比較多元。」
羅布仕橫他一眼，「我是大學生，偏偏就要去好樂敵。」
開著車的恆4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好的，少爺。」
羅布仕發覺恆4把車駛向離他家最近的好樂敵附近，「我不喜歡這家分店，我要去別家。」
恆4正把車開進停車場，「少爺您確定嗎？經過計算，來這家分店能有效節省交通時間，若到別的分店，恐怕您的唱歌加用餐時間會不足一小時。」
羅布仕不解，「為什麼會不足一小時？」
恆4邊停車邊詳細說明：「老闆規定您今晚八點前要回家，您到這家分店，應該會有兩個小時又十到十五分鐘可以唱，能唱歌的時間依據交通會有所調整。」
羅布仕聽到老闆這個詞，心裡無名火又燒起來，說話帶刺，「左一句老闆右一句老闆，你是羅大強派來的狗嗎？」
說完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分，把人說成是狗，但算了，這樣才能有效地把人給氣走。
雖然是有點捨不得，畢竟這麼養眼的保鏢，還是這九十四位保鏢裡的頭一個，反正羅大強都要派保鏢來煩他，那長得好看的總比長得不好看的讓他舒心。
這樣想，羅布仕又有點猶疑，突然對氣走恆4產生了一點不確定心態，他悄悄地望著正把車停妥的恆4，卻正好跟抽出鑰匙的恆4眼神對個正著。
恆4聲音平淡，「少爺請等我，我來幫您開車門。」
羅布仕有點懵，「我剛說你是羅大強的狗耶。」怎麼會一點反應也沒有，是外表鎮定，內心氣瘋嗎？
恆4沒說話地下了車。
羅布仕心想，看吧！果然是生氣了，像他想的那樣。
卻沒想到車門被打開。
恆4臉色淡定，示意他下車，「不是，少爺，我不是狗，是機器人。」
*
羅布仕被氣得一路都沒說話。恆4就是想玩他！虧他還擔心恆4心情不好。
結果恆4憋大招！說什麼是機器人不是狗，氣死他了！
還機器人呢！雖然個性是有點像，講話超級咬文嚼字，跟背書差不多，但最好有長得那麼精緻的機器人。
羅布仕走到櫃檯，這時並非唱歌的熱門時間，他很快要到一間KTV包廂。窩在包廂舒適沙發裡，吹著涼爽的冷氣，他感覺又能續命幾小時。
拿著菜單看了幾眼，羅布仕要打電話點菜時，發覺恆4還站在一邊，「你站在那裡幹嘛？笑我沒朋友嗎？」
「這是保鏢的職責。」恆4態度嚴謹，「另外，我不確定少爺目前有沒有朋友，依據方才我在便利商店找到少爺時的情景，少爺應該是有朋友的。」
羅布仕氣得牛肉麵都多點了一碗，「謝謝你說我有朋友啊！」
恆4緊盯著羅布仕，彷彿在分析，「……依人類社交語言來說，我該說不客氣，但少爺有想聽我說不客氣嗎？」他有些遲疑，「似乎並不是很想聽？」
羅布仕瞪他，「你給我坐下，閉嘴。」
恆4沒推辭，從善如流地坐下來。
外頭服務生送飲料進來，又飛快地離去了。
羅布仕不樂意了，「我叫你坐你就坐？」
「坐與站對我並無差別，若是少爺希望我站著，那我就站。」恆4看著羅布仕，帶著職業性的詢問，「少爺希望我站嗎？」
羅布仕狂灌下一大杯快樂水。
「少爺還是很熱嗎？」恆4溫聲問道：「很熱的時間也不要這麼快速喝冷飲。這樣猛灌冷飲有可能造成心律不整，請少爺三思。」
羅布仕瞠他，「你到底是保鏢還是保母？」能不能別管那麼多？
「您父親聘我來，既要我當保鏢，也要我當保母，不過我沒當過保母，不確定是否能勝任，再請少爺多指教。」恆4客氣地說道。
羅布仕簡直不能更傻眼，「保母？你？」
恆4推推眼鏡，「雖然我是男性機器人，不過保母這是行業，不限於男女，您不是嬰幼兒，我不必證照，自然也可以當。」
這人是怎麼樣回事？這麼沉迷於機器人人設？羅布仕伸手又想拿可樂，看到杯子空了，索性轉成麥克風，剛好他方才亂按了一首歌，直接可以引吭高歌，「啊啊給我一杯亡情水——」
本來只是發洩情緒，外加想唱首老歌逼瘋恆4，沒想到他一首歌都唱完了，恆4表情連變都沒變。
羅布仕又點了好幾首不同風格的歌，唱完後恆4依舊是一號表情，他忍不住開口說：「是不是往你臉上扔石頭，你的眉頭都可以皺也不皺？」
恆4終於說話了，「會皺的，因為我是仿生機器人，一切的設計都跟人類相同，人類會皺眉，我自然也會，不過在皺眉之前，我應該會先躲或是先接住那顆石頭，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因為往我臉上扔石頭，我可以接住的機率高達98%。」
羅布仕扔了麥克風，「我唱飽了。」
他的歌唱人生已經結束於沉迷於機器人人設的保鏢中。
恆4點點頭，「那少爺是要用餐還是要回家？身為職業保母，我建議少爺用餐，胃裡只有碳水化合物並不健康，少爺可以考慮吃這碗紅燒牛肉麵，它裡頭有……」
「停！」羅布仕一句話成功讓恆4閉嘴，「既然牛肉麵那麼好。」他把牛肉麵移到恆4面前，「那你吃。」
羅布仕接著把比較遙遠，看起來就相對沒那麼健康的酥炸排骨飯移到自己面前，「我吃這個！」他看到恆4似乎想說話，立刻添了一句，「不要跟我說你是機器人不必吃飯！」這種人設讓他發瘋，「也不要跟我說什麼炸排骨飯不健康，炸排骨飯就是KTV的靈魂！」
這次總算把恆4噎的一句話也沒說，羅布仕痛快了，快樂地嗑他外表酥脆，裡頭軟嫩多汁的炸排骨。
只見恆4慢吞吞地吃著牛肉麵，像是連麵條都用數的，吃到一半停下來，「網路上民眾票選的KTV靈魂明明是牛肉麵，為什麼少爺您說是排骨飯？」
後來的話他就像在自言自語般，「為什麼人類愛把形而上的靈魂套在物質上？」
羅布仕白眼險些翻到天花板去，「不要說的好像你不是人類。」
恆4放下筷子，「我不是，我是機器人。」
羅布仕已經不想跟他爭辯了。他在書上看過自我認同紊亂，可能會以為自己不是人的例子，倒是沒想到會出現在眼前，「是機器人就機器人，機器人也是人好嗎！除非你是哆啦A夢，那我就接受你不是人，是貓！」
恆4在腦內設下的時間提醒已到，「少爺現在還剩二十九分鐘能唱歌，少爺還要唱嗎？」
「我要吃東西，吃完才唱。」羅布仕才不想遵守羅大強的時間規定。他慢騰騰地東吃一口，西吃一口，放著KTV的伴唱帶當背景音，就是偏偏不唱歌，還說：「你要是急著要我唱，不如你自己來唱？」
「我不會唱歌。」恆4自始至終都沒有接過麥克風。
看時間差不多了，羅布仕終於拿起麥克風。
恆4卻煞風景地說道：「少爺，該走了。」
羅布仕不管不顧地唱起歌，「就跟你說了放手，不要——」
歌都還沒唱完，他人已經整個被恆4像布袋一樣拎起來，視線整個旋轉；沒有被保鏢這樣對待過的羅布仕瞬間不知道該喊非禮啊，還是放我下來。
最後他決定大喊：「放我下來！」
恆4是放人下來了，但僅限於讓羅布仕結完帳，一結完帳立刻將輕鬆地壓制羅布仕，一把將人打橫抱起。
羅布仕怕掉下去，連忙摟住恆4脖子，發現自己都做了什麼，才恨得牙癢癢，「我要辭退你！」
恆4說道：「你都說了要當我男朋友了，沒那麼簡單辭退我。」
「我什麼時候說要——」羅布仕反應過來，這陰險小人，怕別人看出端倪，故意這樣回話。
恆4笑得極好看，「少爺，我們回家吧。」

第一章

外觀嶄新簡約的教學大樓裡，一臺臺變頻冷氣正強力運轉，教授教學的聲音在各間教室裡迴蕩著，學生有的正振筆疾書，有的努力聽課，自然也有的已經閉上眼打起瞌睡來，裡頭最誇張的一個，人已經趴到桌上去了，睡得只差沒流口水出來。
教授看著這學生睡得香甜的模樣，在心裡來來回回地念了許久。
一邊是：「我講課講得那麼好，他到底是睡個屁！不聽課他以後是要怎麼辦？」
另一邊是：「別管他，連副校長他都嗆了，我管那麼多幹嘛？反正他爸有錢，我煩他要怎麼辦做什麼？煩我自己要怎麼辦還比較實際。」
就這樣糾結了一百多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