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界以痛吻我」
陳讓受傷當晚,齊歡請假沒去上晚自習,離開醫院後直接回了家。嚴書龍和幾個受輕傷的也沒去,
到診所處理完傷口,各自回家。齊歡一一打電話,確定他們都沒事才放心。第二天,下午放學鈴打響,
一堆人像往常一樣等在她班級門口,嚴書龍最顯眼,手上纏了厚厚一圈白紗布。
莊慕和張友玉圍著看,嘖嘖有聲。
「很英勇嘛。」
「厲害啊,還見義勇為……」
「那當然,我誰啊,妳們都不知道當時那情況有多危險。」嚴書龍一臉得意,迎來幾道噓聲。
過了一夜,齊歡來學校時眼睛還沒全然消腫,但情緒不錯,他們也沒了顧忌,一個兩個開玩笑調侃起來。
說笑間,卻見齊歡在收拾東西。
「妳去哪?」他們湊上來問,平時吃飯都沒見她揹書包。
「我去跟老師請假,晚上自習晚點來。你們去吃吧,我今天不跟你們一起。」齊歡把包往肩上一甩,撥開他們,「別擋路。」
她走得快,轉眼就沒影了,幾個人面面相覷。
「歡姐急著去幹嘛?」
「還能去哪,八成是去醫院泡著。」
嚴書龍一笑,一語道破:「哪是泡什麼醫院呐,分明是泡陳讓。」
齊歡跟老師請完假,沒有直奔醫院,而是先回家。一進門,書包甩在客廳,踩著拖鞋就往廚房衝。
「哎呦,妳要幹嘛?」鄒嬸趕忙進去,「餓了嗎?要吃什麼跟我說,我給妳做就好了嘛……」
「不用了鄒嬸,我自己來。」齊歡搭著她的肩膀,推著出去讓她去其他地方忙。
鄒嬸站在餐廳,眼巴巴看著齊歡在廚房裡轉。齊歡從來都沒做過家務,十指不沾陽春水,一時間手忙腳亂全是叮噹響聲。
「小心點!哎喲我的媽,那個不行……當心!當心啊──」鄒嬸急得站不住,「妳要做什麼,跟
我說……」
「煮粥。」齊歡忙碌著,頭都不抬。
鄒嬸想幫忙,但她不要,一個人陀螺般在廚房裡不停打轉。從冰箱找出豬肉解凍,她切得費力,
乾脆把切好的肉絲堆成一堆,在砧板上猛剁。
鄒嬸看得膽戰心驚:「小心點,別切到手了!」
話音剛落,就聽齊歡「啊」地一聲,差點把刀扔了,一看,手指被劃出一條口子。鄒嬸一驚,比
自己被切了還焦心,趕緊去找家用醫藥箱。等她拿著藥和OK蹦回來,齊歡已經伸著手指在涼水下沖
了好久。見傷口不出血了,她連OK蹦都懶得貼,再度把鄒嬸推出去,繼續切肉。怕口味單調,她特
地翻冰箱找出兩個皮蛋,舉著問鄒嬸,「皮蛋瘦肉粥?」
見鄒嬸點頭,她安心敲開在砧板上切成小塊。
「妳要去探病啊?」鄒嬸問。
齊歡說是。
雖然一路跌跌撞撞,但還是很快就煮好了。齊歡用探望病人專用的保溫盒盛粥,裝了滿滿三盒,
看得鄒嬸心裡滿是驚嚇。
這生病的,怕是頭牛吧。
陳讓已經轉入一般病房,單獨一間。推門前齊歡踮腳看了眼,左俊昊和季冰都不在,他手裡拿著本書,安靜地看。
齊歡進去,跑到病床邊:「我給你帶了晚飯!」
他闔上書,「妳傳訊息給我讓我別吃晚飯,就是在忙這個?」
她說是。扯了張椅子坐下,齊歡打開飯盒,連同勺子一起遞了一層給他,「人家說生病要喝粥,你嚐嚐看。」
陳讓接在手裡,有點猶豫。
「我嚐過了,味道沒問題,真的。」她保證,催促道,「你吃啊。」
半晌,他緩慢舀了勺。
「好吃吧?」她殷切地等待他評價。
「嗯。」他慢條斯理,一小勺一小勺吃著,吃了幾口,他想到什麼,停下,「妳呢?」
「啊。」齊歡怔了怔。
「妳吃了什麼?」
「我……」她笑笑,「忘了。等一下再去吃。」
陳讓默然,把飯盒蓋上,掀開棉被下床。
「你幹嘛?」
他不語,拎起飯盒,抓著她的手腕出去。齊歡不明所以,一路被他拉到一樓,轉過幾條長廊,抬頭一看,寫著食堂兩字。陳讓牽著她到打菜窗口,要了幾個辣的菜。食堂阿姨給了分量很足的米飯,陳讓單手接過鐵盤,遞給她,「自己拿,我這隻手沒力氣。」
齊歡愣愣照做。
在角落找了個位置面對面坐下,他繼續喝粥,齊歡對著這盤晚餐有點怔,半晌才動筷,小口小口
進食。
食堂的菜味道中規中矩,她邊吃邊盯著他喝粥,忍不住問:「好吃吧!」
他不抬頭,拆臺:「難吃。」
「……那你還吃那麼多。」她不服。
「我不挑食。」
「哦喲。」她跟他杠上了,「那你還真的是很好養嘛。」
「專心吃。」他瞥她的餐盤,不想跟她計較這個話題。
飯畢,兩人回樓上病房。齊歡不滿:「你都沒吃完。」裝滿的幾層飯盒,他只吃完了一層。
陳讓淡淡道:「妳可能對我的飯量有誤解。」
她理直氣壯:「男生的食量不是都很大嗎?」
「……妳可能對男生也有誤解。」那飯盒滿得可以撐死一頭牛。
齊歡不跟他爭。稍坐一會兒,窗外天黑,她收好飯盒準備去上後兩節晚自習。到電梯口,碰上左俊昊。
「喲,帶飯啦?」
她大大方方:「是啊。」晃了晃手裡的飯盒,「我做的喲。」
「厲害!」左俊昊很給面子地捧場,還挺有閒心地好奇上了,「做了什麼好吃的?什麼菜?」
「皮蛋瘦肉粥。」齊歡挑眉,「厲害吧。」
左俊昊默了默,「他都吃了?」
「是啊。」
「……」
齊歡沒在意他的表情,揮手走人,「我去學校了,回頭見。」
左俊昊站在那,回頭看了半天,直至齊歡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
半個小時後,季冰來了,左俊昊跟他一起陪陳讓聊了會兒。病房裡不能抽菸,他們出去,晃到貼著可吸菸標誌的轉角。遞了支菸給季冰,左俊昊點著火,忽然來了句:「陳讓沒救了。」
「啊?」季冰臉色猛地一變,「醫生……」
左俊昊踢他,「醫你個頭。我說的不是這個。」
季冰放下心來,反踹回去:「嚇我一跳。那你說的是啥?」
「陳讓晚上沒去吃飯。」
「然後?」
「齊歡給他帶了,親手做的。」
季冰挑眉:「嗯哼?」
「皮蛋瘦肉粥。」
五個字,季冰沉默了。
陳讓從來不吃皮蛋,他不喜歡那個味道。以前他們不知道,知道以後也沒太放在心上。後來有一回一起吃飯,季冰跟左俊昊兩個人找死,趁陳讓不注意偷偷往他的粥裡放了涼拌皮蛋,就那麼一塊
──當天晚上打夜球,陳讓進的球三分之二都進在了他們的腦袋上,之後整整一個月,他們在遊戲裡被陳讓單獨虐殺了無數次。有段時間,簡直是點開遊戲就想吐。
「服吧?」左俊昊抖菸灰,故作深沉。
「……服。」季冰一臉戚戚。
沒救了。
陳讓這一次,栽得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