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校霸的笨拙伎倆
孫明川現在心情有些複雜。
半個小時前,他和兩個室友一起往禮堂那邊走,準備去聽消防安全知識講座。本來是他的三個室友,但是其中一個——分數最高的那個,在路過一家奶茶店的時候發現自己忘了帶東西,就回去拿了。
孫明川很欣慰。狀元也是會忘記拿東西的這個認知讓他覺得,自己在無形之間和天才的距離被拉近了。
離講座開始的時間還早,他們也不急,去小賣部買了一點吃的,一路邊吃邊往那邊走。直到他們快走到禮堂,到圖書館門口的時候,孫明川眼睜睜地看著他忘記拿東西的狀元室友,從圖書館那邊走過來了。
男生宿舍離這裡很遠,孫明川心想走得還真快,直到他看見這個人前面還有小女孩。
小女孩走兩步回過頭來跟他說句話,他邊走邊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停了停,又抬手抽掉了女生手臂上掛著的衣服,單手抖開,幫她披在身上。
那女孩大概是嫌熱,不太想穿,肩膀聳了一下,整個人晃啊晃,想把外套弄掉。沈倦拿走了她手裡的奶茶,另一隻手敲了敲她的腦袋,說了句什麼。
小女孩拍掉他的手,不情不願地伸手臂,把袖子套上了,轉過頭來,伸手跟他要奶茶。
轉頭的瞬間,孫明川遠遠地看清那女孩的樣子,愣了愣:「噯,這不是我女神嗎?」
孫明川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不是,這也才幾天,就發展成這樣了?」
於嘉從也看見了,嘆氣道:「我們沈狀元搞起男女關係,效率也是狀元級別的。」
講座的座位也是分院分系的,電腦系和經管金融離得很遠,林語驚和沈倦分開,沈倦繞著禮堂走了半圈才找到孫明川他們。
沈倦走到最旁邊,他們幫他留的那個空位坐下。
路修然含笑,孫明川幽幽,於嘉從十分同情:「可憐人。」
沈倦挑了挑眉。
孫明川忍不住了,伸出手指,朝他比了個四:「四天。」
「什麼?」
「今天是第五天,」孫明川說,「你已經和女神發展到這種程度了?」
沈倦看了他一眼:「什麼女神?」
「他的女神,」於嘉從側著身子,伸出腦袋接道,「就是那天過來送防曬霜給你的那個女孩,是孫老闆的夢中情人呢。」
沈倦笑了。
他將長腿往前伸,懶洋洋地問:「你喜歡?」
「咦?」孫明川趕緊擺手,「別,兄弟,我懂你的意思。」
孫明川十分感動:「我們不用這樣,你可千萬別說喜歡就不追了,要讓給我什麼的啊,我不喜歡這個,我就是覺得女孩長得滿好看的,也沒別的想法了,我也只是想想。」
沈倦看著他,平靜說:「我的意思是,你想都不要想。」
孫明川:「……」
孫明川本來也是心胸寬大的選手,只是聽沈倦這麼說就更好奇了,連忙湊過去:「不是,你們現在是發展到什麼階段啊?是了解期呢,還是曖昧期呢,還是你女朋友啊?」
沈倦揚眉:「你覺得呢?」
「我覺得曖昧,」孫明川肯定道,「才這麼幾天就找到對象,速度有點快了吧。」
「不快,」沈倦靠進椅子裡,以手背撐著臉,隨口扯了一句,「老子等了她三千年了。」
孫明川也不是傻子,這句話他聽懂了。原來那兩人是舊識,以前認識的,大概還有過一段什麼不可言說的往事。
不過他的關注點不在這裡。
作為一個新世紀的祖國八卦精,他充分發揮了自己的這個屬性,看著沈倦「啊」了一聲:「那還滿長的啊,中華上下才五千年呢。」他算了一下,「你們在西周的時候就認識了。」
沈倦看著他,還滿糾結的:「你說我現在是要笑,還是不笑?」
旁邊於嘉從已經笑起來了。
「噯,不是,我認真的,這有什麼好笑的呢?」孫明川說,「那既然是你的對象,就是我小姨子了,什麼時候一起吃個飯?」
「……」
沈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呸,」孫明川說,「說錯了,跟小嫂子。」
於嘉從嘆了口氣,真心實意地問:「老孫,你是怎麼考到這個學校的金融系的,是不是高考作弊了啊?」
「我看起來不像學霸嗎?」孫明川轉過頭來,瞪著他,「老子寒窗苦讀十九年,還重考一年,我有多愛學習。」
於是這個話題又被帶過去了,孫明川開始講述他第一次高考差五分,沒能考上A大以後的悲痛欲絕,以及準備重考這段時間以來的艱苦歲月。
兩次都沒能提起來,但是他對這個還是很小嫂子的好奇。
沈倦太沉,在宿舍裡基本上也不怎麼參與聊天,偶爾跟著說兩句,也不是耍帥之類的,就是很明顯能感覺到這個人性子冷漠,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而且看起來莫名有點頹廢。
難道小女孩現在都喜歡這樣的?
孫明川有點難以想像這樣一個人談戀愛,那得是什麼樣的女孩。而且其實遠遠看過了兩次,他都沒能好好看清楚那位到底長什麼樣子。
機會來得很快,時間一天一天往前爬,最後兩天的軍訓內容是實彈射擊。
A大有自己的射擊隊,操場旁隔著一個體育大樓有獨立的射擊館,是A大射擊隊的訓練基地,每年新生軍訓的實彈射擊項目也都是在這裡。
對於這個訓練項目,所有人都很熱情,畢竟比起每天站軍姿、走方陣,頂著大太陽曬著,這個太好玩了,而林語驚在聽到A大有射擊隊的時候,眼睛都亮了。
她之前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她不知道沈倦知不知道。當天晚上查了一堆資料,發現A大這個射擊隊竟然很厲害。他們有專業的教練團隊和很多免試入學的射擊運動員,去年還在世界大學生射擊錦標賽拿到了銀牌。
第二天,照例是那個時候起床,只是集合的地點從往常的操場換成了射擊館門口,教官還沒來,門口一堆小油菜亂哄哄地湊成一堆一堆說話,有男生一邊吃著早餐一邊吹牛,和旁邊的女孩子介紹槍械知識。
反正林語驚聽不太懂,她只知道那幾種槍,還是高二的時候李林他們帶她玩遊戲時知道的。
不同系安排的時間大概也不一樣,林語驚她們直到進去也沒看見沈倦,她上一次進射擊館還是他領的。不過玩的是弓,原因是她未成年。
林語驚是十月生日,還有一個多月,非要算的話,她現在也沒成年。
她一邊跟著隊伍往裡面走一邊掃了一圈,A大這個射擊館和上次那種娛樂性質偏重的不一樣,氣氛也不一樣,這邊更類似於一個訓練基地。館裡的冷氣開得很足,一進去大廳,兩邊掛著一堆照片和介紹,走廊牆上全是槍械知識的長圖。
從後門出去是很大一片室外射擊場,幾百把五六半和九五式,每個靶道上都擺著木板凳,剛站上去,就感覺到後面的顧夏戳了戳她的腰。
林語驚回過頭去。
顧夏的身子往前傾了傾,湊到她耳邊:「往右看。」
林語驚側頭往右。
「看見了嗎?」
「看見什麼?」林語驚茫然。
「這個,就這個,站在二班旁邊這個,有點帥。」
顧夏一個軍訓啥也沒幹,眼睛像雷達掃射一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在電腦系尋找帥哥,最後抑鬱嘆氣,得出結論——該系釣凱子無望。
「我是為什麼來學電腦啊!不就是覺得這裡男生多,基數大嗎!」顧夏憤而拍桌。
不過她的眼光還是很高的,林語驚也跟著看過去,確實是很帥的一個小哥哥,穿著的大概是A大射擊隊的隊服,紅白的運動外套,袖子手肘的地方有兩條紅色斜條紋。看起來非常年輕,也就跟他們差不多大,個子不算高,眼睛滿大的,像個白麵小唐僧。
「看起來像學生。」林語驚低聲說。
「何止像學生,像個高中生,」顧夏說,「長得怎麼好像比我還小呢?」
林語驚笑了笑:「喜歡就上,想追就追,軍訓明天就結束了,製造機會就從今天開始吧。」
「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顧夏小聲嘟噥,「我跟他站在一起,好像唐僧和蜘蛛精。」
林語驚「啊」了一聲,覺得這個形容好貼切。
實彈射擊有一定的危險性,射擊隊的人都會來幫忙,做些協調及一些指導工作。
白麵小唐僧就一直站在她們班旁邊,剛剛射擊隊的教練還過來跟他們做了介紹,這位小唐僧竟然還是個很厲害的選手,劈里啪啦的獎牌得了一大堆的那種。
林語驚手拿著槍趴在地上,槍體架在木板凳上,唐僧就蹲下身來,糾正她動作失誤的地方。
一開口,聲音出人意料,清清透透的聲線,稍微有點冷。
但是無論他怎麼教,林語驚依然保持著和幾年前一樣,數年如一日的優秀發揮,射出去的子彈全部脫靶,在牆上砸出了一堆坑。
白麵小唐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後長長嘆了口氣。
林語驚覺得自己在這個小孩眼裡看出了一點掩飾不住的鄙夷。
幹什麼?什麼意思?這種充滿了無力感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林語驚覺得自己被瞧不起了。
這個室外靶場空間很大,一個班一個班過得快,林語驚她們班是電腦系最後一個班,在她趴著的時候,別系已經進來了。
沈倦一開始進來時,視線是被容懷的聲音拉過去的。結果這一眼掃過去,就看見了在那裡拿著一把九五式,趴在地上的林語驚。
少年此時正蹲在她旁邊,斜歪著身子微低著頭,湊到她旁邊跟她說話。
沈倦瞇了瞇眼,就看著這兩個人靠這麼近的距離,一個說一個聽,還點了一下頭。
非常和諧,和諧到沈倦非常不爽。
沈老闆看了一眼旁邊的教官,從隊伍後面繞過去,走到電腦系那邊,到林語驚身旁後也跟著蹲下來:「手抖什麼?板凳都給妳了,還能抖成這樣?」
這一聲突如其來,林語驚「砰」的一槍出去,再次脫靶,子彈在牆上砸出了一個新的彈坑。
她趴在地上轉過頭來,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出現了:「嗯?」
白麵小唐僧聽見這個聲音也轉過頭去,看見沈倦愣了愣,呆呆的樣子:「師兄?」
林語驚:「咦……?」
沈倦看都沒看他,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樣,抬手握住了林語驚的手,修長的手指覆蓋在小女孩白白的手背上,垂頭:「穩一點,晃什麼?力氣小成這樣,槍都握不住?我平時是不給妳飯吃,還是虐待妳了?」
「……」
林語驚不知道為什麼,從這句話裡聽出了一點微妙的不爽和火氣。
怎麼莫名其妙又和她發火了?
她側頭,白了他一眼:「我力氣已經不小了好不好,你知道這把槍有多重嗎?」
沈倦蹲在地上,現在室外靶場人多,有的趴有的蹲,他在她身後斜側方也不突兀。
「不知道,」他隨口漫不經心地道,「多重?」
「就是我握不住的那麼重,我現在手都痠了。」她小聲說。
沈倦一頓,抬眸看了她一眼。
周圍的聲音很大,砰砰的槍聲和說話聲不絕於耳,他忽然勾唇,傾了傾身,趴在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低聲說:「那可不行,才這麼一下子。」
林語驚沒聽懂是什麼意思,只覺得他湊得太近,耳朵有點癢,縮了縮脖子。
「握這麼一下子就痠了,以後怎麼辦?」沈倦低道,聲音聽起來意味深長,「得練練。」
沈倦這個流氓耍得九彎十八拐,還真的不在林語驚能理解和招架的範圍之內。
女孩子對這方面的了解,總歸還是比較有限的。
剛懂這些的時候,程軼他們有時候也會聊聊這方面的東西,雖然平時幾個人是關係好到不分男女,但是這種話題他們還是會避一避。林語驚也沒有刻意了解過,她沒有這個好奇心。
但是有些事情,該明白的,就莫名其妙地明白了。
她反應了好一會兒,本來還覺得是自己思想太不堪,想太多了,但是沈倦刻意壓低、暗示意味十足的聲音又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我就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在耍流氓!
林語驚手一抖,手裡的九五式瞬間變得更沉重,不僅沉重,怎麼好像還有點燙手?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奇奇怪怪的。
林語驚想直接把槍桿砸他腦袋上。
她深吸了一口氣,壓著聲音:「沈倦,做個人吧,你是變態嗎?」
沈倦的身子後傾,拉開距離,勾唇看著她:「我這不是善意的提醒嗎?」
林語驚翻了個白眼,眼睛還看著前面的靶子,沒看他:「我真是謝謝你啊,一首《夢醒時分》送給你好不好?」
心虛哄他的時候就軟乎乎的,還會撒嬌,可愛得跟個什麼一樣。一和好,馬上就本性畢露了,什麼撒嬌示弱,蕩然無存。
嘖,女人。
沈倦「嘖」了一聲,還來不及說話,旁邊被冷落許久的小唐僧終於忍不下去了。
林語驚最後一槍脫靶,從地上爬起來,剛好教官過來,白麵小唐僧也跟著站起來,上一秒的冷淡完全蕩然無存,他像一個小尾巴一樣跟在沈倦屁股後面:「師兄!師兄你去哪裡了,你這幾年去哪裡了?」
沈倦沒說話,小唐僧也不氣餒:「我那天一回去,他們就說你不在了,我哭了好久。你都沒告訴我,我只有一張跟你的合照,我把你單獨剪下來貼在床頭,每天三叩九拜——」
幾個人走到隊尾,林語驚腳步一頓,差點沒笑出聲來。
沈倦也停下腳步,轉過頭,面無表情:「我是死了?」
「師兄,你別亂說。」白麵小唐僧嚴肅地皺著眉,又說,「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林語驚聞言,抬了抬眼。
沈倦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抬手敲了敲小唐僧的腦袋:「話怎麼還是那麼多?」
林語驚已經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了沈倦。
之前她一直沒什麼機會仔細觀察他,只覺得少年棱角變得鋒利,整個人氣質沉冷,她當時心想是因為一年半沒見,而且他那時候又生著氣。
久別以後,老實說,林語驚多多少少有一點說不清的疏離感和陌生感,她始終儘量忽略,讓自己主動一些、活躍一些,慢慢淡化這種感覺,磨合找回兩個人以前的那種相處模式。
腦子裡在思考的東西塞得多,很多問題就被推後了。
比如沈倦這一年半是怎麼過的、他遇見過什麼、工作室怎麼樣了、舅舅怎麼樣了,還有之前程軼說的那個,去年去A市,見到他很頹廢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都來不及問。
小唐僧還在說話,快得嘴巴像個加特林,後來說到一半,小唐僧看了她一眼,又把沈倦拉到旁邊去說了兩分鐘的悄悄話。
林語驚也沒太注意,有點走神。
這個實彈射擊項目有分連,好像還有比賽。沈倦被唐僧拖了一會兒,又被他們班的叫走,小唐僧眼睛亮了亮,跟著跑過去了。
林語驚也跟著過去。
沈倦正舉著槍趴在地上,他的動作很標準,一雙大長腿很吸人眼球地舒展著,穿著一身綠色迷彩服,看起來像是一隻蹬直了腿的青蛙。
林語驚不知道自己剛才看起來是不是也這樣。可能更醜一點,畢竟她的動作肯定不標準。
小唐僧在這個時候眼睛還是亮的,直到沈倦前兩槍出去,小唐僧愣了愣,然後嘴唇抿起。
林語驚看了他一眼。
小少年臉色不太好,他嘆了口氣,後退兩步。
林語驚低聲問:「怎麼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說:「師兄說妳是他老婆,你們什麼時候登記的?」
「……」
林語驚差點沒被口水嗆到。
沈倦!你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