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兒牆
在大學裡混完四年,其他科系的同學都能畢業了,學建築的還要上大五。
學長們經常說:是不是覺得腦袋特別重?裡面都是當年選科系時進的水啊!
新學期剛返校沒幾天,人都還沒從暑假的恣意中回神,新學期的任務已經下達,大五的實習學分是畢業的關鍵學分之一,大家都嚴陣以待。
沒課也還沒開始實習,卻必須早起去聽講座,不去要扣平時成績。每每這個時候,蘇漾
就想和系主任聊一聊人生。
從後門鑽進演講廳,階梯教室裡已經坐滿了人,講座還沒開始,學生們在座位上閒聊,聲量不大。
蘇漾嚴重睡眠不足,整個人和爛泥一樣趴在課桌上。
室友石媛嫌棄地看著蘇漾:「一大早的,跟吸了鴉片一樣。」
「別提了,妳又不是不知道我昨天睡得晚。」
「活該。」石媛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昨天叫妳睡覺妳不睡,去看人家直播吃小龍蝦,吃飽撐著。」
蘇漾對此很不認同:「我想過了,我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去開直播吃東西。」
「呿,誰都能吃紅啊,人家那主播每頓都吃快十公斤食物好嗎?」
蘇漾雙手托腮,認真沉思之後回答:「如果是小龍蝦,我願意試試。」
石媛:「……妳沒救了。」
蘇漾哈哈一笑,歪著頭整個人靠在石媛身上,一臉疲憊地看著還空無一人的講臺,好奇地問她:「今天是誰的講座啊?系主任這麼緊張?」
說真的,蘇漾最討厭這種所謂成功人士的演講,大多數時候都和直銷一樣,學不到什麼東西,就去聽一聽人家的勵志人生,培養一下個人崇拜主義。
「顧熠啊。」
「難道是Gamma 的顧熠? 」
「還有哪個顧熠?」石媛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蘇漾,「妳別跟我說不知道。」
蘇漾趕緊高舉雙手:「冤枉啊包大人,這人我還真知道。」
顧熠,二○○七年於美國創立Gamma 建築事務所,之後轉移到N城,因為近幾年幾個國際大型專案競標成功,而受到國際建築界關注,被譽為國內最有潛力的年輕事務所。
幾乎所有的建築系學生都希望能像顧熠一樣年少成名,而大部分建築系學生都是循著前輩的步調,按部就班在行業裡爬升。正因為顧熠的與眾不同,他很輕易便成為建築系學生的偶像。
即便蘇漾這種完全不屑個人崇拜的人,也聽過顧熠的大名。
「喂。」提起顧熠,石媛突然神祕兮兮地問蘇漾,「妳覺得顧熠怎麼樣?」
「我只是知道他,又不認識他,我怎麼知道他怎麼樣?」
「……不認識本人總看過照片吧,妳覺得他長得如何?」石媛撩了撩頭髮,「我想過了,我要是當不上建築師,就當建築師的夫人,梁思成和林徽因,妳懂吧。」
蘇漾上下打量著石媛,最後下了結論:「我看妳還是跟我一起去直播吃小龍蝦吧。」
石媛:「……滾。」
兩人正在鬥嘴,一個年輕男人步履匆匆地走上講臺,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
蘇漾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頭。
講臺上的男人長得很高,身軀凜凜,明明是夏天,卻穿著一件黑色長袖襯衫。短短的寸頭之下,是濃濃的眉,銳利的眸子裡泛著一絲寒光,不經意那麼橫掃一眼,讓蘇漾忍不住後背微微一寒。
明明也是極為好看的五官,卻不會讓蘇漾產生什麼旖旎的幻想。
這個男人的氣質實在太冷硬,甚至帶著幾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倨傲。
臺上的男人在開講之前,先是很認真地拿板擦把白板重新擦了一遍,然後不疾不徐地打
開電腦,連上投影機,一番調整。
一切準備就緒,他才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顧熠。」
沒有春風和煦的微笑,薄脣輕啟,居然只有四個字。
低啞的聲音帶著幾分薄荷的清冽,在空蕩蕩的演講廳內迴盪著,彷彿從背後溫柔包圍而來。沉穩地迴響著,竟有幾分懷舊之感。好像小時候暑氣蒸騰的伏天,坐在涼蓆上,手邊的那一塊冰鎮西瓜,清爽甜膩得讓人念念不忘。
真奇怪,這個男人氣質這麼冷硬,聲音卻如斯好聽。
他沒有過多渲染自己的人生經歷,一開口就切入正題,這場講座並不枯燥,很多東西甚至是平時教授不曾提及的。
蘇漾並不是不想聽,她也有學石媛,很認真地記了一陣筆記。只是昨天熬夜看直播睡得太少,教室裡一安靜她就開始想睡覺。尤其是大家一齊動筆的刷刷聲,簡直比英語聽力還催眠。
蘇漾撐不住了,眼皮一直打架:「不行了,我已經精神渙散,完全撐不住了。」
石媛有點崇拜顧熠,忍不住瞪了蘇漾一樣:「顧大師的講座妳都能睡,妳不正常吧。」
蘇漾打了個呵欠,一趴下就進入了夢鄉。
蘇漾再次醒來,是被石媛活生生踢醒的。
睜開惺忪的睡眼,才發現一身黑衣的顧熠,居然從講臺走上來。
眾目睽睽之下,他安靜地站在蘇漾的桌前。
蘇漾下意識擦了擦嘴角,那動作逗笑了身邊的同學。
蘇漾尷尬地偏頭看了一眼石媛,用眼神問她:他問了什麼問題?
石媛縮成一團,尷尬地用手扶額,手掌遮擋之下,她悄悄對蘇漾擠眉弄眼。
蘇漾以為石媛是在提示她問題,看了一眼石媛面前的書,趕緊找到她翻開的那一頁,自己判斷是「問題和答案」,便毫無感情地朗讀起來。
「非古典柱頭有方塊式柱頭,墊塊狀柱頭,葉形裝飾柱頭,捲葉式柱頭,密葉式……」
蘇漾讀著讀著,周圍的同學紛紛竊笑起來,這讓蘇漾意識到肯定是答錯了問題,再低頭求助石媛,她簡直要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停。」
顧熠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依舊低沉而穩重,他阻止蘇漾繼續讀下去。
他冷峻的臉上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表情:「妳知道我剛才說了什麼嗎?」
蘇漾漲紅著臉,在周圍同學的竊笑聲中趕緊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在講座上睡覺。」蘇漾頓了頓,禮貌問道,「您剛才說了什麼,可以再說一遍嗎?」
顧熠的眼神沒什麼變化,依舊冷淡,只是微微一揚嘴角:「我說,請妳出去。」
「……」
這一刻,蘇漾想換一個星球生活。